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色的围巾
一、 橘红色的围巾
戴着橘红色围巾的女孩
冰雪冬日走过校园
引来男生女生
千束目光万般艳羡
戴着橘红色围巾的女孩
忽闪闪的大眼晴
娇憨的模样
多少男生女生记忆犹新。
这条鲜艳耀眼的橘红色的围巾,是70年代中期我上初中时父亲给我买的。
当时是蓝、绿颜色主宰的年代,很少有鲜亮的颜色。人们不敢动用这样的颜色,怕人家说你
是小资产阶级情调。父亲买给我围巾的时候未必会想到这些,他只是想着女儿戴上这样的围
巾一定会很好看。
橘红色的围巾是长条形的,毛绒绒、柔软软。女孩子们见了喜欢得不得了。下课了,都跑到我跟前:“咳,桃儿,借我戴戴看,好么?”
“让我也戴戴,让我也戴戴……”
女孩子们争着抢着戴上这橘红色的围巾,并掏出衣袋里或书包里藏的小小圆圆的镜子,左照右照,然后美美地对着大家亮相。橘红色的围巾,那鲜艳无比的颜色,衬托着一个个朴实无华却散发着青春动人光芒的农家女孩,是那样的美丽生动。
我静静地在一旁端祥着那一个个美丽动人的脸庞,骄傲如同那橘红色写在脸上、心上。
橘红色,如霞?不,如血?我突然觉得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只感觉心口在疼、在疼……
冬夜,煤油灯下。
母亲在纳鞋底,父亲在翻着几个孩子的棉袄、棉裤里子在抓虱子。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走远道呢。”
“明天,孩子们问我去哪了,你就说出门了,别让孩子们知道我去……”,父亲露出一只胳膊做出扎针样儿。
“这次不要太多了,你跟他们不一样,人家身体好都没像你这样从小吃苦受罪。办完事买点好吃的,给自己补一补……”。
冬夜长长,冬夜沉沉。
弟弟妹妹们在酣睡。我却迷迷乎乎无意中听到了父母的对话,似懂非懂。
第二天傍晚,父亲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好吃好用的东西。我们围着父亲找好吃的东西。母亲却没有什么笑容,默默地端来热乎乎的疙瘩汤给父亲暖身。
这样事,那几年我见过好几次。
后来,我和小伙伴玩耍中,从街坊邻里口中得知我父亲出门是和同村的几个叔叔大伯们,步行70多里地到县城某部队医院卖血。
父亲的血在汨汨流淌,淌成橘红色的围巾。是否真的是这样,我不能肯定也不忍问,但是非常有可能,我无言地流泪了。
我的橘红色的围巾,永不退色的记忆,温暖我、灿烂我、美丽我少女年华的橘红色的围巾……
二、 父亲的心肝宝贝
我的祖父是独生子,我的父亲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
我父母婚后二、三年时间也没有孩子。六二年夏天,我母亲在求医问药的同时,同村里几个姐妹到北京雍和宫去叩拜十世班禅(民间传说十世班禅是送子观音)。
从北京回来后,母亲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班禅大师送给她一朵花,给同去的人是果果。不久母亲真的怀孕了,在第二年春天生下了我——一个如花的女孩。而母亲梦中得果果的女人大多都生了男孩。
虽是女孩,父亲却是喜爱得不得了,娇宠得不得了,并为爱女取名“套格套乎”,希望孩子能站住、立住。
我六三年出生的,三年自然灾害造成的困难时期刚刚过去,父亲却倾其所有,张罗着给孩子办满月,请全村人吃大碗荞面。这件事在村里很轰动,老人们大多记着这件事。
“哦,你就是当年那个稀罕女孩么?”那些老人见到已近中年的我,有些不敢认。
孩子满一百天时,父亲又请来照相师傅给女儿照相留念。
照片上的小女孩梳着冲天小辫,穿着红底绣着“长命百岁”和富贵牡丹图案的肚兜兜,戴着五彩绒绳编结的吉祥手链,手里还拿着花皮球。
这虽说是一寸黑白照片,我的父母却一直很用心地为我保存到现在。
父亲倔犟刚烈、宁折不弯的性格脾气,是村里出了名的。可对她的女儿却百依百顺。时常让她骑在脖子上、肩上,东西院串门,一直到我三岁以后,母亲生下我大弟弟。
父亲曾说,我是在他胸脯上长大的心肝宝贝。
三、 掩在下颌的美丽疤痕
一个春日,母亲在地里刨茬子。
不满3岁的我,在地里自己玩。
那些一行行齐刷刷尖利的苞米、高梁茬子,在母亲挥汗如雨的劳作中,一个个成坨成块地被刨起,准备晒干后,打掉泥土,收起来做柴火用。
春日泥土的芳香、蚯蚓、蚂蚁,还有地里新长出来的不知名的绿绿的小蒿草,吸引着我,自己玩得很老实。
“桃儿——桃儿!阿爸回来了!”父亲兴奋地呼喊着,从远处奔过来。
啊?是我阿爸回来了!
“阿爸!阿——爸!”惊喜中我蹒跚地在地里迎着父亲跑过去。
“扑嗵!”我不小心摔倒在苞米茬子上,茬子尖利地扎进我的下巴,顿时,鲜血不止,哭声不止。
“你看你,不知道这地里都是茬子,不知道孩子还小!回来就回来了,大老远喊啥喊!看孩子伤的!”
惊慌失措的母亲心疼地哭着埋怨。
“谁让你带咱的宝贝女儿到地里来了!”
父亲一边还嘴,一边小心翼翼地抱起被扎伤的我,迅速奔向村里一个老骨科大夫家。
清洗伤口,扎上绷带,过了些日子,伤口愈合,却留下寸长的疤痕。
这是父亲出民工到外地好几个月才回来,到家不见我们母女,打听着到地里发生的事情。 小时候,说不清这父爱有多深厚。长大了,每天对镜梳妆,扬起脸看到这疤痕,我却从未觉着这有什么丑,只觉得这是这个世界上真正享有刻骨铭心父爱的女孩子,才会拥有的美丽印记。
四、 父亲的女儿长大了
那是我到市里上高中后的事情。有一次回家,正赶上一场秋末冬初的风雨天。
父亲忙着要去收河滩上脱好的土坯(农村搭炕用的)。土坯遇雨浇就散架子,不能用了。我说要跟着去,父亲不让。我执意跟着去,他也就不作声了。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刺骨地凉,秋风铁面无情地扫荡着河滩,父亲看我冻红的脸蛋,很心疼,就赶我回家。我说你不回,我也不回。
河滩上,因为无处躲雨,父女俩只好拼命抢时间搬动,累得腰酸胳膊疼。土坯快收好了,父亲抬头看我冻得哆哆嗦嗦的样子,不假思索地拽下系棉袄的带子,敞开怀抱,要我躲进去。
我却连忙摆摆手,并本能地倒退着。父亲望着我惊愕不解。无奈,父亲系上棉袄带子,又把
双手伸给我,要我把手伸进他两个棉袄袖里取暖。我又摇摇头,拒绝了。这时,父亲好像不
认识我似地疑惑地看看我,没吱声,也不再搭理我,只顾埋头干活。
土坯垛好了,苫上带来的破旧塑料。
要回家了,父亲在前头走,我在后头跟着,一路没有说话。
到家了,母亲端出给我们做好的热乎乎的荞面汤给我们暖身。
母亲在问这问那,父亲含含糊糊地答应着。我看见了父亲眼睛里含着的泪光。
女儿长大了,父亲再不能像从前那样爱护女儿了。
多年后,我因生孩子做手术住院,父母闻迅赶来。一进门,看见我苍白的脸色,父亲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捧着我的脸端祥,然后,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并说:爸是O型血,要输血就输我的。
我把头深深地埋在父亲的怀里,孩子似的放声哭了。
2002/ 1/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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