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前面写的博客文里,我已经说过,我的爸爸曾经是个‘反革命’,无期徒刑,那是在一九五五年,到了一九八零年彻底平反,走出了监狱。在二十五年漫长的时间里,我只见到过他一次。我的妈妈早在一九五四年病死了,那年她才二十六岁。
按说我爸爸犯了国法,进了监狱是他活该,可是牵连的是我们全家,是家里的亲戚,一句话,包括街坊邻居都躲的我们远远的。我们家人成了不受欢迎的人,是让别人感到可怕的人。我爷爷的亲弟弟和我们家住在一个城市里,相隔着几条街,人家也怕和我家往来。
当时,我姑姑是在‘中苏友好协会’工作,我爸一出事,吓的我姑跑到呼和浩特去了,当了一所中学的老师。不跑不行啊,派出所公安人员常找她谈话,还经常去姑姑的单位上了解我姑的思想情况,然后单位领导再找我姑谈话,一来二去单位上的同事全知道了。我的姑姑是一个身才矮小,体弱多病的女人,是经不起折腾的,能不选择跑吗?我的姑姑是跑了,派出所公安人员就常来家里找我奶奶谈话,要看我爸爸的来信,我奶奶懂什么,一个不认字的小脚老太婆,她连布票,粮票煤票茶叶票都分不出来,买东西时,手里拿着一打子票去问别人,那时我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对了,一定会有人问,‘你的爷爷呢’?唉,那就更糟了,他是个资本家,是个开工厂的,公私合营时挨了工人的斗,工厂也没了,第二年病死了。
我奶奶是不许我出大门的,把大门反锁上,这是我在街上玩儿,时常被别人家的孩子欺负的原因,我和街上的孩子玩儿老鹰捉小鸡的游戏,结果是这个孩子把我推到另一个孩子身上,然后又被推来推去,直到被推倒,把头摔破,奶奶心疼,拎着我去找人家孩子的家长。小孩子没记性,我还是到街上找孩子玩儿,人家孩子的家长把大门关上,把我关在门外,我糗在人家门口敲门,门缝里伸出一根粗铁条,我用手就抓,手被烫出了水泡……我病了,病的不轻,开始发烧了,感染了病毒,身上长满了水痘,姑姑接到信,寄来了看病的钱。从那以后奶奶是决心不让我出大门了。
夏天,我姑姑放了署假,坐火车回来了,给我买了玩具,小画书,我对姑说,我不要,我不要,姑姑说你想要什么,我说,我要姑姑抱抱我,姑姑把我抱起来,我搂着姑姑亲不够,突然我对着姑姑叫了一声‘妈妈’,姑姑潸然泪下,在身边的奶奶也流下了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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