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都快七十岁了，是地地道道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和母亲就一直很少说话，既便少有的交流，也不是心平气和，而多是父亲充斥着的火药味。我总以为父母那一代是没有爱情的，无非是父母之命不得已走到一起，再后来是由于孩子的缘故又不得已呆在一起。他们那一代人真是可怜，苦着自己，跟一个并不能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相守终生，他们早被爱情遗弃了，自己也遗忘了爱情，他们没有一朵为自己开放的绚丽，甚至连起码的“我爱你”都没有过，荒芜的世界里大概只生长着对子女的亲情，我一直这么猜测。为没有爱的两个生活了四十多年的人去试询或考证一下，那简直是对他们摧残性的伤害，我不忍心去破坏这样脆弱的平衡，心里想：让他们怎样平淡地来，就怎样平淡地去吧！

 

    母亲天性绵弱，逆来顺受，父亲性急暴躁，不敛责骂。父亲没有任何手艺，只会种地，除夏秋大忙，一家六口人的庄稼农活他一人就干的过来。他常嫌我们不会干，弄坏了庄稼，为此我不依不饶，常和他顶嘴，甚至吵架，从不避讳他的感受和别人的异样眼光，但他还是经常在别人面前夸我很能干。母亲则一声不吭，任由他数落。我替母亲抱不平，也怨其不争，母亲却说：“一家人吵，人家会看笑话的。他就那个脾气，他说他的，我干我的。”既然父亲不怕遗笑与人，母亲你又何必怕呢，他就是欺你不语。可母亲还是容忍父亲，父亲也便有气无处使，嘟嘟囔囔到最后自个烟消云散了。我很可怜母亲，有这么一个不好的“命”，劳动的同时还受着气，父亲一点也不知道疼惜人 。

 

    直到我们兄妹四个长大成人，父亲的脾性才有所改缓，但还是本性难移，只是知道避讳我们的在场了。我们成家后，父母的地他们自己种着。他们不愿过早的拖累自己的子女，也是为了自己的方便，等到花一分向自己的子女要一分的时候，他们是开不了口的。我们想，干着活也可以省得疾病的侵袭，大忙时，无非我们帮一下就可以了。

 

    父亲一生几乎不染病，我只记得他感冒过一次，卧床了几天，这么好的体质也无奈岁月的无情，他的体力越来越不如前，原先干活从不说累，可这两年，繁重的体力活已不能支。往家运送玉米棒时，父亲在前面推着人力三轮车，母亲在后面拥。为了能把晒好的粮食搬到屋里，父母两人就一袋一袋地抬进去。慢慢的他俩合起来，也只能干一个人才能干的活了。在年轻人的力气都轻而易举地超越父亲的时候，父亲的脾气也随之少了很多蛮横和埋怨，有了对母亲难得的关心和问候。他俩逐渐变得相互依靠、相互扶助才能走好每一步了，他们就这样相携相伴走完人生呵！我恍然发现，这一点是任何做子女的所无法给予的，这不就是一种朴实无华的至爱吗？他们没有繁茂的枝叶，也没有盛开的绚丽鲜花来映衬，所以就少了注目，少了赞许，少了歌颂。但那是怎样的一种爱啊，让我掬满胸怀。

 

    我曾经以为大观园里一见钟情的欢娱才是爱情，以为梁祝化蝶相逐相随的缠绵才是爱情，以为萨姆和美莉破阳冥两界彻骨透髓的思念才是爱情，以为杰克和罗丝付生于爱的诀别才是爱情------他们是在最美丽的时刻被人类的崇尚定格成了永恒，才变成了经典的爱情故事。倘若这爱的故事延续下去，几十年的风雨生活，他们还会一如既往吗？我不敢去亵渎爱情的神圣，但可以想象在柴米油盐中的爱情男女怎样去演绎。孰知爱是有过程的啊，也经历成长，经历千难万苦，它不只是每时每刻的激情四射，更多是“淡然乏味”的融合，包括容纳、委屈、和迁就，而不是各自性情的任意张扬，才会成熟出丰韵的相依而上的姿彩来。那些花花绿绿、眩人耳目的爱情也许更适合欣赏，而这如水般的爱才是实实在在的透明和持久。

 

    ——真爱无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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