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回,朱国治激反云南兵,天地会京城泄密谋
却说有人高声喝问,归庄一听便知此人就是李进士,于是假传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听蓟州盘山前朝一甲进士李孔昭,大雪封山,饿得抱着老母双腿大哭,朕甚为怜悯。特赐其为本朝翰林供奉,主修明史,为朕多写一些歌功颂德之文字,以饱其腹。’李进士笑道;‘好个贫嘴,康熙咋还不把你抓了去,到处兴风作乱。此次前来,可有确实消息?’归庄道;‘吴三桂已约定南方各路诸侯,元旦子时起兵。届时南北方一同发作,满鞑子该尝一尝挨打的滋味了。’李进士担心的道;‘吴三桂乃是豺狼之心,我们可不要被其利用了。’归庄道;‘这个大可放心,只要京城一得手,马上就扶朱三太子登基即位,号令天下。届时吴三桂进退无路,只能被迫就范,遵我明皇号令。延平王大军一进入大陆,旬月之间便可聚兵百万。可通知朱三太子率壮士先行潜入城内,不可误了大事。’李进士首肯。归庄知道李进士办事稳妥,并不多留,便相互告别而去。
李孔昭在未曾科考时便已名满天下,史可法出京特意来蓟州探望于他,对他说道;‘国事艰危,明哲保身,非君子所当为也。朝无贤臣,君子在野,非万民社稷之福。汝满腹经纶,不用于济世救民,岂不羞愧乎?’李孔昭为众人所劝,出来应考,中了一甲进士,蓟州城里人人钦佩,都觉得很是骄傲。李孔昭见流贼猖獗,而当道官员还是脏污不堪,索要贿赂,方可授官。李进士本是大贤大孝之人,乐得在家奉养老母,不去赴京,与小人周旋。未及三个月,京城沦陷,同榜进士都降了李自成,而李孔昭得以幸免,自叹歪打正着,保有了一份清白。
满人进京后,征招前朝进士,授以美官,玉田进士江山秀约他共赴京城,李进士坚决不去。江山秀看见他家已是妻子重病,无银医治。老母在堂,无粮奉养。孺子十岁,就已为炊,而李进士是以打柴为生,饥一顿,饱一顿,其窘困已是到了极点了。人各有志,不能勉强,江山秀硬将所携带的银两都留给了李孔昭,声明这是干净之物。也不赴京,回乡务农。
范文程早知李孔昭大名,让下面设法请其入朝为官。巡抚宋权亲自进山相请,路遇一樵夫打探李进士家居何处?樵夫往东一指,挑柴而去。等宋权来到了山里,才知道李进士住在西面。等找到茅屋时已是人去屋空,不知去了何处?山下人告诉他道;‘你进山时问的那人就是李进士,他不会与你见面的。’宋权叹息而去。
尚书陈名夏,翰林梁清标,都没有寻访到李进士的踪影,知道朝中有人来,李进士先期躲了起来,不肯与其相见。乡人感其气节,都以他为榜样,教育子女。一老儒久考不中,被举贤良准备应召,经过盘山不由得大悟道;‘我如应召,日后如何与李进士相见?‘于是不再应召。每到烈皇帝祭日,李进士都在自筑的土坛上设祭,哀哭多日。为国服孝三年,其哀惨令乡人无不泪下。他教儿读书,但不许儿子将来应考,更不准做官。读书只为了治愚,以忠孝传家,‘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是他教儿作人的根本。秘密反清,是他必然要走的道路。与顾炎武,黄宗羲等反清志士都有所往来。朱三太子知道了情况后,就与同党选择在城内何处设指挥中心为宜?
却说云南方面吴三桂接受撤藩诏命后寻找各种借口往后拖延,朱国治三天一趟,两天一趟,假作送一些路上用的东西,实际上是来敲打吴三桂;‘速速动身,别不识抬举,小心你公子的小命。’对于下面的领兵将领们就没那么客气了,十三太保皆是都统佐领官,朱国治见了他们把巡抚的架子摆的足足的,根本就不与这些武人为礼。他借着斥责这些官员说给平西王听,张口闭口按大清律如何如何,下面的将领早就气得鼓鼓的,想杀了朱国治出一口恶气。就碍在平西王之面,怕连累在京的吴世子,所以才再三忍耐下来。
朱国治自以为得志,拿出了整治‘哭庙案’,‘江南奏销案’的手段,日夜派人监视平西王府,将平西王的一举一动都飞马报与皇上。吴三桂被逼得拖也拖不过去了,便大设酒宴,请来旧部将领们,酒过三巡,起身对众位将领道;‘老夫与诸君共事垂三十年,今四海升平,无所用吾辈,行且远矣。未知圣意所在,且尽今日欢,与诸君叙故,未识异日能相见否?’说罢掩面大哭,众将无不泪下。
夏国相拔刀大叫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反了吧。’十三太保马宝,高起隆,王会,杨应选,郭壮图,马雄,吴国贵,黄乃忠,李国栋,罗朝兴,高大节,黄士标等将士一起发作,当下便要拥吴三桂为帝,与满清分廷抗礼。吴三桂之婿胡国柱劝说道;‘不可贸然起事,凡事须想个万全之策。朝廷现在是一步步来,先平了三王,再逐步削夺各镇兵权,令满人取而代之。当今之计我等不如顺从朝廷之意,假作撤藩,到了湖广再做商量。’众将都知其意,当下推杯换盏,喝得尽兴而散,都回到驻地暗作起兵的准备。
过了两日,朱国治又来催促,吴三桂对属下道;‘行期一日不可缓,朝廷之严谴,不可逃也。老夫已受尽了屈辱,无可奈何。汝等年青气盛,还是早几日上路,以免受使臣之辱。’众将大怒道;‘行则行尔,何必如此相逼?’吴三桂假意安抚道;‘此乃朝廷之意,非干使臣之事。一入中原,诸位都要谨慎从事,切莫如同在云南一样,自取灭族之罪。向者诸君得处此土,以有其家,安享富贵,此谁之所赐,诸君思之?’
众将官道;‘皆是平西王所赐。’吴三桂道;‘此言非也,诸君之赐,均是前朝之恩惠也。昔日我父子受先皇厚恩,待罪东陲,值闯贼构乱,召卫神京,计不能两全。乃乞师本朝,以复君父大仇,继平滇蜀,得栖息于此,今日之富贵,皆先朝余荫尔。故君之陵寝在焉,能不前往辞行乎?’于是卜吉日前往祭陵。
吴三桂道;‘永历皇帝历经艰险,矢志不渝,不可穿满人衣冠,以辱英灵。前朝有此衣冠乎?汉人有此衣冠乎?不易汉服者,不可拜谒故君。’众将士都回营准备汉人服饰,到了日子,三军都易汉服,行汉人礼仪,随同平西王前往祭拜永历陵寝。
吴三桂早已在私下将永历的陵墓加高加大,借以收买人心。到了陵前,先行君臣大礼,然后读祭文道;
‘罪臣午吴三桂,愧拜大明永历皇帝;
闯贼肆虐,颠覆神京,天下蒙难,社稷将倾。罪臣败绩,求借北兵,引狼入室,定鼎大清。催我入蜀,挟我南征,深入不毛,陷我不忠。护帝百日,不令赴京,满帅惧变,背我行凶。长歌当哭,血泪纵横,且羞且辱,愧不欲生。十万将士,行且为奴,罪臣不驯,去就刀锋。见帝有日,不知所已,呜呼哀哉,谁知我痛?’
且读且哭,哀怨宛转,催人泪下。读罢伏地放声大哭,三军无不痛哭失声,响声如雷,此时人人皆有反意,相互都心照不宣了。辞罢皇陵,吴三桂对众将士道;‘老夫以军功起家,身经百战,方得今日。虽是行将就木,武功却不可荒废。明晨三军于郊外进行演练,后期者刑以军法。’众将得令,回去结扎整齐,第二日一早,三军都按时来到了操场,接受平西王号令。
将士们遵平西王号令,仍旧是汉军服饰,分红,白,黑,兰,绿五军,集合到了大军演练场。三声炮响过后,三令五申平西王军纪,然后列队开始按序列检阅。这些将士们平日里并没有断过操练,所以军容严整,令行禁止,有章有法,威武雄壮。骑兵营,火炮营,神机营,火攻营,步兵营,水师营,象阵营,神弩营,攻坚营,骁骑营等十万大军从帅坛前相继亮相。尔后由平西王亲自指挥,演练九宫八卦阵,卷地长蛇阵,太乙混天阵,遁甲奇门阵,真是千门万户,变化多端,令人眼花撩乱,惊叹不止。演罢了阵法,平西王考核带兵将领上略,中略,下略,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果然是个个精壮,人人不凡。平西王大喜,脱下了王袍,露出全身黄金锁子甲,飞身上马,拉弓射箭,百步之外的靶心,连中三矢,全军欢呼声震天动地。平西王接过将士们抛过来的长枪,大剑,画甲雕戈,罗列左右,每驰马一回,即于马上接一器,运之如轮,变化莫测,风驰雨骤,英武绝人。黄忠羞愧,廉颇变色,三军将士,无不踊跃。三日后,大军上路,三桂命步兵营先行,自拥大军殿后。日行三十里,行走七日,一过了关隘,就称病不起,大军只能驻扎不走。
朱国治正想借此邀不世之功呢,随军催促。本来就嫌大军行动缓慢,口吐怨言,谁知这平西王反倒干脆不走了,令朱国治大为气恼。朱国治来到了平西王大帐,见其躺于病床上,脑袋上蒙了块白毛巾,只称头痛,随军医师也看不出倒底是什么毛病?朱国治敲打道;‘朝廷撤藩可是限有时日的,既然平西王身体欠安,不如大军先行,留一营殿后,等平西王身体略为好转时再快马赶上,也不算是有违朝命?’平西王摇手不应,任凭朱国治安排。
朱国治以皇上的名义,下令大军继续前行,每天至少要走五十里。催促了多半日,没有一个将领肯听从他的命令,平西王不走,哪一营也不肯先行。朱国治恼羞成怒,连上十余道奏本,平西王属下的镇将几乎都上了黑名单,要求朝廷将这些抗命之徒加以严办。平西王早就安排下了专人把守各个路口,朱国治的奏章无一例外的全被截了下来,镇将们看了又气又恼,恨不得将朱国治大卸八块,以出这口恶气。
众将前来探望平西王,见其不肯服药,有人就劝他以身体为重,平西王叹道;‘我病在心,岂是药石可能治得好的么?想当年披坚执锐,出生入死,身经百战,开拓疆域。破顺贼百万,献贼五六十万,征战垂二十余年,为满人平定了天下。如今大局已定,朝中舞文弄墨之奸佞怂恿皇帝,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欲尽除我汉人领兵大将,由满人取而代之。老夫已是风烛残年,能有几天活头?可怜跟随我二三十年的将士们,一入国门,就将受制于那些刀笔吏。欲加其罪,何患无词?能活着为旗奴,已是万幸。若是不堪妻女受辱,朝廷以逃人法处之,虽父子相留,尚且治罪。生不如死,此心之痛,岂是药石可治之病乎?’众将士都压了一股气,恨恨不平。
朱国治是个知进不知退之人,吴三桂是一面装病一面与各方面联络,准备腊月月底起事,传到了京城,也就正月元旦了,正好与吴应熊南北呼应,一举奠定大业。朱国治这一逼迫,逼出了事。下面的将士知道平西王准备起事,朱国治恶声恶气的催促吴三桂动身,十三太保忍耐不住了。夏国相骂道;‘哪个骚鞑子屁眼没夹住,蹦出个你来?不就是靠溜须舔腚混上个官么?杀了金圣叹,坑了江南一万三千书呆子还不算,来到我平西王大营里逞起威风来了。爷们这功名都是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一刀一枪在沙场拼出来的,不是靠玩弄阴谋诡计整人整出来的。想拿老爷们当梯子,纯粹瞎了你的狗眼。’
朱国治一向是整别人的主,这些年官越做越大,也威风惯了,哪里能受得了这些夹枪带棒的话,不由得大怒道;‘你们这些杀不尽的贼坯,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哪一个是个好东西?现在不是你们当流贼那时候,是大清皇帝的天下,朝廷还没来得及追究你们的滔天大罪,死到临头了还敢跟本官这样讲话?’
马宝大怒,厉声喝道;‘象你这等狗官,本人不知杀过多少?今日就零割了你,看你那个满鞑子皇帝能奈我何?’众将士拔出刀来,一拥而上,顷刻之间,朱国治已是四肢分身,成了一个废人。朱国治也是个硬汉,稍有感觉就大骂不止,只求早死,还算是享受。吴三桂听到此讯不由得顿足失声,以头抢地,呼天喊地的说道;‘尔辈杀我,尔辈杀我,我三百口人死在眼前,汝等也要灭族矣。’
众将齐声喊道;‘反了吧,反了吧。’吴三桂一跃而起,病状全无。击鼓升帐,传齐各营领兵大将,对众人道;‘事已至此,不反必死,反了尚可死里求生。六千万汉民,谁无汉思?驱逐满鞑,就在今日。郑经,耿精忠,李本深,王辅臣等人早就约我起兵,北京天地会也要大举行动,策应我军。可先封锁消息,令满人措手不及。令前队在荆楚者,可伺机进取。’
吴应熊之母闻变大哭道;‘杀我儿矣。’吴三桂也是难以顾忌了。事出突然,吴三桂并未做好准备,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先平定邻近州府再说。
朱国治属下笔帖式王新命见大军已反,偷偷潜出了大营,从小路绕过了吴三桂所设的关卡,索驿马奔驰了五昼夜,十九日进了北京城,直闯进了兵部大堂,以手抱柱,双目上视,累得一时喘不上气来。堂吏见状,知道定有大事,连忙冲了热汤给他灌了下去。过了半日,睁开了眼睛对兵部官员道;‘吴三桂反了,朱国治被杀,其他使臣都都捉了。’兵部尚书明珠大惊,急忙报告于皇帝。
康熙连连得报,吴三桂已是上路,正在得意,只是让下面催促罢了,万没想到突然发生了巨变,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此时吴应熊还没得到实信,假装没事人一般。康熙连忙命大内侍卫将吴应熊抓了起来,关入了大牢,等着核实完情况再加以治罪。三日后,天地会也知道了实信,于是号令旗奴们做好准备,改变计划,三日内起事。朱三太子也带着三十六位指挥潜入了京城,选定正黄旗周公直府第作为指挥中心,因其府位于鼓楼西街,可以直取皇宫。
大太监吴良辅已招揽了百余名小太监做为内应,届时可以直接接应入宫,活捉康熙。封黄吉,陈益为天下兵马左右大将军,王镇邦,朱尚贤,陈继志,史国宝,李柱为五虎上将,各负责一路,张大,尤二为防御使,专门传递军情,联络城内外旗奴相互配合。黄吉,陈益为公爵,五虎上将为侯爵,防御使为伯爵。年号广德,各路义勇统称为[中兴官军],以白布裹首,全身披着红布,是中兴官军之主力。旗奴十万,另有各路义勇三万,只等火起,就要里应外合,将满清推翻,光复大明王朝。
尤二虽为旗奴,但却有些自命不凡。他过去是在刘泽清帐下为游击将军,大军被缴械之后,押赴到了蓟州,分到了镶黄旗郎廷枢圈地内为奴。这尤二很会看风使舵,很快的就博得了主子的好感,当上了工头,大呼小喝的不用干什么体力活了。满人将领爱玩而不会玩,尤二对此是轻车熟路,领着郎主子逛窑子,串戏园子,拉皮条,寻花盗柳,无所不为,众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骚鞑子’。尤二虽说是靠上了主子,对于旧人还是肯帮一些小忙的,也曾救下了几个女逃奴,博得了见义勇为,怜香惜玉的好名声。他对满人并无好感,只不过为了生存下去不得已而为之罢了,属于顺应形势的那一类人。
原本隐居不仕的前朝官员举子们在康熙的诚心感召下,纷纷入朝,为大清皇帝效忠。只有极少数的顽固人士抱残守缺,有的采蕨人饿死,有的不肯雉发易服者藏于深山,被官军当贼寇砍了头。对于这些人尤二并不敬佩,反而觉得这些人呆傻,死了又有什么用?能改变得了一丝一毫?但风闻吴三桂想要起兵他可是动了心思,须知满人入关只有兵十万,风卷残云一般,一两年内就荡平了中原,定鼎北京,成为了华夏之主。平西王有精兵四十万,再加上其他的武装力量,百万大军旬月而起。如能当上个开国元勋,那不比做个旗奴要强上百倍?所以他主动的与天地会打上了交道,网罗了刘泽清属下的旧人,奉朱三太子为主,欲大展宏图,成就一番伟业。谁知牛打江山马坐殿,本应当由自己指挥的南路,杨起隆这个假太子却交给了史国宝,自己的爵位也在史国宝之下,这使他大为光火。人不辞路,虎不辞山,他本来与吴应熊也达成了协议;取得京城后,伺机将杨起隆除掉,奉吴世子主政,最后由吴家父子掌管天下,尤二可封为公爵。谁知风云突变,吴应熊被抓了起来,兴许会供出自己,那一来可就鸡飞蛋打,连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尤二思想再三,还是多留一条后路为妙,于是便向郎主子密报道;‘史国宝久蓄逆志,已约合旗奴,一二日内就要起事,以红布扎腰,尽杀满人,主子可要多加防备。’对于骚鞑子的话郎廷枢是半信半疑,认为他是张大其词,故作玄虚罢了。
此事报到了兵部,兵部也不以为意。按例向内阁奏报,这奏折就递到了康熙的龙案上。康熙一见大惊,他可不象那些个粗野的满蒙大员,大字不识一个,而是精通汉文,深知中华风骨,深知汉人的排外心理。他虽是以满人为正位,但满人只安排一些不动心思的政务,用头脑的政务康熙向来是交给汉人官员的,知人善任,这就是康熙比前人的高明之处。他马上召集议政王大臣,对他们说道;‘朕厚待汉人学子,想要降伏汉人之心,已是初见成效。吴三桂反叛,已确定无疑,旗奴作乱,乃是心腹大患,不可小视。立刻调集京营八旗,关闭九门,全城大搜,不可放过一处。凡有印符红布者,有杀无赦。吴应熊及其两个逆子,判处斩刑,悬首示众,以压制反叛气焰。’
亲王们暗笑小皇帝大惊小怪,有几个毛贼,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么?康熙可是知道八月十五杀鞑子的传说,所以不能不防。奖赏了尤二黄金三十两,鼓励旗奴们相互举报,知情不报者与谋反同罪。命都统图海,鄂克逊,觉罗吉哈礼各带所部,八旗兵马很快的就控制了全城,将各街道都用排栏分割开来,城墙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炮口全都对内。满蒙八旗实行全城戒严,挨家挨户的搜查,一个角落也不放过。若知究竟搜出天地会乱党没有?且容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二回,汤斌冒死进忠言,归庄高歌万古愁
却说得到了尤二的密报,康熙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进行地毯式大搜捕。这一搜可不要紧,宫中就搜出了一百多名乱党,京城内乱党遍地数不胜数,抓到了就杀,直杀得京城大街小巷无处可杀,一整车一整车的押出九门外在城外砍头。真是尸堆成山,血流成河,八旗旗奴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参与者,还有不知道多少人是听到了这几日就要大起刀兵的风声,腰缠红布者免死。所以准备下了红布,其实并不知晓逆谋。官府可不管你那些个,见了家有红布两三块者,不由分说,就作为逆贼拉出去砍头。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个。
朱三太子等人见事情败露,连忙举火。城内遍地烽烟,举火起兵者不知道能有多少?周公直原本被旗奴关押了起来,挣脱了绳索,从暗道里逃了出来。找到兵部尚书明珠报告道;‘逆贼朱三太子就在我家设的大元帅府,可派人随我从暗道而入,里应外合,将逆贼一举歼灭。’明珠连忙派图海与觉罗吉哈礼带神机营五百,将周公直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逆贼居高临下,箭射如雨,大军几次进攻,都被击退。图海又请来五百京营,带来了火炮。一顿炮击,方将逆贼气焰压住。逆贼知道,降也是死,不降兴许可死里求生,所以死战不下。攻打了八日,也没攻打进去。此时八旗将士已将其他各处毛贼陆续平定,烧毁房屋二三百处,杀死叛贼数万,活捉三万有余。城内人人面色如土,三日未敢举火做饭,怕被当作贼人砍了头。
周公直之父原本是承恩伯周全斌,乃是大清的开国元勋,在建府时有风水先生说该处有一道龙穴,必得留出方保合府平安。神龙见首不见尾,显露真相时身长数丈,上天入海,行云播雨。栖身时,如同小蛇,只有数寸,头上有角,在土里长睡,一睡就是三五百年,人们在其上建房盖屋也惊动不了它。醒来时,并不危害上面的生灵,只是寻机悄悄离去而已。周全斌在修建之时就留下了龙穴,只有子女们知晓,外人都看不出来。周公直带着一百将士潜了进去,见内外打得正凶,满兵们大喝一声,从贼寇后面杀了过来。黄吉上前迎战,被鄂克逊当头一棒,打碎了天灵盖。鄂克逊大显神威,连杀十余名逆贼头目,将逆贼逼到了角楼里。外面的大军一拥而入,将角楼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图海下令火攻,不可放走一个。
朱三太子见形势逼人,拔出剑来就要自刎。此时晴天响起一个霹雳,将其手中的剑击落在地。只见霹雳过处显露出一个黑洞,原来是风水先生所指,无任何人知晓的一处暗道。朱三太子大喜,带着余部钻入了暗道,顺着龙穴居然曲曲弯弯的出了京城,虽说是脏污不堪,乃是与京城内的脏水道相连,但能在数万京营兵马的围困下平安逃遁已是一个奇迹了。陈益并没有走,他用碎石烂物堵上了暗道,在上面堆满了杂木,一把大火烧了起来,连自己带周府,都化成了灰烬。官兵冲进去时见死尸一片,分辨不出哪一个是朱三太子?只好如实报了上去,朱三太子从此便下落不明。
康熙此番震怒非常,万没曾想到几乎差一着就把大清江山从自己手中丢掉了。他传旨;‘攘外必先安内,凡是参乱者,包庇逆贼者,知情不举者,谣言惑众者,为逆贼求情者,格杀勿论。有司疏于防犯者,党护逆贼者,一概下狱问罪。逢此大变,人人自保不暇,谁还敢犯颜直谏,自寻死路?可就有这么个不识趣的,前来找死。
翰林学士汤斌跪在殿外五日,不吃不喝,请求面见皇帝。康熙一向惜才,不想杀了这个有才之人,所以拒不肯见。后来汤斌昏死在殿外,康熙无奈,只好把他弄了进来,传来太医,为其救治。见其醒了过来,康熙怒气满面的问道;‘汝是为那些逆贼而来么?’汤斌磕头道;‘臣非为逆贼而来,是为大清的江山社稷而来。贤君以德服人,暴君以力服人。当今天下之势,皇上欲尽杀逆贼,能杀得过来么?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前朝动乱垂二十余年,民心思定。皇上不借此降服民心,一味以暴易暴,焉能平定吴逆之乱?古人云;君子待人以德,小人待人以姑息。吴逆本系小人,专以小恩小惠来刁买人心,为其所用。皇帝如能反其道而为之,示天下以正道,用者不疑,降者不杀,王师所过,秋毫无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虽曾从逆,反正者从宽。以君王气度来治理天下,方能为万民之主。旗奴每年报部自尽者总在二千以上,加上私刑而死者不可胜数。若非主子待其酷虐,也不会到如此地步。皇帝只治标,不治本,只怕他日之祸要胜于今日呢。’
康熙顿开茅塞,连忙下殿将汤斌扶起,惭愧的说道;‘若非汤先生指点迷津,险些铸成大错。’于是传旨将尚未来得及砍头的五六千旗奴一律释放,不再追究从逆人员。只要洗心革面,今后还是大清的子民。传旨八旗按汉人习惯将旗地承租于旗奴,按三七或是四六收租,主子拿小头,旗奴拿大头,只要有饭吃人们就不会有造反的心思。将逃人法放宽,父子相容纳者,不必苛求。今后有残害旗奴致死者,也要予以处罚。但对于文字的管制不但没有放宽,而且还更加严厉了。连钱谦益那些隐晦的怀念故国诗文也被查禁,宋元古人有贬金人,元人,女真人的文章,一律遭到了查禁。金人之杀戮,从史书上全都抹了去。天地会这场大动乱,大杀伐,也不许留下任何记录,只是轻描淡写的称有三十余人作乱,被官军剿灭,杨起隆逃走,如此而已。
宿州知州高韦之当时住在其兄高宜之处,高宜之为骠骑将军,奉命在东沟堰搜捕旗奴,杀得尸如山积,火化数日,臭闻数十里。高韦之对友人道;‘白起坑赵卒四十万,项羽坑秦卒二十万,我觉得不可想象。如今亲眼看到了如此惨案,真是令人毛骨竦然。’友人著[松下杂抄]不敢署名,书稿家传了二百年,才得以见天日,已是万不存一,难于复见当日之景像了。
三月十九日,顾炎武与归庄不约而同的来到了崇祯陵墓前,想到十几年的奔波只换得几万头颅落地,一腔热血只是一场空梦。二人不由得伏地放声大哭,连肠子里的苦胆都哭了出来。归庄哑着嗓子唱道;
‘那间有几个狗偷鼠窃的权和操,有几个马前牛后的翁和媪,有几个狼奔豕突的燕和赵,有几个狗屠驴贩的奴和盗,有几个枭唇缺舌的蛮和獠,乱纷纷一似蝼蚁成桥,鸠鹊争巢,蜂蝎跟涛,豚蜮随潮,哪里有闲工夫记这些名和号?唯有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定鼎金陵,早驱貔虎,礼英豪,东征西讨,雾散烟消,将一片不见天日的山前山后,洗净的风清月皎。将一番极龌龊的不堪的胡言胡服,生劈开中华夷獠,真是个南冲瘴海标铜柱,北碎冰崖试宝刀。更可喜十七叶的圣子神孙,一叶叶垂裳问道,食旰衣宵。’
此时来了几个乡人,挎了些祭品,见了顾,归二人有些惊讶的道;‘从来没见过士大夫们来此祭奠过烈皇帝,你们想必不是北方人氏?’顾炎武道;‘我等确是从江南而来,亏得大清还能为烈皇帝发丧,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乡人们道;‘哪里是那么回事?都是蒙骗天下人呢。当年烈皇帝与皇后的梓宫不过是用柳木装敛,放在了东华门外,只有三四个老宫在旁边守着,哪里见到过一个朝中大臣?都去赶着侍奉大顺皇帝去了。那些没心没肝的路过梓宫都打马而过,连看一眼都不愿意,更不用说张罗下葬了。是昌平小吏赵一桂与秀才孙繁祉实在看不过去,张罗着给烈皇帝下葬,四月戊午朔,雇农夫穿透田妃墓,这才下的葬。农夫挖了四日,中羡道长十三丈五尺,深三丈五尺,内有享殿三间,陈祭器,内有石案一。殉葬之宫女,龙凤衣冠服饰,如同生前。开了中羡门,内有大殿九间,石床高一尺五寸,阔一丈,田妃棺槨放在其上。大伙商量着将田妃移放在右,皇后在左,烈皇帝居中。这墓非百万之金营造不起,谁知竟然是烈皇帝为自家营造的。没有工钱,孙繁祉捐铜钱五十千,小民刘汝朴捐了五十千,白绅三十千,徐魁三十千,李伟五十千,邓科五十千,赵永健二十千,刘应元二十千,杨道二十千,王政行二十千,合计三百四十千。都是平头百姓,哪里吃过一粒皇粮?烈皇帝生前维护着皇亲国戚,文武大臣们,贪赃巨万,哪一个感激于他?还都骂他为无道昏君呢?清人后来搭建了几根柱子,弄个亭子,就算是按礼下葬了。国人哪里知道就里?’顾,归二人叹息不已,都对反清复明之事有些心灰意冷。归庄触景生情,又复唱道;
‘谁知道天地变,孽芽萌,风波闹,生几个剪毛,挟几条短刀,不堤防冲破了崤垊道,望晴川楼橹正摇,指燕云旌旗正高,一霎时把二百七十年神京,生踹做妖狐沼。痛痛痛那十七年圣天子,掩面向煤山吊。痛那掌上珍的小公主,一剑向昭阳倒。痛那有令德的东宫,生砍做血叚蟆,痛那无罪过的二王,竟做了一个开刀料。痛那受宝册坐长信的懿安后,只身失陷在贼窝巢,恨只恨这些左班官,平日里受皇恩,沽封号,乌纱罩首,金带横腰,今日里一个个稽首贼庭,还揣着几篇儿劝进表。更有那叫做识字文人,还抄几句儿登极诏。那边些不管事的蠢公侯,如羊如豕,押在东城奥。夹捋着追金宝,娇滴滴女娇嬈,白日里恣淫嫖。俊翩翩的缙绅儿,多牵去做供奉龙阳料。更可恨九衢万姓悲无主,三殿千宫庆早朝,万劫也难逃。没一个建义旗,下井陘的张天讨,没一个驱铁蹄,渡黄河,把贼胆摇。没一个痛哭秦庭效楚包,没一个洒泪新亭做督导。没一个击江楫风涌怒涛高。没一个舞鸡鸣星净月痕小,没一个骂贼庭,嚼舌做常山杲。没一个守孤城,碎首雎阳庙。大多来,鹤睙风声预遁逃,把青徐兗冀双手奉得早。金陵福王兴,江南慧星照。夸定册,推拥戴,铁券儿晃耀。招狐群,树狗党,蝼蛄般嘹噪,那掌大的两淮,供不得群狼抄,便半壁的江南,也下不得诸公钓。反让那晋刘渊,做了仗义的汉高皇,军容素缟。可怜那猛将军,做了救兵的李都尉,辫发胡帽。好不闷杀人也,好不气杀人也?尚欲夺天功,问秦淮渡口,把威权招。乱哄哄闹一回,痴迷迷混几朝,献不迭歌喉舞腰,花容月貌,终日里醉醺醄,御量千盅少,没来由羽书未达甘泉报,翠华先上了潼关道,一霎时南人胆摇,北人心骄。长江水臊,钟山气消,已不是大明年号。宫庭瓦砾抛,陵寝松楸倒,但听得忽刺辞一天胡哨,车儿上满载着琼瑶,马儿上斜着妖娆,打撞处处把脾儿臊,急得那砍不尽的蛮子,多一样金钱鼠條,红缨狗帽。恨不得向大鼻子,把都门便叫个亲爹叫。俺再不向小朝廷拜献降胡表,再不向钱神国告那通关钞,再不向众醉乡跪献精浑煲,拔尽鼠狼毫,椎碎陈元宝,万石君已绝交,褚先生告辞了。俺自向长林丰草山,绿水桥,一曲伴渔樵。遇着那老衲子,参几句禅机妙。遇着那野道士,访几处蓬莱岛。遇着那村农夫,唱几曲田家乐,遇着那小乞儿,打一套莲花落。闷来时登高山,攀绝顶,将我那爱百姓的先皇,洒几行血流,也把英雄悼。将我那没祭祀的东宫,羹一碗清凉浆,和麦饭也浇。那死忠死节的先生们,千叩首,万叩首,合掌也高声叫。春水生,桃花笑,黄鹂鸣,竹影交,凉风吹,纤纤月色照寒袍,彤云凝,六花灼灼点霜豪,傍山腰水腰,望云涛海涛,依梅梢柳梢,听钟敲謦敲,卧僧寮佛寮,任日高月高,没些半愁半恼,真个是纵海鱼,离笼鸟,翩身直透碧云宵,任便是银青做饵,金紫为纶,漫天匝地张罗钓,俺放荡老先生,摇手摆贯竟去了。’
归庄唱罢[万古愁]飘然而去,顾炎武也顿悟,从此不再参与反清复明之事,专心学问,不求闻达。二人此后再未谋面。
却说户部尚书梁清标与郎中何嘉佑来到广东宣诏撤藩,尚可喜拜诏如仪没有二话。当夜何嘉佑起来如厕,只听得外面战马嘶鸣,刀枪作响,知道情况有异。何嘉佑连忙把梁清标叫醒对他说道;‘大事不妙,我处馆驿已被军队包围,明日一早,你我都要性命不保。’梁清标慌乱道;‘如之奈何?如之奈何?’何嘉佑对其附耳低言,梁清标大喜,让何嘉佑按计行事。何嘉佑才思敏捷,连忙起草密诏,外面鼓声未绝,密诏已是写罢,拿出来送与梁清标放于公文袋内。
天未放亮,尚之信已带着乱兵冲了进来,大喝一声道;‘广东乃是我等血战所得,非朝廷故土。不令我等世守此地,今日只好刀兵相见了。’梁清标故作糊涂道;‘谁说让汝等离开广东了?宣诏未完,尚有皇帝密喻,未及宣示。陛辞之日,皇帝特别嘱咐;‘平南王功勋卓著,异于别藩,当永镇广东,为朕分忧。’昨日乃是通诏,只先撤平西王也。’
尚之信哪里肯信?厉声问道;‘你说此言,有何为证?’梁清标道;‘密喻在公文袋内,汝可拿来自看?’尚之信打开密喻一看,果真如此。尚之信已是决定要反,此时倒是有些犹豫不决了。此时尚可喜闻讯赶了过来,连声喊道;‘不可辜负圣恩。’梁清标将前意一说,尚可喜也感激不尽,将尚之信等人赶了出去,对梁清标哭着说道;‘这个逆子久与吴三桂私下往来,我却是管束不住于他。恳请大人带一封奏折献于皇上,速派大军前来,以消吴三桂逆谋,将逆子世子之位削夺,老臣还是请求回辽东养老也。’
梁清标接过了密奏,虚与尚之信等人周旋。宣诏一结束,以前往福建宣诏为名,一溜烟的逃了出去。第二日,吴三桂的檄文已到,随着檄文来到广东的还有吴三桂的十万兵马,是新任金吾卫大将军吴世斌,也就是吴三桂之侄,前来讨要实底。尚之信风闻老父已上奏要将他的世子之位拿掉,转给之孝,干脆将老父以及兄弟都关押了起来,领兵造反,接受了吴三桂之封,仍旧率领广东旧部。贵州提督李本深已是树起反旗,于是吴世斌就率领大军去平定广西。
却说广西乃是定南王孔有德的藩封之地,孔有德全家死于王事,只有女儿孔四贞当年尚是婴儿,被李定国所收养,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李定国败死,孔四贞被官军救了出来,先由吴三桂收为义女,后来送到了京城。孝庄太皇太后见是定南王之女,心中大为感伤,将其留于宫中,收为义女,后来封其为和硕格格。到了十六岁,孝庄张罗着为其选婿,孔四贞上奏道;‘当年父亲已给女儿订下了娃娃亲,是中军孙大堂之子孙延龄。’孝庄连忙命人将孙延龄寻了来,却是个潇洒俊美的玉人儿,与孔四贞正好是一对。孝庄大喜,择日给他们小夫妻俩完婚,妻唱夫随,倒也是春光无限。
孙延龄不喜读书,但反应机警,只要下面人一念章奏,就能斟酌可否,妥善的处理。他颇通音律,在风流场上也是一个熟客。自从当上了额驸后,小心的奉承着这位格格,以取得太皇太后的欢心。孙延龄拿出看家本事,风趣诙谐,哄得上上下下都对他赞不绝口,孝庄也对他另眼相看,认为他是个少年英雄,将门虎子。九尺高的屏风,孙延龄可一跃而过,跑马击剑,鲜有对手,待人大度,能容人过,仗义疏财,豪爽风骚。这样的人读不读书,并没有人过于在意。
孙延龄也是世家子弟出身,出手大方,拿财物不当回事。狐朋狗友一大帮,整日里挥霍无度,就是有座金山也是维持不了几年的。孔四贞婚后好淫,与包衣佐领戴良臣,常常偷情。孙延龄早有查觉也不敢言声,只能装聋作哑。夫妻都是金手银胳膊,能挣能抖擞,渐渐的显出个大窟窿来,讨债的每日不断,凡事都捉襟见肘,撑不起一个大场面了。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要节俭又怕人耻笑,不节俭又拿不出银两来。拆了东墙补西墙,连蒙带骗的往前维持了一二年就再也难以维持下去了。于是夫妻二人商量着也到广西就藩,像其他三位藩王一样当个土皇帝,金银财宝源源不断,也就躲开了京城里的债主们。
孔四贞要求到广西就食,太皇太后并无意见,议政王大臣们也认为他们出京就藩为宜,以免闹出什么事来,下面不好交待。一听说孙延龄两口子要开溜,钱庄,饭庄,赌局,绸布庄,各王公大臣,京城缙绅们,八大胡同的粉头们蜂拥而来,都以道别为名,前来索要欠帐。小两口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软硬兼施,答应众人到了广西就开始清理欠帐,忙了一个多月,才算是将事情缓解下来。在这期间戴良臣是没少出力,许多不还不行的债务全靠戴良臣求借,方才得以摆平。两口子对戴良臣很是感激,孙延龄的绿头巾也戴着不那么烦心了。
戴良臣虽说是个武将,却是甚有心计,早就把这两口子算计上了。起先与女主子调情是色利双得,如今前往广西按例是配备都统一员,副都统二员,而原广西都统线国安年老正办退仕,所以戴良臣是把这三个都统的位置都给盯上了。戴良臣身材魁武,深得孔四贞欢心,如此这般的一说,就使得孔四贞逼着孙延龄把戴良臣之姐夫王永年推举上去,而戴良臣与其把兄弟严朝纲作为副都统。孙延龄欲待不准又欠了这三人的许多银两,这三人一旦闹将起来外人准会群起响应,不把这小两口活吃了那才算怪?孙延龄长叹一口气心想还是算了,管他谁当统领副统领呢,到了广西再说。他求人在上面活动了一下,给自己谋了个镇守广西大将军,上柱国光禄大夫,代行定南王之职,而将孔四贞请了个一品夫人,属于夫贵妻荣的那一种,大权就都揽到自己手中了。怕孔四贞乱闹,特意嘱咐内院晚些宣旨,等走到淮安,再行宣旨,木已成舟,孔四贞只能就范。
等到了淮安圣旨一宣示,孔四贞果然大闹了起来,自己早就是和硕格格,乃是皇家公主身份,何止是一品,而是极品。孙延龄不过是靠着裙带关系当上的额驸,如今摇身一变却爬到了自己头上,成了伟丈夫而自己成了小夫人了。戴良臣也没想到孙延龄能来这么一手,要是真由他说了算,别说自己这个官位,连性命能否保得住都很难说?这在京城里孙延龄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上面有太皇太后镇着呢。可要是到了广西,他可就成了土皇帝,大将军,生杀予夺都在他一句话,那还得了?戴良臣一面怂恿孔四贞与孙延龄大闹,一面与那两位都统商量对策。戴良臣给孔四贞出主意道;‘你向朝廷请求和硕格格仪卫,这样才能把孙延龄压下去,连他也得向你跪拜称臣。’孔四贞大喜,便按计行事,朝廷本来也对此不甚在意,就直接恩准了。等圣旨一到,孔四贞摆足了格格的架子,孙延龄与几位都统都变成了护送和硕格格大驾的陪臣,一路上各地文武大员都要按朝廷礼仪跪接跪送,孔四贞心中好不得意,非止一日,来到了广西境内。
广西境内的镇将都是孔有德的旧人,大多都身经百战有五六十岁了。当年孔有德对他们如同兄弟一般,所以都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如今孔有德之幼女孔四贞就藩,众将士想起了当年都有些恻然,于是便按礼仪跪拜了和硕格格,也想与孔四贞叙叙旧,怀念一下当年随同定南王时的旧事。哪里知道孔四贞可不是孔有德,如今是尊贵无比的皇家格格,太皇太后的义女,哪里是随便可以见得到的?不仅如此,孔四贞把这些镇将都当成了她家的奴才,摆足了主子的架式,需求无度,大呼小喝的索金索银,连尿壶都得用金子的,一顿饭就得个几百两银子。一不顺心就拿出军法来杖责那些镇将,一路走来,就已令镇将们冷了心,都对其敬而远之,不敢招惹这位姑奶奶,
孙延龄也强不了多少,他来到下面就是来捞银子的,只要文武官员的晋见礼薄了些,他就夹枪带棒的耍起威风来,连他父亲当年的老上司也不给面子,找碴寻些错处,重打重罚,连将士们的月饷都搂了去,镇将们气得鼓鼓的,却在他的管辖之下,不得不委曲求全,以后看情况再说。就这样两口子闹腾了两三年,把下面几乎都得罪了。而戴良臣却通过一些手段反其道而行之,反把下面都结交下了。
未及三年,三位都统就把孙延龄两口子给架空了,军饷的发放,军队的调动布防,下面只听都统的,孙大将军干喊白下令,就是没有人肯听他的。到了此时孙延龄,孔四贞才可悲的发现,二人都被戴良臣给算计了,军权没有了,财权没有了,戴良臣又与千夫长王大任的女儿小梅订了亲事,对于孔四贞只是虚为应付了。孔四贞又嫉又恨,便与孙延龄和好共同对付起这三位统领,想要把权再夺回来。
孔四贞想出了个歪主意,把戴良臣的未婚夫人小梅请到了府中作客,布下了局。小梅不知就里,就应邀前往。谁知一进到了府内,却见孙大将军嘻皮笑脸的迎了上来,对小梅道;‘戴都统成亲我得先检查一下,是不是处女?’于是一把搂住了小梅,就开始轻薄起来。小梅羞得满脸通红,强力挣脱开来,逃了出去。回去与父亲一说,王大任大怒,赶到大将军府找孙延龄算帐。孙延龄早就算计到了,王大任一到就把他抓了起来,重责了三十军棍,赶了出去。王大任气得发狂,取了一把利刃,就要与孙延龄拼命。都统王永年一面把王大任劝了回去,一面怂恿表妹小梅将孙延龄告到了巡抚府。小小巡抚哪里敢审这等大案?就直接上报到了部里,由议政王大臣们来进行审理。
此时孙延龄,孔四贞的奏折也递了上去,称都统王永年,副都统戴良臣,严朝纲设谋陷害大将军,并派人行刺大将军,想要篡夺军权,图谋不轨等等。皇上令广西总督金光祖调查此事,此时金光祖已成了严朝纲的岳父,哪里会向着孙延龄说话?两下都不肯让步,皇上既不能让孔四贞撤回来,也不能无罪处置那三位都统,只好各打五十大板,申斥孙延龄御下失宜,将王永年罢官闲置,余者不问,此事就糊涂结案。吴三桂一反,朝廷连忙将王永年重新起用,命其率领广西官军出兵平叛。孙延龄见此心中大怒,便起了杀心。此时吴三桂派人来游说孙延龄起兵共图大业,孔四贞曾是吴三桂的义女,对此也鼠首两端,认为吴三桂肯定能赢,由此孙延龄反意已定。他假借商议出兵平叛传令广西所有的镇将前来桂林商议出兵事宜,在府内备下了五百刀斧手,以摔杯为号,将镇将全部杀死,一个不留。若知孙延龄能否实现计划?且容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三回,孙延龄设计杀众将,王辅臣首鼠卖张勇
却说孙延龄请三位都统与众将商量如何抵敌?王永年,戴良臣等人并未多想。王永年刚刚复官,也想借此机会露露面,在会上压孙延龄一头。当众将入座后,孙延龄开口问道;‘吴世斌带精兵十万,来平定广西,汝等有何退敌良策?’王永年冷笑道;‘有孙大将军在,还用得着与我等商量什么?孙大将军一个人就可平定那十万精兵,我等只是准备庆功酒宴即可。’其他将领也七嘴八舌的说一些风凉话,讨要军饷等,孙延龄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说道;‘我倒是有一退兵良策,只是需要与各位借一样东西。’戴良臣问道;‘大将军欲借何物?’孙延龄把脸一翻道;‘借尔等的脑袋。’说罢将茶杯猛的一摔,埋伏于帐后的刀斧手一拥而上,将众将尽皆砍死,割下了头颅,送到了吴世斌大营,请求归降。吴世斌大喜,飞马报于吴三桂,吴三桂策封孙延龄为临江王,世守广西,还是统领旧部,会同平西王共同反清。
广西提督马雄原本是孔有德手下的大将,被迫跪拜于小辈孔四贞,马雄深以为耻。尤其是对孙延龄这个纨绔子弟他更是半个眼珠也瞧他不起。得到通知后他懒得去桂林,就打发副将阎明替自己去听一下那王八蛋都放些什么屁?怎曾想随从士兵半夜逃回,向他哭诉了孙延龄屠杀众将一事,马雄大惊,连忙布置兵马,关闭柳州城门,防止遭到孙延龄偷袭。孙延龄不知已漏了风声,又派人来柳州传达军令,非让马雄亲自前往桂林不可。马雄将令牌砸得粉碎,破口大骂道;‘孙延龄那个王八蛋,竟然敢杀我生死弟兄?我正想出兵讨伐于他,却又来哄骗他爷爷来了。回去告诉孙延龄,我马雄与他势不两立,非砍其狗头,为我那些屈死的老兄弟报仇不可。’来人抱头鼠窜回去学了一遍,孙延龄大怒,正好借以立威。于是传令桂林守军随其一同前往柳州,去攻打马雄。
一万兵马来到了柳州城下,马雄带了一千兵马出城迎战,见了孙延龄破口大骂道;‘你个王八犊子,想当年老子们在皮岛跟随毛大帅出生入死,尔父不过是给我提尿壶的。随同孔有德归顺大清,尔父也不过是定南王的一个跟班而已。老弟兄们哪一个不是九死一生,方有今日。汝无罪坑杀于他们,尚有何说?’
孙延龄道;‘汝等不遵号令,只听王永年等人的,怎么不该死?今日我就是要除掉你们这些个老东西,以消我心头之恨。’说罢挺枪便向马雄冲了过去。马雄手握大刀,与孙延龄大战,两军鼓声震天,二人难分高下。正在此时,一彪军马从阵后杀了过来,孙军大乱,纷纷潰逃。城里守军也杀了出来,孙延龄见势不妙,虚晃一枪,调转马头便走。马雄与众将士追杀二三十里,大获全胜而归。
此时探子来报;‘吴军离城只有三十里远,有精兵十万,声势浩大,直奔柳州而来。’马雄叹道;‘我军四面临敌,难以保住孤城,还是归降为上。但我只归降于平西王,不归降于孙延龄。’于是派人前往松滋递交降表,吴三桂大喜,封马雄为东路总督,怀宁公,仍旧率领旧部,不归孙延龄管辖。这二人在广西相互攻打,各不相让。吴三桂并不信任此二人,乐得令其自相残杀,免了后顾之忧。从康熙十三年初两人一直斗到了康熙十六年,谁也未能把对方消灭掉。
吴三桂自忖对旧将有恩,半壁江山可传檄而定。正因为他过于自负,跟头就栽在了这个上面。他招降陕西提督王辅臣,总督王屏藩,甘肃提督张勇,四川总兵吴之茂,其中对于王辅臣与张勇最为器重,尤其是王辅臣,他是有着十分把握的。吴三桂一面招降王辅臣,一面让他将招降信转于张勇,他并没有想到,王辅臣虽为其买马,却没有想到过随他叛乱,这一点是由王辅臣的性格所决定的。
王辅臣自从射杀了姐夫,从李自成营内逃到了姜瓖处,归降了明军。由于他作战勇敢,骁勇善战,无数次给以清军重创,所以清军无不知晓‘马鹞子’的大名,见了骑黄骠马的便不战而退,王辅臣便与其他二人轮着骑黄骠马出巡,清军不辨真伪,边防得以安定。姜瓖归降了大清后,王辅臣得以进京,满人大将都以结交马鹞子为荣耀。后来姜瓖反叛,王辅臣虽说是在京城,也受到了牵连,被贬为旗奴,再也无法抛头露面。顺治皇帝亲政后,对鼇拜道;‘听说有个马鹞子,乃是天下英雄,不知现在何处?可得而用之。’鼇拜道;‘王辅臣与乙邦才齐名,乙邦才抗我大兵,死于扬州,王辅臣乃是当代吕温侯,关云长,眉如卧蚕,面白无须,恭上而不辱下,是个大将之才。’顺治道;‘为朕将其寻来,朕当重加委任。’鼇拜吩咐下去,令属下寻访王辅臣。
鼇拜之仆骑马过市,一少年从对面骑马而来,见了仆人连忙下马避于道左,向仆人施礼。仆人奇怪,停马问道;‘汝是何人,为何如此多礼?’那少年道;‘我是马鹞子,曾与公见过一面,公非鼇大人亲随乎?’仆人大喜道;‘难得你有此心,主子正在寻访于你,可速速随我前往拜见。’王辅臣来到了鼇拜府上,对其纳头便拜,鼇拜慌忙将其扶起,彼此相见恨晚。当下就将王辅臣引荐给了皇上,皇上一见,果然气宇不凡,堂堂一表,真是天下少有的少年英雄。王辅臣虽不读书,但悟性甚强,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于是行君臣之礼,极为恭顺,顺治对其非常的欣赏。顺治问王辅臣道;‘将军现居何职?’王辅臣答道;‘已为奴三年,现在还是奴才身份。’顺治摇头叹息,传旨将王辅臣之名从身者库中抹掉,提拔为御前一等侍卫,王辅臣一步登天,对皇帝是更加感恩不尽了。
洪承畴经略河南,为了取得皇帝的信任,主动要求皇帝派两名御前侍卫随军,赞襄军务。顺治允随所请,派王辅臣与张大元二人前往随军。张大元自恃为御前侍卫,对洪承畴傲慢无礼,稍不顺心就见于颜色,对洪承畴假以颜色,口出怨言道;‘我非你家奴才也,是受皇命而来,如此劳苦,不提我做个总兵,谁愿意为你白效力?’洪承畴并不敢得罪这样的小人,知道其做糖不甜,做醋也酸,所以顺从其请,题其为夷陵总兵,打发了出去。
王辅臣与那位可大不一样,是一名无可挑剔的奴才。主子不食他不敢食,主子不衣他不敢衣,遇有险阻下马牵引而过,遇泥泞背负主子,不辞劳苦,虽奴仆也比他不上。洪承畴对其又爱又怜,选一重镇,授其云南总兵之职,成为了一方镇帅。吴三桂到了云南后,王辅臣对吴三桂如同对待洪承畴一般,吴三桂也对其赞不绝口,视其为关云长,秦叔宝一样的英雄人物,对他比对子侄们还亲,推衣解食,视为腹心,宴请常年不断。
在征讨李定国期间,王辅臣在马一棍营中午餐。平西王之子吴应麒见王辅臣饭中有个苍蝇,连忙叫道;‘有个死蝇,不要吃了。’王辅臣知道马一棍的脾气,只须一棍,做饭的就会脑袋开花。连忙掩饰道;‘大军征战,有口饱饭吃就行了,还顾得上那么多?’吴应麒不知深浅,追问他道;‘那你能吃了?’王辅臣不想害了伙夫之命,就强忍着吞了下去。吴应麒哈哈大笑道;‘我看要是有重赏在前,给你屎也能吃。’王辅臣大怒,厉声骂道;‘你仗着老子竟然当众辱我,我怕你老子可不怕你。你不就是王子王孙么?在我眼里还赶不上一泡屎。我不吃屎,想吃你们这些王子王孙之脑髓,嚼其狼心狗肺,挖其狗眼,扔在地上当泡踩。’说罢一拳将饭桌砸成了两半。众人劝解着拉开,二人皆愤愤而去。
第二日王辅臣就后悔了,想要前去赔罪,此时吴应麒被吴三桂给骂了一顿,赶了过来向王辅臣赔礼道歉,说是那天喝多了。王辅臣心下不安,将此事遮掩了过去。过了三日,吴三桂憋不住对王辅臣道;‘平日里本王待你如同亲儿,汝却当众声称要食本王之脑,之心肺,挖出眼珠当泡踩,岂不让外人耻笑?本王倒没什么,只是别让外人胡思乱想。’王辅臣大惊,再三加以解释。他知道平西王疑心甚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遭了毒手,所以在京内托了门路,调往别处。后来得以调往陕西,平西王大惊道;‘这小子可没少花费,那点事还放在心里呢。’王辅臣前来告辞,吴三桂不忍离别,眼中流泪道;‘到了陕西,莫忘了老夫,汝家口众多,万里迢迢,何以当此?’于是赠金二万两,为其饯行,众将都来作陪。王辅臣到了陕西后,果然感恩报德,每年为吴三桂选买良马三千匹,从未误过大事。吴三桂认为王辅臣对己绝无二心,所以将西北方面的事交待于他。
王辅臣进京陛见时因未曾用金银开道,所以无人引见。兵部,礼部相互推诿,王辅臣只好随班跪拜,一晃就是一个多月。太监王善认得王辅臣,知道他已是到了。康熙念叨说;‘怎么平凉提督还没有到?’王善奏道;‘已是来了,在下面随班呢。’康熙大喜道;‘何不早奏?’于是立刻传旨陛见。康熙是最善于笼络人心之君,见了王辅臣龙颜大悦道;‘有武臣如此,朕复何忧?’于是屡次召见,每一次都很长时间,大臣们都感到惊讶,不知圣意所在?康熙对王辅臣道;‘朕欲留你在京城,舍不得与爱卿相别,但西凉重地,还非得爱卿这样的忠良镇守不可。元宵灯近,爱卿可陪朕宫中观灯,就此为爱卿饯行。’王辅臣感激得无以复加,真正是皇恩浩荡,愿以死相报。
到了元宵节,君臣同乐,康熙赏赐过后,指着御座前一对蟠龙豹尾枪对王辅臣道;‘此枪乃是先帝传朕之物,朕每出必列此枪于马前,以不忘于先帝。汝为先帝之臣,朕乃先帝之子,它物不足珍,其分此一枪以赐汝,汝持此往镇平凉,见此枪如同见朕,朕见此枪也如同见到爱卿也。’王辅臣跪拜于地,泪流满面,颤声说道;‘圣恩深重,臣即肝脑涂地,不能稍报万一。敢不竭股肱之力,以酬天恩?’泣不成声而去。由此对皇帝忠心耿耿,不再怀有二心。
汪士荣与王辅臣特别交厚,吴三桂就派汪士荣带着两封招降信与官凭前往陕西,到王辅臣处下书,让王辅臣再转交与张勇,不用另派人。接到了密信后,王辅臣把脸一翻,将汪士荣与两份招降物件拿下,派儿子王吉贞星夜进京告变,汪士荣也作为叛人被押往了北京。康熙正在担忧王辅臣会随同吴三桂谋反,自己的心思白费了。见王吉贞将叛人以及反书送到京城,心中大喜,将汪士荣处以极刑,而将王辅臣大大的夸奖了一番。留下王吉贞做为公卿,以示奖赏。
张勇闻知大怒,觉得自己是被王辅臣所卖,恨恨的说道;‘吾二人同事一朝,他要做忠臣,也得与我知会一声,二人一同上奏方为妥当。他如此行事朝廷必以为我不忠,我倒要看他那个忠臣能做到几时?’吴三桂没想到王辅臣会不听任命,连忙打发人前去招降张勇。张勇本是吴三桂旧部,无意为朝廷效忠,当得知陕西将士大多要反,王辅臣压也压不住,反倒不肯反叛,而是斩使毁书,整顿兵马准备应变。康熙大喜,特授其为靖逆将军,赐爵靖逆侯,可以便宜行事。如此一来,张勇更是铁了心,要做为大清的忠臣了。
副将朱龙对王辅臣道;‘平西王传檄天下,欲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如今四下响应,我处将士皆为平西王旧部,能压得住么?莫如顺应时局,共成大业,我等可永镇平凉,世享富贵。’
王辅臣道;‘我也没曾想会有如此多的诸侯起兵响应,吉贞儿已是入京,木已成舟,悔之晚矣。平西王能否成事尚且未定,姑且待之。’朱龙道;‘谋大事者不拘小节,若只是顾忌公子性命,恐怕误了大事。眼下张勇与我为仇,可先平定了张勇,然后再观形势变化。如若迟疑,清军一到,则大势去矣。’王辅臣只是摇头不肯。怎知众将不待命令就将经略莫洛杀死,举旗反清,王屏藩也紧紧相逼,王辅臣不得不领着全军换下了大清旗号,举起了反清的大旗。
却说康熙见形势逼人,召见了王吉贞对他说道;‘汝父素怀忠良,准是被众人挟持不得不从。陕西乃是举足轻重之地,汝可火速回去,令汝父设法平乱,公侯之赏,朕不吝也。’王吉贞昼夜赶路,回到了平凉。全军一片欢呼,这一来王将军无后顾之忧了。王吉贞对父亲道;‘大臣们都想杀了孩儿,是康熙权衡利弊令我回到了平凉。杀我父亲必反无疑,放我不过是一个诱饵,可以缓解天下局势。父亲可趁乱发兵渡过黄河,直取河南,山西,推翻满清就是反掌之间了。’
王辅臣感念两朝皇恩,终是不忍,对吉贞道;‘张勇在后,虎视眈眈,我军不可擅离防地。吴三桂传檄天下,却不进兵,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先下张勇,再图发展,以免腹背受敌,自取败亡之道。’
吉贞摇头道;‘父亲何必如此小心?张勇自顾不暇,哪里敢出城一步?倘若满人聚起大兵,先取我平凉,父亲又当如何?’王辅臣只是摇头,只想拿下河西之地,为秦中之主。招降了巩昌袁成栋,岷洮潘禹,临洮曾文耀,派任国治攻取兰州,守将董正己出降。河东各州郡相继落入了王辅臣之手,吴三桂封其为镇西大将军。王辅臣见进军顺利,命潘禹进攻洮州,曾文耀进攻河州,两城相继拿下,王辅臣大喜,准备进军甘肃,自立为西北王。
张勇见王辅臣野心膨胀,要杀到甘肃来了,心中大怒,派总兵王进宝攻取兰州,自带大军,攻取河州,杨朝梁攻取洮州,平凉兵马未曾防备,都被赶了出去。张勇趁胜率军直取巩昌,康熙闻讯大喜,授其次子云翼为太仆寺卿,这一回可是不肯往回放人了。命贝勒洞鄂会同张勇平定西北,洞鄂怯战,不敢进攻。吴三桂派西蜀大将军吴之茂出川与王辅臣遥相呼应,张勇紧守关隘,吴军屯驻西和,难以进入秦中。西北就靠着张勇进行牵制,四川,陕西,宁夏的吴军与张勇对峙,江北半壁才得以稳定,朝廷可从容调兵遣将,进行重点围剿。吴三桂为何不组织大军,直取京师,令朝廷无以应付?却是另有隐情。
吴三桂自十八岁到了辽东,身经百战,直到了六十岁才安定下来,做了云南王,在云南的十年里,是他一生中最为辉煌,最为得意的时候。皇帝是个小孩子,鼇拜等武夫只顾着争权夺利,云南天高皇帝远,又与权臣们无所威胁,贵为亲王的吴三桂自然就成了一个在自己辖区内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特殊人物。对于南明的残余,他就像猫玩老鼠一样,想让他们死就死,想让他们活就活,想让他们大闹一通就大闹一通,借此保留着足够的兵力,不参与绿营的编制也不受什么限制。对于那些个地方官来说,只能看做一个家内奴才,自己的臣下。想摘谁的乌纱帽,只须一句话,朝廷没有不准的。想推举哪个地方官或是镇将,将其名与履历报到吏部只是一个形式而已。真有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在老虎嘴边拔虎须,可以任意安个通敌的罪名,先斩后奏,朝中没人敢于放个屁。就是远在甘肃的庆阳知府傅弘烈密奏朝廷平西王私买战马,欲谋不轨,也被摘了乌纱帽,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云南矿藏丰富,吴三桂常年驱赶着上万苗民为其开矿,金银铜不须外求,自家出产的就富可敌国。一时高兴修了个避暑行宫,廊柱屋顶皆是精铜,地上遍铺大理石,较皇宫大内还要豪华十倍,当地都称其为[要金殿],全都是自家出产之物,价值何止千万?临池挥豪,所用吊斗巨笔,都是麝鼠须而成,十几名绝代佳人四下环绕,铺纸研墨,别说是写字呀,就是那场面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仿佛在铜雀台上对酒当歌,人生至此又有何求?
若不是那康熙派来朱国治捣乱,若不是逼其撤藩,得丢下这满目繁华,无尽的权势,吴三桂只想着在云南终老天年,当个无名而有实的省心皇帝也就心满意足了。十年的奢华已消磨了他当年的斗志,回想起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厮杀,至今还有些后怕。他把刘文秀的主要谋士刘玄也招募入帐,为的就是能经常怀念起那只差一着棋的生死之战,那是吴三桂一生中最为危急而又最为感叹的一场恶战。人生无常,老对手一个个作古,都是乱世英雄,盖世枭雄,如今都败于吴三桂的手上,这能不使吴三桂志得意满,雄视天下么?
吴三桂了解各种各样的人,也知道如何能笼络人心,为己所用。权术的运用,他已是得心应手,古人说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吴三桂是深有体会的。他曾多次找人算过命,批过八字,对于批八字,他也略通一二。每个人生下来的八字都是固定的,测算的准与不准全在于用神,什么正印偏印,正官伤官等等吴三桂一眼就能看得出相者是否对自己说实话?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过去的经历用大运小运,流年流月推算都很准确,以后的推算对方都含糊其词,但吴三桂自己看得出来,是在七十大寿之年有九五之尊,在位五年,后人还可承继。这些对他来讲就够了,哪个皇帝在位之日超过了七十五岁?人生百年,终须一死。晚年称帝,也算是功业达到了极点了。
留驻湖南的日子里,姬妾们都来侍御,每日里过得都很开心,天下烽烟四起,群起响应,形势发展,一派大好。吴三桂听说衡山山岳庙有一白龟,只有铜钱般大,人们所求,测算无不奇中。吴三桂带着几个心腹也到山神庙中焚香祈祷,让神龟在全国舆图上行走,看其能走到哪里?只见那神龟摇摇摆摆只在长沙,衡水,贵州,云南几处行走,并不出这个范围内。三次占卜,三次都是如此,吴三桂心下已是了然。君子问祸不问福,卜占就是这样,予测祸事总是准确,而对于好事那就不一定灵验。阴宅选址不好,后代子孙没有昌盛的。阳宅选址不好,方位不对,家人死伤不断,百灵百验。但若是选好了也不过是取得个平安,也看不出有什么好处?所以人们常说平安就是福,也就是自我解心宽罢了,求是求不来的。
度徳量力,真要是出重兵全力北上,云南到北京相距万里之遥,倘若失利,不用别人,就是耿精忠,尚之信,郑经,孙延龄这几头狼就会将这条长蛇分段吃掉,哪里还用得着满人下手?神龟示警,不可不听,只要坐镇湖南,辖制住这些诸侯,派大兵征讨不服者,割下东南半壁就可以享用不尽了,没有必要一定要打到北京去。驱逐鞑虏,再造中华那不过蛊动人心的口号,不过是权术的作用,自己却不可以被套了进去,蹈不测之险。吴应麒与姬妾们都鼓动着吴三桂在湖南称帝,名正言顺的统领天下反清力量,这些诸侯已是骑在了虎背上,不奉平西王为帝还能奉谁为帝?要是让那个假朱三太子先下了手,那就要麻烦了。
天地会也来联系过,希望吴三桂出面拥戴朱三太子,可以王位,九锡等礼仪尊吴三桂为吴王,分得江南半壁江山。对于丧家之犬杨起隆的狂妄吴三桂嗤之以鼻,不予理会。吴三桂决心自己称帝,占有江南半壁江山,就足以娱乐天年,传之于子孙后代了。平定江南,与满人打几场恶仗,最后划江而治,形成南北朝,将来的事由后代自行安排,这就是吴三桂的真实想法。人一衰老,连雄心壮志也随之衰退,吴三桂早就没了当年气吞牛斗,叱咤风云的英雄气概了。
一铁冠道人对刘玄道;‘人与太极万物相同,都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父精母血成就了第三个生命,是由无极而太极,发育发展,到了六十花甲子,太极已到了顶端,物极必反,便由太极而转入无极,逆向而行,应再过六十年一花甲子人如初生婴儿,无知无识,只有生存与觅食的欲望了。由于世人享用过度,后六十年往往聚于十几年或是二三十年间,鲜有活到一百二十岁的。进入七十的老人们既保有固执,自负,盲目自大,多疑的特点,又有少年人争胜好强,显得幼稚肤浅,思考简单的特色,俗称老小孩,平西王就是处于这种情况。他好在自我虚幻中得到满足,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自我陶醉,自我麻痹,自命不凡,以自我为中心,别人的话是很难听得进去的。’
刘玄于心不甘,闯进宫里直言对平西王道;‘大王在此顿兵三个多月,不思进取,难道想要等着天下诸侯送大王进入北京么?’若知吴三桂如何答复?且容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四回,利用皇帝登大宝,福建江浙动刀兵
却说刘玄闯进宫去劝吴三桂火速进军,吴三桂答道;‘明祚已尽,天下无主,众文武都劝我早即大位,以号令天下。近来麒麟显现,凤凰落于大殿,天命不可违,孤王正在为此事烦恼。’刘玄连忙劝阻道;‘不可不可,主公兴兵驱逐满鞑乃是出于公心,所以四海归心,无不奉主公之命。若是称帝则是为私,势必令天下英雄心冷,纷纷弃我别投。主公即便称帝也不宜急于一时,待天下平定后,诸侯推戴,顺理成章,谁能与主公相争?’
吴三桂摇头道;‘孤已七旬,此时不登大宝,异日归天,群雄争霸,子孙尚且不保,何论其他?只要正君臣之名份,余者循例即可。孤王非不知人心叵测,但舍此别无良策也。’刘玄连连叩头道;‘主公若疾行渡河,全师北向,此时北京已在囊中矣。若下九江,扼长淮,以绝南北运道,东南半壁可在掌握之中矣。两策皆不为,即便进入关中,占踞巴蜀,塞殽函以自固,百二河山,俯视天下,也可进退自如,成就一方霸业。如今在此四野临战之地,五十万大军,不知所向,不知主公欲待如何?’
吴三桂道;‘蜀中残破不全,非创业之地。南京几经战乱,王气衰微,难以立足。全军北上,首尾不能兼顾。如今随孤起兵者,哪个不想称帝称王?倘若有失,云南危矣。彼时数十万大军进退无路,恐怕李自成之祸,便是孤明日之祸。相者皆言常德当有龙兴,近又有三日之瑞,天意难违,孤决定顺应天意,在常德建都登基。’
刘玄反复劝谏吴三桂就是不听,刘玄见忠言难入,长叹一声道;‘既如此,微臣不能侍奉主公了,愿主公恩准微臣挂冠告退。’吴三桂闻听此言,心中一动,便起了杀心,问刘玄道;‘先生欲往何处?’刘玄答道;‘我已拜铁冠道人云中子为师,云游四海,不问世事。’吴三桂鼻中黑线渐渐隐去,眼中流泪道;‘先生不在,孤如失左右手,今后无从听到直言相谏了。’君臣二人洒泪而别,刘玄退辞掉了吴三桂所赠金银,换了道服,随同铁冠道人飘然而去。
却说傅弘烈因密奏吴三桂图谋不轨,反被罢官免职,心中烦恼,从康熙七年到康熙十一年,四下游逛,没有个定准。他家本是江西,一向居住于广西,行走到广州[光孝寺],见那儿幽静,便租了间僧房在那儿读书著文。
此处乃是萧梁时的古刹,寺后有园一区,树石亭台,回廊曲沼,颇有幽趣,相传为南汉主刘龚避暑之所。傅弘烈喜欢临池静读,尤其喜爱观赏天边明月,宇宙浩瀚,无尽无始,只要仰望星月,万般愁烦可一扫而空。念人生短促,不过天地间一瞬,何必看重名利得失,自寻烦恼?
尘念一除,天目睁开,只见池中红光焰焰,却不知从何而来?初期傅弘烈认为是自己打坐时间过长,眼睛出了毛病。后来则心有所动,在池边默颂金刚经,乞求佛祖给以明示。如此半个月,偶然洗砚,一条金鱼跃出水面,将傅弘烈惊了一下,砚台就失手滑入水中,他用棍探探池水不深,就跳了进去,在淤泥中寻找砚台。摸来摸去却摸到了一块光滑的石板,捞了出来,见其长三尺六寸,宽二尺四寸,厚六寸,两面都光滑无比,颜色微青,质地温润,叩之声音清脆。傅弘烈大喜,就不再寻找砚台,将这块石板拿进屋内,当做大砚台使用。此后池中不再出现红光,傅弘烈知道奥秘就在这块石板上,于是携带石板,离开寺院,租了一个庭院,在那儿独自隐居。
房主领来了一个波斯商人,说是大西洋人,善识珍宝,近见尊宅宝气上腾,知有异物,特来一访。傅弘烈也是个磊落之人,性喜收藏一些美玉,于是便将所藏拿了出来,让其观赏一下。波斯商人摇头,全都不是。室内藏有古玉罇,乃是秦汉之物,因其沉重,便让波斯人进到了室内看其是也不是?一进到室内,那波斯人就向那桌上放着的石板扑了过去,连声说道;‘就是此物。’于是问傅弘烈这石板可否出让?可用万金交换,把房主人吓了一大跳。
傅弘烈是个见过世面之人,知道此物定是异宝,所以不肯出售。波斯商人商量道;‘此物名璞,内含宝玉,乃是同样的三块,非行家难以成器。当年和氏璧非赵国玉工之绝技,也是难以见天日,恐毁于愚人之手。此璞非我难以成器,如能以三份之一份许我,当助君成此宝玉,我愿付三千金做为报酬。’傅弘烈当下答应,双方立下了字据,波斯商人请来了有名的玉工,自己指挥着,先于稍厚之处分成三片,然后去石皮,玉质便显露。匀其厚处,细加琢磨,三幅天然的[海天浴日图]展现于世。下面海水碧兰,波涛澎湃,具浩瀚无涯之势,海天交际处玉色渐白,乃化为羊脂玉。正中一日殷红,仿佛画上的一般。三幅宝玉难分伯仲,两面景物一样,谁见了都忍不住赞叹连声,真乃是天下之奇物也。
傅弘烈将自己的那两块用紫檀木镶了起来,亲朋好友闻风而至,这一下子就把此事哄传开来。夏国相带着随从,来到了广东,不由分说,丢下万金,就捧走一个。尚之信差了一步,将剩下的一件席卷而去,分文不付,还扬言要治傅弘烈[光孝寺]盗宝之罪。傅弘烈无奈,向夏国相求情,夏国相请求吴三桂封了傅弘烈一个顺义郎,就算是保住了他的小命。傅弘烈无可奈何,只好接受了任命,心中却是愤愤不平。
吴三桂得到宝玉心中大喜,三日同现表示北有一日,南有一日,海外有一日,这南有一日不是自己又是何人?三推三让之后,吴三桂就在常德正式登基,国号‘大周’,改元‘利用’,封侯拜爵,不一而足。筑坛衡山,祭拜天地后,鸣礼炮十八响,然后回到常德府,举行登基大典。
因事出仓促,易黄瓦不及,将屋瓦涂的黄漆。宫殿狭窄,建棚屋数十间,可容万人,以供上朝之用。谁知炮声惊醒了酣睡五百年的睡龙,那龙屈身土中形如五寸小蛇,全身赤色,头有双角,不借人力是难以腾飞上天的。小龙婉转爬到了湖船上,船夫明白这是何物?摇动小船,将龙渡过洞庭湖。一过了江湖,龙便显现真身,潜入水中,顷刻之间,湖内波澜壮阔,有金龙从湖中跃起,身长数丈,直冲上天。刹那时,乌云密布,狂风骤起,将那数十间草棚,吹得七零八落,大雨随之而下,把大周的文武百官都浇成了落汤鸡,登基大典不得不早早收场。
那龙随云向北而去,望气者发现;龙兴之地已是没有了龙气,摆在宫内的[海天浴日图]也灰蒙蒙的,不复往日的景象。吴三桂看着心烦,让太监们收了去。爱妃连儿索要此物,就赏赐给了连妃,连儿对此物倒是情有独钟。
却说傅弘烈心中恼怒,借吴三桂的委任之便,深入到了思州,泗城,广南,富川等处,说动了土司,聚义军五千余人,传檄讨伐吴三桂。吴三桂发兵围剿,他们就退入山内,周旋于交趾边界,与吴军打游击。趁虚攻下了肇庆,声势大振。吴三桂气急败坏,命马雄到柳州将傅弘烈一家百口全都杀死,以泄其愤。由此一来傅弘烈更是铁了心,神出鬼没,与叛军周旋,两广一带,傅弘烈义军成了吴三桂的心腹之患。傅弘烈并不需要朝廷供应粮饷,寓兵于民,号召百姓们都结寨自保,不给叛军供应粮草。这样一来百万叛军可就有些吃不消了,兵凶之后,必有荒年。滇蜀大旱,颗粒无收。傅弘烈,张勇等部在敌后焚截叛军粮草,前方渐渐吃紧。吴三桂下旨加重赋税,百姓叫苦连天。大周军队打下了城池往往也守不住,民心不附,粮草不继,只在常德左右攻防不止,大周军的士气一日不如一日,吴三桂并不以军情为念,整日里还是骄奢淫逸,当他的大周皇帝。
却说康熙就喜欢与汤斌下棋,汤斌与别的臣子不一样,不是赢两盘再输两盘讨皇上欢心,而是毫不客气,大砍大杀,把康熙杀得个落花流水,让皇帝知道自己是个臭棋。康熙是个不服输的人,摆过棋谱,再来较量,一来二去,就可以与汤斌杀个平手了,所以康熙的棋艺总在不断的进步,后来有些大臣们是真的下不过皇上了。这一日君臣正杀得入港,兵部尚书明珠闯了进来奏报道;‘吴三桂在常德称帝即位了,国号大周,年号利用。’康熙未及开口,汤斌跪下恭喜皇帝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天夺吴逆之魄,使其走了一步最臭之棋。仅此一步就奠定其满盘皆输,天下事不足虑也。’
康熙是举一反三之人,不由得喜形于色,对汤斌道;‘爱卿与朕不谋而和,天下逆贼,必然解体。依爱卿之见,本朝当于何处下手?’汤斌道;‘为君之道,当行以正。吴逆嚣嚣,皇上应对之以闲。吴逆害民,皇帝应爱民如子。吴逆用人多疑,皇帝应待之以诚。吴逆重用子侄亲故,皇上应不拘一格,选拔贤良。吴逆待下以小恩小惠,皇上当赏罚分明,不分满汉。吴逆喜好敛财,皇上可用钱如用兵,物尽其用。行军布阵,非我所长。运筹帷幄,不乏其人。刑部给事中田六善,晓畅军国大事,可以助皇上一臂之力。’康熙大喜,传诏田六善武英殿晋见。
田六善其貌不扬,却有一股大丈夫气概,见过皇帝开口说道;‘吴逆谋反,天下汹汹。士无斗志,人心骚动。不速速安定军心民心,天下事不可为也。现在满兵月饷四两,而汉军绿营兵月饷一两有余,非驭军之道。望皇帝从今往后不分满汉,一视同仁,凡上阵杀敌者均赏罚一致。斩敌首一级,奖银五十两。杀一平民,按律治罪,以度绝杀良冒功之恶习。天兵所到之处,不准擅取民间一物,违者军法处置。如此军心可定,大事可成矣。’康熙大喜,当下准奏,命兵部按此执行。
田六善又道;‘前朝重农抑商,金银流通不畅,以致于灾区无银买粮,难民骤起,剿之不尽,此起彼伏,社稷由此衰竭。用钱如用兵,钱如流水,不可令其枯竭。可尽出库存金银,以佐军需,并允许民间铸造铜钱,铜六锡四,由官府掌握钱范,不令滥恶。鼓励私人漕运,官府按例收税。如此百姓可以安定,从乱之人必少,衣食足而后知荣辱,民可教也。’康熙准奏,传旨前方出重金购买敌方粮食,越多越好,将其作为军粮,尽可能不征用百姓之粮储。
田六善接着上奏道;‘昔日李定国,李成栋,姜瓖,金声桓之乱,声势不减于今日。军民之心,不及今日。招降纳叛,既往不咎,方可融其困兽之势。杀贼一百,损我三十,不如缓其逆罪,徐徐图之。擒贼当先擒王,只要破了王辅臣,耿精忠,尚之信,孙延龄,断吴逆羽翼,各处土寇不足虑也。王辅臣胸无大志,被迫而反,想要占踞西北,只要一战而胜,定可接受招抚。尚之信,孙延龄人心不附,只要官军打败了耿精忠,二人必降无疑。李本深乃是流寇出身,见利而不见义,无大作为。当前应对吴逆采取守势,集重兵先下耿精忠,不使台湾郑经水师上岸才是当务之急。’
康熙大喜,传诏天下,反正者既往不咎,立功者按例奖赏。任命多罗贝勒为定西大将军,华善为陕西巡抚,带满兵一万,绿旗兵十万,前往秦中支援靖逆将军张勇。命康亲王杰书带满汉营兵十万前往江浙,协助地方御敌。
却说三月十五日耿精忠派人来请范承谟道;‘靖南王有孝在身,不好过府,相请几位大人前往商议云南之事。’范承谟问道;‘具体是何事?’来人道;‘小人也不清楚,只是奉命相请。’范承谟心里已是清楚,欲有大变。于是交待了府内事务,就欲跟随前往。
众人劝道;‘眼见着耿精忠未怀好心,大人何不带领治下出城抢占要塞,以阻逆谋?’范承谋道;‘耿逆正欲借此煽动军心,岂可授之以柄?左右尽是彼安插的心腹,万难成事。还是正面前往,一死而已。’众人劝说带着兵甲,他也不准,于是便随来人坐轿来到了靖南王府。当日愁云漫漫,雾色阴暗,太阳惨淡,无有光色。一进了靖南王府,范承谟就觉得两廊下满是杀气。到了此时,不待人说,范承谟便什么都明白了。于是站在院里破口大骂道;‘尔祖尔父蒙受皇恩,封为藩王,荣耀已极,不思报效朝廷,反倒从逆,究竟是何居心?吴三桂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天下共弃,汝却为虎作伥,早晚不得好死。’
此时伏兵涌出,用刀架在范承谟脖子上,厉声喝道;‘再骂就宰了你。’范承谟本来就是求死来了,不但不肯住口,骂得更来劲了。贼兵们想要撒野,将官马九吆喝道;‘不干范大人之事,且容其静下心来再说。’不一会儿,巡抚刘秉政,提督王进功被人押了进来,二人神色惨然低声下气的劝范承谟道;‘东南皆反,非我几人可以阻挡得了的。莫如暂时顺从,以后再徐徐劝谏靖南王,不要与吴三桂搅在一起。’范承谟气得浑身颤抖,骂其二人道;‘平日里你们只知花天酒地,大捞银两。事到临头,还望苟活。天底下怎么会有汝等无廉无耻之徒?’二人面红耳赤,再不言声。
耿精忠不好意思与范承谟相见,打发说客百般劝说,得到的只是一场臭骂。欲待拿其家人进行胁迫,到了总督府,家人与门客上吊的,投井的,自刎的,没有了一个活人。耿精忠命人将范承谟关入土牢里,他不吃不喝,大骂不止。声音渐细,软弱无力,到了第九日,不知为何?声音转强,精气神反倒强壮了起来。看守张福劝范承谟道;‘耿精忠谋反,非大人之过,大人何必自苦,欲饥饿而死?大人活着尚有机会报效朝廷,死则一枯骨尔。’范承谟一想也是这么回事,自己并未犯饿死的罪,也许活着更有意义。于是开始进食,未过三月,已是恢复了健康,只穿身带的旧衣,戴大清的官帽,身上都是虱子疥疮,就是不肯服软。
张福感其忠义,趁八月十五看守人少,冲进了地牢,连杀七人,也未能把范承谟救了出去,最后力战而死。蒙古散骑郎嘛呢密谋救出范承谟,被耿精忠发现,车裂而死。从那以后,耿精忠不准看守与范承谟说话,一月一换,严加防犯,只是不肯害了范承谟,留着以后兴许有用。土牢狭小,范承谟称其为‘蒙谷’。日赋诗词,用炭将心事写于墙壁上。刘秉政又来劝降,被范承谟狠踢了一脚,差点踢死过去。就这么关了两三年,后来耿精忠欲粉饰其词,怕范承谟揭其老底,派人将其秘密勒死,以自缢上报朝廷。
耿精忠野心甚大,是想做一个开国皇帝。手下有五虎上将各领一军,大举向浙江,江西两省进犯。耿精忠不接受吴三桂之封,自任总统天下兵马上将军,以耿继善,耿继祚及兄弟子侄为左右大将军,五军设五都督,五都尉,五副都尉,下设偏将军等职。命左军都督曾养性率兵五万出福宁州,攻打温州,台州等处。后军都督白显忠带兵十万,攻打江西广信,饶州,进尔平定全省。骁骑将军马九玉,开远将军江允勋各带精兵五万,出烟霞岭,攻打金华,衢州,占领入浙关口。自统两军,往来接应,准备先下江西,浙江两省,以为基业,然后北上,先行进入北京,夺取皇帝之位。
耿精忠有五虎上将;曾养性,白显忠,马九玉,罗大任,范时荣。骁将七曜二十八宿,均是李定国,李成栋,金声桓留下的有名战将,耿继茂厚加恩待,早就存下了不臣之心。这二十八宿为;周彪,徐肖朝,沙有祥,杨一虎,杨一豹,胡锦,李廷桂,林冲,易明,贾振鲁,曾若干,杨玉太,李懋珠,陈重,叶钟,吴长春,揭重信,杨益茂,林镇,林尔瞻,桑明,金应虎,汪文声,陈山,程凤,马鹏,江机,王镐。
耿精忠并不管吴三桂发兵与否?大军早已准备妥当,先声夺人,突然出兵进入了浙江,江西两省,清军未曾防备,加之军心懈怠,耿精忠大军势如破竹,所到之处,无不应手而下。
浙江提督图赖乃是满人大将,一向只以搜刮钱财为己任,吃喝嫖赌,早已把身子淘虚了,闻听败报,吓得当下瘫在了地上,扶都扶不起来了。人们送其雅号‘抬不动将军’。巡抚田逢吉跌脚顿足不止,人称‘跌脚巡抚’。总督李之芳还算是镇定,一个劲的掀髯,人称‘掀髯总督’。
李之芳见军情紧急,一面向驻防满军赖塔与绿营兵求救,一面集合全省重兵抢占衢州,卡住叛军进浙要道。命镇将李荣,王廷梅,陈世凯,牟大寅,鲍虎等增援仙霞岭,严守仙霞关隘,等候朝廷的援兵。田逢吉与图赖见守城兵马都调出去了,大为恐慌,李之芳解释道;‘反贼集合重兵,利在速战,我军分散防守势弱于贼。与其坐等反贼兵临城下不如弃了空城,分散其兵力,我军反倒占据地利,可与之一搏。’那二人本无主意,就任凭李之芳调动,守住了仙霞岭与衢州,果然局面安定了下来。
曾养性最善用兵,连破处州,义乌,浦江,东阳,汤溪,沿河切断了清军的运粮饷道,招降了温州总兵祖弘勋,平阳,黄岩等十几处均被攻下。合兵七万,直奔衢州而来。李之芳亲自提刀督战,对将士们道;‘衢州一下,全浙不保。此战乃是生死之战,有临阵脱逃,畏敌不战者,与本督手中钢刀说话。’满汉大军扎营于水亭门,曾养性率大军蜂拥而至,李之芳抚着李荣的背鼓励他道;‘将军神威,三军皆知,趁贼疲惫,将军可先挫其锐气。’李荣跃马挺枪,率部直冲敌阵。
曾养性一向目中无人,万没想到清军会主动出击,连忙打马上前亲自迎战。二将杀得难解难分,李之芳命大将程龙率兵助战,程龙面有难色。李之芳大怒,挥刀将程龙砍作两半,众将士无不大惊失色。参将洪起元挥枪大叫道;‘总督乃一书生临阵有此豪举,我辈乃朝廷将士,死乃其本份也。不怕死的随我前来。’洪起元一马当先,杀了过去。满汉大军如同潮水一般呼啸而来,曾养性连忙带兵后撤。
叛军原本就没把清军放在眼里,前军作战,后军正在安排扎营。没想到前军竟然败退,数万叛军乱成一团,争相逃命,做好的饭菜都入了清军之口。李永芳不准大军停下,顺势连破敌寨十八座,收复了义乌,汤溪,寿昌,淳安,东阳等十几处城池。曾养性聚起败兵回身再战,王廷梅出金华石梁,李荣出寿溪,洪起元带大兵埋伏于大沟源,三路兵马气势正盛,曾养性屡战屡败,军心不稳,只好收兵把守各处城池,等候马九玉大军前来策应。
马九玉一路破关斩将,所下城池三十余处,收降七万余人。命大将桑明为先锋,带兵五万,由常山奔西沟溪,由那里攻打衢州,与曾养性大军会合。桑明手持八十斤镔铁大刀,一路上杀散清军无数,大军到了西沟溪,倚山下寨,准备攻城器械,一举拿下衢州。若知此战胜负如何?且容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五回,马九玉奇计破强敌,李之芳说降十万兵
却说桑明倚山下寨准备攻打衢州,李之芳布置兵马防备曾养性反攻,便带着二万兵马来阻拦桑明大军。两军摆开阵势,桑明骑着黑马,手拎大刀出来叫阵道;‘哪个敢来与我见个高低?’李荣挺枪出阵,相交只三合,被桑明一刀劈于马下。王廷梅手舞双鞭,飞马而来,桑明一刀砍了过去,王廷梅举鞭一架,却是将鞭砍落在地,吓得回身便走,桑明挥动大军杀了过去。李之芳军纪严明,无人敢于后退,都躲在盾牌后面射箭,箭矢如雨,把耿军射了回去。当下各自鸣金收兵,李之芳折了一阵,心中好不烦恼。
第二日耿军挑战,李之芳就挂出了免战牌。一连十日,都是如此。满帅图海大军已到,带来了二千铁骑,商定如此如此,设下阵势,要用铁骑大败耿军。不待耿军前来挑战,清军一大早就在战场上布下了阵势,让几十名会骂的前往耿军营前骂阵。桑明在帐内被骂得心头火起,带着中军一万出营列阵,对着清军大喝道;‘怎么今日却来找死?’洪起元不由分说,举起双鎚直扑桑明,二人斗了十几个回合,洪起元不是桑明对手,回马便走。多日不曾厮杀,桑明哪里肯舍?挥动大队人马就追杀了过去。洪起元并不进阵,而是绕阵而走,前面的绿营兵也两翼分开,阵中二千铁骑如同滚滚黑浪向耿军直冲了过去。
这铁骑人披铁甲,马罩皮革,刀枪箭矢不入,平原作战,没有任何军队能挡得住满人铁骑的攻势。因曾被盾牌大刀砍过马腿,铁骑都换上了丈二长枪,让敌方难以近前。桑明不防,连忙后退。耿军未及退入寨内,两翼清军已是将寨攻破,满人铁骑冲入营内,丈二的长枪刺杀耿军如同穿虾一般,一枪一个,死伤近半,其余的都丢下营寨,向四下奔逃。清军正在追杀,正遇马九玉大军赶来助战,李之芳鸣金收兵,清军高唱凯歌胜利回营。
马九玉大怒,重责了桑明五十军棍,收拾残兵,加上新到的约有十万,攻下了九龙山,与清军隔江而望,形成了对峙局面。李之芳烧毁了浮桥,没收了船只,江水深达丈二,马九玉干着急就是无法过江。此时一个儒生自称石豪子,来见大帅马九玉,马九玉知道此非常人,不敢怠慢,连忙请入大帐,问其有何来意?
石豪子道;‘我乃天地会中人,受延平王委派,潜入内地,联络各处豪杰,共举大义。见大帅进军受阻,特来献上过江之策。’马九玉大喜,便请教如何方能无船而渡过如此大江?石豪子道;‘可扎一千双排竹筏,摇至江中连接,如此大军可渡。八月中秋明月当空,正是我军破敌之时。’马九玉请教道;‘满人铁骑锐不可当,先生有何妙策破之?’石豪子仰天大笑道;‘满人雕虫小技,早已在我囊中。我手下有三百滚被兵,可助大帅一战。’马九玉叹息不止,便安排将士结扎竹筏,八月中秋一同下水。
李之芳与图海见江深水急,敌军无船无桥,并不太放在心上。只是设立望楼,防止敌军寻着浅处过江,偷袭驻军大营。八月中秋,军营里一派欢乐景象,警戒也就有些松懈下来。后夜三更,耿军上千竹筏一齐下水,不到一个时辰,已是连上了一座宽阔的浮桥,三万大军顷刻之间就过了江面。望搂内见有敌军出现,连忙敲起了铜锣。清军爬了起来,耿军已是杀到。
马九玉身先士卒,冲入中军大营,向李之芳大帐杀了过去。李之芳连衣服都没顾得穿,光着脚向后奔逃,数万清军被耿军像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不知道能有多少?图海铁骑在后营,闻听锣声连忙整装列队,已是来不及了。耿军呼啸而来,逼近了寨门。此时李之芳已狼狈的逃进了大营,喘着气对图海道;‘速速平了营中炉灶,拆了营帐,在营内列队,推倒寨桩,就可与贼人一战。’图海恍然大悟,命将士们按计而行,不一刻,二千铁骑已是整装待命,图海一声吆喝,寨桩被清军推倒,战马嘶鸣,长枪闪烁,清军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向耿军扑了过去。
耿军连连后退,退到一条窄路上,耿军闪了开来。只见三五百滚桶飞一般的滚了过来,箭射枪刺全然不入,眨眼之间滚到了铁骑前,滚桶内的将士抡起大刀,专砍马腿,后面止脚不住,铁骑人压马,马压人,清军已是乱成了一团。埋伏于两侧的天地会义勇将火药扔下,爆炸之声,震耳欲聋,清军被炸得血肉横飞,潰不成军,剩下的残兵败将争相逃命,回到了衢州城内,紧闭城门,不敢出战。图海嚎啕大哭道;‘十年征战,从未遇到过敌手。何方蛮子?能破我满人铁骑?’有知情者答道;‘此非耿逆之军,乃是台湾郑经训练的‘滚被’特种部队。当年郑成功曾吃过铁骑的亏,所以训练三千滚被,专门对付清军铁骑。这些滚被乃是内裹油沁牛皮,外包水湿棉被,就连枪炮都不怕,何况你那丈二长枪?’图海听了心中更是惧怕。后来攻下台湾,康熙点名索要滚被勇士,后来仗此大败俄罗斯罗刹营,使罗刹西洋大炮无从施展,签订了尼布楚条约,此是后话。
由于战线过长,兵力不足,马九玉要求增加援兵,保护粮饷运道,出重兵打下衢州,夺取浙江全省。谁知此举却遭到了耿精忠的拒绝。不但如此,还急令马九玉火速回守九龙山,分出五万大军,回援福建中军。原来是耿精忠已与吴三桂交恶,并与台湾郑经也成了寇仇。吴三桂称帝并未曾知会耿精忠,称帝后却送来闽王之封,使臣要求耿精忠按例跪接诏书。耿精忠大怒,抓过那册封诏书将其撕得粉碎,破口大骂道;‘老贼怎敢小视于我?你是云南王,我家也是福建王,你做得了皇帝,我家就做不了皇帝?’于是发布檄文,诏告天下,改年号‘裕民’,也要择日登基。
耿继祚得知大惊,连忙劝阻道;‘前方正在吃紧,此时登基岂不是乱上加乱?且不说别的,就连文武百官都备不齐,郑经水师即将登岸,岂能承认你这个皇帝?’耿精忠传令下去,台湾水师一律不准上岸,沿海设立炮台,用火炮拒之。于是大兴土木,修建皇宫,缝制龙袍,倒也忙得不可开交。忽一日,天降霹雳闪电,殿柱上出现一行火焦大字;‘周郑交恶亡’,耿精忠大为沮丧,于是停下了修建,称帝之事再不提起。
却说郑经带着台湾水师战船二千,兵马十八万,乘风破浪,航行二十余日,来到了福建沿海。本已与吴三桂,耿精忠有约在先,大军借金门,厦门两岛转运军需,取道漳,泉二州,沿江而上,直取瓜州,攻占南京,与吴,耿三家会师江西,然后分兵北向。内地天地会会首都聚起了兵马,准备大军一到,里应外合,夺取城池,将满清驻军驱逐出去,再造大汉江山,推选贤能君主,承继大业。郑经一直沿用永历年号,其用意不言而喻。吴,耿二家都各怀鬼胎,并不明言,但也想借助台湾水师与天地会力量,成就一番霸业。郑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海上航行了一个月,大陆凭空多了两个皇帝。
耿精忠背信弃义,连岸都不许靠近,把台湾水师阻拦于海中,任其死活。台湾水师苦不堪言,派员找到了吴三桂,吴三桂下了圣旨,让从广东尚之信处上岸。尚之信大怒,也用大炮来迎接台湾水师。刘国轩开炮还击,广东守军禁不住打,就被夺了几处港口,但大部水师还是滞留于福建沿海,寻找机会,登上大陆。
郑经集中兵力,先攻下了金,厦两岛,有了立足之地。然后与天地会取得了联系,同安守将张学尧,海澄总兵赵得胜,都对耿精忠不顾信誉,欲自立为帝很是不满,于是与郑经合兵一处,打出大明的旗号,将潮州围了起来。潮州守将刘进忠向耿精忠紧急求救,郑经大军已是登岸,兵分五路,一路围住了潮州,一路攻打汀州,一路攻打兴化,一路攻打邵武,郑经带中军三万直扑福州,新仇旧恨,一起发作,不消灭了耿精忠,誓不罢休。
明军一路势如破竹,耿精忠的藩属封地,大部落入了郑经之手。潮州刘进忠,汀州刘应麟,兴化马成龙,邵武杨德,先后归降了延平王。明军有兵三十余万,横冲直撞,锐不可当。攻打广东,进军江西,将耿精忠杀得丢盔卸甲,退守福州,向马九玉,白显忠紧急求援。
白显忠见福建告急,连忙从江西撤兵回援,带兵十七万回到了广信,扬言欲取建阳,以缓解清军攻势。有此一军,八闽九江咽喉之处尚存于耿精忠之手。白显忠坐镇崇安关,分兵九营各守关隘,凡有敌营前来下书策反者,一律砍头。康亲王率领满汉大军十万来到了衢州,欲先破马九玉,解衢州之围,再合重兵围剿耿精忠。
吴三桂打出反清旗号之后,各处义勇纷纷起兵响应,不知天下究竟有多少股草莽英雄?闻听吴三桂称帝,人心顿冷,不待朝廷围剿,便都散去。反清风浪,一下子跌入了低谷。吴应麒见粮价上浮,将军粮盗卖,换取银两,清军假扮商家,高价收买,不到半年,粮食吃紧,吴军便四下搜刮百姓的粮食。大周的统治区内,百姓叫苦连天,反倒希望清军早一天打过来,好能过上几天太平日子。
李之芳制订了严格的军纪,有敢于糟蹋百姓者,格杀勿论。满兵出去强奸杀人,李之芳将他们抓住,送到了图海处,晓之以大义,图海当下就将这些满将砍了头,并处罚了带兵主将,全军无不警戒。从此之后,清军成了王者之师,而大周以及耿,尚,孙等叛军成了贼寇,加之水旱兵灾,粮价一翻数倍。饿死之难民,不知道能有多少?清军统治区内倒是粮草充足,民心安定,随天地会作乱的也就越来越少了。
白豪子见吴三桂自立为帝,耿精忠也跃跃欲试,劝说马九玉弃暗投明,不如与明军合作,光复大明天下。马九玉推辞道;‘我原是郑氏旧将,因听了黄梧之劝告,归顺了大清,隶属于靖南王麾下。延平王有令;降敌之家属宗族与降者同罪,所以全家都死于延平王之手,已没了退路。先生乃是稀世良才,莫如留于军中,助我成就大业。’白豪子道;‘将军此时不择明主,死且不知身葬何处,有何大业可成?你我兄弟缘分已尽,各保其主,它日相会,正不知是何景象呢?’二人洒泪而别,白豪子带着天地会旧部回到了漳州,向延平王缴还军令。
黄梧自叛降了大清后,采用挑拨离间,分化瓦解了金,厦两处明军将士,谋害了大将华栋,帮助清军血洗了金门,厦门。招降台湾将领约有二百余员,士兵数万,为朝廷立下了大功。清廷赐以一等公,可世袭十二次,可谓是空前绝后,皇恩浩荡了。延平王将他恨之入骨,非要亲手寸割了黄梧,以泄其愤。得知延平王大军上岸,来攻漳州,黄梧日夜梦见金,厦被屠之鬼魂前来索命,不到半个月,已是病入膏肓,难以医治了。见明军逼近,无路可逃,又探得白豪子领着人马,专门来擒拿自己。半夜时分,城外一声炮响,把黄梧吓得肝胆俱裂,气绝而死。
儿子度芳,斩了耿精忠的亲信都督刘豹等将领,假做与郑经联合,占踞着漳城,龙溪等五个县城,招集兵将一万,奉明旗号,在清军,耿军与明军之间巧妙周旋,取得了立足之地。白豪子劝说延平王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应趁黄芳度立足未稳,将其新军兼并,以防变生肘侧。’延平王道;‘新降之军甚多,恐阻塞归顺之路,还是多加戒备,不可无故兴兵。’白豪子只好作罢。
耿精忠几番出兵想要收复龙溪等处,都被黄芳度挡了回去。乘间用蜡书向康熙上疏道;‘漳城处耿,郑二逆之间,自八月以来,臣屡败耿逆,伪和于郑逆,已采用各种手段,致使二逆不共戴天,相互攻打,必然两败。望朝廷速发大兵,压迫耿逆。耿逆愤恨郑经,必然反正。然后令耿逆在前,大兵在后,我部从后面实行偷袭,郑逆分身无术,必然大败,二逆可一举全平也。’康熙大喜,传旨康亲王,李永芳,图海聚集大军,必须迅速打败马九玉,逼迫耿精忠就范。
康亲王率领满汉八旗用船趁夜渡过长江,直向九龙山扑了过去。三万清兵,分成六路,悄悄的接近了耿军营寨,一声呐喊,就向里面冲了进去。谁曾想马九玉早有防备,设下了梅花桩,下面都藏有暗器,大营百步之内,乃是步步陷阱,层层罗网,进得去却出不来。三万清军未及与耿军接战就已大部分倒于暗器与陷阱之下,耿军只在营内高声呐喊,就已大获全胜,不用一兵一卒。
此乃是白豪子教给马九玉的安营方法,无论多少大军也是无法偷袭营寨。白豪子留下了兵书分乘,变,合,果,扼五部分,此乃扼字战例。兵法三十六字;声,熙,整,先,迅,赢,佯,乘,静,集,因,突,捭,诳,肄,信,必,镇,异,持,诛,制,变,袭,合,待,独,诈,喻,果,分,扼,寡,疑,托,微,马九玉刚刚学了十分之一,尚未精通,就屡败清军,两军隔江相持一年,总是马九玉占据上风。
又到了八月中秋,马九玉安排渡江想要再给清军一个致命打击。分开了梅花桩,大军按序下山,登上了竹桥,万没想到的是正遇康亲王带着主力也想从此处过江,偷袭耿军大营。此次清军是有备而来,带了许多门火炮,足够的焦油等燃火物,准备顺风实施火攻。清军首先发现了耿军,布下了火炮,一顿猛轰,耿军死伤狼籍,败退回去。清军趁胜发炮追杀,耿营在山上发炮,炮火根本就打不着清军,这一来耿军可就惨了;将士们回营进不去,梅花桩阵在前。想冲过江来又力不从心,只能暴露在清军的炮口下被动的挨打。等移开了梅花桩将士们已死伤大半,军心涣散,无心对敌,清军渡过江面,顺风放火,梅花桩变成了一派火海,耿军被熏得四散奔逃,马九玉只带了五十骑逃到了常山。
李之芳劝康亲王率军趁胜前行,迎战白显中的主力部队。康亲王有些犹豫道;‘我军可用之兵不足八万,耿逆虽是屡败,有兵不下三十万。以弱攻强,非为将之道也。’李之芳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耿军虽多,耿逆不会使用,必败无疑。眼下耿郑交恶,正是我军大展宏图之时,王切不可错过机会。王戒诸军不可掠略,即可长驱直入,兵不血刃,迫耿逆而下寨。威之以兵,劫之以势,动之以利害,耿精忠宵小之徒,权衡利弊,必然反正。届时驱虎吞狼,利用耿军攻打郑军,大兵随后进剿,二贼可同时平定。’康亲王见说的有理,便挥动大军向福建压迫而来。
耿将程凤防守玉山,向耿精忠建议道;‘清军虽精,不过一旅之众。我军玉山,铅山,弋阳,德兴之间有军十二万,白将军有兵十二万,以二三十万之众,兵分六路,大举入浙,授各部可便宜行事,捕捉战机,清军顾此失彼,定可扭转被动局面。’耿精忠对此有些犹豫不决。与众人商量,都说此计不妥。
耿继祚道;‘八闽之险主要在于仙霞岭,大军一动,守关乏人,前有清军,后有郑军,福建将无我军立足之地。郑经已派谋士白豪子前来议和,欲与我军联合抗清,欲循江而上,日后归还我漳,泉二州,如达成和议便可专门对付清军,再定大军行止。程凤乃是乱世枭雄,一向不肯甘居人下。铅山马鹏,弋阳汪文生,德兴陈山,石垅林尔瞻,他们五人曾义结金兰,都是东江毛帅旧将。只因叔父一向恩遇彼等,所以忠心不二。此前听说大王欲登基称帝程凤等人曾破口大骂,早已怀有二心。彼等一入江浙,焉能再遵大王号令?还是令其驻守原处,严加盘查,有来说降者,格杀勿论。不擒拿说降者,从重治罪。只要与郑经和议一定,便可放手迎战前方之敌,局面可以稳定了。’
耿精忠本无见识,耳根子又软,于是严令程凤等将领严守关隘,不可擅自行动。与白豪子等使者讨价还价,争论一月有余,双方都做了让步,达成了和议。郑军暂时借用漳,泉二州,攻下南京,将此二州奉还,金门,厦门,澎湖列岛归属台湾,双方放下宿怨,先将鞑虏驱逐出去,再议后事。白豪子完成了使命,很是高兴,于是带着五百随从顺原路回去向延平王复命。
和议一成,耿精忠胆量大了起来,派耿继祚前往玉山监军,如发现将领怀有二心,可先斩后奏。程凤之妻王玉贞乃是一位女中豪杰,一向被众将所敬服。一见耿继祚的架式,便已猜出来意,劝说程凤道;‘主公已对将军起了疑心,还是交出兵权,以释其疑。’程凤笑道;‘耿精忠承继祖荫,乳臭未干,安敢加害于我?如听我之言,早已全浙在手,江西已定。如今固守一隅,不思进取,难道等着山穷水尽之时再想办法么?’
王玉贞道;‘谁都清楚耿精忠非命世之主,将军部下大多是浙人,实在不行,还是反正归顺大清罢了,以免蹈不测之祸。’程凤道;‘李之芳早就派人下书劝降我等,只因为跟随耿氏三代,不忍背之。当年血洗金门,厦门,与郑氏结下了深仇。我弟兄本想创一番大业,谁知却被耿精忠这小子捆住了手脚。’夫妻二人议论多时,也想不出个一定主意。
李之芳探得程凤等部皆有归顺之意,不顾众人阻拦,只带了十几名随从遍访各寨,对他们说道;‘大清皇帝乃是有道明君,礼贤下士,治国有方。亲政以来,减轻赋税,赈救灾民,革除逃人法,重用汉人官员。诸位都是开国功臣,何必与耿精忠一同作乱?彼乃少年气盛,不知深浅之人。中原多故,耿仲明归命本朝,邀封王爵,其被恩宠也厚矣。从龙入关勘乱,率师南征,功勋卓著,九死一生。位至藩王,荣耀已极。应国士遇我,国士报之,君臣一体,方为正理。耿精忠受吴逆蛊惑,一时错乱。皇帝已有旨意,只要及时反正,便可不咎既往,还以旧臣待之。爵位不变,官职不变,只要以后与朝廷一心即可。眼下郑军在后,大兵在前,汝军粮草,所存无几。希望你们这些老将能开导一下靖南王,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可一错再错,否则悔之晚矣。’众将见李之芳诚心相待,都以礼相送,承诺寻机劝说耿精忠反正。
耿继祚得知众将与清军私下交往,心中疑忌。以宴请之名,下了慢性毒药,将程凤毒死,接管了全军。王玉贞为夫发丧,哭得死去活来,全军将士,无不为之泪下。程凤一向深得军心,王玉贞也被众将士所敬服,耿继祚怕其乱了军心,强逼着王玉贞带着程凤之灵柩,回乡安葬。程凤之故里却是在清军掌握之内,王玉贞走又走不得,留又无处留,其悲哀凄惨,难以言说。马鹏,汪文生,陈山,林尔瞻会同程营将士一同发作,将耿继祚杀死。五营十二三万人马都雉发易服,换上了大清的旗号。程营六万八千余将士,随同王玉贞降了大清,重新为程凤发丧。李之芳大喜,上奏皇帝还按原职加以委任,王玉贞也赐以命妇,由其长子承继总兵之位。
双方议和之事早已被黄芳度探知,黄芳度大惊道;‘和议一成,我谋必泄,白豪子定然先向我处下手。’于是秘密唤来部将杨壮猷,吩咐其如此如此。杨壮猷领命带着一千骑兵打着耿军的旗号埋伏于白豪子的必经之路。见白豪子到来,杨壮猷大喝一声,将其拦住,对白豪子道;‘奉靖南王之命,取尔等首级回报。靖南王已是反正,重为大清藩王了。’说罢冲上前去一刀将白豪子砍死,割下了头颅,郑军一哄而散。杨壮猷复换上明军服饰,从小路回去复命。
郑经得报大惊,哭着说道;‘白军师遭耿贼毒手,此仇不可不报。’于是传令漳,泉十万大军挥师直捣福州,定与耿精忠一见高下。愤军难当,郑军连破十几道关隘,福州危在旦夕。耿精忠急调白显忠回援福州,已是有些来不及了。康亲王欲趁胜攻打白显忠,此时有一诸生营前求见。若知此是何等人物?来此何事?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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