今天,在西安晚报《消失的老行当》栏目看到了《打胡基》这样一篇文章,顿时勾起了我的极大兴趣。
我出生在农村,对于打胡基这个纯粹的农村活计,从开始记事起,一直都有见过村里的叔伯爷爷们干过,对于打胡基这个活路,还是相当熟悉了。
那年高中毕业后,在一个村里驻队时,村里一个和我同龄的男子,给他自己的家里打过胡基,也许这是我最后对打胡基有记忆的事了。当时只是听人说,谁谁一个人打了一个上午的胡基,也不知打了有多少块,这在农村里也是一个寻常见惯的活了。但是,引起谈论的原因是,下午,那摞胡基倒了。谁都知道刚刚打好的胡基,还没有怎么干硬,这一倒,就全部废了。被议论的原因还在于,这一家人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上过高中,长得也行,加上老大的身份,小时候在家是得宠的人。于是,家里农活干得就少,也干得不怎么好。相对而言,二儿子,不知上过几年学,反正没上过高中,长得笨丑些。但是,家里的农活干得就多得多了,当然,这打胡基的活在他就很得心应手了。据说可能是他们的爸爸那天之前批评过老大干活不如老二,老大就赌气非要去干一件大活,来证明自己。于是,就那天起一个大早一个人去村外土壕里打胡基了。结果,打是打出来了,却倒了。这倒的原因应该有两个方面,一是锤砸的时候力量不够,或一块胡基锤砸的次数不够,导致胡基硬度达不到,摞起来未干之前就被压垮了。二是摞胡基的地基没整平,或者摞的技术不到位。反正,在老大看来就是个力气活,不服气自己怎么就干不了呢?却真的是没干成。
不知这老大后来还有没有再干过这个活计。在农村里的人看来,这老大是“粗狗不吃屎细狗不撵兔”的主,所以,就引起被村人谈论了。
后来,后来,见过一次这个老大和老二,从衣着上看,老二的生活要比老大过得细致讲究多了。
其实,看打胡基,是在我小时候在我们村里。那时,农村盖房除了准备木料外,就是早早准备胡基。盖房全部的墙,火炕,锅台等都是用胡基垒的。家里有好劳力好技术的人家,都是自己提前慢慢准备,家里没有能干这活的,就请人。所以,农闲时,就有人给自己或给他人打胡基了。
现在回想,不记得见过我爸爸和我爷爷打胡基。我家从南傍场搬到碾子坡时,我应该还没出生。我家再从碾子坡搬到张坪时,那年是遇秋雨崖垮遇灾了,我家的三间房子,怕崖垮塌会损坏砖瓦和木料,被我们家自己拆掉只剩下一间,这一间还半边没墙。因此,紧接着来临的冬天就急需要赶快建房,也就等不急我爸我爷自己准备打胡基。而且,那年无论是谁给我们家打胡基,也会是在翻过梁的梁那边的新庄基边上打,就正好省了搬运。所以,当时的我没有可能翻梁去看。但是,村里的叔伯爷爷们打胡基我却是见过的。
那时候,村里除了盖房,还会不时有人家因为要换炕或换锅台需要打少量的胡基,都是自己打的,也会是在村边的近处打,我在玩耍时就能看到了。
那时候,家家胡基垒的炕和锅台会每隔两三年换一次。一来,因为土胡基的炕面,下面是空的炕火道,使用久了会塌陷。我们那里是锅台连炕的,锅台的火道和炕是相通的,和炕火的烟一个烟囱排出。白天就是不烧炕,一天三顿饭在锅台灶里烧火,炕也是热的。特别有孩子的家,冬天的火炕上,是孩子们的舞台,在火炕上蹦跳翻滚是家常便饭了。所以,常常会踩塌了炕。也有开玩笑说谁谁在炕上不安分,压塌了炕。这样的时候,炕就不得不换了,就是拆了重盘。我们老家的话叫,盘炕,盘锅头,那是要请有技术的人来干的。常常一个村里,就有一两个盘炕,盘锅头盘得好的,被人请来请去,一般请的人家是要给盘炕盘锅头的人管饭就行了。也有小的村,要去外村请人。盘得好的火炕,锅头,排烟通风很利,从炕洞口和灶门口点火,火是向里吸的,烟就都被吸到炕里了,再经炕的火道一路走再由开口在窗外半墙角的烟囱排出,房里就没烟。盘得不好的火炕、锅头,烧火不旺,排烟不顺,严重的烟总倒惯进屋里。二来,土胡基垒的火炕、锅头,天天长期的火烧烟薰,拆了后打碎,是上好的肥料。特别是种西瓜,一定要用这样的肥料,上这样的肥种出的西瓜甜。我爷爷种西瓜时,就一定要准备这种肥料。三来,使用时间长了,火炕和锅头的烟道会凝结很坚固的大块的烟墨串,阻塞了烟火道致使通风不利。重盘的炕和锅头,就当然没有烟墨串,很顺畅了。
我家的炕和锅头,都是我爷爷定期拆换,自己盘的,很好用。家里有人自己有手艺,也方便,想什么时间换就什么时间换,换了的火炕和锅头就好用了,还会积一大宗好肥,交生产队记工分。
再来说打胡基这个活,晚报《打胡基》这篇文章里,其实描述是很真实详细的。我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分享,也加进自己的一些不同的记忆。
西安土话所说的胡基,学名应叫“土坯”。曾是城乡民间一种主要的建筑材料,主要用来垒墙、盘炕、盘锅头等。特别是关中地区民居,建房主体是胡基,砖石往往只是用于窗边、门边、墙根下、码腿子加固、防雨,也具有装饰作用。
西安人把制作土坯的过程叫作“打胡基”。西安周边整个关中地区都属于黄土高原。黄土的粘性极高,将有一定含水量的黄土放在模具里,经过捶打后就会形成土坯,晒干以后比较坚硬,就成为一种廉价、实用的建筑材料。我还在晚报上看过其他地方的人写的打土坯,他们那个制作土坯的过程中,和泥,脱坯的原料、方法和操作,其实跟关中的制砖差不多。
打胡基必须具备的工具有模子、棰子、青石板等。模子一般用十分硬扎耐砸的柿子木或软枣木制成。模子的内框约为30×25厘米,深约5厘米,这也是胡基成型后的规格;棰子由几个部分组成:一块直径约20厘米的圆柱形石头,下大上小,高约15厘米,石头上面中间的圆形孔里竖着安一个约40厘米长的木杠子,杠子顶头再横着安一个30厘米的木把(或钢管),石头的底面平滑微鼓;青石板要比模子大,大小约40×50厘米见方,放模子后青石的两边缘能留可以踩一只脚的宽度最好;另外还需要镢头、铁锨和灰袋子或者灰担笼等。
打胡基的材料就是土,如果土里面含水量不足,必须于前一天浇水把土闷湿,第二天才能用。打胡基一般由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来完成,一人打胡基,一人供模子。打胡基的为大工,供模子的则为小工。
打胡基开始,一般是一大早,两个人就扛着工具,或推着推车装着工具,来到选好的场地上,放好青石板,平整好摞胡基的地方,用镢头把一边要用的土挖开捣碎,捡去杂物,再在合适的位置上摆好一应工具。首先,由供模子的人用模子一侧那块可以取下来的带栓挡板,刮掉青石板上的杂物,再在青石板正中平放下模子,装好带栓挡板。从灰笼里抓一把草木灰,撒在模子的框内,特别是边角要撒到,再用铁锨向模子里填上满满两铁锨土。这时,打胡基的人,脱下鞋光脚一步站上模子里的土上,用脚转一圈把土踩实,正好踩一圈就面对棰子时,双手提起棰把,上扬,落下时,石锤就砸在了踩在模子里的土上的两脚之间,就这样一边转着移挪双脚一边棰子提起落下的锤砸点也跟着脚转挪,顺时针一圈转完就把模子里的土整个锤打一遍。晚报上这里写到,打胡基的要领是“一把灰,两锨土,24锤子不离手。”可我见到的打胡基,就是这么一圈转下来,再把中间重锤几下锤平。是不是真的有数多少锤的?我没听说过,想必打胡基的人,自有自己的程序,就正好是要的锤数了。完了,就把棰子正好放回了前面青石板下,人后退下青石前顺势用右脚后跟向后踢开模子的栓板,退到青石板下后,低头弯腰用双手抓住已踢开栓板的模子两边抖动一下,模子就和土坯分开了,再双手打开模子竖起来,靠在棰子立柱上,再双手从青石上先促起胡基竖立起来,再手握竖着的胡基两竖边,竖着端起胡基,走向胡基摞,依次挨着竖摞起来。无论是在摞基底层还是摞中间,每页胡基摞时都稍稍向下用点力墩一下,以期保持平稳。在这打胡基的人搬着打好的胡基走去摞好,再走回来的这个时间里,供模子的人,正好在这个时间里刮石面、放模子、撒灰、填土,填土完成,摞胡基的人也正好走回青石板前来,再开始下一个循环。就这样两个人严丝合缝的配合,进行着打胡基的工程。这样的默契配合,让有限的时间,保证了最高的效率。
也有一个人连打带供模的时候,一般是家里用量少的,就自己慢慢打自己用。或农闲时,给日后使用做准备的。
胡基的计算单位是摞,一摞500页,分五层摞。摞胡基也是非常讲究和有技术性的,除了放稳,每页胡基都是竖着摞的,页与页之间保持两厘米的间隔,胡基页面方向与整个摞的方向有约15度的斜夹角,每一层胡基页面方向与上一层页面方向是交叉的,从而保持通风和稳定。五层摞完,最上面再横着平放五六页,起美观和加固作用,整个胡基摞就不容易坍塌了。一旦坍塌,便会前功尽弃。
天气晴朗时,新胡基四五天就可以晒干使用。这打好晒干的胡基还可以进一步加工,就是放在砖瓦窑里如烧砖瓦一样的烧熟,就成了“焦胡基”。焦胡基可以用来贴房屋外墙防飘雨的。一般用于平包前檐墙,或没有邻居挨着的房屋的山墙。就如现在贴外墙磁砖那贴的,那时是用白灰勾缝,也是比较结实、非常美观的。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后来就越来越多的人家用到焦胡基了。可焦胡基一般都是去砖瓦窑购买的。
打胡基曾经是农村的一项技术加力量型的活。通常两个壮劳力,一天能打一摞胡基,特别强壮技术好的人甚至一天可以打一摞半以上。过去农村有许多打胡基的把式,会被请去帮助家中没有强劳力的人家打胡基。在人民公社时期,给生产队打一摞胡基,可以记20分工,但供模子的人才记15分。
后来,砖瓦窑开始烧制焦胡基那段时间,也有人专门给砖瓦窑去打胡基,挣钱。后来,再发展农村就开始盖平板楼房了,墙全部是用砖垒的,砖外用水泥泥面。土胡基垒墙那时,泥墙面是用加麦草的黄泥泥的。再发展,水泥也觉得不好看了,砖墙水泥面上还贴上了磁墙砖。用焦胡基的历史就没有能够延续多久,就不见了。
打胡基的活,也就再看不到有人干了。
我们家从碾子坡搬到张坪的房子,三间正房的前檐墙就是用焦胡基全贴的。窗圈子和门圈子是用砖实垒的,门上的门楣,是一个如画框一样的用砖雕的边,砖雕的“耕读传家”四个字。这栋老房子,一直还好。后来,后院盖了平板楼房,前年前院要修院墙才被拆去,院子安了大大的花栅栏铁门,跟一些单位的门那么大。
现在,就连打胡基建房的时代建的房屋,已经很少见了。偶尔看到的大多是已经坍塌着的无人住处。
现在想想,过去的盖房,多经济环保啊。房屋建时打胡基就在就地用土就行了。拆时胡基可以打碎以肥还地。木料结实的还可以再用,如果不结实了,或不合适了,可以用作其他做家具的材料什么的用途,最不济可以当柴烧火。一座房子,拆了后,就不会有多少不可消解的物质长期遗留。可现在盖房子,最不济的砖,已经不是有多少人用了,也是比胡基难分解多了。常常可以见到很多拆除的废弃的建筑,水泥、塑料垃圾成堆,真不知要多久才能降解呢?
有时候想,不知道是发展快些好呢,还是不发展好?
这世界真是充满了矛盾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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