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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大战[71-75]

时间:2006/9/12 作者: mingyuecheng 热度: 94715
            第七十一回,打江山者坐江山,北京城里起争端
    却说李自成瞄准牌匾上面的天字,一箭射了过去,此箭却射在了天字的下面。李自成懊恼,摔弓在地。牛金星连忙上前恭喜道;‘此箭射于天字下面,乃是得天下之意,可喜可贺。’众人齐呼万岁,自成则喜,翻身下马,走入大殿。见正中那座龙椅金璧辉煌,不由得仰天大笑道;‘铁冠道人测我有九五之份,果真如此。宋孩儿那‘十八孩儿兑上坐,当从秦中起兵’,真是赛过诸葛孔明也。出兵五十日,即得天下。不到三日,就攻进了北京。我朝真是名副其实的大顺也。’宋献策身高三尺,面丑似鬼。出言诙谐,又无架子,故军中都称他为宋孩儿。
    宋献策对李自成道;‘此乃天意,非人力所及。天道轮回,九十年为一纪,三百六十年为一劫。末纪金秋,连年大旱,人相食,起刀兵,劫数不到,战乱不止,此乃上天惩戒人类之意。人类不自珍惜,暴殄天物,放纵私欲,奢糜无度。过度繁衍,灭绝万物。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凡过度的就压制,凡不足的就补充,我辈肉眼凡胎,岂能窥天?’李自成道;‘依卿之测,朕享国应有几纪?’宋献策道;‘周享国九纪,汉五纪,晋二纪,唐三纪,宋三纪,辽元三纪,三国,南北朝,乱五代皆属金秋杀劫。大明享国三纪,我朝正处于金秋之纪,不可不慎。臣曾测算过,万岁可享国二纪。’李自成大喜道;‘朕六十退位,今生足矣。此座甚佳,朕现在上去一试。’李自成大步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面。
    众人正在嘻闹之间,只见李自成脸色大变,从龙椅上栽了下来。众人慌忙上前将其扶起,李自成尚且神魂不定,对众人道;‘刚才有一丈二金刚,身穿白衣白甲,举起巨锤向朕头上猛击。幸亏朕逃得快,方才避此一劫。’牛金星道;‘臣也见龙椅上金龙须发口脚俱动,恐有神魔在上。不经祭告上天,此位不可轻坐,恐遭天谴。’李自成传旨礼部择个吉日,举行登基大典,祭告天地神祉。搜寻明末帝崇祯,令其禅位。命制将军李岩,弘将军李牟,率军洒扫宫廷,每营分宫女三十名,上等的留着大顺王亲自赐于有功将领。
    原来大顺军是三十六营高闯王留下的老班底与七十二营各路魔王组成,其中只有李岩,李牟所领一营军纪最佳,从不妄取一物,所以李自成把清理皇宫大内的重要职责交付给了李岩。李岩领旨后率领部下将皇宫内外把守得如同铁桶一般,闲杂人等根本就迈不进皇宫一步。牛金星欲履行丞相之职,想要调阅大内档案,收缴玉玺,虎苻金印等,李岩说什么也不肯通融。牛金星挖苦道;‘兄弟不就是想效仿萧何,做个太平丞相,治世能臣么?牛打江山马坐殿,如今象我们这些人应该杯酒释兵权,回家养老去了。’李岩解释道;‘牛兄休要多心,李岩不过是履行职责罢了。时候一到,马上驻军城外,绝无染指殿堂之意。’牛金星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李岩查看太监们给提供的宫人名单,见天启正宫张娘娘列为上等第一名,李岩大惊道;‘张娘娘乃是我的乡人,名节所在,岂可受辱于武夫?’慌忙来到了仁寿殿,欲劝张娘娘自裁。
却说宫内大乱,张宝珠根本就不知道内城已破,皇帝赐其自尽的消息。十九日清晨,朱纯臣打开了朝阳门,张缙彦打开了正阳门,太监曹化淳打开了广宁门,王相尧打开了宣武门。刘宗敏整队入宫,将禁军都换上了大顺将士,令降人都驱赶到刑部大院看管起来。宫女魏氏大呼道;‘贼人入宫,我辈必受其污,众人可早自为计。’于是带头跳进了御河中自溺,随她自溺的约有二百余人。张宝珠闻讯大惊,连忙入室上吊。宫女春梅,秋菊将她救了下来,张娘娘大哭道;‘贱人好不晓事,误我不浅。’欲再上吊,气力不足。宫女劝其到朱纯臣府中暂避一时,张娘娘死活不肯。待挣扎着再一次上吊时,大顺将士已经赶到,用刀将绳索砍断,将人放了下来。众人见张宝珠貌若天仙,年岁似不满三十,纷纷议论道;‘天启娘娘年齿已长,此是何人,有如此容貌?’此时有老宫人告诉众人;这就是天启正宫张皇后。众将士不敢乱来,唤来随军秦妇严密看管,等候制将军裁定。张宝珠再三要死,两名秦妇看护得寸步不离,哪里能够死得成?秦妇劝解道;‘明日万岁爷亲临阅选,凭娘娘这等容貌,必不做第二人,静等佳音。’此时张宝珠如同万箭穿心,泪下如雨。
    正在此时,忽听得一声喝问;‘张太后娘娘安在?’张宝珠睁眼一看,见是一名眉清目秀,潇洒飘逸的年青将领来到面前,恭身施礼道;‘内官无德,辱及太后,臣李岩迟到一步,有惊于太后娘娘了。’李岩命宫人将宝珠扶上正殿,整顿衣冠,三跪九叩,行君臣之礼。然后命人严守宫门,容张娘娘从容自尽,以保圣德。张宝珠自尽后,只见空中五彩云飞,祥雾祢漫,有金色仙车从天而降,无数仙女簇拥着缓缓升空,洒下无数花瓣。室内异香,不知从何而来?在仙乐之中,司花仙子劫满归位。享年三十八岁。
    宫女费玉洁投井未死,被将领罗大成救起。罗见此女花容月貌,非比寻常,便请求大顺王赐己为妻。费玉洁道;‘我乃帝王家人,不可草率,必得明媒正娶方可。’罗大成大喜,颇为隆重的操办了婚事。当新郎官醉熏熏的进入了洞房,刚想上床,被费玉洁用匕首一下扎于要害部位,当下身死。费玉洁对众人道;‘我以一弱女,杀一骁贼,可以见皇上于地下了。’于是自尽而亡。李自成闻讯大惊,每一个宫女都搜了一遍身,传诏令各将士不可小视女人。
    却说那客,魏引进的容妃任氏,年近三十有五。早就埋怨深宫寂寞,名花无主,自叹命薄。逢此大变,心中大喜。设法潜出宫外,对刘宗敏道;‘我乃天启娘娘,愿意侍奉天下英雄。’刘宗敏见这女子打扮得犹如天人,狐媚可人,心中大喜,将其拥进帐中,尽情发泄。容妃从十六岁进宫,除了熹宗外,哪里见过男人?熹宗本来就阳具不成,且被客氏常常霸占,容妃根本就不知道男女之间,情为何物?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渴望罢了。刘宗敏是打铁的出身,力敌万人,一顿牛肉得吃上个三五斤,饮酒论斗,遇此娇滴滴的皇后娘娘情欲大振,翻云覆雨,一个时辰也未能尽兴。容妃畅情顺意,娇声不止,主动迎合,把入宫前学的春宫三十六式尽情使了出来。拉弓射箭式,骑马蹲档式,样样曲尽其妙,乐不可支。
    依偎在刘宗敏长满黑毛的胸膛上容妃娇声说道;‘妾活了三十五年,今日方知男女之乐也。’刘宗敏笑着说道;‘我这不算什么,营中第一武将郝摇旗,阳具甚伟,人称‘三条腿’。一夜可御十女,金枪不倒。待你我尽兴之后,将汝引荐于他,定可快意。’容妃假做恼怒,捶打刘宗敏不止。打着打着,淫兴又起,二人重复云雨交合。
    三日后,刘宗敏果然把郝摇旗领了来,郝摇旗虽说是尝遍了达官显贵家里的妻妾美女,要说与皇后睡觉,这还是头一次。郝摇旗特意找了个龙床,让容妃按侍候皇帝一样的样式侍候他,床第之乐,较刘宗敏更胜一筹。容妃打着天启张娘娘的招牌,哪一个人不想当一夜皇帝?哪一个不想尝一尝皇后的滋味?容妃志得意满,金银无数,便在城外设了个行宫,专门接待慕名而来的天下英雄。
    李岩将张娘娘装敛后,寻到崇祯上吊之处。见崇祯以发覆面,身穿白衫,外衬兰袍。白裤污秽,一只脚穿着绫袜,一只脚裸露。李岩见之心酸,亲手将其放下,洗净脸面,整理衣装,换上龙袍,穿上渗金靴,,戴上翼天冠,与周皇后一同安放在东华门梓宫内,任由旧臣门哭临。李岩先行祭拜,行君臣大礼,哭得昏死过去。旧臣前来哭临的不过二三十人,太监宫女们倒比旧臣们为多。李岩请来了几位高僧为崇祯超渡。宋献策前来哭临祭拜,见只有两位僧人为崇祯守灵,而新任降官,身着锦衣,都不理不睬的仰然而过。李岩不禁感慨道;‘何以纱帽反不如和尚?’
    宋献策道;‘戴纱帽的皆是势利之徒,怎能与和尚相比?’
    李岩道;‘明朝选士,由乡试而会试,由会试而廷试,然后审其道德人品,委以官职,可谓严格。何以国家有难,报效之人罕有?’
    宋献策道;‘明朝国政,误在重科举,循资格,是以国破君亡,鲜见忠义。满朝公卿谁不享朝廷高官厚禄?一旦君父有事,皆各思自保。其新进者曰;‘我之博取功名,实非容易。二十年寒窗苦读,才挣得一个出身。一事未成,焉有即死之理?’此即科举不得人处。而旧任老臣又曰;‘我官居极品,二十年费尽心机,处处小心,方博得如此地位,何等容易?众臣都不肯死,为何独我去死?’这是循资格不得人处。二者皆谓功名是自家挣来的,所以全无感激朝廷之意。无怪乎弃旧事新,帝王之死,与己无关也。可见如此用人,原不显朝廷待士之恩。乃欲责其报效,岂不愚乎?功臣之后,皇亲国戚,骄奢淫逸,行如禽兽。这些人不知孝弟,焉知忠烈?那些走权势之门,用金银买官者,不习文章,不知廉耻,责其忠义,不亦难乎?此乃明朝选士之大弊。如能反其道而行之,则可野无遗贤矣。’
    李岩道;‘各路将领皆等着裂土分封,按功行赏,无人肯前往山海关,抵御吴三桂。唐通前往招降,吉凶未卜?如此形势,令人堪忧。’
    宋献策道;‘初期进城,各部尚遵号令。后来见京都繁华,首领们按纳不住,先是暗抢,继而明夺。在当街闹市上,掠过年青女子扯开就干,无复人伦矣。田见秀带兵阻拦,各营持刀相抗,口吐狂言道;‘皇帝让李自成去做,金银子女难道我们不能分一份?万岁爷不就是个打铁的么?没有我等,哪里来的天下?’田见秀根本就治不了他们。刘宗敏先是淫乐不已,继而搜掠富户,逼其献银。命五户养一兵,财物子女,任其所为,民心大失。万岁爷是靠这些人打下的天下,只好装聋做哑,等着登基之后,君臣名份已定,再做道理。牛金星在其府前大书[内阁]二字,忙着招收门生,接待故旧,筹备登基大典,安排各部官职,一派太平丞相气氛了。’
    李岩道;‘如此下去,大事休矣。明日我即上书万岁,整顿军纪,加强边防。’二人叹息不止,又无法可想。
    第二日,李岩上书道;‘一,扫清大内后,请主上退居公厂。等工政府修缮洒扫干净,礼政府择日率百官迎请大内。次议登极大典,选定吉期,先命礼政府定仪制,颁示群臣演礼。’
    ‘二,文官追赃,除死难归降外,宜分三等。有贪污者发刑官严追,尽产入官。抗命不降者,刑官追赃即完,仍定其罪。其清廉者免刑,听其自输助饷。’
    ‘三,各营兵马仍令退居城外守寨,听候调谴出征。今主上方登大宝,愿以尧舜之仁自爱其身,即以尧舜之德爱及天下。京师百姓安居乐业,方成帝王之治。一切军兵不宜借住民房,恐失民望。’
    ‘四,吴三桂兴兵复仇,边报甚急。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择吉已定,官民仰望登极,若大旱之望甘霖。主上不必兴师,但遣官招抚吴三桂,许以侯封吴家父子,仍以大国封明太子,令其奉祀宗庙,俾世世朝供,与国同休。则一统之基可成,而干戈之乱可息矣。’
    李自成见了上书后,心中不喜,只批了一个‘知道了,’就再不理会了。
    原来在李自成进宫的当日,文武百官便齐聚朝房,等候新朝以原职按降官待遇加以录用。大顺将士见昔日一个个威风凛凛的达官显贵们如今这个熊样,无不兴高采烈,大加辱弄。有的以足加肩,有的骑在他们的脖子上大放臭屁。百般戏耍,难以尽言。但想要当官就得有装孙子的本事,别说受点戏弄,就是献女献妾,尚且趋奉不及,忍此小耻,何足道哉?怎奈新皇不肯接见,传旨三日后方才理政。这些旧朝官员四下跑官,无所不用其极。牛金星府第,车水马龙,挨挤不开。陈演虽说辞官,因开的钱庄,当铺等十几处有数十万帐目一时难以理清,忙了一个月,未及出行,也被裹在京城,难以脱身。陈演本是势利中人,也希望能在新朝谋一个高位,于是与魏藻德等十几名大学士上了劝进表,抨击崇祯无道,李自成德超尧舜,理应早即大位。
    李自成早就对这些赃官抱有敌意,打天下时不得不权宜从事。如今大局已定,这些赃官们又开始觊觎新朝爵位,不禁大反胃口。三日后,传齐了文武百官对他们道;‘大明江山就毁在尔等贪官之手,三品以上的官员一律拘到刘宗敏处,与朕追赃,再议行止。四品以下的六部官员可分与新朝六政府各部,以原职上任。’这一下子那些达官显贵可傻了眼,都后悔未能及早归降,以致落得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宗敏是个追赃能手,在打下各处城池时,刘宗敏总能从那些舍命不舍财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那里把钢牙撬开,追缴赃银无数,所以李自成还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刘宗敏。刘宗敏性情直爽,并不爱财。所有的缴获都归了公,换得大军粮草。作法虽说残暴,却是有效。刚一进北京城后,刘宗敏就派部下将各官宦府第围了起来,不容其转移财产。刘宗敏对部下道;‘慈不养兵,义不聚财,凡是有钱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哪一文钱不是百姓的膏血?不要把他们这些贵族看做人,而要当做畜牲,禽兽,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刘宗敏及其部下对这些赃官毫不手软,变着着法,使用酷刑,不把最后一笔银子榨出来,绝不放手。
    第一个被抓的就是京营提督吴襄,吴襄乃是三朝营官,世家子弟,职位不高,油水甚大。常年吃着三五百人的空饷,又送与当权之人若干,儿子吴三桂又统领重兵,驻守山海关。连皇上都不敢轻易动他,何况那些见风使舵的言官们?谁知风云突变,六七天内,流贼就从居庸关进了京城,想要逃命都来不及了。吴襄妻妾成群,家中上下有两千余口,一时间哪里走得了?吴襄出府迎降,刘宗敏却不把他当做归降的官员看。把他一家老小如圈猪一般塞进一个空房内,财物全部没收,把陈圆圆送进了宫中,供李自成解决饥渴。
    李自成本来不是好色之人,进了宫内,也大失所望,对众人道;‘后宫三千,哪里有一个出色的?看起来嫔妃之选,还得取自于民间。’太监们道;‘崇祯无意于女色,所以后宫乏人。田宏遇曾送进一位仙人,名唤陈圆圆。不但是国色天香,色艺双绝,而且百灵百俐,善解人意,可惜崇祯福薄,无处消受,退了回去,现正在吴襄府中寄身呢。’李自成大喜,正要寻找陈圆圆,刘宗敏已命人送至宫中。
陈圆圆见到了李自成,连忙下拜,呼唤万岁。只那一句莺声燕语,就已让李自成这铁血汉子魂不守舍。李自成血战了半生,何曾睡过一天安稳觉?更不要谈到享乐了。此刻陈圆圆已弹动琴瑟,开启歌喉,低吟浅唱,似嗔似怨,呈现才艺了。陈圆圆长的一双妙手,那纤纤十指,变化万千,让李自成看得眼花潦乱。再往上看;那白颈修长,披着一半透明的薄纱,将那丰乳半遮半露,随着弹唱,微颤不止。最令李自成动情的莫过于她那红润的樱桃小口,微启的下腭,含泪的凤眼,匀称的山根,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妙。到来之前,陈圆圆先让太监们只留四盏纱灯,其余尽撤。这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情趣。陈圆圆早已探得李自成乃是秦人,打铁的出身,喜欢秦腔。于是她便一改以往,效仿秦腔有板有眼的唱道;
    ‘白金乃人肉,黄金乃人膏。官吏非禽兽,为政何腥臊?明珠如人泪,珍羞尽人血,斗粮卖女儿,食尽当如何?侯府深如海,度日如度年,朝夕泪洗面,何处是人间?父母成饿殍,幼弟喂豺狗,苟存为奴婢,此身为谁有?’
    唱到此处,陈圆圆悲从中来,掩面而泣。李自成惊问道;‘小姐非吴三桂爱妾乎?何作此语?’陈圆圆双膝跪倒,颤声说道;‘妾本是贫家之女,被田宏遇强抢入府,欲行奸淫。妾幼读诗书,粗知名节,誓死不从。老贼无奈,命人教我歌舞,将妾献入宫里,取悦于崇祯。妾怒于昏君无道,致我一家饿死,不肯奉承,被斥回田府。老贼为保富贵,将妾转赠于吴三桂,乃一箭双雕之意。吴欲苟和,我誓死不从。因军务危急,彼赶赴山海关,贱妾方才保留住一身清白,得以侍奉于盖世英雄。’
李自成对其又爱又怜,不禁将陈圆圆搂抱在怀里,对她说道;‘朕征战半生,脂粉见过无数,全不动心。今日遇到爱妃,却难以自禁。从今往后,苦尽甘来,爱妃备后宫之选,可与朕朝夕与共了。’当下备酒,饮得半醉,在龙床上与陈圆圆成就了好事。没曾想那陈圆圆真的是个女儿身,娇声不断,落下了一点红。三日过后,陈圆圆已是轻车熟路,发明了吸纳运气之法。床第之乐,曲尽其妙。那乖巧灵敏,更是可人。诗词歌赋,琴书棋画,歌舞笛萧,骑马射箭,沾上就会。把那李自成喜欢的片刻也离她不得。
陈圆圆甚是知趣,经常托故不肯应召,让其她美人陪着自成看花赏月。对于别人,自成都兴趣索然,恩宠只集中在陈圆圆一个人身上。高氏本来就不是个嫉妒之人,只顾整肃后宫,也想让李自成过几天皇帝瘾,休息休息。高氏一直无出,也希望自成有个一男半女的,好有个依托。
    不知何因?李自成一坐在大殿龙椅上就头脑发晕,所以只在便殿议事。因未曾登基,所以还是按照老习惯摆放几十把椅子,众人坐着议事。李岩上奏道;‘前朝文官殉难者二十一人,刑部侍郎孟兆祥自吊于城门下,兵部侍郎王家彦骂我军被杀。范景文,李邦华,倪元璐,成德等都城破自尽,臣之乡人清官刘理顺也在其中。侯伯殉难的五人;刘炳,刘文辉,杨崇善,张庆臻,卫时春。太监白耀明,武官周镜,另有生员举子金综,曹光耀等七人殉难。驸马巩永固把四个子女绑在长公主棺材旁,一家自焚。男子计三十六人,妻妾奴婢殉死的七十二人,其中查氏一门七烈影响甚大。’李自成道;‘这些殉死的都是清官,数千贪官怎么一个也不肯死,还到处寻门路入朝为官?忠烈都出自贤孝之门,明朝高官厚爵养士三百年,有几个思念皇恩的?只可惜那些清官不肯为我所用。将这一百零八位记录在案,日后建忠烈祠朕亲往祭之。’
    牛金星奏道;‘也不尽然,似吴伟业,光时亨等也很清廉,可以量才录用。’李岩奏道;‘吴伟业因恋老母,情有可原。光时亨临危受命,马首迎降,却对人说;‘我原要死,小妾不肯。’是何语言?平日里高歌忠孝,提倡廉耻的都是这一类伪君子。民无知可教,伪君子,假道学不可救药。我朝用人应先重德,后重才,有才无德者乃是民贼,明朝就是毁在这帮人手里。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牛金星已拟好了新朝六政府人选,李岩的一番话语,字字都象是讽刺于他,心中暗怒,只是脸上显不出罢了。回到家中,把儿子牛诠唤来臭骂了一顿。牛诠辩解道;‘我哪里晓得北京里的情况?那李国桢营兵散后,偷跑回城,总找门路弄个归降待遇,就找上了我。我见查氏一门老少都是女人,还算端正,想要在那里开府。谁知道李国桢假我之名,安排查氏轮流侍枕于我。激出变故,我实在冤枉。’
    牛金星道;‘岂不闻;入乡先问俗?千百个将领,谁不知查氏已历三世,门风最为严谨。门无五尺之童,不过六十,不用为仆。忠孝礼义,名噪京华。你不知深浅,逼得她满门自尽,还把人家的财物掠夺一空,老夫替你担了多大的恶名?今日李岩就是冲老夫下的茬子。若不是往日立有大功,必遭李岩毒手。’
    牛诠道;‘那李岩驻军城外,一毫不取,以收民心,其用意深不可测。我军大部分都是冲着李公子而来,以为万岁与李公子是一个人。‘十八子,主神器’一说,莫非应在李岩那厮头上?李岩经常惩治乱兵,杀了不少。各营都想驱逐这个祸害,只是碍着万岁之面,暂且容忍。将士们出生入死,苦战多年,图的什么?如今进了北京,坐了天下,不享几天清福,哪个甘心?万岁爷后宫三千,又搂着陈圆圆,何等风光?难道就让昔日助他打天下的弟兄们去喝西北风?’
    牛金星止住他道;‘休要乱说,隔墙有耳。李岩拉拢宋献策,田见秀,高一功等人图谋首辅之位,正在暗地里算计老夫呢。从今往后,切不可乱来。要用金银,西厢房里礼物堆不下了,你可搬去一半。京城里风月场所何止百处?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牛诠过了这一关,又得了数万银两,欢天喜地的去了。
    此时门人来报;‘前兵部主事张若麒求见。’牛金星道;‘不就是辽东催战,以致洪承畴全军覆没,单身逃回那位么?说我没空。’门人早已接了红包,把张若麒放了进来。闻听此言,急步上前跪拜道;‘张若麒有下江南之策,望钧相奏报万岁,可收奇功。’一听这话,牛金星来了精神,连忙请张若麒上座,详细探讨收复江南之妙策。交谈了一个时辰,尚未尽兴。牛金星叹道;‘君本奇才,可惜崇祯有眼无珠,用人多疑,多方掣肘,以致功败垂成也。明日老夫一定把这份奏折递交万岁,同时推荐于你,切莫辜负老夫今日惜才之心。’张若麒大喜,连忙下拜,认为门生。
    牛金星置酒相待,张若麒感动得热泪盈眶。酒酣耳热,张若麒倾心对牛金星说道;‘学生听人传说李公子欲谋夺恩师首辅之位,在下面没少蛊惑。借查氏一案,欲兴波澜,只是等待时机罢了。学生抄得一首李岩所作,广为流传,甚为恩师担忧。’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张诗稿,递与牛金星,上面写道;
    ‘忆昔慈父博封侯,误赞魏逆弃官休。我心忠贞贯日月,替天行道闯九洲。锦绣河山一旦倾,红颜飘泊总吞声。唯有查门有七烈,守身如玉死不从。三十六忠垂千古,七十二烈上天庭。可怜衣冠鲜廉耻,牛门逐臭马如龙。’
牛金星读罢大怒,并不知张若麒为了钻营将朱字改成了牛字。张若麒拜辞出府,见人既夸口道;‘牛老师甚是器重于我,过几天我就不是凡人了。’于是乎,趋奉于张若麒的又人数不少。牛金星想拉个帮手整一整李岩,想到刘宗敏心直口快,深得李自成信任。于是便赶往刑部,拜访刘宗敏,如知牛金星说何言语?且容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刘宗敏刑部大索金,吴三桂一怒为红颜
    却说牛金星来到刑部拜访刘宗敏,却见刑部院内立枷上百个旧官,都是三品以上大员,轮流过堂。大堂内传出了阵阵哀嚎,令人毛发耸然。刘宗敏见牛金星大驾光临,连忙停止刑讯,将其让入后堂,上茶已罢,开口问道;‘牛先生亲自前来,莫不是万岁有何旨意?’牛金星道;‘无何旨意,我不过心烦,前来找老弟闲聊一会儿罢了。’刘宗敏笑道;‘牛先生如今是京城内第一大忙人,怎么会找我来闲聊?’牛金星道;‘老弟是直性子人,岂不知有人正算计着我们这些开基旧人呢?’刘宗敏惊问道;‘此话怎讲?’牛金星道;‘兄弟那天没听见么?李岩奏报清廉者不应动刑,应由刑官来追赃而将领们应退到城外等候命令,那就是说兄弟你呢。李岩一伙责怪你每日里刑讯不断,杀人无虚日,上干天和,非新朝所当为也。’
    刘宗敏大叫道;‘怎么,我老刘忙了半天反倒有罪了不成?就凭李岩那个婆婆妈妈样,能干得了什么?这些赃官们一向是贪婪无度,只进不出,连皇帝从他们身上都拔不下毛来。诚可谓;‘瓷公鸡,铁仙鹤,玻璃耗子琉璃猫。’不是我老刘吹牛,除了我以外,谁也治不了这些舍命不舍财的傢伙。就说那周奎吧,身为国丈,与国休戚相关。崇祯那么哀求于他,才勉强挤出了一万两银子。而我老刘,从他那儿已挤出了五十三万两,这些天正往外挤其它财宝物件呢。那前朝首辅陈演,不用动刑,每日献出四万两银子,现在已达八十万,还有挤头。那太监王之心,已捶打出十五万两银子,尚不知还藏了多少?这些守财奴藏银的地方连鬼都不知道,我老刘偏能诈出来,他以为这追赃容易呢?’
    牛金星道;‘李岩就会耍耍嘴皮子,刁买人心。听说河南籍的哄哄他们是冲李公子来的,应由李公子坐天下,以安万民。你听听这是什么话?’
    牛金星道;‘我看李岩倒是个忠厚人,没那么多的歪心眼,别人瞎说罢了。他与你相交多年,你还不了解他?就让他当他的善人去罢,新朝也得需要这么一个人。都像我老刘这样只会打打杀杀的也是不行。’牛金星见话不投机,略坐一会儿,告辞而去。
    刘宗敏正想接着逼赃,门子急报万岁爷驾到。刘宗敏见李自成还穿着旧战袍,随身只有两个亲兵,走了进来,连忙拱手施礼。李自成道;‘自家老兄弟,这些虚的就免了。宋军师观测天象,很是惨烈,日色无光,上干天和,急应停刑。追赃一事,暂时罢了,把这些官员们都放回家里去吧。’刘宗敏领旨,把那已追赃与未曾追赃的全都放了出去,陪同李自成在房里说话。
李自成长有脚气,是个汗脚。刚才在演武场里射了一会儿箭,跑了几圈马,脚下发痒。刘宗敏也知道李自成这个毛病,便吩咐外面打洗脚水来,侍候万岁洗脚。众官们都走了,唯有光时亨多了个心眼没有走。光时亨早已疏通好了牛金星的门路,按归顺官员起用,但新朝万岁就是不肯点头。此次机会难得,光时亨岂能放过?他用十两银子买来了这送洗脚水的差事,还真的到了御前,能亲手侍奉新皇洗脚了,既诚惶诚恐又有些喜出望外。
他把洗脚水端到李自成脚下,就忙着帮李自成脱鞋脱袜。李自成连忙拦阻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我这个汗脚味可大了。’光时亨此时已将袜子脱下,连嗅几下道;‘万岁爷这双脚何其香也?’李自成憋不住笑骂道;‘你这马屁拍的也过份一点了吧?’刘宗敏也忍笑不住,向李自成介绍道;‘你当是谁呢?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洗鸟御史’光时亨。温体仁阳萎,光时亨用壮阳散每日里帮温体仁洗阳具,由此提升的监察御史,是崇祯面前大大的红人呢。’李自成笑道;‘怪不得牛金星一个劲推荐他呢,果然才华超群哪。’光时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只好讪讪退下。见在新朝做官无望,闻听南京众臣拥立了福王监国,正在用人之时。于是便设法溜出北京,奔南京而去。
    却说公主被太监们救起,高皇后见了不禁心酸道;‘汝父怎能如此狠心?虎毒还不吃子呢。’于是派人小心侍侯,渐渐恢复过来。李自成也来探望过几次,听说公主已许配给周显,未及完婚。于是便将周显传进宫中,命令他还得与公主成婚,不许有变。李自成还赐给她公主名号,享受原来待遇。考虑周奎乃是其外祖父家,便令周奎接到府中,小心调养。
    且说十九日清晨,太子与两个弟弟逃出宫去,思谋到周奎府里想个办法。三人将周府大门敲得山响,周奎就是不肯开门。万般无奈,太子想起了太监王德化的外宅,自己曾来过一次。那一回王德化如同侍候皇上一样,毕恭毕敬,大表忠心,给太子留下了个很深的印象。这一次大难临头,正是需要他表现忠心的时候,太子就带着弟弟们来敲王德化的大门。别看王德化是个太监,外宅内可是妻妾成群,还有三个养子,如同亲生的一般,孝敬着呢。王德化见此刻太子与两个小王子前来投奔却有些出乎意料之外。须知王德化是何等精明之人?略加筹躇,马上把三个皇子让到府内,热情款待,同时派专人侍侯着他们。太子内急,来到后花园撒尿,正听到屋里一个女人对王德化说道;‘郎君莫做蠢事,此时连周皇亲都不肯留他们三个,怕惹麻烦。你一个内官,显什么忠心?还是顾我们自家吧。’王德化奸笑道;‘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富贵,奇货可居呀。为求这三个皇子,新皇可出万金,封侯封伯。千万别让这三个小崽子跑了,咱家后半生的富贵就在他们三个身上呢。’听到此处,太子头皮发炸。顾不上两个弟弟,翻过墙头,撒腿就跑。城中正乱,王德化也不敢追赶。只是牢牢看住定王,永王,等着献给新皇,领功请赏。
    第二日,李自成正想下令搜寻三个王子,王德化已把定王,永王带了来,献给了新皇。王德化告诉二王跪下行君臣之礼,定王高声道;‘我乃是龙子龙孙,岂可跪拜他人?速速杀我二人,别无他求。’李自成见这个少年倒是有些骨气,便命其平身,不再相强,对他二人道;‘你父王何苦寻死?若是不死,我当封其大国,如杞如宋,以客礼待之。我本不想担弑君之恶名,是你父皇自行寻死,休怪于我。汝二人尽管放心,孤绝无加害之意,可封汝等小国。太子若能归顺,可策封为宋王,永保爵禄,待以属国之礼,视朝鲜例。’于是命人将他们送到刘宗敏处,严加看管。定王索要素服,为父皇服丧,刘宗敏根本不予理睬。永王啼哭,定王训斥他道;‘父皇殉国,祖业沦丧,有死而已,哭个什么?’定王颇类乃父,宁肯死而不肯受辱。
    陈演,魏藻德,朱纯臣合名向新皇劝进,早日登基,以有道代无道。出于义愤,杨观光,梁兆梁等旧臣砸碎了前朝历代皇帝的灵牌,并与众人一起,烧毁了太庙。对于这些忠心之举,新皇似乎很不以为然。太监们各司其职,小心弈弈的侍候新皇,也不清楚他心里想些什么?只有陈圆圆之恩宠日重一日,经常陪新皇行彻夜之欢。御花园中灯火通明,火树银花,海陆珍羞,琴瑟笛箫,歌舞喧闹,真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高皇后叹道;‘这真赶上过年了,比在家里过年还要热闹。’李自成大喜道;‘苦尽甘来,从今往后,咱们天天过年。’此言一出,晴空响了一声霹雳。
宋献策正在夜观天象,只见帝星巨变,杀气顿起。新顺王的十八年九五之尊,大顺朝的一百八十年铁桶江山竟然散去。宋献策大惊,一大清早就找到李岩道;‘天象有变,帝星为客星所犯,十八子,主神器一说,难道要应在公子身上么?’李岩正色道;‘休如此说,我乃为势所迫,不得已尔。昔日家父一念之差,挂名逆案,后悔不及,死不瞑目。我之发妻汤氏,出自名门,为我羞愧自尽。我留此残生,不过为了有机会赈救灾民,为己赎罪罢了。只要大局已定,我即归隐山林,读书以自娱,不再过问俗事。此心此情,苍天可鉴。’宋献策道;‘我也奇怪,凡是开基之皇帝,必以杀伐开道,荡除妖氛。似李公子这样心慈面软之人,如何当得了开基皇帝?满清皇太极已突然驾崩一百零八日,幼主即位,内部正乱,不知这兆头究竟应在谁的身上?’
    李岩道;‘山海关来报,吴三桂拒绝归顺,已带军来犯,连败谷大成十三阵,气势正盛,莫非应验于吴三桂?’宋献策道;‘那不大可能。吴三桂不过是世家子弟,凭祖荫袭官,从无大功,不为天下所服。前一阵子京师告急,他不迅速带兵勤王,反而驱赶辽民五十万,日行不过三十里,有意拖延避战,岂是忠烈之人?闻听京师失陷,丢下难民,率兵回关,岂是爱民之主?吴襄被擒,唐通带其父亲笔信前去招降。他始而要降,后来听得陈圆圆为万岁所得,冲天一怒,反目为仇,痛斥其父,斩使裂书,岂是贤孝之子?似这等为臣不忠,对父不孝,对民不仁,待同僚不义之人岂能为天下共主?’二人畅谈多时,所见略同,都有急流勇退,归隐之意,只是时候不到罢了。
李岩希望能协助李自成平息战乱,一统天下,让万民有个休养生息之日。当今天下,还就属李自成较其他各路诸侯仁义一些。做流贼时,不打下城池就无饭可吃,所以人人拼命,个个争强。如今进了北京,长江以北,传檄而定。派百十个人,就可接收郡,府,县。委派新官,无不从命。昔日的战士,如今都生活在富贵温柔乡里,左拥右抱,财物无数。就连他们的马夫,跟班,现在都被富户们侍候着,成了主子。打天下,坐天下,在他们看起来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没什么不对的。面对这四五十万昔日的流寇,今日的胜利者,谁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在接收户部时,户部银库内空空如也。可是一打开大内的银库,却见到存有三千七百万锭镇库之银,每锭五百两。李岩连忙把李自成找了来,商量此银如何处理?李自成惊讶道;‘朝廷缺银,兵饷一欠七八个月,方起的兵乱。关中受灾,无银买粮,方起的动乱。江南一石粮卖银二两,关中一石粮二十四两,而河南大旱一石粮二百四十两,都是银根紧缺有粮也无法周转。而崇祯将这巨万万的银子锁于内库,连京师危急之时还是一毛不拔,守军连饭都吃不上。真不知道崇祯是怎么想的?’
    李岩道;‘人有时是个怪物,就是平民百姓家里,祖祖辈辈,不也是如此么?从能干的时候就拼命挣钱,拼命攒钱。而且越是有钱,越是贪婪,越是吝啬,连自己也舍不得用,因为攒那些钱不容易。可眼睛一闭一文钱也带不走,留给儿孙。儿孙有的是享用祖业,不思进取,一事无成,纯粹是个寄生虫。有的与上一辈子一样,继续攒钱,家业越来越大,还是一个守财奴。人有时候不在于他有钱没钱,而是按习惯生活。朱氏皇帝惜财,多疑,嫉妒,心狠手辣,伪善,好用权术,心理阴暗,都来自于祖传。因为后代都出生在皇宫,所以连爱民这一条都没有什么感觉了。在皇帝看起来,当兵的与百姓就是为自己服务的。饿死几千万,在皇帝看起来,不过就是个数目字而已。’
    李自成道;‘这些银两先不要声张,待天下已定之后可派上大用场。我绝不做个守财之君主。’
    李岩欢喜道;‘有这种考虑方是万民之主呢,似崇祯那样,不过是个独夫民贼罢了。’君臣又讨论了一番治国之道,方才散去。
    却说吴三桂带兵回关后,正在不知所措,却有降将唐通单骑来见,劝其归顺李自成。唐通带来了吴襄的一封亲笔信,上面写道;
    ‘汝以君恩特简,得为镇帅,非真累战功历深资也。今汝徒饰军容,怯懦观望,使李兵长驱直入。即无批吭捣虚之谋,复伐刑格势禁之力。事机已去,天命难回。吾君已逝,尔父幸存。呜呼,识时务者亦可以知变计矣,及今早降,不失通侯之赏,犹全孝子之名。万一徒恃愤骄,全无节制,主客之势既殊,众寡之形不敌。顿甲坚城,一朝歼灭,使尔父无辜亦受屠戮,身名俱丧,臣子均亏,不大可痛哉?’
    吴三桂读罢,沉思不语。唐通道;‘新皇命带来四万银两做为劳军,如能归顺,官升一级,爵位不变。吴将军照旧统领原班人马,长驻山海关,为京师屏障。老将军仍为京官,爵位从优。’吴三桂大喜,作书答曰;
    ‘国破君亡,儿自当以死报。今吾父谆谆以孝字督责,儿又不得不勉遵严命。’
    书已发出,吴三桂心中不托底,派了三个探子各探一事回来奏报。第一个回来吴三桂问道;‘我家中如何?’那人答曰;‘已被李自成抄没了。’吴三桂道;‘我一回去就可奉还。’第二个探子回来,吴三桂问道;‘家父如何?’探子回答;‘尚被李自成拘押。’对此吴三桂也不太担心,坦然说道;‘我一回去就可放了。’最为关心的是第三个探子,吴三桂急切的问道;‘陈圆圆现在怎么样了?’来人答道;‘已被李自成掠进宫中,成为嫔妃了。’吴三桂闻听大怒,指天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于是整顿兵马,准备收复京师。
    吴襄闻之有变,慌忙来信劝阻。吴三桂义正词严的回书道;
    ‘儿以父荫,待罪戎行。以为李贼猖狂,不久即当扑灭。不意我国无人,望风而靡。恻闻圣主晏驾,不胜眦裂。但喜吾父奋拳一击,誓不俱生。不则刎颈以殉国,何乃隐忍偷生,训以非义?既无孝宽御寇之才,复愧平原骂贼之勇。父既不能为忠臣,儿安能为孝子乎?儿与父诀,不早图贼,虽置父鼎釜旁以诱,三桂不顾也。’
    吴襄见信大怒道;‘这个狼崽子,训起老父来了。先降后不降,不都是为了那个臭婊子么?’李自成讽刺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子必有其父,都是一群变幻其说的伪君子。吴三桂既然不肯归降,朕当带军亲征,将他擒来让你一家人死在一处。’于是传旨集合人马,准备出征。
    在打天下之时,自成军纪最为严整。军分前后左右中五个标营,每营三十队。正中是银色大旗,左白右红,前黑后黄,军序轮值,次第休息,十分严密。大军主要作战力量是骑兵,所以马比人还金贵。俘获马匹的为上等功,财宝最下,一律充公。精兵一人,配有喂马的,管理军械的,做饭的,十人侍侯,最为荣耀,属武士待遇。每名精兵配良马三四匹,天冷则以棉裹足,宁亏人,不亏马。不拘有无军情,每早三更,将士们已扎束整齐,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就是大战之后,早操训练也从来没停止过。军行为方阵,最外一层是随军的壮丁,手执农具大棒,先打头阵。里面就是骑兵,称为一堵墙。骑兵中间是拿着长枪的步兵,骑兵一散开,步兵就齐排着往上冲,这是二堵墙。第三层是最为精锐的铁骑,保护着阵里的老营。这些铁骑后面是弓箭手,是准备万一被敌方冲进舍死相搏的最后一层,称之为三堵墙。这三堵墙进可攻,退可守,长途跋涉,方阵不乱。四五十万人马行军方圆五十里,烟雾冲天,三二千的官兵根本就不敢与之周旋。随军粮车都有十几层盔甲蒙着,大军驻扎军车围绕四周,一般的炮火都轰不进去,如同坚城一般。自渡黄河以来,各处城池一见这阵势就吓坏了,哪个还敢鸡蛋楞往石头上碰?李自成欲集合主力部队,给吴三桂最后一击。
    谁知招集了五六天,前来集中的不过是十六七万人,还大多是杂役兵员。各营将领都以各种理由想方设法不去参战,想留在京城里享福。刘宗敏连损带骂的勉强凑起了三四万铁骑,个个腰包都装得鼓鼓的,打发老婆孩子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拖拖拉拉的向山海关开去。李自成并没把吴三桂太放在眼里,留下牛金星照常筹备登基大典,命李岩,李牟在城外警戒。留下郝摇旗,高一功镇守城里。自带大军前去讨伐。此时吴三桂的讨逆檄文已传了过来,众人见上面写道;
    ‘钦差镇守辽东等处地方团练总兵官平西伯吴,为兴兵剿贼,光复神京,奠安宗社事。闯贼李自成,以幺魔小丑,纠集草寇,长驱犯阕。荡秽神京,弑我帝后,禁我太子,刑我缙绅,淫我子女,掠我财物,戮我士庶。豺狼突于宗社,犬猪据我朝廷。赤县丘墟,黔黎涂炭。妖氛吐焰,日月无光。成祖列宗之阴恨,天受凄风。元勋懿戚之尽除,鬼门泣日。图之不早,病已成之养痈。局尚可为,涉必穷乎灭顶。悲夫悲夫,虏氛未灭,寇焰旋腾。血溅天璜,烽传陵寝。秦称天府,谁能封以一丸?晋有霸图,岂无追其三驾?乃者驾马横驰乎畿辅,羽书不绝于殿庭。南北之耗莫通,河山之险尽失。天威不测,极之汉天子自有神灵。兵势无常,岂等谢太傅但凭歌啸?义不共天,但逢指日,克襄大举。周命未改,汉德可思。诚志所孚,顺能克逆。义兵所向,一以当千。试看赤县之归心,仍是朱家之正统。’
    李自成见吴三桂是铁了心了,知道这是场硬仗,于是便精选士卒,重新编队。由刘宗敏在左,李过在右,统骑兵六万,与吴三桂相遇于永平,两下排出阵势,李自成出阵叫道;‘吴将军休要执迷不悟,我大顺有精兵百万,强将千员,凭汝一镇兵马,不超三万,岂可抗拒天兵?还是及早归顺,犹不失通侯之封。’吴三桂大怒道;‘汝一介驿卒,岂可降你?汝可与我斗三百合否?’李过叫道;‘我家万岁,岂能为汝污手?待我送你回老家罢了。’说着打马出阵,直扑吴三桂。吴军阵中马有威大喝一声,迎了上去,二人就在阵前厮杀起来。刘宗敏看得不耐烦,也前来助战。吴三桂接住刘宗敏,大战三四十个回合,难分高下。李自成阵中谷大成,田见秀带队冲了过来,吴军阵里左有张成,右有范玉,率军拦住,两军混战,难分胜负。看看天色已晚,各自鸣金收兵。
    第二日,两军又战,各有胜负。当夜,大顺军前往劫营,吴军早有防备,两军混战了一夜,天明各自收兵。两军你来我往,大小十三战,各有胜负,难分高下。李自成大怒,将后面的步兵也调了过来,依仗人多势众,十六万人马步步为营,逼近吴军,轮流进犯。吴军不支,接连败退,一直败退进了山海关。李自成率部逼城下寨,同时亲自带兵六万,从山海关西一片石越过城墙,东突外城,两面夹击。经过连日苦战,吴三桂部下将士只剩万人,且疲惫不堪。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山海关难守。吴三桂左思右想,猛然想出一个主意。如知是何主意?且容下回分解。
    ‘
        第七十三回,吴三桂引狼入室,李自成败走山西
    却说吴三桂兵败山海关,被大顺军兵临城下,两路夹击,山海关危在旦夕。再三思虑,忽然想到了昨日的强敌,大军驻于关外的满清大军。自去年十一月初皇太极暴死之后,不知何因?满清十几万大军突然出现在辽东前线,众人皆以为满清是国丧期间,福临幼主,难以压众,是怕大明乘虚进兵才加以防范的。清军此番驻兵是摄政王会同众位亲王一起带队,甚是安静。吴三桂思虑舅舅祖大寿,老上司洪承畴,现在都在北国任职。如能效申包胥秦庭之哭,乞求清军帮助自己打败顺贼,收复神京,救出陈圆圆,岂不为妙?于是召集将领,与他们商量道;‘顺贼势大,我军难于抵挡。为今之计,只有求助于满人,别无他想。满人三度进犯,要的不过是金银财物,女子牲畜。现在京城已落入顺贼之手,非我所有。大明天下,宁与友邦,不予家奴。哪位将军愿代我一行?’副将杨坤,游击郭云龙愿往。三桂大喜,书信一封,交与二将五百骑兵,前往清营请求救兵。
    却说皇太极暴死,皇子福临年方六岁,豪格等亲王以乱世国当立以长君为名,不肯臣服。那昔日的庄妃,如今的孝庄皇太后,运用美人计,俘虏了摄政王多尔袞。这床第间的一员女将足敌十万精兵,英雄气短,皆为儿女情长。多尔袞早就对皇嫂垂涎三尺,如今孝服在身,那一种哀怨,更显出风情万种,令人且爱且怜,把那江山社稷都看得淡了。多尔袞拒绝了众人的劝进,同时也压制其他亲王作非份之想。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各个派别,明争暗斗,大清王庭大有分崩离析之患。对此政局,范文程十分忧虑。思想再三,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把内患转移到外面去,动员诸亲王去与流贼争夺大明天下,不较比自残骨肉,争夺草原大漠强出许多?想到这里,便起草了一份奏折,递了上去。摄政王打开一看,折子中写道;
    ‘乃者有明,流寇据于西土。水陆诸寇,环于南服。兵民煽乱于北陲,我师燮伐其东鄙。四面受敌,其臣若君,安能相保耶?顾虽天数使然,良由我先皇帝忧勤貐造,诸王大臣,祇成先帝成业,夹辅幼主,忠孝格于苍穹,上帝潜为启佑,此正欲摄政诸王,建功立业之会也。此正建大功于万古之时,机会一失,悔之不及。何以言之?中原百姓,频遭祸乱。荼苦已极,黔首无依,思择令主,以图乐业。其间虽有一二婴城负固者,不过自为身家计,非为君效死尔。是则明之受病种种,已不可治。河北一带,定属他人。其土地人民,不患不得,患得而不为我有尔。盖明之劲敌,唯在我国,而流寇复蹂躏中原,正如秦失其鹿,楚汉逐之。我国虽与明争天下,实与流寇角也。为今日计,我当任贤以抚众,使近阅远来,蠢兹流孽,亦将进而臣服于我。彼明之君,知我规模非复往昔,言归于好,亦未可知?倘不此之务,是徒劳我国之力,反为流寇驱民也。夫举已成之局而弃之,后乃与流寇争,非常策矣。昔者弃遵化,屠永平,两经深入而返,彼地官民,必以我为无大志。纵来归附,未必抚恤。因怀携二,盖有之矣。然而有已服者,有未服宜抚者,是当申严纪律,秋毫勿犯。复宣喻昔日不守内地之由,及今进取中原之意。而官仍其职,民复其业,录其贤能,恤其无告。将游疑者绥靖,观望者见势,自翩然而向顺矣。夫如是则大河以北,可传檄而定也。河北一定,可令各城官吏,移其妻子,避患于我军,因以为质,又拔其德誉素著者置之班行。俾各朝夕献纳,以资辅翼。王于众论中,择善酌行,则闻见可广,而政事有时措之宜也。此行或直驱燕京,或相击攻取。要当于入边之后,山海长城以西,择一坚城,顿兵而守,以为门户。我师往来,斯为甚便,唯摄政诸王查之。’
    各亲王见奏,尽皆大喜。于是放下内争,各集兵马,合军十四万,开赴山海关外,相机进取。多尔袞尚有疑忌,对众亲王道;‘我太祖,太宗,神武英烈,尚且难于立足于中原。李自成起自田间,周行天下,搏战十几年,定策关中,两月之间,颠覆神京,平定中原大半。其用兵必有过人之处,诸位切不可浪战。’众人皆以为然,于是驻兵于要道翁后,并不轻举妄动。
    四月十五日,杨坤,郭云龙赶到了翁后,投递了求救文书,多尔袞打开一看,书中写道;
    ‘三桂初蒙我先帝拔迪,以蚊负之身,荷辽东总兵重任。王之威望,素所深慕。但春秋大义,交不越境,是以未敢通名。人臣之宜,谅王亦知之。今我国以宁远右偏孤立之故,令三桂弃宁远而镇山海,思欲坚守东陲以固京师也。不意流寇逆天犯阕,以彼狗偷乌合之众,何能成事?但京城人心不固,奸党开门纳款。先帝不幸,九庙灰烬。今贼首称尊号,掳掠妇女财物帛,罪恶已极。诚赤眉绿林黄巢禄山之流。天人共愤,众志已离,其可立而待也。我国积德累仁,讴思未泯。各省宗室,如晋文公汉光武之中兴者,容或有之。远近已起义兵,羽檄交驰,山左江北,密如星布。三桂受国厚恩,悯斯民之羅难,拒守边门。欲兴师问罪,以慰人心。奈京东地小,兵力未及,特泣血求助。我国与北朝通好,二百余年,今无故而遭国难,北朝应恻然念之。而乱臣贼子,亦非北朝所宜容也。夫除暴剪恶,大顺也。拯危扶颠,大义也。出民水火,大仁也。兴灭继绝,大名也。取威定霸,大功也。况流寇所聚金帛子女,不可胜数,义兵一至,皆为王有,此又大利也。王以盖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会,诚难再得之时也。乞念亡国孤臣忠义之言,速选精兵,直入中协西协,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门,灭流寇于宫廷,示大义于中国,则我朝之报北朝者,岂唯财帛?将裂土以酬,决不敢失言。本应上书于北朝皇上,但未悉北朝之礼,不敢轻渎圣聪,乞王转奏。’
    多尔袞读罢,微微笑道;‘吴三桂是想借我为尔朝驱逐强贼呢。我朝与李自成并无仇怨,何苦为尔朝伤我将士?如吴将军能战,尽可鼓动雄师,收复故土,效忠于大明。如不能战,可来归顺本朝,方可出师相救。’二将再三哀告,多尔袞只是不肯出兵。二将无奈,只好回去复命。
    待二将走后,多尔袞密令詹霸,来衮前往锦州,将吴三桂丢弃的红夷大炮悉数运抵山海关取齐。命满,蒙,汉八旗收拾营寨,大军向山海关进发。多尔袞算定,吴三桂如不来降,也将两败俱伤,山海关可一攻而下。大军直取北京,可获全胜。大军行进到西拉塔拉,多尔袞命就地扎营,视情况而定。派出几十名探子,深入关内,查看动静。
    吴三桂在山海关内日盼夜盼,却得到了多尔袞拒绝援救的消息。大顺军连日攻打,吴军已是难以支持,只能拼死抵抗。吴三桂善于笼络人心,所以军心不变。正在此时,得知清军已进驻西拉塔拉,正在观战,以定取止。吴三桂仰天长叹道;‘四面楚歌,腹背受敌。无论胜败,我军都将无葬身之地也。’正在忧虑之中,清营送来劝降书一封,书中写道;
    ‘向欲与明修好,屡行致书,明国君臣,不计国家丧乱,军民死亡,曾无一言相答。是以我国三次进兵攻略,盖示意于明国官吏军民,欲明国之君,熟筹而通好也。若今日则不复出此,唯有底定国家,与民休息而已。予闻流寇攻陷京师,明主惨亡,不胜发指。用是率仁义之师,沉舟破釜,誓不返旌,期必灭贼,出民水火。及伯谴使致书,深为喜悦,遂统兵前进。夫伯希报主恩,与流贼不共戴天,诚忠臣之义也。伯虽向守辽东,与我为敌,今亦勿因前故,尚复怀疑。昔管仲射桓公中钩,后桓公用为仲父,以成霸业。今伯若率众来归,必封以故土,晋为藩王。一则国仇可报,一则身家可保。世世子孙,长享富贵,如山河之永也。’
    三桂读罢,对众人道;‘我不降清,必死于闯贼之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一军可暂时降清,脱此大难,再定行止。清军满八旗,蒙八旗,汉八旗,总兵力不足二十万。只要助我破了流贼,届时中原百万大军,皆归顺于我,多尔袞能奈我何?’众将齐声叫好。当下吴三桂率先雉发,换上清军服饰,只带三百亲兵,投奔清军大营而来。见到了多尔袞,跪地称臣,全军愿归顺大清,做为前部,导清军入主中原。多尔袞对吴三桂系真降还是与李自成串通一气,诱清军上钩,心中并不托底。于是命吴三桂率领旧部,先与李自成对阵,以观虚实?吴三桂也知其意,回去对众将道;‘此次乃是生死之战,只要我部用力,清军必然参战,大局由此而定。命令全军一律雉发,来不及的可腰缠白布做为识别。凡不用力者,杀无赦。’到了此时,众将士更有何说?一个个磨刀擦枪,准备在一片石出关,与大顺军决一死战。
    却说李自成亲率六万骑兵绕过西关,刘宗敏作为前锋,走一片石,来攻外城。正遇吴三桂率三千劲卒前来迎战,李自成命刘宗敏率前部将其合围,自带着御林军,监押着定王,永王,先前被捉的晋王,在山头上观战。刘宗敏有铁骑两万,而吴军马步兵合起来方及三千。刚一接战,大顺军就把吴军团团围住。吴军摆成一个圆阵,外刀内枪,最里面的是弓箭手。两下死伤无数,纠缠不已。
    大顺将士兵马虽多,但人人惜命,腰中都藏有一个小富贵。吴军却如同一个拼死挣扎的困兽一般,不斗必死,所以以一当十,个个英勇。大战了一个时辰,双方不分胜负,自成在山顶看得心焦,命李过率御林军冲了下去,务必从中间将吴军一分两半,撕开他的圆阵。一只虎李过率军杀向山下,吼声震天,直扑吴军。吴三桂连忙接战李过,阵脚渐渐散乱。正在此刻,只见两路铁骑如箭一般飞奔而来,势如狂飙,形同波淘,从外面冲向大顺军中,顷刻之间,已将大顺兵马冲得四分五裂,潰不成军。刘宗敏上前阻拦,未及三五个回合,被鼇拜一刀砍倒坐骑,栽于马下,跌得头破血流,抱头鼠窜而去。英王,豫王各率铁骑二万,大砍大杀如入无人之境。李自成在山上看得明白,失口叫道;‘这是满清大军,吴三桂果真把他们勾来了。’此刻全军崩溃,卫士们将李自成扶上马背,打马便走。晋王见大军已乱,乘马逃到吴军阵内,高声叫道;‘我乃晋王,特来投奔吴将军。’吴三桂大喜,命令专人护卫晋王,自带将士,随后追杀。定王见乱,拉着永王钻进了草丛之中。二人不明形势,也不敢露头。大顺军无人顾得上二王,逃出了性命。隐姓埋名,为生员姚士晋所收留,居住于碣石山中。
    李自成一败,关前的大顺兵马一哄而散,都往北京方向退却。吴军与清兵一路追杀,死伤的何止十万?缴获的金银,吴三桂全部分与部下,自己一两不留。全军士气高涨,把守山海关的将士们也都个个争先,踊跃参战。吴军在前,清军在后,一路上势如破竹,根本就没有大的抵抗。
    李过率残兵在永平下寨,收集人马,军势复振。李自成一日夜奔回了北京,还是惊魂不定。刘宗敏身负重伤,难于上阵。自成命谷大成,唐通,高一功,郝摇旗分守四门,将士全都上城,加强防守。此时吴三桂已追到永平,哪里还管阵势不阵势?趁大顺军立足未稳,以步兵持盾,直逼营寨。大顺军新败,军心不稳,前营尚在抵抗,后面的已撒腿逃命。李过见状,知道徒死无益,打马先奔,来到北京城外,禁止败兵回城,就在城外分营下寨,抵御强敌。共下了十二座营寨,环卫着北京郊外。
    吴三桂巡视敌营,已是心中有数。当天夜里,先从西面杀起,这是河南籍大营,最为薄弱。此营一乱,败军就往邻近的营寨里逃命,吴军随后追杀,大顺军布置的炮火弓箭等物都失去了作用。一夜之内,吴军连破了八座营寨,剩下的四营只好退进城内,北京城里人心慌慌。
    李自成命唐通带三千劲卒出战,吴军营内马有威抖擞精神,与唐通大战三四十回合,难分高下。吴三桂躲在旗影下瞄得准确,射出一箭,正中唐通马首,那战马就把唐通掀于地下。马有威上前一枪将唐通刺死,割下头颅,回营报功。到了此时,李自成是又困又窘,于是派出使者悄悄与吴三桂议和,愿意交出陈圆圆以及吴家老小,两下退兵。吴三桂道;‘我之起兵,乃是为了公义,非为自家。如放了太子,永王,定王,双方便可议和。’牛金星对自成道;‘吴三桂冲天一怒,本为红颜,如今假仁假义,不过是障人耳目便是。我军可假做送出太子,大军随后,袭其大营。吴军一破,清军无能为也。’自成大喜,便命谷大成点选三万精兵,准备突袭。
    第二日城门大开,由张若麒做为使者,一些军民百姓簇拥着太子出城,奔吴军大营而来。刚刚来到大营附近,一哄声散开,后面铁骑如狂风巨浪,汹涌而来。吴军早有防备,强弓劲弩射住敌骑。一声炮响,左有范玉,右有张成,各带伏兵一千,从两侧杀出。这两支伏兵均是大顺军服饰,只在左臂上缠了条红带,以为标识。大顺军人马虽多,却难辨真伪,当下大乱。营内耿士良见敌军已乱,带军从营内杀出,谷大成大败。此一战,大顺精兵损失两万。抓住了伪太子献入清军大营,吴三桂带兵继续攻城。
    自成大怒,命人将吴氏一家老少三十八口都押解到城上对吴三桂道;‘汝若不退兵,全家屠灭。’吴襄在城头连连高叫;‘三桂速降,救你老父一命。’吴三桂的妻妾以及两个幼子也都哀告乞命。吴三桂双眼冒火,厉声喝道;‘父不以大义责儿,事到如今,尚想活命尔?’搭弓射箭,将吴襄两侧的将士射杀,下令攻城。自成大怒,一刀将吴襄砍下了头颅,挂在城墙上。对吴三桂喊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就是你明日的下场。’吴三桂挥军攻城,全然不顾。大顺军将吴家老少三十八口一一砍死,将头扔于城下。吴三桂两眼冒血,把钢牙咬碎,头顶盾牌,亲自攻城。吴军将领强拉硬拽,将吴三桂挟持回营。调集红夷大炮,会同清军主力,择日攻城。
    却说在李自成带军前往山海关之时,留李岩,李牟镇守京郊。宋献策劝李岩急流勇退,李岩不肯。届时前方失利,牛金星对前来拜见的旧官们道;‘形势有变,诸君还是谨慎从事。’闻听此言,新收的门人一哄而散,倒弄得牛金星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正在烦恼之时,牛诠溜了进来,低声说道;‘大事不妙,李岩想要黄袍加身,河南营正在闹事呢。’原来在李自成出兵之后,李岩下令将那冒充张娘娘的容妃抓了起来,当众让老宫人,太监们辨认,这是否真的是天启张娘娘?众人一见,齐声说其是狐狸精容妃,好一顿辱骂。这容妃初期尚能招揽一些著名将领,让他们做一回皇上。摆足宫内的架式,拿五捏六的,假做正宫皇后。但毕竟是半老徐娘,留不住人。京城内的官宦人家谁不想攀上个新贵?争先恐后的把千金小姐往功臣府里面送。这英雄爱美人,千古同例。刘宗敏,谷大成都是被色淘虚了身子,所以上阵难以应付。容妃性本好淫,正当如狼似虎的年岁,深宫寂寞,好不容易顺情纵意,如何能收拢得住?没了将领们就倒贴银子招惹了一帮京城浮浪子弟,做为面首,在城郊当上了女皇了。把那冰洁玉清的张娘娘糟蹋得不成个样子,人人唾骂,个个咬牙,天下为之汗颜。张娘娘是河南人,原本是乡人的骄傲。如今搞成这个样子,都心中不忿。鼓动李岩将假娘娘抓起来,大庭广众之下,将其勒死。
    太监曹化淳求见李岩道;‘张娘娘灵柩尚未安葬,希望能与天启皇帝合葬,以安天下之心。’李岩并未想的太多,就命人按皇太后规模妥为安葬。送葬之日,京城内外万人空巷,河南军为灵柩开道,哭声震天动地。
    自李岩拒绝了红娘子的求爱后,红娘子一怒之下,来到了老营,专为大军料理粮饷供应,手下有四五百河南兵。红娘子见大顺军进了北京后军纪日乱,心里很是不平。因为营救了几个受害妇女又与首领们闹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见大顺军内只有李岩所行附合道义,深得民心,而李自成已成为了新的皇帝,与老皇帝大同小异。那些将领们也不比官军强多少,等于走了个孙悟空又招来了一个猴,今日为张娘娘出殡,可见李岩之威望是可以服众的,红娘子与河南兵一商量,大家一哄声的涌到了李岩大营,见了李岩一齐跪倒,高呼万岁。李岩大惊,情知不妙,都是红娘子不知深浅惹的祸。急中生智,冲着李自成出征的方向也跪下叩头,高呼万岁。红娘子见鼓动不起来李岩,又恼又怒,站起身来骂道;‘你枉有一肚子学问,事到临头都赶不上个老娘们。’于是带着众人离城而去,不知所终。
    牛金星早就密切监视着李岩,得到了牛诠的密报,更是心中有数。李自成二十二日败归,二十四日牛金星便把上述事件添油加醋的密报给了李自成,李自成心中恼怒,脸上却没有显出什么。大军连败,宋献策却不知了去向?牛金星认为宋一向与李岩关系密切,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密。杀了吴襄一家之后,李自成进宫欲杀陈圆圆,陈圆圆面不改色的对李自成道;‘妾本是贱人,一死何难?待听罢臣妾一言,死而未晚。当初吴三桂本欲解甲来归,徒以妾故,又复兴兵。妾之一死,彼必为万岁死敌,恐对万岁多有不利。’李自成闻言将剑丢下,上前搂抱道;‘朕也是心有不忍,只缘欲平众将之怒也。’陈圆圆道;‘万岁自忖可敌吴三桂否?如妾死可敌,尽可杀妾求将,不必犹疑。如妾死反激吴氏之怒,则是弄巧成拙了。’当夜陈圆圆尽逞本事,把李自成侍候得如成神成仙。李自成道;‘只要有爱妾相陪,即便不做君王,又有何妨?’于是不再听信谗言,照常与陈圆圆你恩我爱,缠绵不已。
    城外红夷大炮已安放妥当,清军大军集结城下,声势浩大。李自成情知北京难守,早已命人将所掠金银熔成大饼,每饼七十斤,运往西安。已运了七八万饼,尚有一多半,来不及送出。二十九日,李自成举行登基大典,做了皇帝。国名大顺,年号永昌。铸金印与永昌钱都不成,于是弃之。登基礼罢,命人将宫内大小太监不拘何人,统统用大棒打出宫去。那些归顺的太监们被打得头破血流,狼狈出宫,一文不名。到了外面,哪个肯收留他们?死于兵乱的,死于百姓之手的,不知能有多少?只有少数的逃出城去,设法去往南京,寻求庇护。一两万太监,先遭劫数。
    众将知道自成决心南行,将那些已降的,未降的旧官,抓住一个砍头一个,陈演,魏藻德等也未能幸免。李国桢先已被刘宗敏催赃致死,李岩派人保护着公主,周奎方才幸免于难。牛金星道;‘皇宫大内,不可留给敌人。’李自成下令;烧毁皇宫,九门城楼全部不留。一时间,全城火起。乱兵们涌向皇宫,将未来得及运出的金银抢掠一空,李自成出阜城门,向定州而走。
    三桂见城中火起,知道李自成已走。命大军不准进城,先追贼兵。清军进城,扑灭了火势。好在李自成逃的匆忙,皇宫未曾有大的损害。大顺将士约有六七十万之众,跑到定州清水河下岸,已被吴军赶上。李自成命骁将谷大成带兵断后,祖光先护卫中军。见吴三桂带军前来,谷大成前往迎战。相交未及十个回合,谷大成心慌,被吴三桂一刀劈于马下。来到了中军,祖光先前来阻挡,被吴三桂当头一刀,躲闪不及,伤了战马,掀于地上。吴三桂赶上一刀,砍下了一只脚,众将士上前,祖光先死于乱军之中。
    田见秀,顾君恩等保着自成南走,见追兵不舍,回身力战,都死于非命。自成一直逃到真定,方才喘出一口长气。
    李岩见人心已散,各处州郡纷纷驱赶杀戮大顺官吏,归顺于大清,于是便找到自成对他说道;‘臣愿赴河南,收复诸城,只带本部兵马,旬月之间,便可聚精兵十万。’自成令其稍候,请来牛金星商量此事。牛金星道;‘大军新败,李岩便怀异心,此人深不可测。宋献策通晓玄机,莫非‘十八子,主神器’应验于李公子的身上不成?昔日符坚兵败淝水,尚存精兵五十万众。只因为恩待逃人慕容垂,以至于祸生肘腋,最终身首异处,遗恨于千古。臣夜观天象,紫微垣中,客星逼近帝星,帝星日暗而客星日明,岂非是天象示警,欲万岁铲除内患乎?’李自成道;‘卿可探听虚实,如李岩果有二心,可以杀之。’牛金星得旨,便暗做安排,派人请李岩,李牟二位将军,前来议事。
    李岩本来就有事要找牛金星商量,于是坦然而至,并无疑心。牛金星置酒相待,席间问道;‘李公子欲分兵河南,其志不小?’李岩答道;‘河南乃是弟之故乡,各地义勇,何止十万?当年赈济灾民,略有虚名。如能聚起一旅,可令清军首尾不能兼顾,不敢挥军西征。然后收复民心,巩固现有城池,相机进取,可以转败为胜。’牛金星冷笑道;‘若能如此,则三足鼎立,李公子可不在人下了。万岁早已知晓你与宋献策的鬼画符,今日令我擒拿于你。’说罢酒杯一摔,埋伏的刀斧手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将李岩,李牟乱刀砍死。李岩大营闻讯一哄而散,河南籍将士纷纷解体,离营而去。
    刘宗敏得知牛金星杀了李岩与李牟,勃然大怒道;‘牛金星算什么东西?从无一箭之功,擅杀两员大将,我如遇到,必杀其人。’众将皆有同感,牛金星只好躲藏在自成中军里,不敢轻易露面。
    败军渐集,尚有四五十万之众。自成亲自挑选,组成了七万精兵,出阵指着三桂大骂道;‘今日与你决一死战,不用外国相助,乃为豪杰尔。’三桂更不答话,挥军直冲大顺军营,时辽东巡抚黎玉田也带了三万生力军前来助战。三桂屡胜,将士如狼似虎。辽东兵马皆是边军劲卒,身经百战,与内地大不相同。大顺兵马虽多,却士气低落,只是被迫迎战。双方久斗,也只是打个平手。正在激战之中,忽然狂风大作,飞砂走石,大顺兵马正是顶风,连眼睛也难以睁开。李自成亲自督战,怎奈旗倒兵散,镇压不住,吴三桂飞起一箭,射中李自成左臂。众人七手八脚将自成救起,全军向西而逃,进入了山西固关。两路兵马一路追杀,大顺死伤十余万人,缴获财宝无数。吴三桂将财宝直接发给将士们做为饷银,全军欢声雷动。人人踊跃,个个争先。不消灭流贼,誓不回军。
    陈圆圆见自成军败,对他说道;‘吴三桂为臣妾之故,穷追不舍。臣妾感万岁厚恩,本欲生死相随,骑驴西行。但万岁为妾一人,徒令四五十万将士死于非命,非为善策。不如留臣妾在此,设法止住吴军,令其缓追,以报万岁知遇之恩。’自成心中虽是不舍,也只好如此。密派牛金星父子护送陈圆圆从小路返京,然后派人通知吴三桂,陈圆圆已经脱险,正在京郊等候吴将军。
吴三桂见报大喜,传令大军即刻回京,派出亲兵五百,叮嘱用宫内红灯百盏,用宫女摆队相迎。吴三桂先进了京城,哭祭了崇祯,又哭祭了父亲,然后整顿大军,用最为隆重的礼仪把陈圆圆接进了军营之内。陈圆圆见了吴三桂双泪直流,颤声说道;‘妾万万没有想到还能与将军阳世相见,闯贼将妾掠进宫内,妾便誓死不从。闯贼令妾侍枕,妾画半面妆,羞辱于他,由此大怒,将妾拘押,方免于受辱。幸好将军进军神速,妾得以趁乱逃出,九死一生。今日见过将军,死也甘心。妾名节已污,不可再侍奉将军了。’说罢抢过吴三桂腰中的宝剑,便要自刎。吴三桂慌忙止住,再三抚慰,方才转悲为喜,重续旧好。
    陈圆圆密告吴三桂道;‘闯贼谋主牛金星,心地险恶。见闯贼败势,以救贱妾为进身之阶,欲效力于清廷。观其进献谗言杀害老友李岩之事,此人万不可留。现正在营中,望将军速速决断。’吴三桂将牛金星父子请了来,牛金星向三桂施礼道;‘闯逆西逃,已是强弦之末,异日必死将军之手。在下夜观天象,闯逆大限不远,帝星已无。东北方帝星日亮,莫非应在清摄政王身上?在下有破除流贼之策,欲进献于摄政王,还求吴将军代为奏报。’
吴三桂冷笑道;‘汝不过是一个照磨举子,让大清如何安置于你?还让你做个举子,必然反侧。如授以高官,如何服众人之心?闯贼对你言听计从,尚且背离。似我等与汝为伍?岂不过于危险?’于是传令将牛金星父子斩首示众。牛金星大叫;‘陈圆圆误我。’已是不及。不消片刻,人头已挂在旗杆上号令示众。
    中原大乱,张献忠在四川又闹了起来,若知张献忠如何混闹?且容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大西王修炼魔功,庸福王南京监国
    且说张献忠被左良玉,黄得功等逼迫,退出了襄阳。有人建议他向吴越发展,张献忠惧怕左良玉,决心入川。出了襄阳后,十几万大军,破紫阳关,走平利,白水,就进了四川境内。沿途依仗人多势众,如同蝗虫一般,哪个能够拦阻得住?进了四川,第一个重镇便是夔州。这是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之事。
    在秦,楚,晋,豫大乱之时,秦良玉就通过成都知府吴继善上书蜀王道;‘先皇设藩,以做屏障,数年以来,已失陷十几位。非尽皆失德,而是只知吝财而不知惜民也。前鉴不远,后者之师,王何不出钱财,散米粟,练兵卒,济危困,未雨绸繆,以固封疆乎?夫蜀地在于守险而不在于守腹心,剑阁,夔门等险要处设置重兵,流贼岂能飞跃乎?如能发放朽粮集民以把守关隘,蜀道天险,随处可战,流贼必难以在蜀中立足。若专保孤城,先失地利,蜀道歧杂,焉可扼流贼之逞凶?蜀为天府之国,二三百年,民不知兵。流贼一入,因粮于蜀,尽占险要,反客为主。蜀兵一向缺少训练,兵饷两缺,可堪忧虑。’蜀王见了只是冷笑,对吴继善道;‘孤王岂有那么多的粮饷,顾及全蜀?只要调集重兵,保住重庆,成都,其他非寡人力所能及也。’吴继善跪地哭谏,蜀王不应而去。
    四川巡抚邵捷春调集秦良玉,张令两支劲旅把守重庆外围,划地而守,不准擅自移动。秦良玉百般争执,邵捷春就是不予理睬。绵州陆之逊罢官路过秦良玉防地,秦良玉对他诉苦道;‘邵公全不知兵,将我二军置距重庆三四十里以求自固,而命张令驻军黄泥洼,已失地利。流贼出没于归巫万山之上,俯瞰我营,铁骑建瓴而下。张令一败,次及我军,我军尚能救重庆之急乎?上面不思守险,唯求保己一身,我等都不知明日身死何处呢?’二人洒泪而别,皆知蜀中不保,又无可奈何。
    叙州母猪洞鸣响一夜,如金鼓之声。四川频发地震,龙安地鸣,声闻数里。占曰;‘地震主兵,地鸣者伏尸流血。’大户人家纷纷往重庆,成都逃命,贫民百姓无路可逃,只好照常生活,谁来给谁当顺民罢了。打下夔州后,张献忠率部来到万县,准备渡河。桃花水涨,难以过去,就留在万县全军休整,一住就是三四个月。
    徐以显早死,潘应鏊因水土不服,浑身上下长了一些红包,又有疔疮长在下三岔要害处。军内缺少郎中,张献忠把附近的郎中都拘了来,怎奈潘应鏊之病越治越重,就死在了万县。少了这两个谋士,张献忠凡事就象缺了主心骨一般,没有个人可以商量。张献忠是个闲不住的人,有时候就带几十个亲兵出去射猎,至晚方归。
    这一日山中没有遇到大的猎物,张献忠烦恼,不肯回营,遇到了一个庙宇,就把和尚都赶了出去,舀米做饭,就于庙中安歇。这庙中的和尚们原本是绿林出身,闲常时也喝酒吃肉,掠来几个女子在这荒野之处随意淫乱,然后埋尸灭迹,鬼神不知,只是拿庙宇做个遮掩罢了。今朝被不知哪儿来的强人赶了出来,占屋夺粮,反客为主,这十几个和尚好不气恼。大家商量一阵子有人提议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其熟睡将他们全都砍死,以泄我心头之恨。’为首的道;‘如若有失,彼必怀恨,终不能忘情于我。我等不如换上打劫来的衣服,令其不知究系何人?便好动手。’众人商量已定,穿戴上方巾儒服,掠来的衣物,手执钢刀,悄悄推开屋门,将熟睡的亲兵们一刀一个,都杀死在炕上。
    也是张献忠命不该绝,不知何因,忽然内急?正蹲在后面拉屎,听得屋内一阵喧哗,透过后窗一看,原来是一帮儒生不由分说,将弟兄们全都杀害。张献忠大怒,飞身上前,大喝一声道;‘我张献忠杀人如麻,何处狂徒,竟敢对我暗下黑手?’那些假和尚一听张献忠三个字,吓得屁滚尿流,四下逃命。张献忠无心追赶,点起一把火来,将庙宇烧毁,独自一人,恨恨回营。
    山路崎岖,张献忠又认不得路。转来转去,待走出大山,天已大亮。见前面有一个村庄,想打探一下路径,便打马向村里走去。张献忠见村前场院正中设了一座高坛,四周遍插旌旗,仿佛按六丁六甲,五行八卦,二十八宿排列。坛上正有一个老道,披头散发,口中念念有词,正在装神弄鬼。说也奇怪,这原本晴朗的天渐渐阴云密布,刮起了一阵狂风,空中响了几个霹雳,那道士用桃木剑向天上一指,那倾盆大雨就下了起来。张献忠慌忙在一棵大树躲避,这雨下了半个时辰,道士向上一指,雨水止住,云开雾散,太阳就又露了出来。
    张献忠惊讶的发现,离自己不远处的道路那边,竟然滴雨未下,可见这老道道行不浅。此时乡民们正跪在泥水里,连连磕头,感谢活神仙求来甘露,解除了旱情。那老道走下坛来,向张献忠方向一看,快步走了过来,向张献忠打个稽手道;‘煞星星魁,贫道已等你多日了。’张献忠问道;‘你如何认得我老张?’那活神仙道;‘星魁前身本是文昌天尊张道陵看守炼丹炉的黄虎,本位是煞星中的天杀星是也。贫道乃是天狗星,曾想偷吃仙丹,被汝阻拦,未能得手。天数三百年历一劫,劫数六十。先以旱魃开道。继之杀戮。你我正逢其劫,乃是天意也。’
张献忠大喜道;‘怪不得我老张生性好杀,一天不杀生,心里就不快活,原来如此。先生有此大才,何不助我一臂之力,霸住四川,裂土封王,不强似到处为人求雨乎?’道士摇头道;‘道不合,不相为谋。贫道潜心修炼真一之身,欲同天地同寿,岂可贪图人间富贵?’张献忠道;‘我老张也想当当神仙,汝可教我。异日回归本位,我让你偷吃仙丹就是了。’道士大喜,俯身致谢道;‘俗名汪兆麟,道号无邪真人,人称活神仙,愿随大西王左右,底定巴蜀。’当晚,张献忠便留宿于村内,二人相见恨晚,张献忠拜汪兆麟为师,呼其为汪先生。
    第二日,两人骑马回营,众人接进营内,述说前事,惊叹不已。正在此时,婢女来报;‘夫人小产,所生孩儿身上无皮,恐性命不保。’不一会儿,接生婆将婴儿抱了过来,却是个男婴,见之令人作呕。张献忠心烦,命速速丢入山里喂狼,直恨得咬牙切齿,咒骂不已。原来张献忠多年来一直无子嗣,妻妾成群,总是毫无建树。他曾让徐以显给测过,自己是一生无儿,断子绝孙的命。为了泄愤,军中妻妾不知杀了几茬?总算老天开眼,袁氏怀上了,有了接替的香火,张献忠一直抱着很大的希望,所以才能够在万县久住下来,想等袁氏生产之后再行杀伐。谁会想到老天惩罚其冤孽太重,竟然开了这么个玩笑?
    汪兆麟详细的打量了一番婴儿,见面部皮肉齐全,便对张献忠道;‘贫道略通医术,可容我试上一试。’于是命人将此婴儿全身用檽米做粉,糊在身上,裹上绢被,埋入土中。只露出头部,呼吸喂乳。两日之后,挖出一看,全身已长出了皮肤,与正常婴儿无异。张献忠大喜过望,拜谢活神仙出手相救,对于汪兆麟佩服得五体投地。
    孙可望生了场怪病,不吃不喝,双目圆睁,在炕上躺倒六日。众郎中说是惊厥,瞎扎一气,绝无反响。汪兆麟诊断道;‘此乃阴阳相搏症也。’先喂了一剂汤药,眼睛就能闭上了。再加一剂,未过半个时辰,翻身而起,大病全无。孙可望道;‘我大病之时,恍惚有红黑两个小人,在我体内作祟。忽见黑人被霹雳所劈死,过一会儿,红人又被白虎叼了去,所以病状全无。’汪兆麟道;‘雷震者,乃是我所投附子霹雳散也。白虎者,乃是后服之天生白虎汤也。众人尽皆惊服。
    张献忠大喜,见孙可望全身上下被庸医胡乱扎得都是洞眼,便将那些庸医关于一处,令他们分别在蒙罩红布的铜人上扎穴。铜人本是用于练习针灸之用的,可那些庸医向来只在病人身上练习,哪里能找到穴位?凡是胡乱扎的,有一个张献忠杀一个,二三百个庸医没剩下三五个,留在了军中,给汪兆麟做了徒弟。
    凡是疑难杂症,汪兆麟伸手便好。有的将领气喘如牛,汗下如雨,彻夜不眠,汪兆麟说是亢阳,开的药方是与女子交接,果然一泄即好。众人听说汪先生从来不得病,便都要与汪兆麟修仙学道,汪兆麟并无难色,对众人道;‘天地人本属一体,天为太阳,地为太阴,人居中为正,乃中和之气。天气为神,地气为精,上下交和,共生万物。人乃中和之气,精气神尽在其中,所以人能感天动地,驱使鬼神,只是世人之性被七情六欲所蔽,所以不能明心见性罢了。’
    张献忠问道;‘人之初生,皆上应星宿否?’汪兆麟道;‘正是。人之受胎之先,父精母血之中,已有无极。成胎之后,无极转太极,形诸人体。经脉上合天数三百六十,阴六成形,阳九成人。分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三处,各为太极成丹之处,人体即为鼎炉,精气神为炼丹之火,太极内星宿与天象合一,受孕之时,星宿已在其中了。’
    张献忠又问道;‘神是何物?’汪兆麟答道;‘万物皆有神,人体内五脏六腑,各路经脉,各个穴位,尽皆有神。每当人熟睡之时,三尸神离体上应天庭,以求吉凶祸福。天是大宇宙,人体是小宇宙,天人互感,同属于气。含气之类,资食以存生。故无极转太极,皆有生死,人在气中,气在人中,我命在我,不在天地。只要修炼自身,群仙化尽,金丹自成。人常失道,非道失人。人常去生,非生去人。只要任性自在,便与天合。诸君可随贫道先炼小周天,乃是后天八卦所衍,只须一百零八日。如能选择夏至午时,冬至子时,彼时六根震动,是运气之最佳时日。顺生人,逆成仙,只要修炼得当,可保五十四岁无疾病。人到五十四由太极转无极,尔后活到一百零八岁,鼎废丹成。如能修炼大周天,则可与天地齐寿,但须修炼一千零八十日,乃是先天八卦所衍,非诸君所能行也。’众人踊跃,都跟随活神仙修炼小周天运气之法。只要脑中显现太极图,就算大功告成。
    从此之后,大西军上下都兴起了练功热。按活神仙所教,阴阳两仪,旋转乾坤,倚马问路,左右挑灯,金龟露背,二仙传道,迎风穿袖,青龙探爪等,都曲尽其妙。汪兆麟又密授了张献忠十六字练功密诀,那就是;‘一吸便提,运气气脐。一提便咽,水火乃见。’张献忠按此密诀,大有长进。有时竟能与汪兆麟神气交合,彼此相知。
汪兆麟曰;‘你在我之中,我在你之中,太极无疆域,精神自由行。’张献忠顿悟,也说偈语道;‘三百六十一临凡,仙既是我我即仙。扫清六合成大道,自在逍遥天地间。’二人大笑,成为莫逆。
    五月十五日,福王在南京称帝,任命王应熊总督川湖云贵兵马,讨伐献贼。李自成也派马科,黎玉田入川,争夺蜀中。大西军上下练功正练得如火如荼,猛烈一顿,走火入魔,个个心情烦躁,就想杀人。张献忠更是火冒三丈,出兵一顿猛打,将马科,黎玉田赶出川去,传令大军,搭桥渡河,攻打涪州。
    涪州知府刘麟长是个非常会算计之人,别看腰缠万贯,过日子可是一把好手。门人诉苦鞋子已破,无钱去买,想支点工钱,刘麟长一个劲的摇头。正在这时,有一个货郎挑着担子沿街叫卖,脚上穿了一双新鞋。刘麟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将货郎唤了进来,谎称要买个鸟碗,让货郎爬上树去,摘取鸟笼。货郎脱下鞋子,双手抱树,爬了上去,将鸟笼取了下来。待下树之后,鞋子竟无影无踪。刚问了知府一句,便惹得刘麟长大怒道;‘本知府难道是为你看鞋的?’货郎招惹不起,只好自认倒霉,光脚而去。刘麟长将鞋子给了门人,面有德色。‘有银子也办事,没有银子想办法也得办事,还得办成。’这是他对下属的常用语。张献忠就在对岸他并不担心,对总兵曹英道;‘天下无主,谁做皇帝我们就给谁做臣子,何必玩命?’于是大西军一到,二人就开城投降,毫不抵抗。
    张献忠正憋着气想大杀一通,这一投降,倒令大西军上下大失所望。张献忠大喝一声道;‘你这个赃官,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百姓,若准你投降,岂不可惜了我手上这把宝刀?’说罢举刀就向刘麟长砍去。曹英见势不妙,撒腿就逃。大西军一入涪州,大开杀戒。真正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涪州城内,逃出性命的没有几个。
    却说当年郑贵妃欲为亲生儿子常洵谋夺太子之位,用尽了心机,也未能如愿。为了此事,万历皇帝也总觉得对不起她们娘俩,想方设法予以补偿。万历二十九年,策立了太子。同时册封福王,食邑洛阳。福王大婚,用银三十余万。修建洛阳宫,用银二十八万,是常例的十倍。就是这样,万历也不肯让福王就藩。一直赖到万历四十二年,在众臣的强烈要求下,才勉强同意令福王就藩。但三岁一朝,平时悄悄宣召无可统计。
    当时矿税四出,每年奇珍异宝,绸缎锦绣,宫内堆如山积。金银亿万,都尽量赏赐于福王,勿令缺乏。洛阳之富,甲于大内。就藩时,传旨有司拨良田四万顷,做为食禄。中州不足,取山东,湖广之田补之。大臣们再三争执,福王自己也力辞,方才减半,已是二万顷,是天下百姓人均土地的百万倍。就是这样,万历皇帝也是觉得亏欠常洵,将没收张居正的家产,江都至太平的杂税,四川盐茶税,都令福王征收。并每年发给他盐引一千三百引,运送淮盐。中州区域内不是福王经营的盐,茶,不准经营。原来军饷靠的是盐引之利,中州地区一向是食用河东盐。如此一来,军饷无出。兵部,户部再三请求让福王不运淮盐而运河东盐,且不要与民争利。万历皇帝听也不要听,军饷欠着也不做安排,户部只好拆了东墙补西墙,往前对付着。窟窿越来越大,欠饷越来越多。挤到崇祯即位时,已是积重难返,无力回天了。
    如此之骄惯,焉能培养出个勤政爱民的主来?常洵一生无所作为,一是好财,二是好色,三是好酒。每日里醉生梦死,淫乐不断,竟较那继位的光宗更为潇洒。河南大旱,人相食,流贼蜂起。前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无数次恳请福王赈济灾民,福王是一毛不拔。洛阳宫内积攒着百年食用不尽的精米,金银亿万计,珍宝论斗。就是小鸡都用人参拌喂,脸盆都是黄金做的,福王只要把洛阳宫守住,哪管他外面天翻地覆呢?谁知守军与闯贼勾结,里应外合,破了洛阳宫,常洵独自缒城而出,藏到了迎恩寺。结果被贼兵搜到,李自成将其跺成了肉酱,做成了福禄羹,让受害者食用。王妃邹氏护着世子由崧逃到了怀庆,狼狈不堪。崇祯为福王之丧停朝三日,以示哀悼。赐由崧宝玉带,命其袭封。
    由崧与乃父一样,好财,好酒,好色。到了南京后,整日里沉醉于青楼,乐不思蜀。没有了银子就到处去借,到处去骗。人们知道他是福王,也想在他身上下一下赌注。北京失陷后,马士英,阮大铖都把宝局押在了由崧身上,借银子供他吃喝嫖赌,并拉拢臭味相同的刘伯温玄孙诚意伯刘孔昭共同扶持由崧登上大宝。刘孔昭本是被温体仁耍了一下,没想到啥人有啥命,反而因祸得福,在南京城里可以呼风唤雨,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阮大铖本是个才子,喜欢谈兵。评论天下大势,头头是道,见微知著。平日里仗义疏才,招揽天下英雄。名流侠客,失意官宦,冷局内官,落魄藩王等,无不倾心结交,乃是一个小丈夫。北京失陷后,阮大铖算定;南京即将成为政治中心。于是便通过监军太监韩赞周,结交了不少南逃的大小太监们。这些太监自从被李自成大棒赶出宫后,身上无银,又被天下人所唾骂,哪个肯帮他们一把?一路上颠沛流离,备尝苦难,到了南京,已成了地地道道的乞丐了。韩赞周有心无力,同类们求告上门,只好转求阮大铖代为安排。阮大铖毫无难色,解衣推食,待他们如同亲人一般,太监们感激得双泪交流,都赞叹阮大铖才是真正的君子,不象哪些势利小人,世态炎凉。
    这一日,阮大铖正在挥墨作画,冯铨来访,阮大铖慌忙放下笔墨招待客人。冯铨虽说在野,却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阮大铖委托他查访东林党的动向,冯铨不辱使命,通过弟子,把东林党的一举一动都查得清清楚楚,特意前来阮府,商量下一步行动。拜茶已毕,冯铨说道;‘自打北都陷落,众文武都在南逃。淮上掌握重兵的有马士英,高杰,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左良玉。马士英就不用说了,是阮公故交,没有阮公,也没有他的今日。马士英豪爽仗义,高杰等镇将都都敬服于他,不须多虑。令人担忧的是左良玉,统领兵马七十万,号称百万,占据上游,有战船两千余艘,常有不臣之心。左良玉当年是靠侯恂提拔起来的,这侯恂是东林死党,他儿子侯朝宗又是复社首领,小有名气,此是一大隐患。’
    阮大铖道;‘左良玉徒有虚名,我已派人打听清楚了,左良玉老而且病,已不复当年了。只是他的儿子左梦庚,残暴好杀,居心叵测,但不能服众。左良玉最为敬服的是袁继咸,袁继咸不反,左良玉就不会兴兵作乱。’
    冯铨道;‘南都文臣东林党方面的是史可法,姜曰广,瞿式耜,张慎言等,高宏图曾弹劾过东林党,但不一定为我所用。勋臣刘孔昭,徐弘基,赵之龙等倒是好办,只要有好处,亲娘老子他们也会出卖的。我已打听清楚了,东林党里上串下跳的顶数周镳。周镳认为;按顺序,应立福王,但福王一立,必定要翻妖书,梃击等旧案,对东林不利。而策立潞王,则没有那么多的隐患。所以极力主张策立潞王,以把持政局。’  
    一提到周镳,阮大铖气就不打一处来,愤愤骂道;‘不就是十狗之首周应秋那个狗崽子么?他老子给魏忠贤当狗,他反过来又给东林党当狗,不但大骂自家的亲老子,连我这清白无辜之人都不肯放过。那一年就是他鼓动了一百多条疯狗弄什么[留都防乱揭]狠狠咬了我一口,我求侯朝宗说和,他那臭架子端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大份量了?不就是个整天泡在婊子群中装什么风流名士么?哪里干过半点实事?听说最近又跟秦淮名妓李香君打得火热,金莲传杯,当众轻薄,公然嫖宿,不知廉耻。那些复社,几社等儒林败类把咱们读书人的脸面都丢光了。像李香君,柳如是那样的婊子,人尽可夫。周镳那条狗却伏在地上舔她们的臭脚,真是不知世上还有羞耻二字否?’
    冯铨禁不住笑道;‘他们认为;娼盛文必兴。没有了娼妓,他们那帮人到哪儿去装名士去?像你我这样的正人君子竟然被这些脏污小人压了整整十七年。不借这次机会翻一翻身,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二人正谈得入港,马士英,刘孔昭相约而来,阮大铖连忙让人到[福聚成]要了一桌酒菜,众人且饮且谈。席间阮大铖意气纵横,谈兵说将,由古及今,高歌吟咏,尽逞才华,众人附合,欢乐异常。刘孔昭羡慕的道;‘不知阮公哪里来的生财之道?这银子总也花不完,如流水一般。可否教一教兄弟,也能够宽裕宽裕?’阮大铖笑道;‘此乃略为运筹,不足道也。如能拥立福王,为我等所用,金银权势,何足道哉?’
    冯铨道;‘还别说,那福王真的就跟阿斗一样,准是个有道明君。诸葛亮治国,阿斗从不掣肘,有美酒美女美华屋,就算齐了。当年齐桓公既好财,又好色,但把国家交给了管仲,就称了霸。马将军就是当今的管仲了。’马世英连忙谦让道;‘我不过是个粗人,玩谋略还得靠阮公。此番若是得手,我必推重阮公,以报昔日救拔之恩。’阮大铖道;‘东林党中史可法是个关键人物,是左光斗的门生,有些虚名,可先算计他一下。马公可假做请教于他的口气,以立君以贤为饵,必可得其回书,诋毁福王,拥戴潞王。只要此书一到手,日后文章就好做了。’众人连连称妙,当晚尽欢而散。
    回到淮上,马士英便以兵部左侍郎的名义给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写了一封信,送到了浦口。大意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二王下落不明,现在福王与潞王逃至淮上,应先奉以监国,以待太子。时居艰危,应立君以贤’等语。史可法,姜曰广,张慎言,吕大器等早有此意,见武将也通晓大义,便回信道;‘福王是神宗之孙,按序当立。但有七不可;贪,淫,酗酒,不孝,辱下,不读书,干予有司也。潞王常淓,神宗侄也,贤明当立。’马士英一拿到史可法的信,马上约合淮上诸将,发兵迎接福王,来到了仪真,逼着史可法等大臣出迎。马士英牵头,高杰,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一同签署拥立福王之公告,东阁大学士吕大器掌握印玺,不肯下印。李沾厉声喝道;‘福王按序当立,有异议者死。’刘孔昭等人帮着起哄。史可法见事已至此,南京不可再乱,五员虎将手握重兵,虎视眈眈,拗他不可。于是便答应暂由福王监国,等待太子消息。
    福王见了众臣,羞怯得满脸通红。众臣拜见,慌忙躲避。史可法道;‘大王勿避,可即监国,以定人心。’福王推辞再三,方才即位。
    众臣公推史可法,姜曰广,张慎言,高弘图为东阁大学士,刘孔昭把袖子往上一撸,挥拳喝道;‘牛打江上马坐殿,阁臣为何没有我这个诚意伯?’史可法劝说道;‘本朝从无勋臣入阁之例,实无他意。’刘孔昭无奈,转而说道;‘我不行,难道凤阳总督马士英也不行?都是你们的了。’魏国公徐弘基,忻城伯赵之龙等一起发作,斥责史可法等人党邪害正,妄图把持朝政等等。众人见殿堂大乱,马士英必得入阁,于是便商量由马士英出任兵部尚书一职,兼东阁大学士,驻军淮上,统领各镇兵马,收复江北失地。
    马士英闻讯大怒,唆使刘泽清挑头,各镇纷纷上疏,强烈要求马士英入朝辅政,否则不遵朝命。马士英也上疏皇帝,口气强硬,非要入朝辅政不可。哪里管他恩准不恩准?书发即行,带着三万精兵不由分说,进了南京。马士英将史可法写给他的回信交到了福王之手,太监们七嘴八舌的把史可法贬了一通。到了此时,史可法不走也得走。于是请求到淮上监军,相机北上。福王正好顺水推舟,把他打发了出去。从此之后,南京就由马士英主政。阮大铖见已水到渠成,就来找马士英计议,准备出山。如知阮大铖能否达到目的?且容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偷天换日清皇入主中原,李代桃僵太子寺院做奴
    却说阮大铖因为逆案被压了整整十七年,就是在野期间,也受尽了东林,复社等狂徒的窝囊气,清流们对他予以白眼。阮大铖本是名利心极重之人,喜欢在人前夸耀自己,卖弄卖弄。每当官员们路过,他都要尽可能的招揽,为己增誉。有意无意的把自己描绘成手眼通天,不可小视的人物。没曾想,风云变幻美梦成真,自己真的成了南京城里的中枢人物,可旋转乾坤,左右帝王,这是阮大铖万万没有想到过的。俗话说;‘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阮大铖这枚利锥,久处囊中,此时不露尖,更待何时?韩赞周早就是南京监军太监,拥立福王,立有大功,自然而然的当上了司礼太监。福王的旧跟班王绎,早就欠下阮大铖不少的银两,这回攀龙附凤也当上了高官。再加上那些南逃来的大小太监王成等,都欠着阮大铖的情。没等马士英张口,福王早已知晓阮大铖之名,乃是天下奇士,行侠仗义,文武全才。经天纬地,定国安邦,乃是当代的姜太公,张子房。只因为才高招妒,众口烁金,埋没了十七年。若是先皇重用此人,早就把流贼剿灭了,岂能出现今日之局面?福王本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听啥信啥,并不疑心。他更忧心的是宫中没有绝色女子,难于度日。
    监国没有多少日子,马士英等人便张罗着福王正式登基即皇帝之位,史可法道;‘倘若太子南来,如何处之?’刘孔昭道;‘今日即定,谁敢更改?太子失踪五十余日,毫无动静,想是不在人间了。大位如不早定,如何收复失地?’众人无言,福王就正式即皇帝之位,年号弘光,追认先福王为恭皇帝。
    新皇即位,大赦天下。原来长年关押的皇室宗亲们也遇赦出了监牢。望气者说凤阳大狱中有天子气,不知应验于何人?当年率兵勤王的聿键也被放了出来,总算是熬出了头。弘光皇帝任命史可法等还是东阁大学士,将王绎也补了进去,以酬旧恩。册封左良玉宁南侯,黄得功靖南侯,高杰兴平伯,刘泽清东平伯,刘良佐广昌伯。刘泽清原先是跟东林党站在一起的,见风头不对,转而投靠了马士英,极力表现,以显示忠心。对待昔日的同党,大加讨伐,不遗余力。他与吴三桂是儿女亲家,两家交往,非同往常。
    因为担心左良玉不拜诏,马士英特意请袁继咸前往宣诏册封。左良玉问道;‘太子下落不明,福王今日即位,异日太子若是南归,将如何处置?’袁继咸道;‘太子乃是先皇嫡亲骨血,正宫所出。如其南来,福王理应退避,这有何疑?’左良玉这才拜诏,接受爵封。
    却说淮扬以南,扬州最富。高杰带领将士,先来争夺。高杰纵容部下,所过残破,杀人无忌。尸横遍野,财物为之一空。扬州军民百姓惧怕高军,闭城坚守,高杰久攻不下,就拿四郊的百姓泄愤。大军围住扬州,昼夜攻打。
    刘泽清,刘良佐,也都纵兵杀戮,淮上为之一空。黄得功军纪稍强一些,但也是以征收军饷为名,将富户的钱粮,抢劫荡尽。史可法到淮上监军,经皇帝恩准,将长江沿岸分为四镇。高杰领凤阳,徐州等十四州县,兵驻瓜扬。刘良佐领临淮等九个郡县,兵驻寿春。刘泽清兵驻驻淮安,领十一州县,黄得功驻仪征,领庐州等十个州县。届时河南,山东已被清军接收了,四镇其实都屯兵于淮上,沿着长江南岸,划分地盘,坐吃兵饷。由于军数不定,饷银无出,限定每镇额兵三万。四镇将辖区内的田税,盐茶税,商税等都截做军饷,还总虚报大捷,砍良民头颅报功请赏。由于四镇各自为政,商家经过一处就收一处的税,商人们都裹足不前,军饷接济不上。史可法百般筹划,也是捉襟见肘,四下告急。
    史可法素有威名,追剿流寇时多立奇功。短小精悍,面色略黑,双眼烁烁有光。到淮上督军,带了三千劲卒,颇为雄壮。高杰不知是福是祸?命部下连夜挖了百余个大坑,将乱尸加以掩埋。晋见之日,胆战心惊,连声音都变了,怕遭到贺人龙之下场。谁知史可法虚以待人,毫无责怪之意。好言抚慰,激励高杰率军北伐,收复失地,连偏稗将士也赐茶赐坐,待以客礼。高杰大喜过望,对史可法很是恭敬。史可法为了解其疑惧,将所带兵马分与四镇,以安众心。高杰大喜,便将史可法供了起来,军书不经他先过目,就到不了史可法之手。高杰非要进驻扬州,扬州军民宁死不肯。史可法反复调解,最终达成妥协,高军驻扎在瓜州,史可法开府扬州,高杰叼了一大块肥肉,就撤兵扬州,高兴而去。进驻瓜州之日,邢夫人亲自监军,约束部下。
    此事恼了一位,就是靖南侯黄得功。黄得功大叫道;‘翻山鹞不过是个流贼,至今贼性不改,有何大功,可占名邑?我军多立大功,仪征新破,哪里能收得够军饷?我军应驻于瓜扬。’于是派出将领,与高杰争夺瓜州。高杰大怒,率军对阵,史可法好说歹说,多付了黄得功三千饷银方才把这场争斗压了下去。幕僚应廷吉多有谋略,深通阴阳,私下对史可法道;‘紫微垣中,帝星不明,不及一年,南都不保。公废寝忘食,苦心经营,所为何来?’史可法道;‘我非不知天命,怎奈出生之日,母梦文天祥投胎,所以寸心难舍。诸葛武侯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师左光斗蒙冤入狱,我前往探望,被其责骂,令我惜此一身以报国。恩师心如铁石,我虽不才,国势危艰,岂可效他人求生乎?’应廷吉叹息不已,再不相劝。
    史可法开设招贤馆,令应廷吉主理此事。开设多日,人是来了不少,整日里吃饱了便胡说八道。有的出主意拍卖扬州石坊牌的,有的主张卖官筹饷的。还有的主张用妓女做间谍策贼反正的,有的认为应当和清击贼,平分天下的。更多的是一些读了八股科考不上,想寻门路当官的,之乎者也,引经据典,不知所云,专以套话大话蒙人的。应廷吉劝史可法关掉招贤馆,那些钱粮也都是百姓的膏血,何必浪费?史可法道;‘如能征来一二有用的人才,也不枉了这些钱粮。还是等一等,扩大些影响。’可惜一直到扬州失陷,也没招来一个实用的人才。科考选才,可见一斑。
    传闻吴三桂效秦廷之哭,请来了北军打败了顺贼,收复了北京,顺贼南逃,潰不成军,南京城里欢声雷动,都指望着能不战而光复江北。弘光册封吴三桂为蓟国公,赐银五万两,漕米十万石,予以嘉奖。谁知吴三桂不肯拜命,将银子退了回去。南明君臣不知吴三桂是何用意,于是便命刘泽清去信加以询问?刘泽清写道;
    ‘福王殿下已于五月十五日登临大宝,册封亲翁为世袭蓟国公。亲翁临机应变,联清收复神京乃是千古一人,功勋无比。清廷仗义兴师,驱除流贼,其情可嘉。我与左黄高刘五镇,守江有余,击贼力有不逮。顺贼虽走,犹负固秦晋,乃腹心之祸也。亲翁连胜,清廷势强,处居重驭轻之势,何不乘胜进军剿贼,与我成角之势,以报君父之仇乎?犒赏之使,随信北行。摄政王处,亲翁多加留意。’
    左懋第母死山东,请命北使,顺路安葬老母。陈洪范因为误放杀人魔王张献忠,被崇祯闲置,不予重用。北使无人,陈洪范愿往。二人带银十万,往北行来。吴三桂阅过刘泽清来信,不置可否,只是让二人面见清摄政王,再作计议。
    却说四月三十日李自成放火西逃,吴三桂没有进城,率军前往追杀。京城里哄传太子已被清军救出,马上随清军进城,光复旧业。未逃走的文武百官以及士绅举子们齐集城门,跪迎太子还都。街道两侧,人山人海,都想一瞻太子的风彩。欢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多尔袞骑在马上看着可笑,干脆将护面头盔摘下,笑着与人们打招呼。人们一见马上领行的是清九王,根本就不见什么皇太子,不由得不知所措,狼狈不堪。大臣们不知应当如何面对清九王?只好悄悄退下,打探清军究竟是何用意?
    多尔袞进京后,严明军纪,真正做到了秋毫无犯。同时为崇祯与皇后发丧,按皇帝葬礼之规模,极其隆重。明朝君臣对清军感激不尽,盛赞清军为仁义之师,愿意作为先锋,导清军共破流贼,光复大明江山社稷。多尔袞并不多言,发布檄文道;
    ‘大清国皇帝致书于西据明地之诸帅;朕与公等山河远隔,但闻战胜攻取之名,不能悉知称号,故书中不及,幸勿以此而介意尔。兹者致书,欲与诸公协谋同力,并取中原,倘混一区宇,富贵共之矣。不知尊意何如尔?唯速驰书,使倾怀以告,是诚至愿也。’
    各处官员并不知其意何在,皆认为是联清破贼,收复失地,于是河南,山东,山西等处官员将大顺官吏赶走,反而按原来的官职归顺了大清,换了官印。就这样,长江以南,多尔袞传檄而定,都接受了大清的约束。各地流贼不甘心失败,攻城掠县者,此起彼伏,不可胜计。他们人数虽多,但都属乌合之众。清军一到,土崩瓦解,四下逃窜,很快的就平定下来。多尔袞下令取消苛税,严禁贪赃枉法,犯法者从重惩处。凡是降官,原职录用,不变其职权。由此一来,民心安定,都把清军看做是解放者。
    却说周奎虽说被刘宗敏榨去了五十五万两银子,珠宝首饰也有个十来万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回到府里,照样摆阔,只是派头不同以往了。公主只剩下了一条胳膊,每日里以泪洗面,周奎也觉得心烦,经常恶声恶气的训斥于她,公主寄人篱下,前程无望,只求早死。谁知道太子忽然找上门来,倒让全家大吃一惊。
    原来太子逃出王德化外宅后,从东厂角门溜了出去,潜出东华门外,象一只没头的苍蝇,四下乱窜。迎面来了一伙大顺兵马,举着火把,四下查看。街上空荡荡的,连鸟儿也别想逃了出去。太子一慌,闪进一个巷子内却是个死胡同。尽头那一家屋门虚掩,太子用手一推,就钻进了屋里。屋里人正围着一盏油灯在那儿呆坐,见有人进来,大惊失色,连忙跪倒在地哀求道;‘好汉饶命,我家只是个卖豆腐的,没有什么银两。’太子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什么好汉,是个逃难的。外面贼人甚多,可容我一躲。’那豆腐张夫妻俩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没有言声。豆腐张将油灯吹灭,三个人就在黑影里一直对坐到天亮。
    到了早晨,豆腐张找出了一套破衣服让太子换上,将宫中穿的衣服塞在炉灶下一把火烧掉。让婆娘做了三个烧饼,太子哪里能吃得下去?只是呆坐,默不做声。如此三日,豆腐张对太子道;‘我是小户人家,也不知道公子究竟是何府贵人?生计艰难,也常留你不得。现在外面安定一些了,你有什么亲戚朋友的,可前去投靠他们,总比我一个做豆腐的强许多。明日再不开张,我一家就要饿饭了。’
太子知道这是往外开他,也没法再赖下去。就对他们夫妻说道;‘我并不认得谁,外面贼兵甚多,还求恩人帮我安排个去处。’豆腐张思忖一会儿道;‘我倒有个去处,不知公子能耐得清贫寂寞否?崇文门外有个尼姑庵,我常去送豆腐有些个交往。你可随我前去,看庵里能否收留与你?’太子大喜,吃过了早饭,帮着豆腐张拎着杂物,就一同来到了崇文门外紫竹庵。卖过了豆腐后那豆腐张寻到主持慧清师傅,对她说道;‘这孩子父母死于乱军之中,无处可去。还望大师发一发慈悲,暂且留他几日。平定之后便可投亲靠友。’慧清想了一会儿道;‘兵慌马乱的,庵里本不欲收留来路不明之人,看在你多年送豆腐的份上,暂且留住几日,倒也不妨。只是这孩子是个男身,恐惹出一些闲话来。’豆腐张道;‘这孩子眉清目秀的,倒象个女孩儿。只要换上僧服,不让他外出,只在庵后干些杂务,倒也无人注意。’慧清叹了口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佛屠。出家人慈悲为怀,就暂留在庵内吧。’于是便让尼姑们将太子带到后面,换上了僧服,教了他一些佛门清规。太子牢记在心,不敢走出庵门半步。
    豆腐张走后,慧清对太子说道;‘无有欲念,方除烦恼。我师静安,中风不语。你可先去服侍于他,善哉善哉。’尼姑们把太子引到后院的一个堆放杂物的破屋前,一推开屋门,一股骚臭,把太子逼退了几步。等进到屋内,见有一个老尼姑躺在炕上,浑身肮脏,骨瘦如柴。尼姑对老尼施礼道;‘师傅在上,这位施主是专门请来侍候师傅的。’于是简单的交待了几句,连忙走了出去。
    到了此时,太子有何可想?如不侍候老尼,又无处安身。于是只好捏着鼻子,端屎倒尿,喂饭喂水。太子喜欢干净,打了水来,将老尼全身刷洗干净,屋里也象了个样子。抱了几抱谷草,就在屋里打地铺安顿下来。斋饭虽差,但是却饿不着。说也奇怪,那老尼竟然有些见好,能表达点意思要饭要水了。渐渐的屎尿也会有所表示,屋里就没有那么大的气味了。
    日子一长,太子便与庵里的尼姑们熟悉起来。太子发现;出家人也有善有恶。有的满嘴里慈悲诵佛,心地却很险恶。有的不太懂佛法,却心地善良,但往往却说了不算。听说静安病体见轻,慧清也来看过一次,板着面孔对太子说道;‘我有功于人,不可念。人有恩于我,不可忘。世间的一切都有因果。’从那以后,分给静安的斋饭就减了一半。太子被慧清盯得紧,也不敢偷偷带出斋饭,只有小尼姑性空常常把涮锅水里面的残饭拾取一些来,才勉强维持得过去。性空常对太子讲一些外面的事,由此太子也知道公主寄住于周奎家里,福王在南京即皇帝之位等事。太子听说明臣大多都做了清朝的官员,原职录用,连太监们也陆续回宫,供奉原职。只有自己无处可去,不由得长吁短叹,经常在夜里暗自流泪。
    慧清发现性空常往后院跑,把她找来,狠训了一顿。警告她道;‘出家人第一戒的就是色欲,六根不净,如何能修得佛性?那野小子是京城里有名的窃花大盗一根玉刘三宝之子刘文良,我是可怜他父亲被仇家杀死,这小人无处可去,才暂时收留与他的,不可为他乱了佛门清静。’性空诚心悔过,保证再也不踏进后院半步,慧清才饶过了她。从那以后,就连别的尼姑无事也不敢轻易往后院去,每日里的斋饭,都是慧清亲自端送过来,伙食竟然一天天丰盛起来。
    慧清虽说是四旬开外,但也是半路出家,六根并不清静。城里人多眼杂,与石景山的无念和尚只能三两个月偷情一次,有些饥渴难耐。见这个少年倒是眉清目秀的,只是不懂得风情,尚不通人道。慧清几次撩拨他,那傻小子竟然听不出弦外之音,只知道小心谨慎,毕恭毕敬的,对慧清是又敬又怕。这越是捞不到的越是馋人,慧清白天夜里看不到那个傻小子就想的要命,梦里与其交接过不知道有过多少回,但总是一场空梦。实在按纳不住,慧清干脆趁着黑夜悄悄送上门去,脱了个精光就钻进了太子的被窝里,搂着太子就娇声娇气的求欢。那太子吓得挣扎起来,大惊小怪的,炕上的老尼也挣着嗓子干嚎,反应强烈,真是大煞风景。以后慧清又试了两次,发现那傻小子那根筋根本就硬不起来,全不当用。慧清又羞又恼,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竟然在这个傻小子身上浪费感情,真是不值。前一阵子的事害怕傻小子泄露出去,就想把他打发了,再换新人。
    太监常来被大棒赶出宫后,四处流浪,专门在石景山坟堆里找供果吃。有时也进城到各个寺庙上注香,为先皇与太子皇子们乞福。也是合当有事,这一日太子出庵倒垃圾,让常来给看到了,不由得大吃一惊,心中想道;‘这太子数月来下落不明,传闻甚多,如何却在这里?’看着虽像,但穿着僧衣,戴着僧帽,不知是男是女?不敢造次,只是偷偷观察,不敢前去相认。太子因淘气,前额上曾跌了一个疤,如今此人额上无疤痕,但音容相貌,一举一动,都与太子相仿。
太子七岁受教,坐有坐样,站有站样。虽是落难,习惯不改。常来连续观察了七八天,心中已是有个七八分了。宫中乱时,常来偷得周皇后挂珠一串,是外国贡品,菩提子雕成,有一百零八颗。此挂珠周皇后时刻戴在身上,宫中之人全都认得此物。常来算计着隐太子该倒垃圾了,便把挂珠放在路上,自己藏在近处,看他如何反应?太子路过,猛然见到了母后的挂珠,不由得伏地大哭,浑身颤抖不止。常来看得仔细,连忙跑了出来,跪地磕头道;‘太子殿下,让奴婢找的好苦哇。’太子见了常来,不由得一楞。马上改口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太子,只是个出家人,休得胡说。’常来伏地大哭道;‘殿下千金之躯,竟然为贱尼做仆,苍天无眼。太子休要疑惑,奴婢已观察多日,若学王德化,早就用太子换取富贵了。常来在宫中虽说只是个洒扫下贱之人,这一点忠君之心,却胜过卖主求荣之人。眼下清九王包藏祸心,欲趁机吞我大明,已定都北京,前往沈阳去接清顺治皇帝。此处不可久留,如若迟疑必遭鞑虏残害。’
太子心中虽然惧怕,见常来确实是个忠臣,便与其相认,对常来道;‘我也知此处不妥,只是无处可去,故尔在此躲避一时。你可打探一下外面动静,最好设法令我与皇妹见上一面。此番一别,恐今世再难以相见了。’常来道;‘这个容易,老皇亲是太子亲姥爷,怎么着也能置办点盘缠好在路上之用。太子原来额上有一块疤,如今却不见了,奴婢不弄确实了还真的不敢相认呢。’太子道;‘那一日逃出宫后,也是怕被贼人认出,东躲西藏的。在到紫竹庵的路上,遇见了一个铁冠道人,对我说道;‘魔鬼当道,三百六十日内,汝有血光之灾。可寻一僻静之处,潜身躲藏。过了时日,改姓换名,不问世事,可保半世平安。’那道人在我额上摸了一下,疤痕就不见了,我也不知此是何方神仙?’常来叹息不止,就与太子分手,前往周奎府前打探公主消息。
    三日后,常来回报;‘公主确在周皇亲之处,二位小王爷至今下落不明。清九王并不查问皇子们的下落,只是放出风来说;太子已遭闯贼杀害,二位王爷也死于乱军之中。中原无主,大清皇帝入主中原,顺天承命,替代我大明。晓喻天下,归顺于新朝呢。’闻听此言,太子伏地大哭。高呼列祖列宗,悲不自禁。那慧清本来就暗自监视着太子,免得与小尼们做出苟且之事。今日见到太监向那傻小子行君臣之礼,不由得大吃一惊。慧清年青时也在宫中做过宫女,天启皇帝驾崩后,发遣出宫,当了尼姑,宫中的礼数还是懂一些的。等太子回庵,慧清悄悄对太子道;‘老尼不知你究系何人,什么来头?但佛门清静之地,不可容你。你可马上出庵,换上来时衣服。以后无论有什么事,休要连累于老尼。’太子无奈,便离开了紫竹庵,在庵外等来了常来,便前去投奔周奎。
    周奎见了常来,有些认得。对于太子,却不认得。皇宫大内规矩甚严,就是周皇后也只能一年见上父母一面,还得行君臣之礼。自从周夫人病逝之后,周奎就从未见到过太子,也不知倒底长的什么样?上一次见到时还是个小孩子。如今变成了个大小伙子,周奎老眼昏花,还真的就不敢相认了。周奎将来人领到公主屋里,兄妹二人楞了片刻,不由得相互抱头大哭,直哭得死去活来。周奎安排了饭菜,太子狼吞虎咽的饱餐了一顿。周奎问讯太子一向避于何处?太子将前情述说了一遍。当天晚上,太子与公主哭别而去。
    常来问道;‘殿下如何不向老皇亲讨些盘缠,也好离开这凶险之地?’太子答道;‘初次见面,却有些张不开口。我本以为临行前周皇亲能送我些银两,但他未曾提起,我也就这么去了。’常来道;‘想是一时疏忽,未曾想到罢了。过几日再去一次,肯定能有所安排。’二人寻了个破庙,暂时存身。常来寻了些食物,一晃又过了三五日。
    再一次来到周府,周奎脸上就有些难看,不理不睬的,任由太子前去探望公主,也不张罗饭菜了。公主拿出了一领锦袍,送给太子让他出去换几两银子,对太子道;‘上一次府内行君臣之礼,按宫里规矩进膳已被人所疑惑。以后切莫再来,免生不测。’太子告辞,周奎避而不见。周奎之侄周义将太子送出大门,对他说道;‘以后再不要来了,休给我家惹祸。’
    二人在破庙内又混了十九日,常来说道;‘清顺治已在宫内登基,现在城内外盘查甚严。每日里夜禁,城门不许随意出入。清九王下令京内外归降军民全部雉发,我们在京城内根本就混不下去了,还是找周皇亲设法安排点银两,也好早日潜出城去,以便南行。战祸不断,旱魃肆虐,河南赤野千里。没有盘缠,如何能到得了南京?’太子无奈,只好厚着脸皮,再度来到了周府,要求周奎设法弄点银两,好能够上路。
    周奎避而不见,周义出来答对道;‘汝非太子,为何屡番前来骚扰?周皇亲被闯贼搜刮得一干二净,现在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银两打发于你?公主病重,不能随便会见外人。我已打听过了,汝本姓刘,是个书生,家道中落,无以为生。若如此说,可以免祸。如冒称太子,我将把你送入官府,从重治罪。’常来道;‘太子本来无假,如今是走投无路,方才上门求告。先皇在世时,周皇亲何等荣耀?金山银海,哪一项不是靠的皇恩浩荡?如今太子落难,只求些微,以便南行。老皇亲即便家道艰难,也要想方设法,帮太子过此一关。’
    周义再三赶他们走,二人就是不肯。纠缠到了黑天,周奎从府后转了出来。若知周奎付银与否?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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