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说昆明四季如春,而如今的皖北竟成了春如四季,像极我此时颇为不平的心情,糟糕得就像一团麻,胜似“斩不断、理还乱”的浮躁。于是,便丢下周围的琐事,去到那域湖边,荡起久违的闲情,拨动已封的雅致。
这湖上的芦苇倒是青翠得很,起伏的丛丛芦花,如同征战的将士,正迎风蜿蜒而近。水面将天空洗成深蓝,团簇着朵朵白云,托起漫漫鸭群,悠哉悠哉的沉浮嬉戏。环游至芦苇荡边,惊起了一滩鸥鹭,如箭般冲上云霄,留下低声片片。它们却又不忍离去,肆意着翩翩起舞,盘旋在徐徐微风之上,缓缓而落。时而驻立泽边,临波短叹;时而腾空一跃,踏澜无痕。朦胧的粼光之色,看得叫人心醉。趁兴正浓,转身顺着观景台回到岸边,一阵清风撩起两旁翠柳新芽,好似姑娘低垂的长辫,欲照还休的样子,漾起了心中的羞涩。
呵!好一幅卷帘看山水,霞光遮碧魂的画卷。三月的桃红早已不再,四月的新绿历经纷纷细雨,正在脱胎换骨。我的心情也因此变得安静起来。日光从枝叶中透了进来,毫不吝啬地洒在石子路边,青草添上金色,正昂头嗷嗷待哺。花儿也藏在绿中,披上紫衣,系着红裙,逗着蝶儿你逐我赶,不相上下。恰在此时,一树绯红中闪出个少女,轻盈嬉笑,追蝶而至。她俯下身去,未及触捏,蝶儿曼舞飘逸,不知所踪。她一声轻叹,微拭额上玉珠,转去了别处。我望着渐渐模糊的身影,竟勾起了一段往日的回忆。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时的天湛蓝,那时的花艳红,那时的山碧绿,那时的日子总过得太慢。也是这般的小路,也是如此的女孩,我叫停了她的步伐,细问轻答几句,换来一颦一笑。她燕语呢喃,落落大方,笑容像花一样自然流露,回眸似水一样清澈见底。她一诺千金,帮助了我,陌生从此热了温度,变得熟悉。于是,我经常徘徊在那条小路之间,偶尔相遇几回,目光交织中,无须多语,仅对视一笑,归去畅怀遐思足矣。然而,事事终不能尽如人意,女孩在春尽夏至时节,渐渐淡出了我的轻狂少年世界,再也未曾见面。如今,她或是嫁到远处,也应有了子女,如我一样为了生计而四处奔波。这样也好,在心灵深处永远留下一抹春色,来减轻我内心的狂躁。
想到这里,我继续踱步向前,心情越发开阔起来。懒坐在青石上,仰望着天空,时时有鸟群经过,或停或留,冲着我吹笛弄箫。两旁的树撑起了伞,将天空勾勒出一泻千里的瀑布,无声无息。竟然还有这样的景致,以前为什么就没能细细品读出来呢?我咳嗽了一声,在这静静的树丛下面,发了一会呆。这时,被一阵喧闹吵醒,只见几个绿化老工,边拿着工具干活,边说着话来了。我猜想他(她)们一定是附近的农民,被请到这里帮工,娴熟的技艺使本来杂乱的灌丛,被修剪得像诗一样对仗,像方正一样整齐。我想那工具一定很沉,在他们手里却轻得像笔,描绘着自然画卷。偷听他们的话,朴实得如淡水一杯,不过是家庭琐碎,一提到孙子孙女,个个争先恐后的打趣,笑容舒展开了沧桑。突然,有人叫道:“你们看,这花开得真大,真好看。”那是一簇杜鹃。我想,一位老妇居然也有赏花的情境。只见她擦了擦汗,笑吟吟地来回看着、护着,仿佛再不看就会马上消失似的。
我也走近细瞧,老妇看了我一眼,生怕我不识草木,忙介绍:“小伙子,这个叫映山红。有大用处哩!能当药活血治风湿。”她冲着我笑了笑,我也冲着她笑了笑。一草一木,皆有灵性,难怪春意盎然,一派生机。花草之美,不光在于其形状以及颜色,更在于它能洞悉自然生命,借来佛性普度众生。他们笑着走开了,我独自朝前走去。两排路灯之间,弯着一架拱桥,桥下一畔池水,里面长出几处水葱来,开出了花。一粒粒橘色透出白须,就像挂着的小灯笼,嵌在其中,风一吹过,色彩斑斓。据说,水葱亦是利排消肿的良药,别看其貌不扬,但功效不容小觑。
接着,感觉水葱下面似有动静,想是引来鱼儿前来戏耍。我因此竟动了垂钓的心思,叵耐没有鱼竿,便一个人静静的打坐在桥边,与水中的鱼儿比试心性。我想,若真的钓,自己大概是能钓得几条上来。鱼儿毕竟是贪吃的,这或是它们存活与死亡的途径。鱼儿也都是傻的,傻得只知来回觅食,不曾会有什么憧憬。但,它们是否可悲呢?未必,我猜想它们一定很快乐。因为无论是生或死,它们都是以一种简单的方式在进行着。
我的心情突然明亮起来。曾经年少的点点滴滴,一经筛出便能沁人心脾,感受的是一份美好;那位老妇一辈子辛劳,一簇争妍便能心满意足,感受的是一份快乐;杜鹃花和水葱,在季节中不断更替,却能延续生命,感受的是一份价值;鱼儿的一生,重复着游荡,感受的是一份简单;还有,僧人以及斋客们,摒弃了繁华,清苦修行,感受的是一份清净。至于逝去的亲人们,于天之上,渡得轮回。怕是最能体会到,生于人间,无非快乐、简单与放下。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春天是什么?古人早有诗会意。春天是一份回忆,是一份笑容,是一颗悸动的心。真后悔!没能融化在初春的第一抹阳光里,没能泛舟在春风轻扬的月夜里对饮,没能相映在人面桃花处双颊绯红。只好初夏虽已至,明年再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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