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大峡谷自驾游,由64号公路转到89号公路向北去往鲍韦尔湖,这条线路其实就是从崖顶“盘旋降落”到谷底的通道。路边又遇到几处天坑或地缝,停车处印第安人的工艺品摊点都插着美国国旗。
到鲍韦尔湖之前我们游历了科罗拉多河的马蹄湾。汽车停在一座沙山下,松软的沙子很容易灌进鞋壳儿,天气炎热干燥,每个人都戴着墨镜艰难地前行,东亚人还要用帽子和纱巾遮盖得严严实实。总算上了沙梁,一公里外沙地上杂沓地散卧着一滩暗红色的巨岩,并不见什么马蹄湾。可是我知道那些石头后面就是壮观的大裂缝,地缝下就是科罗拉多河的大转弯。
踏上巨石滩,地缝终于出现在我们脚下,它是个标准的圆形,直径一里有余,我们这边是环形悬崖,对面一座平顶的桌山凸进山谷,和我们隔空对望,高度略低于我们,科罗拉多河就缠绕在百米多深的山脚下。水流并不急,浅浅的一湾,可是想看到它的全貌却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地缝边片片参差的红岩,斜刺着向谷中探出去,人不走到岩石的边沿,是无法看全谷底的。可是别说是站着,就是蹲在这红色的“二百米跳台”边缘,人都会吓得腿软,沙地上的热风吹到背上,就觉得有无形的手在背后往深谷里推你。没有人敢站到悬崖边,爬到红岩边缘,壮着胆伸直胳膊,手机镜头向下拍两张照片,总算照全了马蹄湾的全景。想和它合影?别做梦了,除非你吊在直升飞机下面。
我们的右边不远处有一座红岩石岗,衣服汗湿了又被沙漠里的热风吹干,一番努力之后总算登上了石岗。这里居然是附近一处难得的制高点,视野开阔,望得见平坦的旷野中弯弯曲曲的天坑地缝,只可惜角度不好,马蹄湾中的科罗拉多河一点儿也见不到。带着点遗憾,忍着沙漠的干热走吧,不识魔湾真面目,千尺地缝掩真容呀!
在鲍韦尔湖边的佩琪村小睡一晚,从前台亚裔小女生那里得到了关于羚羊谷的第一手情报。虽说只有十分钟车程,但因为参观要排队,所以第二天赶早就出发了。大陆来的中国人吗,一听说排队,浑身上下每条神经都被富含氧气的新鲜血液鞭策着。
羚羊谷就在98号公路边一条浅浅的沙谷里,在公路上就望见售票处前的停车场里2/3的车位已被占了。进停车场要收费,每人8美元,却巧立名目叫“印第安部落通行费”!还必须交cash。唉!我们中国人有很多优秀的东西你们美国人为什么不学!
售票处也是只收现金不刷卡。这里是印第安保护地,除允许进入的游客外,售票员、导游、卖咖啡冷饮的小服务员都是穿着T恤衫,脸色红彤彤的印第安人。一小时候后我们准时组队游览。导游阿望上了几岁年纪,工作态度特别认真。这几天我们已经习惯了,好像所有的奇观都藏在天坑或地缝里面。平缓的沙谷里藏着一条被红岩遮掩的地缝,我们要走下很陡的三级梯子,一层层欣赏被洪水、太阳和沙漠狂风塑造出的石像群。头上只有一线蓝天,周围都是造型各异的褐色岩石,空间狭小,很多通道只容一人通行。阿望不断提醒我们一定注意安全,生命比相片和手机更重要。他还不时用对讲机和前后两队导游联系,领着我们走走停停,就怕发生游客拥挤踩踏的事儿。阿望解释说97年11位游客从梯子上挤落下来丢了性命。
美丽的石像群补偿了我们上下求索的艰辛,阿望如数家珍地告诉我们这是“海盗船长”,那是“展翅的海鸥”,这边是“风吹长发的少女”,那边是好莱坞经典的取景地。他指导我们从最佳角度拍照,站在最合适的位置合影。在游客无从下手的地方,他接过每个人的相机或手机,伸手探进石缝间替我们拍照。我们头顶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天洞,强烈的阳光垂直投射下来,使人不敢仰望犹他正午的太阳。举起相机对准天洞,镜头里是白茫茫灼眼的亮光,什么也看不清。阿望将我们分成三组,让最前面一组准备好相机,然后捧起地上一把黄沙说道:“Ready? Here we go!”他将黄沙抛向天洞,然后一猫腰迅速消失在镜头里。黄沙缓缓地从空中落下,巧妙地减弱了阳光的亮度,一道融融的金光,不紧不慢朦朦胧胧地从天洞垂泻下来,就连周围环绕的红色岩石也突然染上了一股舒缓的柔美。这场景该在动画片《大闹天宫》里出现才对。游客惊喜的尖叫声中夹杂着相机快门的咔嚓声。阿望连抛了四五次黄沙,直到每位游客都得到满意的照片为止。有个好导游实在是我们的幸运。
游览结束,大家跟着阿望重新回到地面,站成一圈把阿望围在中间。阿望枣红色的脸上绽出满意的微笑,“欢迎大家来到印第安人保护地,羚羊谷期待你们再次光临。回去请告诉你们的家人和朋友,我们全部落的人都欢迎你们。”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指着身后不远处一块岩石说:“你们看,那上面是所有在羚羊谷丧命的导游和游客的名字。如果愿意,请在神面前为他们祈祷吧。”他又指着脚下岩石上几个好像鸵鸟脚印的凹痕说:“这些足印羚羊谷有很多,它们世世代代陪着我们的部落。请拍张照片给你们的朋友们看看吧,看谁能告诉我们神到底在暗示我们印第安人什么!”
导游阿望给我留下很好的印象,也让我思考大峡谷中经常能遇到的印第安保护地和留辫子的印第安人。美国政府大概是对当年开拓西部的事情多少感到愧疚,所以今天才以建立自治保护地的方式,补偿印第安人,并向他们表示歉意吧。其实美国政府也无需自责,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总理也是这几年才想起向土著民族道歉的。在殖民时代,欧洲殖民者代表了当时最先进的生产力,代表了当时最先进的科学技术,代表了最先进的文化发展方向。几个代表都在殖民者手里,他们取代土著人当然有辨证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必然性。
当然在回归人性本位的当代社会,道歉也是一种历史必然。殖民者向土著道歉,当年的侵略者向被侵略者道歉,克林顿为自己的私生活向国会和人民道歉,马英九为“二二八”向台湾人民道歉。道歉的本质是诚实地面对历史,是尊重人性的光辉,是对自由平等理念的认同。
也许还有很多应道而未道之歉。在过去的3/4个世纪里,有些人无声无息地惨死,有些家庭妻离子散,有些绝无仅有的历史遗迹和文化被摧残得消失殆尽,有些不安的灵魂被刨坟掘墓挫骨扬灰,有些风调雨顺的年头却饿殍无数,整整十年光景,风华正茂的少年成了械斗生命的魔鬼,以至于一个民族的芸芸众生长期陷于缺乏互信的泥潭,可为什么就没人出来道歉呢?
一些不懂事的孩子,以不恰当的方式反抗社会的贪腐,却被暴力打得七零八落,使他们至今都难以恢复对一个悠久民族的笃信和坚贞。而今天那些锒铛入狱的蛀虫们,不就是当年孩子们挥拳相对的敌人吗!圣殿中伟大的灵魂啊,你为什么不能欠起身来,低下你颠扑不破的头颅,对着如今两鬓染霜,已经习惯逆来顺受的中年人们say一句sorry,真诚地说一声:“对不起!委屈你们了,孩子们!”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