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洪承畴沈阳假隐居,陈圆圆入宫遭冷落
却说范文程将洪承畴拦住道;‘大清皇帝以己度人,以为崇祯也是宽厚之主。须不知哪一次兵败,崇祯不是将过错推给下面,杀几个替罪之人?袁崇焕,祖宽尚且难免,洪先生进关,安有生理?身败名裂暂且不谈,就连部下各级将领,也是难辞其咎的。君子不入危城,不事乱国。大明气数已尽,天下共知。洪先生既然不想兼济天下,如能独善其身,守时待命,也不失为明智之举。大清皇帝甚是敬重洪先生,洪先生不如暂且栖身于辽东,寻一山清水秀,逸性养情之处,做一世外之人,岂不妙哉?’洪承畴此时方寸已乱,只好任由众人摆布,重又回到了沈阳。
范文程将洪承畴安顿下来后,回报皇太极;‘臣已按计行事,洪承畴如今名利俱失,正在六神无主呢。’皇太极道;‘如此甚好,三日后朕去探望与他,以服其心。’
洪承畴回来后,茶饭不思,整日里哎声叹气,在室内走来走去。看书房内堆放一些书籍,随手拿两本,却是老子,庄子一类诸子百家学说。有一部话本[杨家将演义],已是残缺不全。早年洪承畴在书坊里听过几段,于是便拿这部书消愁解闷。正在百无聊赖之时,皇太极青衣小帽,前来探访。身边只跟随着范文程一人,也是市井打扮,飘然而入。洪承畴连忙跪拜接驾,皇太极笑道;‘今日是朋友聚会,不必拘礼,尽可随便。’三人分主次落座,斟上了几杯酒,安排了几样新奇小菜,说了几句闲话。
范文程拿过来那本[杨家将演义]问洪承畴道;‘依洪先生之见,杨继业,杨六郎是何等样人物?’洪承畴道;‘是大宋忠烈之臣,这有何疑?’范文程道;‘依在下看来,其实不然。北汉乃是周宋敌国,杨家父子弃北汉而降周宋,何为忠烈?周武王以臣伐君,汉高祖以下犯上。就是本朝明太祖朱洪武,也是叛君之臣民,曾被君子士大夫视为贼寇。如若人人都如洪先生这样愚忠,岂不是今日尚在暴秦统治之下,哪里会有朱姓王朝供洪先生尽忠乎?’洪承畴语塞。
皇太极道;‘塞北民族与中原民族,本属一体,同是中华民族。春秋时期,楚,晋,燕,吴,越,秦,皆是戎狄蛮夷。后来融入中原文化,则不分彼此。长城以北,本是游牧区域。历朝历代边帅贪功,开疆扩土,将游牧民族驱赶到北部荒漠地区,而移民开荒,借以实边。一遇灾害,草原民族无以生存,只好掠夺侵占了他们肥美草原的汉民算帐。从古至今,边乱从无间断。此中是非曲直,谁来评说?中原以农耕立国,生活稳定,人口繁衍迅速。南宋,辽夏金元以来,战乱动荡,中原人口大减。元初中原人口不足两千万,与草原各族人口不相上下。仅过了一百余年,大明国初据不完全统计,中原人口已达六千余万,增加了三倍。耕地不足,只好开疆扩土,以养活多增人口。经明朝百余年,人口又翻了两三倍以上。洪武初年,户部统计四川人口为一百四十六万六千七百七十八人。到万历六年,二百余年,就变成了三百一十万二千零七十三人。其他各省与之不相上下。这些新增人口如同蝗虫一般,凡是能吃的,什么也剩不下。而草原民族因为条件恶劣,童婴多死。一遇雪灾,牛羊倒毙,饿死之人,无法统计。草原民族流传一句民谣;‘人群生,万物死。人群茂盛天地死。’上天借用瘟疫,战乱,不断的消灭大量的人口,近几年来,中原连续大旱,大片土地颗粒无收,人与人相食。天意难测,莫非是劫数已到,欲借灾害战乱之手,消灭人口乎?’
洪承畴道;‘中原乃文明古国,礼义之邦,自汉代以来,就遵孔孟之道,约束万民,所以社会稳定,人知廉耻。本朝以孝义治理天下,以[四书五经]为教学大纲,刑法严密,礼仪齐全。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塞北前元余孽不从王化,所以出兵击之,本是王土,何言开疆?’
听到此处,皇太极不禁仰天大笑道;‘依洪先生所言,除了中原,天下万国皆是蛮夷之邦,都该臣伏于大明天子了?须知西洋诸国,其强盛远过于大明,其文明也远过于大明。西洋传教士,西洋商船,西洋之巨炮火器,洪先生尚未见识过么?妄自尊大,固步自封,头脑僵化,奸佞诡诈,是中原人物的大病。礼仪过繁,人心变伪。口不应心,唯重虚誉。就孝子割肝割股为父母治病而言,父母得知自己吃的是儿子的肝和肉,眼看着儿子为己残废,其心何忍?真是生不如死。男女之事,草原大漠之间,只要是男女相悦,便是天作之合。子不知父,不以为耻。所以草原民风纯朴,崇尚自然。进入中原,有那等从十八岁就守寡的小媳妇,被掳之后,宁可就在草原大漠爬冰卧雪,也不肯跟随家人回到中原。礼教已扭曲了人性,有悖于天理,是一套伪君子学说。人当顺应天性,想应当之所想,做应当之所做。人生短暂,须臾而过。人之毁誉,与我何干?先生上祖不死唐宋,不死金元,人不以为非。先生世之奇才,明珠暗弃,甚为可惜。进一步即可为开国元勋,垂名青史。退一步只不过是孤芳自赏,毁誉各半,老死田园而已。’
洪承畴道;‘为臣死忠,为子死孝,其他非在下所知也。如果上天有意鼎革大明,弑我皇上,颠覆我大明者,即为我之寇仇。大明存在一日,洪某就隐居一日。绝不效伍子胥所为,讨伐故主,残破父母之邦。’三人又闲谈一气,酒足饭饱,各自回去安歇。
洪承畴在沈阳隐居三四年,从不参与大清进犯大明之事。崇祯得知洪承畴未死,大失所望,心里有一种受了骗的感觉。但也不想让洪承畴与大明为敌,所以对其家属也没有加以治罪。崇祯与洪承畴相互之间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皇太极有时候也请洪承畴进宫,待以客礼,双方海阔天空的胡扯一气,谁也不提归顺不归顺一事。但洪承畴一直享受着一品大员的待遇,这样令他从心底里对皇太极感激不尽。庄妃亲自为洪承畴挑选了四名宫女,赐为侍妾。洪承畴左拥右抱,大有乐不思蜀之意。
孟冬祭祀太庙,祷告列祖列宗,召回当代大贤周延儒,入朝辅政。那一天风和日丽,天气晴朗。崇祯心中大喜,对众臣道;‘还是周阁老是有福气之人哪。’刚刚走到太庙前,忽然从庙里刮出一场怪风,将太庙里的十四盏供在先皇灵前的油灯全都吹灭。众人惊讶的看到;十四名先皇个个神情沮丧,从太庙里走出。一见阳光,随风而散。崇祯当时吓倒在地,浑身瘫软,连腿都站立不起。众臣慌忙救驾,祭祀一事,也就作罢。崇祯一病百日,整日里看见先皇老祖宗们前来责怪。无数屈死的冤魂也借机作祟。田贵妃衣不解带,昼夜看护着皇上。不知何时?也染上了重病,挣扎不起来了。此时崇祯病体见轻,亲自来探望田贵妃。田贵妃双眼垂泪对崇祯说道;‘臣妾已祈祷上天,将臣妾之阳寿转给皇上,也不知上天应允否?臣妾不劳皇上分心,这两日就要去了。我妹贤淑,皇上可接其进宫,代替臣妾侍候皇上。’崇祯一向最为宠爱田贵妃,连连答应,即日就宣田贵妃之妹进宫。田宏遇亲自将小妹送至宫内,拜见过田贵妃,含泪而退。
崇祯当着田贵妃之面,赐给其妹金花一支,以为信物。田贵妃心事已了,闭目而逝。崇祯心中悲伤,一见田贵妃之妹,反而悲从中来,难以自禁。无奈何,田妹只好为姐姐守陵,等候皇上悲伤过去再说。
田宏遇心中有些不托底,他的政敌甚多,一向也不太清廉。如无内宠,恐怕按压不住。思想再三,脑中一亮;‘有了,我何不把陈圆圆送进宫内?有此尤物,定能六宫专宠,保我田氏一门。’原来陈圆圆是玉峰有名的歌妓,嗓音甜美,舞姿超群,乃是京畿一带超级大明星。追星之人,何止千数?可陈圆圆谁都没看上,就相中了当代英雄吴三桂。吴三桂虽说有妻有妾,但家花不如野花香。更兼陈圆圆在台上风情万种,色艺双绝,一双传神媚眼,胜过千言万语。惹动得达官显贵,公子王孙为之神魂颠倒,如醉如痴,难以自禁。吴三桂与京营那些将官有所不同,刘泽清是不择丑俊,一日一换。唐通是左拥右抱,愿意在脂粉群中厮混。吴三桂则是‘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半筐。’眼界甚高,不是绝色,从不染指。
吴三桂是镇守边关大帅,只有回京述职,方能有机会见上陈圆圆一面。陈圆圆也知道吴三桂壮年封侯,勇冠三军,前程无量,有心以身相托,所以对吴三桂有些特殊,常抛以媚眼,用以传情。这女人越是捞不着越是勾魂摄魄。把吴三桂迷恋得茶饭不思,心乱如麻。哪怕是一嗅香足,也不枉了此生。吴三桂深知;此等女子是高档商品,兜里没有钱那是干眼馋,连门也没有的。于是回到山海关,挪用了军饷兑换成了一千两黄金,想拿此作为进见之礼,能了却一次心愿。
田宏遇虽说是六十四岁之人,但淫心不减。不但王府内妻妾成群,而且还常出入于青楼歌坊之中,寻花问柳。因其贵为皇亲,谁敢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听说来了位绝代佳人,田宏遇便抖擞精神,带了一群帮闲来到了歌舞坊,专程来欣赏陈小姐的表演。
田皇亲的豪侠大度,一掷千金,陈圆圆早有耳闻。如今大驾光临,能不竭尽全力,尽逞才艺?把那田宏遇欢喜得连连怪叫;‘此美人可娱我老尔。’帮闲的都是那些缺才少德,寻找机会钻营的官迷。见了此等情况,早就有腿快的把陈圆圆的底细打听清楚了。原来陈圆圆母亲早死,父亲在京城里常年累月的沉浸在赌场之中,陈圆圆分得的那一份红利,都入了父亲的腰包,尚且不足。陈圆圆自视甚高,卖艺不卖身。所以一向只有捧角的,没有包身的。田宏遇大喜,当下不由分说,将陈圆圆强行带回府内。找到其父,以万两黄金作为身价,买下了陈圆圆。
事已至此,陈圆圆又有何想?只好强颜欢笑,取悦于田宏遇,王府专宠,随遇而安了。陈圆圆弹奏[高山流水],田宏遇击节叹妙,却不知其中寓意。自古以来,红颜薄命,只有在无人之时,陈圆圆才敢悄悄擦泪,自怜自叹了。
当田宏遇说要将其送进宫中之时,陈圆圆心中大喜。须知陈圆圆乃是百灵百俐之人,貌压杨玉环,才超武媚娘,机巧赛过赵飞燕,阅历比过王昭君。一旦入宫,肯定会得到圣宠,届时可施展才华,大慰平生了。但在表面上,她还装出恋恋不舍之意。田宏遇好一番温存哄劝,方才点头答应。田宏遇将陈圆圆打扮得如同天仙一般,亲自护送其进了宫。崇祯正为前方战事焦头烂额,只是扫了陈圆圆一眼,便令太监先领入后宫,尔后就没了动静。三日后,内务府请示皇帝;新来的美人按何等待遇?皇帝才想起了这码子事。崇祯一向不好女色,后宫内也没有几个出色的。崇祯心烦,令人将陈圆圆退回田皇亲府里,这无异于给了陈圆圆兜头一盆冷水。田宏遇更是心慌,认为是有人给自己上了眼药,皇帝是要对他下笊篱呢。
一番精心安排却落得个如此结局,田宏遇长吁短叹,整日里闷闷不乐。陈圆圆眼珠一转来了主意,娇声对田宏遇说道;‘国事如此,大人不及早寻一个得力之人,一旦有变,偌大的王府家当岂能保住?’田宏遇道;‘我早已虑此,但满朝文武,皆是酒囊饭袋,自身尚且不保,何论其他?’陈圆圆道;‘奴婢听说三关总兵吴三桂,乃是盖世英雄。皇帝甚为倚重,必为国之干城。大人如能托身与他,必保无虞。’田宏遇道;‘我与吴三桂,鲜有往来。此时前去依附于他,不是有些过晚了么?’陈圆圆道;‘听说吴三桂常对人言,甚是羡慕侯府内的歌舞,何不请他前来观赏?’田宏遇大喜;‘就依爱妾之计,定可请到那吴三桂。’
吴三桂恼怒田宏遇年逾花甲却横刀夺爱,再三推托,不肯赴宴。田宏遇见自己请不动,便对吴三桂道;‘本府舞女陈圆圆,一向仰慕吴将军,再三托老夫致意,一定要请到吴将军,一睹风采。’吴三桂听说是陈圆圆之意,连忙答应。第二日,一身戎装,骑马来到了田府,从中门而入。
田宏遇早已做好了准备,备了酒席,亲为把盏,再三向吴三桂致意。吴三桂此时手握重兵,乃是大明王朝的第一员武将。皇帝尚得倚重于他,何曾把田宏遇这些庸人放在眼里?酒过三巡,不见陈圆圆出来,起身就要告辞。田宏遇再三挽留,引入内府,以珍宝古玩,名人字画动之,吴三桂毫不为意,还是想要告辞。万般无奈,田宏遇将吴三桂请到内室,十余名绝色女子,且歌且舞,前面领舞的,正是吴三桂朝思夜想的陈圆圆。吴三桂大喜,脱下戎装,欢喜入座,举杯畅饮,情绪高涨。
陈圆圆本是仙人,到了此时,翩如游龙,舞如彩虹,莺唇一启,荡心动魄。把那吴三桂喜得手舞足蹈,恨不能当下就揽抱过来,轻浮一番。田宏遇趁着吴三桂高兴,小心的对吴三桂道;‘老夫后半生都要依靠吴将军庇护了。’吴三桂以酒盖脸突然说道;‘田皇亲若能以陈圆圆相赠,田府无恙,国亦无恙。’田宏遇遮掩道;‘恐怕陈圆圆不能愿意?老夫不可相强。’吴三桂当下就问陈圆圆道;‘汝可愿意随我走否?’陈圆圆面露羞涩,微微点头。吴三桂大喜道;‘陈圆圆愿意了,陈圆圆愿意了。’拉着陈圆圆出了田府,将其扔上马背,打马便走。把那田宏遇气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时有那精细的丫环到陈圆圆屋里一翻,只见那首饰盒空空如也,陈圆圆早已做好了准备,携带而去。田宏遇又恼又羞,恼的是陈圆圆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他的面与人私奔。羞的是堂堂的田皇亲,四海闻名的小孟尝,居然受此奇耻大辱,竟然毫无办法。自田贵妃死了之后,昔日高朋满座的田府早已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了。有此一事,岂不被昔日的对头们笑掉了大牙?田宏遇一股急火,病倒在床。未及半月,气绝而死。
吴三桂把陈圆圆带到吴襄府里,吴襄花了人情,又回到了京营,做了提督。吴三桂与陈圆圆久旱逢雨,情深似海。陈圆圆本是情场老手,对于男人的心思,揣摩的百不失一。床第之间,装紧装痛,居然还落下了一点红。吴三桂惊问道;‘我的小心肝,你难道真的至今还是女儿身不成?’陈圆圆故做羞涩的低声说道;‘贱妾已将清白之身交给了将军,将军日后休要负我。’吴三桂问道;‘小心肝国色天香,绝代佳人,田宏遇那个老色鬼岂能轻易放过?’陈圆圆道;‘老贼色欲过度,就是服用淫药,阳具也是不当用了。不过是想让贱妾为之歌舞,以度余年罢了。贱妾早怀红拂之心,只是未得其便,也不知将军意下如何?所以不敢造次。’吴三桂大喜过望,重复云雨,温香暖玉。说不尽的缠绵,道不尽的恩爱。吴三桂喜爱陈圆圆在床第之间,纵情淫荡。陈圆圆喜欢吴三桂憨猛超人,比其他面首,更为尽兴。二人男贪女爱,哪里管得了外界天翻地覆?
吴襄见皇帝催了数遍,吴三桂就是不肯动身,便将其唤到大堂训斥道;‘清军大兵压境,流贼如火如荼。你整日里迷恋一个女子,不回边关,皇帝岂能轻饶于你?马上给我回山海关去,不要在此流连不已。’吴三桂与陈圆圆正在热恋之中,哪里舍得分开?吴三桂与父亲商量道;‘我带陈圆圆到山海关去如何?’吴襄大怒道;‘纯属胡闹,朝廷早就明文规定,军营之内,不准留宿女子。陈圆圆乃是明星,非比寻常女子,焉能瞒得过众人的眼睛?还是将其留在此处,你可利用公干之机,回京相聚罢了。’吴三桂无奈,只好把陈圆圆留在吴襄府里,二人洒泪而别。
却说李自成任命降官邵时昌为河南知府,河南巡抚李仙凤闻知大怒道;‘邵时昌不肯征税,托言旱灾,本抚早就看他不是个好鸟。如今降了流贼,倒干的挺来劲。本抚打不过李自成,还打不过他邵时昌?传令大军,围攻济南,把那叛贼邵时昌粉身碎骨。’
李自成大军流动作战,仅留下了一千余人镇守济南。官军数万突然兵临城下,留守的千户王二连忙带兵出城,逃之夭夭。人们劝邵时昌暂且躲避,邵时昌道;‘本官若躲了起来,李仙凤肯定将邪乎气撒在济南百姓身上。有本官一人顶着,不至于胡乱牵连。人生自古谁能无死?为百姓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了。’于是留城不去,整理好帐簿,专等李仙凤前来捉拿。
李仙凤兵不血刃,收复了济南。捉住了邵时昌厉声问道;‘城内还有哪个与你是同党?可从实招来。’邵时昌道;‘本官向来没有同党,只是料理原来政务罢了。李自成念在下是个清官,不肯杀害。在下虽说未降,却受了任命,此非下官之本意。据下官所知,城内军民百姓,无一人降贼,不可滥杀无辜。流贼已经离开了济南,行前声称大人家中藏有巨银,上面皆刻有官银字样,并查出篡改旧帐几本,不知是真是假?’李仙凤大怒,下令将邵时昌速速斩首,申报皇上,斩杀叛贼,收复济南。皇帝大喜,传旨嘉奖。第二年大旱,数月无雨,籽种无法落种。人们纷纷求雨,雨没下了来,顺天府却出来件怪事。若知是何怪事?且容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亡国之兆上天示警,君戾臣庸举措乖张
却说崇祯十四年三月十七日,顺天府三河县烈日当空,无云无雨,却从天上落下了一条龙来。这条龙生得很怪,与传说中的大不相同。它长着牛头蛇身,有角有鳞,昼夜宛转叫号于砂土之中,甚是凄惨。百姓们见其可怜,有的用水浇一浇它,便能缓解点那条龙的痛苦。但这条龙稍稍得势则将送水之人尾打口咬,角顶爪挠,能伤多深就伤多深,故尔人们对它是又怜又惧,又不知应当如何对待这条陷入困境的怪龙?地方官员怕犯皇帝忌讳,谁也不敢把这件怪事上报。天气大旱,水井干枯,百姓得到十几里外去找水吃,十分艰难,连地也种不了。百姓们求这条龙上天行雨,那条龙瞪着眼睛嚎叫着,只顾朝百姓讨水,哪里有半点想要上天行雨之意?有那忍不住的对大伙说道;‘这条龙不知行雨,只知讨水,救他何用?百姓这升斗之水都被他榨干了,尚且不足,就是把我们的血肉都送与它,恐怕也是一条永远不会行雨的龙。’众人无奈,弃之而去。无数蚂蚁将这条怪龙包裹起来,不消三日,地上只剩下了龙骨还有无数蚂蚁啃骨头不肯离去。
当日,五凤楼前门栓被狂风吹得折成三段,众人大为惊异。京营大旗的旗竿昼夜哭泣,礼部报说与凤阳皇陵哭声相类,凤阳皇陵震动悲号三年不止。有一营兵于黑夜见到一铁冠道士嘱咐他说;‘今夜子时若有一个穿孝的女子从西往东,哭泣而行,汝切不可放她过去。如果放她过去,为害不浅。到鸡鸣之时,就没事了。’到了子夜,果然有这么一个女子悲哭而来,那军士将其拦住,说啥也不让这个女子过去。那女子且悲且诉道;‘奴家一十七岁出嫁,如今已过门十四年,自认为从来未失妇德,,却失爱于夫家,被无端休了。我欲吊死于夫家后院,以明我志,汝缘何无端拦阻?’那士兵死活不放,等到天亮,昏昏睡去,却被那女子踢醒道;‘我已归来,汝是何人,敢阻天命?我乃丧门神也。’那士兵大惊,回去偷偷告诉了家人后,三日后染上了探头瘟死去。从那时起,西瓜瘟,探头瘟,疙瘩瘟,在京城内外猖獗了三年,病死之人,不知能有多少?
京城宣武门外有一乡民叫卖一只重达四十余斤,羽毛雪白,嘴与爪赤红的白鸡,索价白银十七两,观者如堵,无人肯买。南京户部尚书史可法来京公务,路遇此事停下了轿子,二话没说,拿出十七两银子将此白鸡买了去,回去将此鸡勒死,用柳条筐裹住埋于煤堆中,嘱咐下人不要出去乱说。老友瞿式耜前来拜访史可法偷着对他道;‘此乃鷔鸟,见之国亡,非是吉兆。’二人叹息不已。瞿式耜道;‘皇上初即位时听说在五凤楼前获一黄包袱,乃是太祖皇帝所封,宫人晾晒未曾收回,恰被皇上所拾,打开一看,内有轴画一幅,画中有一人长相颇似当今皇上,在山上吊死。下面有无数军民举着刀枪作乱。旁有题文为;‘天启七,崇祯十七,还有福王一。’皇帝嫌不吉利,命人将此画烧掉,真是大大的怪异。’史可法道;‘京内紫霄观内有一株太祖皇帝登基之日命道人栽下的皂荚树,已是二百七十年。今年此树上忽然生有甘露,色黄味淡,淋漓不绝,京城内哄传系天降甘露,每日前往看稀罕的何止千人?我细查古书,此物白色的方可称为甘露,黄色的名叫‘爵餳’,所见之处,期见易主。’二人品评天下大事,朝政得失,感慨万千,相对泪下。史可法听从瞿式耜劝告,将写好的奏疏点火烧掉,办完了公务,早早的离开了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却说瞿式耜字起田,常熟人,祖父瞿景淳曾做过礼部侍郎,父亲瞿汝说做过湖广参议。世代书香,家教甚严。瞿式耜在万历四十四年就中了进士,授永丰知县。为官清廉,造福一方,在崇祯元年为老师钱谦益所举荐,到户部做了京官,其官声与才干,均属上乘。
瞿式耜自少年起便立志以天下任为已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做了朝官后,不避权贵,敢于直言。东林党人有何动作,大多是瞿式耜率先出头,不怕奸党打击报复。他嫉恶如仇,对魏忠贤余孽毫不手软,魏广微,顾秉谦,冯铨,黄立极,来宗道,杨景辰,朱童蒙,汤宾尹,张鹤鸣等附逆人物在崇祯元年还是大权在握,排斥压制正人君子,阻挠平反冤狱,起用废臣。钱谦益等躲在幕后,是瞿式耜将这些人的嘴脸一个个揭穿,上疏弹劾,逼着这些人自行告退,崇祯顺势将他们清出了朝廷。东林党重新得势,瞿式耜功不可没。但由此也成了众矢之的。
瞿式耜为左光斗,杨涟,王之寀,魏大中,周顺昌,孙慎行等忠烈鸣冤,均得到了昭雪。崇祯初时对瞿式耜甚为看重,几乎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了。朝推阁臣,周延儒正在得到皇帝的恩宠,钱谦益怕自己上不去,便怂恿瞿式耜搞了一下串联,将周延儒,温体仁排斥在外,结果被温,周二人反将钱谦益整了下去。瞿式耜因为结党拉派,所为不轨,被贬三级,无资格再议朝政。温体仁当政,寻事将他削职为民,并唆使常熟奸民张汉儒弹劾钱谦益,瞿式耜师生二人朋比为奸,贪肆不法。多亏大太监曹化淳出面帮忙,冯铨又不念旧恶,方将局面翻了过来。瞿式耜原本就是个不甘寂寞的人物,常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崇拜屈原。他认为因奸贼当道,方使朝政日非。要是君子贤良入朝辅政,定可回天。
周延儒自从免官回乡后,心内自惭,与复社的张溥,张采,马世奇等人多有往来。与东林党人也是尽量交好,对姚希孟,罗喻义,钱谦益等前辈非常敬重,以师生之礼前往拜会。周延儒虽然在家,却比做首辅之时名望更要高出一筹。这些在野君子见奸贼当道,朝中仅存的正人君子郑三俊,刘宗周,黄道周相继被斥,忧国忧民之心,按纳不住。于是便谋划想要打通门路,将周延儒再度捧上首辅之位,任用贤良,挽大厦之将倾。张溥对周延儒道;‘公若再相,易前辙,可重得贤声。’周延儒对天发誓;‘若负诸君,不得好死。’于是由张溥出头,钱谦益,冯铨,侯恂,阮大铖,吴昌时各出股银一万两,合计六万,委托张溥弟子礼部员外郎吴昌时在京上下打点门路。
吴昌时本是干练之才,将门路分别托到司礼监王德化,大太监曹化淳,王承恩那里,对他们道;‘皇帝英明超群,乃是中兴之主,可惜辅臣未得其人,以致国事大坏。温体仁口蜜腹剑,又阴又险。张至发营谋私利,不知深浅,遵旨患病。刘宇亮不学无术,浅薄错乱。被薛国观,杨嗣昌所玩。如今薛国观身为首辅,嫉贤妒能,刻薄寡恩,贪赃枉法,阴险狠毒。既无安邦定国之策,又无荐贤爱民之心。原先他攀附魏,崔奸党,极尽丑态。后来见风使舵,猛攻同党,骗取了皇帝的信任。抱上了温体仁这根粗腿,一路爬了上来,不知脚下踩着多少冤魂尸骨?温体仁一失势,他又落井下石。与杨嗣昌私下勾结,玩弄手段,登上了首辅之位。他泄露圣旨,却将此事赖在中书周国兴,杨余洪身上,将他二人活活打死灭口。前御史史范贪赃盐税,库银三十余万都寄存在薛国观处,史范病死狱中,此银都被薛国观窃为己有。似此无才无德势利小人主持国政,国家何时方有希望?旧臣周延儒忧心于国事,常对人说;‘若无内官王德化,曹化淳,王承恩等君子在内主持,朝中有君无臣,皇帝即便耗尽心血,又有何益?’在野君子知道公公们俸禄菲薄,难于养廉。激于义愤,自发捐献,凑了些许银两稍为补贴。此事绝密,大可放心。还求公公能为皇帝分忧,我辈就感恩不尽了。’太监们都知道吴昌时铁嘴钢牙,办事稳妥。于是放心收下了银两,自去宫中妥为安排。
这些太监都是皇帝的亲信,相从十几年,不需说话,从皇的言谈举止中就能清楚的知道皇帝所思所想,并找到打动皇帝的办法。他们很清楚;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后宫干政。虽说皇帝经常重用太监们,但他只是利用而皇权从不旁落。一旦发现太监们有所不轨,也是毫不手软,说杀就杀,说砍就砍,无人敢于为之求情。此事如果直接对皇帝说周延儒的好话,只能适得其反。他们安排宫女就像不经意的在皇帝礼佛之时把五皇子戴的长命锁供奉在佛案上,皇帝见了此锁不禁眼中流泪,宫女们也悲伤不止。因为当初就是薛国观出的主意,逼迫皇家外戚捐献惹的大祸,皇帝心中早就忌恨薛国观,由此又加深了一层。
薛国观是个胆大妄为,贪得无厌的势利小人。在未曾得势前,窥测皇帝的心思,与温体仁上下呼应,坑陷正人,倒也是得心应手。他的阴狠虽与温体仁不相上下,但才智不足。温体仁结交内侍,从皇帝的一举一动中就能知道皇帝的所思所想,巧为安排,令皇帝自怒,而自己丝毫不露马脚,崇祯根本就发现不了温体仁的奸诈之处,反而认为其朴忠,别人的弹劾皇帝只认为是下面的党争。薛国观则不同,他并不与太监们交往,有时候还说一些太监们的坏话。利用职权,大肆卖官,上下其手,政以贿成。由此一来,便得罪了许多人。人们都背后议论内阁大臣是黄鼠狼下田鼠,一辈不如一辈。薛国观,陈新甲,杨嗣昌等人本是皇帝亲自选拔的干练之才,到如今天下大乱,治国无方,皇帝对他们也是越来越感到失望。
礼部吴昌时拜会薛国观时自逞才华,夸夸其谈,薛国观表面上称赞他,心里却对其很是反感。京察考核吴昌时夺得魁首,本应分到吏部。为了稳妥起见,吴昌时托门路给薛国观送了礼,静候佳音。怎知薛国观不但不帮他的忙,反而将吴昌时所送之礼送到了监察院处,责其系行贿上司,自己是拒贿,用这事狠狠搞了吴昌时一下,以教训一下这个夸夸其谈,自命不凡的傢伙。吴昌时见自己弄巧成拙,于是矢口否认自己曾给薛国观送过礼。此事查无实据,也就不了了之。但由此一来,吴昌时想要到吏部的事算是泡汤了。吴昌时本不是饶人的主,受此戏弄索性与薛国观撕开脸皮,公开的整这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首辅。薛国观本来就赃污不堪,大臣们因为惧怕他才不敢多言多语。这回吴昌时向薛国观公开宣战,大臣们表面上并不参与,但在私下里都给吴昌时提供线索,帮他整倒薛国观。
周国兴,杨余洪因泄旨罪被活活杖毙,两家对薛国观恨之入骨,便与吴昌时连起手来,专门访查薛国观的脏污之事。河道总督刘荣是薛国观的表弟,自从上任后,把疏浚河道的款项虚报冒领,全都进入了上下的私囊,致使黄河,淮河大为泛滥,淹没农田无数,连皇祖泗陵也被淹没,吴昌时先拿他开刀,皇帝将刘荣定为死罪,事连薛国观,薛国观假作与此无关,对皇帝道;‘如果东厂,锦衣卫能负起责任来,大臣们哪个又敢贪污呢?’司礼监王德化站在一旁吓得浑身是汗,于是派出得力干将,专门访查薛国观有何赃污之事?
先前御史史范巡按淮扬,将盐税以及前任所存库银合计三十余万两全部贪占,被举报后,事下刑部,由薛国观主审此案。薛国观将史范下了大狱后,旁敲侧击的点拨史范道;‘皇帝极为重视此案,本官虽是有心开脱,也是有心无力。淮扬帐薄十日内就要调来查阅,到了时候一切自然明白。’史范也是官场中人物,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知道此关难过,于是命家人行贿薛国观万两白银,派侄子史甘夫飞马先去淮扬,买通地方官吏,编造假帐。等刑部将帐簿取来时,已是面目全非,驴唇不对马嘴了。
薛国观对此早就心中有数,一查小票,尚有五万余两与假帐对不上。于是把史范传了来,假惺惺的对他道;‘你我情同手足,这五万两对不上号,让兄弟如何向皇帝交待?’史范此时也是发了懵,请教薛国观道;‘事已至此,如何方能躲过此劫?’薛国观道;‘皇帝明察秋毫,是糊弄不过去的。为今之计,只有把赃银悄悄的送回淮扬,放于别处。假称设有密库,以防贼人。皇帝一见银子无缺,账薄也是确实,此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我还是同朝为官,岂不为妙?’史范见事情败露,能逃一死已是万幸了,哪里还顾得了银子?于是便供出赃银寄存之处,哀求薛国观帮忙设法将赃银运回淮扬,掩盖贪污一事。怎知薛国观银子一到手就在狱里将史范勒死灭了口,这三十万两银子都变成薛国观的囊中之物。
吴昌时找到了史范的侄子史甘夫对他说道;‘薛国观对皇帝说你叔叔贪赃的三十万两银子都被你们这些亲戚瓜分了,要把你们都抓起来,清产追赃呢。’史甘夫大喊冤枉道;‘那些银子我家里人何曾见过一文?要抓我们可真是冤死了。当年我叔为了此事曾派我送给薛国观白银一万两,他也答应了帮忙。后来我叔将赃银都交给了薛国观,不知怎么人就死了,银子也没了下落?’吴昌时道;‘三十万银子早就被薛国观独吞了,害了你叔叔之后,还得把你们的嘴堵上。你要是想有活路可随我前往东厂出首。’史甘夫到了东厂就把事情一五一十供了出来,并供出前来取银的乃是薛国观的两个亲随,一个姓马,一个姓杨。王德化命人将马,杨秘密抓到了东厂。一进了东厂,那二人还敢隐瞒什么?将前前后后都供了出来。此案交到皇帝那里,薛国观死活不认帐,皇帝无法定案,于是便允许薛国观辞官回乡,再做调查。
薛国观家私太多,分散出京之后,一百多辆大车装得满满的,都很沉重。东厂早就派了专人昼夜监视着他,王德化讨来圣旨后,将那些大车一打开,车内所装金银财宝何止百万?皇帝大怒,赐薛国观自尽,上吊了两日后才准许收尸。行贿于薛国观的官员牵连了近百人,都被革职查问。
皇帝审阅薛国观一案案卷,见到过去温体仁保举薛国观的奏疏,上有周延儒所批驳‘此人贪险,不可大用’的字样。心有所动,于是便下定决心,重新启用周延儒。
天旱加上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江南及河南,陕西等处,人吃人已是常见之事,但兵要饷银,税还不能不征。崇祯皇帝下罪己诏,请求直言。职方员外郎华允成直言上奏道;‘本朝有三大可惜,四大可忧;皇上过于明查,因细事轻去大臣,例如刘宗周,黄道周等,是一大可惜。长年缺饷,将士有功难赏,有过必罚,例如袁崇焕,祖宽等,导致前方将士不肯用力,是二大可惜。庙堂不以人才为重,压抑后进,多方掣肘,例如孙传庭,卢象升等。徐光启才难施展,抱恨而终,是三大可惜。沈漼虽死,沈演等奸党纠合一处,与温体仁等朋比为奸,形同城狐社鼠,是一大可忧。官员们不顾廉耻,投机钻营,阿谀成风。唯利是图,朝秦暮楚,如同风标,人心败坏,是二大可忧。买卖官爵,奢侈无度,任人唯亲,拉帮结伙,遂使威福下移,是三大可忧。苛征重税,以致民心思乱,此起彼伏,流贼逾剿逾多,是四大可忧。据臣所知;光禄寺岁征上贡白米一千三百三十石,宫中有七百石已是足够。各部衙门岁征禄米一万二千一百余石,有八千石足够。京营禄米岁征五百万石之多,全都被权贵们冒滥私分,营兵连两万实数也无。漕运这些粮食还得耗米上百万石方可运抵京城,这都是万民的膏血。皇上不去查这些浪费,只是加税,税额从每年三百六十万猛增到二千余万,还是不足。百姓即便敲骨榨髓,能够应付重税乎?’
崇祯见奏大怒,厉声喝斥道;‘身为朝臣,不知为皇帝分忧,只会指责,博取虚誉,是何居心?难道朕是昏君,下面都是奸贼,就你一个好人?算帐都算到皇宫大内来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朕早已把宫内金银器具都换成了陶器,衣袖不超一尺,连历代的铜器古物都熔化了铸钱,以补国用,汝还想让朕如何节俭?’
沈演出班奏道;‘华允诚之意,不过是欲借皇上之手,整治众臣罢了。外患未除,京城内乱又起,华允诚不知是何居心?做臣子的只应当替皇帝分忧,而不是添乱。国用不足,臣愿捐白米三百石,以补国用。各地历年拖欠税银已达两千余万两,可责令镇守将官就地征缴,做为兵饷。官员考核也先以征税足额与否列为第一,奖罚严明,可收奇效。国用不足,可动员富户倾家助国,家财百万,几十万的正是不少,这样比征税来的快。兵源不足,可令天下和尚配尼姑,全部还俗,免得在庙内偷偷摸摸的。三丁抽一,可得精兵十万。用于剿贼,不须动用朝廷一文饷银。’崇祯大喜,称赞沈演忠心可嘉。华允诚夺俸半年,以示薄惩。
魏呈润上奏道;‘徐光启曾推荐西洋传教士汤若望善造火器,严加训练,将士一可抵十。’沈演道;‘造火器即须用银,户部哪里有此项开支?自古以来,没有火器,照样可打胜仗,只是看将领们出力不出力罢了。’崇祯也有同感,魏呈润唯唯而退。崇祯深感有君无臣,朝中缺少人才,很少有中意的。此时他格外觉得周延儒人才难得,于是派出内官,恭请周延儒再度出山。
却说老回回马守应与贺锦都是在宁夏人氏,马守应之父马振兴,本是清真寺里杀牛宰羊的。万历皇帝设立关卡,什么都收税,太监于得志在西宁当道设了一道卡,回族人吃的牛羊肉也都得加了码。马振兴倒卖牛羊,获利不多,就从山上绕道走,偷漏了不少的税,不知此事如何被于得志知道了?牛羊被没收,本钱都折了,还没有地方告状子去。
马振兴也是个老跑江湖上的人,如何能吃这样的亏?于是他便让年纪尚小的马守应到关卡那儿去玩,专门拾拣关卡作废乱丢的有印鉴的纸张。过了一些日子,马振兴让贺锦穿上了伙计的衣服先到了关卡上,驮的五大箱财物都在箱内锁着,于得志不经检查绝不放行。一直等到了晚上主人也未露面。贺锦就央求先把财物寄放于关卡处,于得志勒索了五两银子也就允许了。第二天一早,马振兴来到了关卡大呼小叫的假作责骂贺锦道;‘我那箱子里装了三千两银子呢,若是丢了你能包赔得起?’一听里面有银子,于得志更要开箱检查,好能在鸡蛋里面挑骨头,咬他一口。当众人把箱子打开一看;那些纸里包着的都是石头。马振兴假做大怒,声称银子叫于得志掉了包,一直吵到了西宁衙门公堂之上,看热闹的人何止千百?知府把纸包的石头拿上来一验,冷笑着对于得志说道;‘外面的人如何能有你关卡上的纸张?此银如不是你掉换,可去刑部大堂上理论理论。’于得志手里的关卡印鉴都是私刻的,贪赃的银子也是巨万,哪里敢把事情闹大?只好认赔了三千两银子,马振兴比牛羊价钱多讹了他两千七百两银子。
于得志向来吃人都不吐骨头,吃了这个大亏,如何肯善罢甘休?于是他假报马振兴所在的清真寺下有银矿,串通奸徒,非要把清真寺推倒,在那儿开矿不可。回民们无论怎么央求,于得志毫无通融。就是给他银子也是不要,非要出这口邪气不可。阿訇对众人宣讲经文道;
‘他们的心里有病,故真主增加他们的心病。他们将为说谎而遭受到重大的刑罚。须知真主是仇视不信道的人的。你们当为主道而抵抗进攻你们的人,谁侵犯你们,你们可以同样的方法报复谁,你们不要过份,因为真主必定不喜爱过份者。’
马振兴把大旗一竖,前来护卫清真寺的何止万人?于得志见势不妙,象乌龟一般把头缩了回去,但是把马振兴等十几个人作为乱首报了上去,兵部下令通缉马振兴等人。宁夏大旱,官府有粮却不赈灾。马振兴集合起灾民对他们说道;‘古兰经启示我们;‘你们进这城市去,你们可以随意吃其中所有丰富的食物。你们应当鞠躬而进城门,并且说;释我重负。’灾民们蜂拥进城,将官仓分个精光。知府与总兵们只是虚张声势,并不追剿乱民,只是以饥民哄抢官粮报了上去。万历大怒,传旨镇压,并将地方文武官员降职使用。就这样,马振兴渐渐成了气候。到崇祯三年陕西大乱之时,已拉起了一支回民的武装了。
江湖上都称马振兴为老回回,马守应为小回回。因为势单力薄,马振兴便把队伍带进了关中,与大股流贼相会合,杀富济贫,替天行道。因为他们队伍里都是回民,习俗不同,所以一向是独立一营,经常与革左五营一起做为策应部队,配合主力部队攻城掠地,铲除贪官污吏。马振兴为了掩护全营撤退,被曹文诏刺死。众人推选马守应做为首领,年纪一大,人们也都称他为老回回了。
马守应心眼灵活,从不打硬仗,人们都骂他们是贼回子。但各营时胜时败,时聚时散,伤亡不可计算,而马守应部始终是一万余人,很少有大的伤亡。经常打回宁夏,吓那些土豪劣绅一下,就是西宁的文武大员们也不敢小视这支部队,不敢随意为非做歹。在中原大乱特乱之时,宁夏倒显得很是安定,百姓衣食不缺,成为西北的一个粮仓。
马守应部队有随军阿訇,牲畜不经超度是从来不吃的。他们的军纪也比较好,从来不乱杀人,乱抢财物。他们也与张献忠在一起配合过,但马守应觉得张献忠过于残暴,于心不忍,所以跟李自成配合的多一些。贺锦带三百人回乡探亲,被官军参将祁延谏设伏杀死。马守应会同李自成部将辛恩贵,将宁夏全都攻了下来。只剩下西宁一座孤城,攻打了四个多月,杀死了祁延谏,射死了总兵李洪远。宁夏一拿到手,李自成部的军粮问题有了依靠。数十万大军,纵横驰骋。兵精粮足,士气大振。
山河糜烂,崇祯焦头烂额,日思夜盼,总算是把周延儒给盼来了。崇祯特别安排以尊师之礼接见周延儒,周延儒诚惶诚恐,怎敢当此?崇祯言下之意是把周延儒当做张子房,诸葛亮来对待呢,若知周延儒有何回天良策?且容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借尸还魂周延儒还朝,一围开封李自成败阵
却说周延儒拜过皇帝后,不禁感慨万千,悲从中来,伏地大哭,崇祯也不由泪下,对周延儒道;‘朕一直想念先生,为人言所阻,延迟至今。’周延儒道;‘皇上为国憔悴,臣子不能为皇上分忧,生不如死。’崇祯道;‘朕左右所用非人,以致天下播乱不止,愈演愈烈。爱卿可有奇谋妙策,鼎力回天?’周延儒道;‘臣才疏学浅,全仗着皇上常加指导,方可勉强维持。臣窃以为治国当用贤良,方能奏效。似前任一味嫉贤妒能,凡是比他能力强的一概加以排斥,朝中多的是谄佞之徒,少的是干事之才。一遇变故,都作了缩头乌龟,无半点主见,有君无臣,谁人能为皇帝分忧?’
崇祯触动了心事,对周延儒道;‘先生此次还朝,可重振朝纲,举贤去不宵,均由爱卿作主。’周延儒大喜,于是便举荐了郑三俊主掌吏部,刘宗周主掌都察院,范景文主掌工部,倪元璐辅佐兵部。这些都是因为得罪了温体仁一伙阴险小人而被无端罢黜的,是天下有名的贤良方正人物。崇祯见周延儒大胆起用这些人,心里也暗自高兴,崇祯并非是个不辨黑白的昏君,只不过是受不了这些贤良方正的酸腐气而已。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周延儒一上任就重用这些人,可见周延儒真的是一位可以信得过的治国人才。
周延儒再接再厉,将李邦华,张国维,徐石麟,张玮,金光辰等大众公认的君子提拔到了重要的职位,并将以往因直言进谏的大臣李清等人官复原职。傅宗龙等下狱官员都得到了释放。将凡是遭受水旱兵祸的地区均减免两年的赋税,将历年积欠,催收无望的欠税欠粮一律减免。释放轻罪犯人回乡,重为良民。改革温体仁所制订的各类苛政,换掉了一些庸官,贪官。人们都认为周延儒此番一出,定可拯救天下,挽大厦之将倾。周延儒也自命为君子,大刀阔斧,按在野时候众君子所建议的治国方略,逐步实施起来。
看花容易绣花难,要想治国治军,首先就要银子,户部的财经大权皇帝已让太监把上了,内库虽有金山银山而户部银库总是空空,就连官员们的俸禄,将士们的饷银也总是拖欠,无银发放。户部想提议动用内帑,总是受到严斥。周延儒是最会揣测皇帝心思的人,哪里会去自讨没趣?于是便劝说众臣不要再喊困难而是尽量捐资助国,共赴国难。周延儒率先捐了三百石粮食助军,其他官员也只好勉为其难。凡是赃官拿这点捐资并不觉得什么,而那些一向清廉,全仗着俸禄养家糊口的清官们可就有些承受不住了。崇祯本人就是一个很会算计之人,刚即位不久,想吃元宵让太监们出去买一碗,太监们回来报帐说是用了一贯钱。崇祯冷笑道;‘朕做信王时买一碗才是三十文钱,怎么如今就贵了五倍?’吓得太监们屁滚尿流,以后报帐宁可将数量多报一些而不敢胡乱报高价了。
崇祯最为注重的就是皇家权威与皇家体面,越是国事不佳越要事事摆出个样子,免得祸生肘腋,变出不测。别看军饷及官员们的俸禄发不出来,宫里的花费却是连年增加。新增太监数千名,需增加费用数十万两银子,都要从户部支取。崇祯把国与家分得很细,户部是国用,没有了应由大臣们想办法去筹划。内帑是自家的,是皇家专用银,绝不能用在国事上。就是动用内帑暂做了军饷,以后也一定要将其补回来的。太监们都知道皇帝这个心态,所以将内帑存放得严严实实,外界根本就不知道皇宫大内究竟有多少银两?从永乐到天启,五百两一锭的皇银堆满了内库,只许进,不许出。崇祯对外是自古以来最为穷困的君王,关起门来是最为富有的君王,银子可花上几十万年也花费不完。户部的官员们实在是安排不开,只好采用不入库的方法直接拨银转到急用的地方。但此举若是被皇帝发现,也是祸福莫测的。
文震孟死去多年,罪名不能昭雪。他的儿女们困苦万端,流落街头,无以为生,却无人敢于出头为他们说话。有一次崇祯高兴问周延儒道;‘张溥是何等样人物,为何人们褒贬不一?’届时张溥已死,周延儒答道;‘张溥,张采只是博览群书,象文震孟,姚希孟这些人一样,是儒学子弟罢了,对国有益无害。文震孟为官清廉,至今家属犹在饥寒之中,无人救助,看来清官也是有清官的难处。’崇祯听了心有所动,于是下诏为文震孟,姚希孟平反,家属得到了抚恤。
崇祯谈及岳飞,感叹当今无岳武穆这样的人物。周延儒借机进言道;‘岳武穆之事史书上多有夸张,若是后人谈及黄道周,惜其不尽其才,也许有此评论。’当时黄道周因言下狱,已关押一年,谁若是为其说话,皇帝则认为谁是党救,反重其罪。周延儒巧言进谏,不露形色,皇帝心里已是冰释了。于是在那些老臣们的保举下,将黄道周放了出来,温言抚慰,黄道周感激涕淋,誓以死报。因黄道周重病在身,恩准其回家养病,病愈回朝。黄道周一出,周延儒贤声鹊起,无数官员竞相走动周延儒的门路,京城附近的明珠美玉为之一空。
却说当初为周延儒出银出力的人物见周延儒已站住了脚,便纷纷派人进京,想要攀着这棵大树,东山再起。最先打招呼的是冯铨,想要做个编修翰林学士。周延儒私下询问郑三俊道;‘冯铨才学天下闻名,若当个编修,肯定称职。’郑三俊闻言正色拒绝道;‘冯铨有才无德,曾依附魏贼主修[三朝要典],天下谁人不知?公切不可为此等人物坏了名声。’周延儒闻之心惊,暗想自己此番出山全仗东林势力,如今朝中正人也大多是东林党人,不可自毁长城。于是便加倍退回了冯铨的银子,表示爱莫能助。冯铨心中大怒,认为周延儒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于是便活动于内侍,想要找个机会给周延儒一个好看。
却说阮大铖自从被贬回乡后,无时无刻不想东山再起。他虽说闲居在家,却不甘寂寞。只要有京官路过其门,必盛情款待,打探朝中动静,内外动态。一面掌握情况一面借此招摇,壮自家门面。江南文人学子都知道他是个势利之徒,瞧他不起。尤其是复社中人,对阮大铖更是厌恶,阮大铖多次想要钻进复社为自己扬名,都遭到了冷遇。听说复社聚集江浙文人学子祭孔,阮大铖很是兴奋。于是多方准备,想要在那一天大大的露一下脸。
魏大中的儿子魏学濂,得知阮大铖要参加祭孔,不由得大怒。割指血书声讨阮大铖,指斥阮大铖是杀害其父的元凶。复社成员群情激愤,公书[留都防乱揭]欲驱逐阮大铖。阮大铖不愿意放弃这个露脸的机会,知道侯恂之子侯朝中与主谋驱逐的黄宗羲,杨廷枢甚是莫逆,于是便求侯朝中为之美言缓解。当侯朝中得知阮大铖之劣行时,也对其不齿,不再过问。当阮大铖祭日来到孔庙,被复社众学子好一顿羞辱,驱赶出庙。阮大铖又羞愧,又恼怒,将这一腔怒火压在心里,发誓将来一定要报此仇。
贵州马士英因贪占挪用宣化库银被监军太监王坤所检举,罢黜在家。阮大铖本来就愿意谈兵,总爱与游侠散勇大讲用兵之道,希望有机会以边才起用。与马士英一见如故,引为知己。俗话说同气相求,正是如此。他二人见解相同,同病相怜,肝胆相照,彼此不但均属落魄之人又均不为世人所齿。二人对那些自命为清流之人恨入骨髓,盼着能有一天给这些人一个好看。
马士英乃一介武夫,阮大铖老谋深算。他早就看出周延儒圣眷未衰,起用只是早晚之事。于是在周延儒下台后,反而与其亲热起来,对周延儒非常恭敬。周延儒门前冷落车马稀,昔日的门人都转到温体仁的门下,反过来排斥自己。此时有阮大铖不以盛衰改变其容,倒是难得。于是便经常有所往来,相交渐深。周延儒营谋出山,阮大铖助银万两。行前周延儒曾赠其金杯一只,以表誓不相负。阮大铖见周延儒没了动静,于是便派人进京,求见了周延儒,送上了一个小盒。周延儒打开一看,认得金杯,旁有一纸条,上书;‘息壤在彼’四字。周延儒心下明白,于是用此金杯连饮三杯后对来人说道;‘回报汝主,饮此便似与阮公面谈。昔日之约,从未忘怀。但此番进京全仗这东林势力,彼有约法三章,第一个便是阮公。如果阮公有好友可推荐上来,以督抚起用。彼再寻机推举阮公,届时我就好说话了。’来人回报,阮大铖很是失望。于是便将马士英请了来商量此事。
阮大铖对马士英道;‘周延儒此次东山再起乃是借我之力,他欲报答于我,想委以督抚武职。我志不在此,却应如何答对?’马士英闻听此言,好似苍蝇闻到了血腥一般,两眼发亮,连忙说道;‘阮公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策,怎么能屈就督抚之位与粗人为伍?阮公理应入阁中枢,担当卿贰,起码也应是兵部尚书。这些地方武官只能由小弟这样的粗人方可应付。若是阮公能将此机会让与小弟,小弟将来必舍身相报。’阮大铖道;‘既然兄弟有意,我可将此机会让与兄弟。异日富贵可不能忘了我这贫贱之交。’马士英赌咒发誓,恨不得将心剜出给阮大铖看。
阮大铖并不要马士英的一文钱,将他保举给了周延儒。凤阳总督高斗光以连失五城被下狱问罪,周延儒找了个机会将马士英的名字添进了凤阳总督的人选之中。崇祯记性甚好,见了马士英之名有些震怒道;‘马士英因贪免职,怎么给推举上来了?’周延儒道;‘马士英是个难得的将才,弃之可惜。当年旧例武将们上任都得给上司送礼,先借用库银,以后再行找补,并非马士英一将如此。如今天下大乱,不可因小节而毁大将。’崇祯知道周延儒说的有理,于是便点用了马士英做为凤阳总督,相机剿灭贼寇。
那马士英确实是个将才,刚一上任,就把属下将官集中起来大加训斥道;‘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马士英虽是一介武夫,也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从今往后谁也不准避战,为将者必须身先士卒,带头往前冲。凡是不遵军令者,杀无赦。’众将唯唯,都不敢言声。在凤阳一带,祸乱最重的并不是流贼而是叛乱的官军。原保定总兵刘超因为避贼不战,被御史魏景琦所弹劾,皇帝下旨要将刘超入狱治罪,刘超大怒道;‘我们身经百战,出生入死,哪一个不是伤痕累累?我可不是祖宽。’于是率领将士举起反旗,将前来宣旨的魏景琦等三人砍头祭旗,接连攻破五城,自立为王。马士英原来与刘超是同僚,私交甚好。得知马士英前来任凤阳总督,刘超并不为难于他,只是在乡间抢掠,并没有再攻城池。马士英知道刘超也是一个粗人,于是二人便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刘超先出来抢劫,马士英随后追赶。杀一些平民回去报功,拾一些财物充作奖励。美其名曰‘打活仗’。双方合作了一年,马士英立功无数,刘超抢得财宝无数,只是苦了淮扬一带的军民百姓了。
手里钱财一多,刘超这个贼寇也当够了,于是便与马士英商量想法让朝廷招安,刘超还是回来担当官军,名正言顺的镇守一方。马士英心中大喜,假意为其请命,并求阮大铖假造了招安文书将刘超骗到了凤阳,要开读诏书。刘超也做了防备,带了五百健儿前来凤阳,以防有变。阮大铖与太监卢有德假做宣读诏书,然后设宴招待进城叛军。美酒佳肴,美女相伴,叛军们哪里还顾得其它?三杯酒下肚,一个个已被蒙汗药药倒。埋伏在周围的官军们将这些人一刀一个,全部砍下了头颅。
总督府里刘超虽然入座却不肯解下腰刀,马士英笑着对他道;‘现今已是一家,安用此物?’亲手将刘超的腰刀解了下来。外面得手后,马士英将脸一变,喝令将刘超捆绑起来,押赴京城问罪。然后挥动大军,直捣贼巢,将刘超积年所得全部抢了过来,充作军饷,发给了属下将士们。由此一来,马士英名利双收,声威大震,成为江南一带有名的主力干将。
钱谦益想要翻案,却不那么容易。虽然为周延儒出山他也出了一万两银子,但当年他是因为周延儒,温体仁下的台,周延儒在心底里还是嫉恨,有些防着钱谦益。钱谦益是东林党的领袖人物,文坛魁首,儒学宗师,不但桃李满天下,而且声誉远超周延儒之上。周延儒并非是忠厚之人,暗地里将举荐钱谦益,瞿式耜的折子都扣了下来,让谁出头也不让钱谦益出头。钱谦益觉得一生怀才不遇,难施抱负,也对皇帝多有不满。但他毫不外露,还是以忠孝训导学生,在诗文中体现的都是忠君爱民的思想,令人叹为观止。
最令周延儒头痛的就是吴昌时,吴昌时本来就是官场中的光棍,既有东林作背景,又为周延儒出山立下了大功。他原是礼部郎中,是个闲职。如今周延儒根本已定,吴昌时则要邀功请赏了。
周延儒本是势利小人,同气相求,投靠门下的也都是同类人物。盛顺,董廷献原来奔走于温体仁门下,后来又攀附薛国观,一直是权力中心的影子人物。周延儒靠的是内外这些个关系,也想把朝中大臣都拢到自己周围,盛顺,董廷献通晓各党各派上下左右的利害关系,周延儒也确实需要这一类狗头军师。周延儒自任吏部尚书,把官员任免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就这样不动声色的逐渐排斥异己,安插自己的人到各个要害部门,形成自己的权力中心。盛,董二人呼朋引类,牵针引线,朝中要想保住官位的,必得托二人送厚礼给周延儒。想要升迁的,也要打通此二人关节,否则想送礼也是找不到门路的。周延儒生性贪婪,见财心动,暗想反正用谁都是用,莫不如即得了财,又收了门人,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就这样,朝中原有的奸佞之徒曹良直,廖国遴,杨枝起,曾应遴等都被授予美官,执掌六部实权了。
吴昌时原本就不是个让人的手,如今看到牛打江山马坐殿,自己忙了半天却给别人做了嫁衣裳,心里甚不平衡。他日夜走访周延儒,讨要官职。别处不去,非要到吏部做个文选郎不可。周延儒也知道吴昌时为了自己得罪了不少人,尤其薛国观那一把子人对吴昌时更是侧目而视,万不得已,只好将吴昌时调到了吏部,做了文选郎。这吴昌时一掌握了文选实权,大逞威风,将原来得罪过他的文吏一一清除。只有上门赔礼道歉,花上银子的才放他一马。众人对他的又惧又怕,周延儒对他也是无可奈何。
锦衣卫大帅骆养性在查抄薛国观党羽赃贿时私吞银上百万,周延儒查知此事不动声色,用话语点拨他,挟制骆养性为己所用。此事让吴昌时打探到了不禁来了精神,找到了骆养性狠狠的敲了他一竹杠。这件事周延儒原本就不知道,吴昌时事后也不对周延儒说,把那个骆养性恨得直咬牙根,发誓要报此一箭之仇。吴昌时有周延儒做为后台,又有东林做为金字招牌,四下招摇,缆权纳贿,为人营谋,人们即要用他,心里又恨他,吴昌时小人得志,气焰熏天,哪里管他是非好歹,只要有利可图,就胆大妄为。周延儒自身并不清廉,也无法控制下面,朝中正人君子徒具虚名,应个金字招牌。官场里还是乌烟瘴气,好似粪缸一般,搅不出个清浊来。
南京礼部尚书侯恂因罪被废,巡抚范志完也是戴罪之身。二人托上了门路,用银子打通了关节,周延儒答应帮他们东山再起。他二人虽说罪名不大,但要想重新任用也得找个理由才能过得了皇帝这一关,周延儒想出个办法,叫做曲线起复。先推荐其二人是难得的将才,待立了战功再平调文职,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把事办了。那二人自然是十分欢喜,崇祯并不知周延儒有何猫腻?就准了此事。于是这二位根本就不知兵的文官走马上任,侯恂主剿贼,范志完主辽东,都挂兵部侍郎衔。左良玉,贺人龙等宿将心中大怒,更加不肯出力破贼了。各处武将只求保住自己的辖区,玩寇自重,谁也不把兵部的命令放在心上。
山东土贼李青山聚众攻打袞州,曹蒲一带草寇蜂起。清兵又乘势入犯,越过京畿直扑山东,打下了袞州,鲁王与守将陈之伸带兵向南而逃,丢下知府邓沈锡被清兵杀死。莒州守军见鲁王南逃,托言护藩弃城而走。知州景淑汴有守土之责,手下无兵无将,城破不降,破口大骂,被清兵乱刀砍死。清兵引军南下,所过残破,徐州,邳州,沭阳一带烽火连天。朝无重臣,周延儒不得已自请督师,抵御清军。皇帝大喜,将其视为裴度,用推轱之重礼,将其亲自送出京城。崇祯对其行拜师之礼道;‘朕以天下托付于先生。’周延儒之宠遇,古今无比。
周延儒来到了通州,根本就不知道下一步应当怎么办?他自有高着,驻军通州,把守京城门户,根本就不问清军之所向。每日里高朋满座,吟诗行酒,只是向皇帝虚报战功,运筹于字墨之中,决胜于酒醒之外。崇祯自以为得人,连连褒奖。上下欺瞒,醉生梦死。鲁王被清兵追得人马四散,无路可走,自杀身死。
李自成聚兵攻打开封,开封古城乃是宋朝汴都,城厚数丈,外砖内土,城上可行车马。在金朝时金人又将其加固,壕深城坚,无一处薄弱环节。周王见兵临城下,对众人道;‘与其城破身死财散,不如舍财募士坚守开封,誓与此城共存亡。本王带头献出全部家私招募勇士,不拘军民人等,杀一贼立赏白银五十两,伤亡抚恤家属一百两。’周王将金银搬上城头,当时兑现。全城人心激昂,纷纷参战。李自成大军二三十万,硬是攻不下这一个开封城。
自成下令用取砖放炮法攻城,众将士顶着盾牌门板轮番冲到城墙边,每人挖出一块砖回去休息。凡是手中无砖的,杀无赦。在挖出一个数丈大洞后,将火药塞进了土洞内,三千铁骑整装待发,只等炮响城塌,一拥进城,此着百试不爽,无坚不摧。怎知道开封土层太厚,墙内包墙,不知有多少层包在里面?一声巨响,火药受阻,反崩向外面,将三千铁骑轰死大多半。李自成大惊失色,慌忙下令撤军。向南攻陷了西华,陈州,归德,雎州,宁陵,太康等数十座城池。大军四五十万,纵横千里如入无人之境。罗汝才也率军攻打陈州,与李自成遥相呼应。陈州镇将关永杰率军民死守,激战十余日,众寡不敌,城破之后,全城被屠,鸡犬不留。
罗汝才大军二十余万,与李自成时分时合,一般郡县,如同风扫残云一般,所到即下。剿贼官兵唯求自保,任由流贼纵横,根本就无人与之对敌。张献忠攻打舒城,舒城州官弃城而逃,守将孔廷训领兵千人,劫了官库,打算流贼一到即开门献城。乡民胡守恒鼓动军民自发守城,响应者何止万人?孔廷训心怀鬼胎,假作一同守城。张献忠一到,他就把胡守恒骗了来,捆住了手脚,打开了城门将流贼放了进来。胡守恒破口大骂,孔廷训恼羞成怒,将胡守训砍死。张献忠大喜,命孔廷训带着原班人马假作败兵,混进了霍山城。孔廷训一进城里,原形毕露,霍山守军本来不多,非死即逃,无人抵敌,霍山不战而下。
宋献策对自成道;‘开封易守难攻,不可性急。兵法云;‘十则围之’,我军是开封守军的几十倍,何须力战?城内军民百万,粮草有限。只要围困他几个月,开封可不战自下。’自成大喜,于是率军围住开封,筑围长困,同时分兵攻取其它各处城池,解决大军粮饷供应。
开封被围,紧急求援,皇帝命陕西总督丁启睿,兵部侍郎侯恂总督左良玉,虎大威,杨德政,杨文岳前往破贼。发内帑十五万额外赏赐左良玉所部,希望左良玉能率军出力破贼。左良玉心里清楚属下原本都是流贼,哪里有什么战斗力?但是银子还是得收着。侯恂啥也不是,丁启睿更是饭桶一个。大军走到哪里残害到哪里,各地军民百姓毁舟拆桥,闭关守寨就是不准丁启睿进入自家领地。陕西官军要银无银,要粮无粮,象蝗虫一般,把沿途凡是能吃的都给吃进去了。仅是活人就吃了一千二百有余,攻下了小县,当时就把城里的活物吃个一空。
三军来到了朱仙镇,正遇到李自成带着大军前来迎战。左良玉见李自成今非昔比,铁骑百万,战将千员,大军一动,烟尘遮天蔽日。未曾接战,已早定输赢。左良玉一琢磨;‘没了兵将,死罪难逃。三十六策,走为上策。’当夜率军拔营而逃,那几路军马势单力薄,也随之而走。李自成带军随后追杀,追赶了八十余里。李自成先已派军绕道堵截,前方有沟纵横百里,宽深各两三丈。官军前有深沟,后有追兵,跌死沟内的不知能有多少?李自成乘胜前进,追杀四百余里,夺得战马万匹,军械无数,收降三五万人,大获全胜。丁启睿,侯恂等连兵符大印,尚方宝剑也丢于乱军之中。左良玉率领残兵败将跑到了襄阳,再也不肯出兵迎战了。
败报传到京城,皇帝大为震怒。传诏将侯恂,丁启睿革职问罪。败军之将都遭罢免,责其戴罪立功。对于这些左良玉等将领早就习惯了,不以为意。反正朝廷也不发饷,流贼尚有银两采购粮食而官军不出去抢掠只有饿死一条路。左良玉侦察到李自成的老营设在临颖,突然出兵袭破了临颖,将流贼家属以及全城男女老幼屠杀殆尽,夺得大批粮食财物搬到了郾城,将临颖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李自成营内哭声震天,自成舍了开封带领百万大军直扑郾城来找左良玉拼命。若知双方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新顺王即位大封爵,罗汝才私放张献忠
却说丁启睿兵败问罪后,朝廷一时还真就找不出个将帅人才来。兵部尚书陈新甲想起了个人物,对皇帝说道;‘废臣傅宗龙知兵,可以担当重任。’崇祯想到傅宗龙因为弹劾杨嗣昌耗粮误国,举动乖张,被自己下狱问罪,已是两年。虽然现在看起来傅宗龙所言非虚,但崇祯从来不喜欢否定自己。沉思了多时,方才勉强答应道;‘傅宗龙朴忠,如若用他定可尽其死力。’于是下诏起用傅宗龙总督陕西,四川,河南三边兵马,专门讨伐巨寇李自成。崇祯托言朝廷无银,令傅宗龙征用属郡赋税充做军饷。
傅宗龙受命之后,不顾年老多病,昼夜赶赴川陕料理军务。陕西巡抚汪乔年对傅宗龙道;‘连年战乱,又逢大旱。如今蝗虫铺天盖地,草木皆无,何处去征赋税?’勉强集合了两万官军,带了城里仅有的粮食,出了潼关,前往剿灭李自成百万强贼。傅宗龙,汪乔年垂泪而别,都不知此番前去是否还能活着见面?傅宗龙领着杨文岳,贺人龙,李国奇,虎大威等将士搭建浮桥,东渡过河,奔项城,驻军龙口。
上流李自成,罗汝才正巧也搭建了浮桥想去攻打汝宁,得知官军在下游渡河,李自成连忙带兵西渡,返回西岸。罗汝才道;‘傅宗龙是个过河卒子,根本就没有其它路可选。我军可假做示弱,引其上钩,然后整死这老匹夫。’二人商定,罗汝才派出了一些老弱妇孺假做逃窜的样子,向山野密林中躲藏。官军们一见流贼老营在此,不禁来了精神。纵兵追杀,沿路拾得财物无数。追了三十余里,到了孟家庄,已是中午,贺人龙等将领对傅宗龙道;‘马力已乏,将士饥饿,林子又密,还是在此扎营,明日一早再行搜捕。’傅宗龙下令全军安营扎寨,马匹就地放牧。将士们搭建炉灶,忙乱了多时,饭还没熟,埋伏在林中的刘宗敏等精锐骑兵突然杀了出来。官军措手不及,乱成一团。贺人龙带军先逃,虎大威,李国奇紧随其后。三位大帅一直逃到了沈丘方才止步收拾潰军。傅宗龙,杨文岳两军且战且退,占据了火烧店。傅宗龙命令用火炮轰击贼寇,流贼死伤了百余名,于是停止了进攻,等待后面的大部队。
杨文岳部下对他说道;‘李自成在此有精兵百万,我军不及两万,而且没有粮草。傅宗龙知进不知退,我等何必为其殉葬?’杨文岳道;‘我原本就是待罪之身,大敌当前,有死而已,岂能避而不战?’将士们道;‘大帅差矣。想那左良玉拥兵数十万,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皇帝拿他又能怎么样?凡是遵纪守法的,哪一个能有好下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徒死无益,还是退兵项城,重新整顿兵马,才是上策。’杨文岳道;‘傅宗龙生性倔强,不知通权达变,我如劝其退兵,必不相从。’众人说道;‘我军先退,傅宗龙孤军难守,不随我等退军项城,又待如何?’众将士拥着杨文岳,当下开拔,逃奔项城。派人送了封信,劝说傅宗龙暂时退避三舍,寻机再与强贼见个高低。傅宗龙见信勃然大怒道;‘尔等怕死老夫却不怕死,今日拼个鱼死网破,方见老夫精忠报国之心。’于是派副将李本实接手杨文岳丢下的防区,严肃军令,坚守火烧店,命令贺人龙等部率军回来,与流贼决一死战。
诸帅接到军令后无一处响应,贺人龙对来人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眼下流贼雄兵百万,粮饷充足。我军新败,正宜休整兵马,养精蓄锐,随机应变,寻找战机。傅宗龙只想着愚忠报效皇上知遇之恩,置剿贼大计,三军将士性命于不顾,此乃乱命,不必遵从。’其他将帅也有同感,于是全都劝谏傅宗龙暂时退军,不必孤军逞强。
宋献策对自成道;‘傅宗龙老匹夫咬着屎撅子当硬酱,不知进退。我军不必硬攻,可围而不攻,看他能挺到什么时候?’李自成下令将这个火烧店团团围住,官军见流贼势大,也不出击,只在营内死守,全无斗志。
围困了两日,官军断了粮,傅宗龙下令宰杀马匹,充做军粮。人多肉少,将士们争夺马肉相互拼杀,体弱的被杀死百人当了军粮,官军营内几乎成了禽兽世界了。又坚持了六七天,被吃的军士已是一两千人。李本实劝说傅宗龙道;‘与其饿死困死,不如舍命杀向往项城,以图后举。’傅宗龙此时也是万般无奈,于是命李本实潜往项城,令杨文岳出城接应。检点大军,能战的尚有六千余人,趁夜打开营门,用敢死队开道,杀出一条血路,大军直奔项城而去。
李自成早已算定傅宗龙必定突围前往项城,命刘宗敏带着将士,随后追杀。六千官军,四下逃命。看看逃到项城八里坡,早有一只虎李过在此等候多时,对傅宗龙拱手道;‘末将久仰傅总督大名,愿意随总督前往项城为天下苍生请命。’傅宗龙见这支人马虽说穿的是官军的衣服,打的是官军的旗号,行为举止却与官军大不相同。众人簇拥着傅宗龙来到了项城,李过高声对城中喊道;‘傅总督在此,速速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去。’杨文岳一见,果然是傅总督。傅宗龙挣开左右,对杨文岳道;‘我已被擒,左右都是贼人,千万不要中计。’李过大怒,举刀将傅宗龙乱砍一气。杨文岳大惊,下令放箭。李过见城里有了防备,只好退军,请求增兵,攻打项城。
杨文岳将城里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集合起来,坚守项城。与流贼激战了五日,寡不敌众,带着残兵败将连夜逃往陈州。李自成有令;大军一到开城投降的不杀一人,不抢一粒粮。免除苛捐杂税,义军出银采购军粮。抵抗一日的,城破之后,军民杀死三分之一。抵抗三日的,杀死所有参战男丁。抵抗五日以上者,城破之日,屠杀全城,鸡犬不留。此法令甚是有效,大多数郡县都是不战自下,少了许多伤亡。项城抵抗五日,城破之后,全城被屠,房屋都被烧成废墟。
李自成乘胜扩大战果,攻破了叶县,泌阳,将唐王藩封之处南阳也攻了下来。唐王聿键前次因擅自带兵勤王,犯了大忌被废为庶人,禁闭于凤阳高墙之内。唐王之位由其弟聿镆接替。这位唐王与福王相类似,守着财宝死也不肯离去。李自成下令将其埋在金银财宝之内,就算是成全了他。大军连破邓州等十四处城池,李自成已占据了河南大部。李自成派军攻打襄阳,左良玉部下弃城而逃。
义军进入了襄阳,牛金星对李自成道;‘我军已有精兵百万,战将千员。所占城池数百,均无官吏。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必先正名。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令行。闯王可先将襄阳做为京城,正位称王,分封天下各路诸侯,号令天下。然后发布檄文,挥师东征。王霸之位,由此而定。’李自成大喜,于是便改襄阳名为襄京,择日自封新顺王。设上相,左辅,右弼,六政府尚书侍郎,郎中,从事等官吏。改府官为尹,州官为牧,县官为令,紧要之处各设防御使。封朱氏降王崇王由樻为襄阳伯,邵陵王在城为枣阳伯。保宁王邵屺宣城伯,肃宁王术授顺义伯。降臣张国绅,来仪,喻上猷,萧应坤,杨永裕,李振声,邓严忠,姚锡胤,丘之陶等都被授以六部大员,加以重用。凡是开城出降的一律官居原职,照旧统辖旧地。由此一来,李自成已成了即将取带大明的新朝君王,天下无不以顺天承命刮目相看。部下也均以开国元勋自居,取代大明只是早晚之事了。
降臣张国绅位居上相,很受李自成敬重。他的同僚文翔凤,抵抗流贼而死。家中饥寒交迫,无以为生,考虑张国绅与文翔凤曾有八拜之交,文翔凤曾借银三千,救张国绅脱罪。如今张国绅做了高官,文妻邓氏求告上门,希望张国绅能帮助他们一家把文翔凤的灵柩运回老家安葬。邓氏虽说新寡,却是风韵万千,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张国绅原来就对邓氏垂涎三尺,如今见其求告上门,禁不住淫心顿起,对邓氏调笑道;‘弟妹如此美貌,人见人爱,不及时行乐,岂不浪费了大好青春?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脱却孝服,与在下共饮三杯,留于府中,做个丞相娘子罢了。’
邓氏一听此言,不由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对张国绅骂道;‘你说这话,猪狗不如。想当年先夫何等救助于你,如今尸骨未寒,便要谋其妻妾,你还算是个人么?人世间还有无公理?’张国绅冷笑着道;‘如今是新顺王的天下,我乃是新朝上相。莫说你一个无名女子,就是朱姓藩王也得主动把黄花闺女给我送上门来,还得看我相中相不中?有权就是贵人,强权即是公理,我如今是新顺朝首辅而你不过是个贱货。就是玩了成千上万的贱货照样能青史留名,功垂千古。你还是放聪明一些,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邓氏死活不从,张国绅动手强来也未能得手。
此时新顺王传其议事,议事已罢,张国绅灵机一动,对新顺王道;‘大王即位,应备三宫六院,侍御嫔妃。今有邓氏国色天香,德容俱佳,臣已将其寻来,欲献于大王。’李自成道;‘孤王功业未成,无心虑此。若是有合适的可令其暂侍王妃,容后再议。’自成不好女色,但对夫人高氏很是敬重。高氏侍女被左良玉在临颖所杀,身边正好缺人,所以便同意了此事。张国绅自以为得计,回到府中,命人将邓氏旧衣换掉,自己亲自护送,将邓氏送进了新顺王宫殿内。
高氏见邓氏虽是忧伤,却平添了几分媚气。不禁心下又爱又怜,劝解邓氏道;‘新顺王乃是盖世英雄,非草寇可比。姑娘休要悲伤,若是姑娘自己不情愿,送姑娘回家就是。’邓氏闻听此言,不禁伏地大哭,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高氏大惊,把新顺王请到后宫,让邓氏如实向新顺王说了一遍。李自成心中大怒,将张国绅宣了进来痛斥他道;‘汝残害同类,欺凌弱小,对君不忠,对友不义。留汝这等人物,岂不败坏了我新顺王朝?我朝可容不得尔等奸佞之徒。’于是传诏将张国绅砍头示众,明正其罪。邓氏赏银五百两,派人护送文翔凤灵柩回乡。此事传遍了大江南北,人人叫好,个个称快。有那好事的将其编成了评书段子,四下宣讲。
新顺王令高一功,冯雄把守襄阳,任继光把守荆州。蔺养成,牛万才把守夷陵,王文曜把守灃州。白旺守安陆,萧云林守荆门,谢应龙守汉川,周凤梧守禹州。其它兵马各分要害,十三家七十二营大部分归顺到李自成的麾下,只有张献忠不肯称臣,罗汝才,袁时中,贺一龙等各拥强兵,表面上称臣于新顺王,暗地里并不服气,也想寻找机会能够逐鹿于中原。
却说张献忠自从玛瑙山之败,心中惧怕左良玉,见了左军总是躲着走。连连大胜,心中得意,就不再把左良玉放在了眼里。左良玉收集散兵游勇,无主流贼三十余万众,见张献忠连续侵犯自己的领地,袭击属下,不禁恼羞成怒。别看左良玉打不过李自成,对付张献忠还是绰绰有余。打探得张献忠流窜到了信阳,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军如同饿虎捕食般的杀了过去。张献忠部下本是乌合之众,全仗着张献忠的诡诈才纵横天下。如今与克星左良玉一对阵,张献忠部下寡不敌众,逃了几万,降了几万,没人与官军真正拼命。到了左良玉手下比作贼还要方便,何必一定跟随张献忠?张献忠连连败阵,腿上中了一箭,带着三五十个死党杀出重围,前往襄阳投靠李自成。
李自成见张献忠前来投靠心中大喜,设宴招待,令张献忠坐于上相之位,将罗汝才,袁时中,革里眼,左金王等原十三家,七十二营剩余的老弟兄们都请来做陪。李自成开怀畅饮,喝得酩酊大醉,席间对众人道;‘孤王出生之日,天崩地裂,震塌房屋无数。从那日起,孤王昼夜哭闹,全家束手无策。闹到十七天,忽有一铁冠道人来到我家,摸抚我头顶道;‘破军星休要悲伤,上界紫微星宿,二十八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均要降临凡间,辅佐于你。铁灯不灭,李氏兴。十八子,主神器。’孤王父母怕招惹祸灾,所以不敢对外人言。今日看起来,此言不虚也。皇太极称帝于沈阳,有范文程,孔有德等二十八员文武为孤王牵制东北。老闯王留给孤三十六营,如今聚于帐下的七十二营老班底。天下英雄,尽聚于此。鼎革大明,只在早晚。诸位如能助孤夺得天下,当立功臣阁酬报于众弟兄,绝不做朱洪武株杀功臣之事。’牛金星率先起立,高呼千岁顶礼膜拜,众人也都随着起舞欢呼。只有张献忠坐着不动,脸上显出不屑的神色。
欢呼已罢,张献忠开口道;‘我老张出生之日雷电交加,狂风吹折大树不知能有多少?也曾有一铁冠道人上门称我老张为煞星星魁,我老张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就是不放。不知我老张将来能否割地称王统辖七十二地煞否?’众人闻言大惊,相顾失色。罗汝才慌忙解说道;‘张献忠出生之日与新顺王恰巧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新顺王为天罡地煞之首,张献忠乃是佐命元勋,此乃李靖之流,酒后狂言,不要与其计较。’于是将张献忠强拉着回到了自己的大营,给他服了醒酒汤对张献忠道;‘哥哥酒后失言,恐要性命不保。李自成乃是虎狼之辈,狠毒残忍。我可将亲兵五百送与哥哥速速逃离此地,如若迟疑,兄弟也是无法可想了。’张献忠大骂道;‘李自成不过是高迎祥手下的偏稗走卒,在我老张的眼里,还不如一条狗。如今却与我等装大,想要老张跪拜于他,真是瞎了他的狗眼。我老张属猫的,有九条命。异日李自成落到我手,我让他吃我的屎,喝我的尿。’说罢带着人马恨恨而去。
第二天一早,罗汝才被新顺王唤了去,新顺王下诏道;‘张献忠狂悖无礼,不可留下此人。希望大元帅速速将张献忠捉拿归案,由孤王亲自审理。’罗汝才道;‘张献忠酒后狂言,已是后悔不及。酒醒之后,连夜逃跑,不知了去向?张献忠虽说罪不容诛,但留此一害可祸乱大明,新顺王不必与其一般见识。’李自成情知罗汝才私放了张献忠,却对他有些无可奈何。于是君臣二人不欢而散,从此李自成就对罗汝才埋下了杀心。
张献忠逃出后,路遇数万土寇将他们一伙当道拦住,领头的高喊道;‘留下买路钱来放尔等过去。’张献忠不禁哈哈大笑道;‘阎王爷遇见鬼了,我张献忠不向汝等要过路钱也就罢了,怎么还敢管我要买路钱?’那为首的两人闻言大惊,滚鞍下马,拜伏于地道;‘一斗谷,瓦罐子有眼无珠,冲撞了八大王,望乞恕罪。我二人早就想要投奔于八大王麾下,只是没有机会。如今却不能错过了。’张献忠大喜,将他们这数万人收下,招集旧部,不过两三个月,又成了一支劲旅,横行于四川,湖南,攻陷了舒城,六安。知道泸州城内甚是富庶,集中了不少避贼的大户,张献忠约合罗汝才,想要攻下泸州,宰他一只肥牛。
牛金星早就在罗汝才营中设下了眼线,知道罗汝才想要与张献忠会合,对新顺王道;‘如今罗汝才统兵二十余万,袁时中统兵二十余万,革左五营统军十余万,老回回有精兵一万,这些人均是狼子野心,脑后有反骨。听说罗汝才已约合他们反出我处,与张献忠合兵,日后与我逐鹿中原。这些人中,曹操为首,不可不防。’自成心中忌讳,于是派人去请罗汝才来襄京议事。
山西举人吉珪,是罗汝才的军师,才能不在牛金星之下。得知新顺王来请,慌忙劝阻罗汝才道;‘大王切不可前去,如进了襄京恐怕再也回不来了。’于是罗汝才称病在床,不肯遵命。牛金星知道罗汝才不过是心病,于是安排兵马守于要道,防备罗汝才带军反水。罗汝才命吉珪悄悄联系袁时中,革左二龙,老回回等部,对他们道;‘大明气数已尽,群雄争霸,逐鹿中原之势已成。李自成欲独霸江湖,视我等为韩信,英布之流。前车之鉴,不可不防。与其将来兔死狗烹,莫如现在裂土称王。我等寻机反出襄阳,与张献忠会合,方为长久之计。’众人都愿意从命,于是罗汝才暗地里做好了一切准备,只是寻找机会,好能摆脱李自成的控制。
却说傅宗龙败亡后,朝中无人,于是便提拔陕西巡抚汪乔年总督三边军务,接替傅宗龙的职务。兵部急令汪乔年率军出关前去救援左良玉,汪乔年叹道;‘无兵无饷,我军出关,如同以肉饲虎。’调集了全部兵马,仅得三万。朝廷不肯供应粮饷,汪乔年只好四下征收赋税,极其艰难。正在万般无奈之时,朝廷有诏;‘速速查明贼枭李自成家的祖坟埋葬之处,弃骨扬灰,杂以粪尿,必破其风水后方可破贼。’原来周延儒受了高人指点,为皇帝出了这么个主意。崇祯大喜,传旨陕西照此办理。汪乔年虽说是领了旨却查找不到李自成家里的祖坟在于何处?米脂县令边大受,本是河间静海举人,办事精干,从无积案。只因为官清廉,无银两行贿于上司,故尔久不升迁。圣旨下到地方后,边大受几番访查,绝无踪影。贴出告示,有人举报,赏银三百两。边大受发现,书吏李有财总好打探此事,心中已是有数。于是谎称得到了密报,线人已在李自成祖坟上插了根竹竿,三日后就去掘坟。
李有才听了这个信,慌忙请假回去报信。李氏族人赶到了祖坟处,哪里有什么竹竿?这才放下了心。岂不知这正是边大受的敲山震虎之计,于是秉报了汪乔年,带领军将衙役,赶到了李继迁寨。在乱山之中,一大片灌木丛中隐蔽着十六座坟墓形成环形,中间一座高大的坟墓上有梧桐一十八株,在外人眼里就是个小丘。正南处埋着一座石碑,上面刻着;‘铁灯不灭李氏兴,十八子,主神器’等字样,看其始祖所葬之日已是二百余年。汪乔年下令掘坟,挖了多半日,只见里面是用砖灰修建的一个圆形墓拱,棺木之前有一铁灯,还在亮着,下面有长明灯油少半缸。棺木周围密密麻麻蝼蚁无数,见了阳光四下逃避,汪乔年命人速速捕杀。经过一阵忙乱,杀死逃逸的蝼蚁共有十余石之多,让汪乔年等人瞠目结舌。棺木尚未腐烂,汪乔年下令开棺,只听得一阵惊叫,众人直吓得面如土色,不知如何是好?若知为了何事惊叫?且容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汪乔年掘坟困赤蛇,孙传庭诱杀贺人龙
却说汪乔年等人打开棺木一看,棺内的尸骨却是青黑色,遍体长着黄毛,好不吓人。尸骨脑后有一个铜钱大的洞穴,内有一条赤蛇盘在洞内,约有三四寸长。那赤蛇见了日光一飞丈余,张口吐舌吞食日光六七下,尔后又落回洞穴里再不出来。汪乔年对边大受道;‘此乃火龙也,火克金,乃是朱氏皇朝的克星,万不可留其半点。’于是命人将颅骨砍下,将赤蛇用蜡封于头颅内,用盒子送往京城,余下骨骸全部烧毁,杂以粪尿污秽。把那十六处坟墓也全都挖掘出来,焚骨扬灰。不移时,天昏地暗,雷声大作,一阵狂风顿起,到了龙穴处形成了一股龙卷风,将灰骨以及蝼蚁尘土一齐刮到空中,席捲而去。
李自成在襄阳忽然觉得万箭穿心,浑身上下燥热非常,软弱无力,就如同死了一样。寻来医官也查不出因何害病?宋献策掐指一算,大惊失色道;‘新顺王始祖龙穴已被奸人所破,赤龙受困,无法腾飞。不知天命归属何方神圣了?’李岩劝解道;‘修德自可回天,何必一定要靠祖荫?’宋献策点头称是。李自成大病了十八天,原先身上乃是鳞皮,尽皆脱落。李自成对汪乔年恨入骨髓,令全军换上孝服,准备征讨汪乔年。
崇祯十五年正月,汪乔年带着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三位总兵出了潼关,准备与左良玉相互配合,与李自成见一个高低。李自成听说汪乔年送上门来,便将围困郾城左良玉的精兵强将调了过来,先要收拾汪乔年。汪乔年对众将道;‘郾城危在旦夕,我军兵少,难与流贼争锋。襄城距郾城一百二十里,是流贼老营所在。我攻其必救,贼人必定回军。届时我军击其前,左良玉袭其后,流贼可破也。’众将听令,昼夜急行,突袭襄城。
襄城举人张永祺,先曾秘密与汪乔年约定;大军一到,便会合同党献城。汪乔年派了一万精骑先行赶到,一声暗号,城门大开,官军一拥而入,将流贼老营中不分男女老少,杀得一个不剩。三四万贼属,都做了望乡之鬼。汪乔年命贺人龙等三帅领兵扎营于城东四十里,专门堵截流贼大军。同时派人潜入郾城,约同左良玉前后夹击,共破流贼。李自成大军哀声遍野,围困郾城的三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奔襄城。左良玉见流贼全部杀往襄城,哪里还管汪乔年的死活?带着兵马,一溜烟的逃往樊城。贺人龙等三帅得知左良玉已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各领兵将,做鸟兽散。只丢下汪乔年孤军独守襄城,无处躲避,只求一死,报效朝廷。
襄城士子张永祺等无处可逃,便纠集了乡绅学子,各领家人,上城死守。降贼射塌天刘国能,闯塌天李万庆等也无处可逃,只好与汪乔年一道,闭城死守。李自成调来火炮向城里猛轰,汪乔年坐在城楼上动也不动,唯求一死。城里坚守了半个月,李自成用取砖放炮法将城墙轰塌了三丈有余,流贼蜂拥而入。汪乔年等将领全被活捉,李自成亲坐大堂,挨个审问。汪乔年早就知道绝无活理,便破口大骂不止。李自成恼羞成怒,命人将其舌头割下,让他眼看着将射塌天,闯塌天等用零刀细割,受尽折磨死去。张永祺先行逃跑,没有抓到。李自成将其同党刘汉臣等乡绅学子一百九十余人割鼻砍腿,让他们留在世间遭活罪。张永祺的族人成了替罪羊,全部被屠。
李自成两败官军,威名大震。所到之处,无人抵敌,百姓争相献城迎接李自成的部队。李自成来到了家乡,封坟祭祖,伏地大哭。搜捕边大受没有下落,将参与掘墓的杀死数百,埋在墓旁为祖殉葬。封延安府为天保府,米脂为天保县,清涧为天波府,设置官吏。将豪门大户财产田地粮食都分给了乡民,下诏家乡父老永远免交赋税。豪绅们聚集凤翔,征兵死守,李自成将其攻破,屠了全城,鸡犬不留。
张献忠见官兵主要对付李自成,便想方设法,夺取泸州。泸州乃是个重镇,城厚池深,防守严密,流贼多次前来攻打都未曾得手。富户们携妻带子,都来泸州躲避。天下虽乱,朝廷开科取士却是如期举行。潘应鏊探得此信心生一计,选了二三百眉清目秀的贼党冒充做考生,混进了泸州城里。临到开考前一夜,鼓敲三更,城内四下火起,张献忠已带人马杀到。潘应鏊带人夺了城门,放张献忠等人进城,守军不知虚实,四下逃散。兵备蔡如衡见事不妙,弃城而逃。知府郑履祥长叹一声,上吊而死。
进了泸州后徐以显对张献忠进言道;‘李自成已称王分封,准备君临天下。八大王难道想做一辈子流贼么?依现在形势可集中人力财力,攻下临近州县练水师于巢湖,然后整军顺流而下,夺取南京做为根本。在南京称王分封,割据江南半壁江山,日后方可与李自成分庭抗礼,争雄于天下。’张献忠大喜,下令大军进城不准妄取一银,违令者杀无赦。令孙可望将富户全都关押起来,让其家出巨银来赎。这一来,富户家里卖田卖房,搜索了金银数百万两。潘应鏊派人四下收买船只,打造巨舟,准备时机一到就进军南京。
革左五营见有隙可乘,带着大军赶赴寿州,前去与张献忠会合。颖川守将李栩探知流贼要从此路经过,对部下道;‘流贼猖獗,所向披靡。我处虽说兵少,只要运用得当,可以一战,令流贼不敢正视我处。’于是在城南樊家店设下了伏兵,专等流贼自投罗网。
革里眼等原计划打下颖川解决粮草供应,七八万人马浩浩荡荡,根本就不怕有什么埋伏。来到了樊家店,只听得四下炮响,丛林山野之中,旌旗遍布,喊声震天,不知官军究竟能有多少兵马?革左二龙大惊失色道;‘我们中计了。’这时颖川将士前后杀出,狭路相逢,流贼再多也用不上劲。李栩一杆神枪出神入化,杀得流贼大败而逃,李挧带着官军随后追杀。正在危急时分,孙可望带着一支人马杀到。李挧知道寡不敌众,于是带军回城,流贼们心有余悸,绕过颖川,到了亳州,与张献忠会合。
张献忠得此生力军,如虎添翼,打下了无为,庐江,占领了巢湖建立水军,准备顺流而下夺取南京。皇帝见留都告急,命太监卢九德带着京营兵马一万,会同黄得功,刘良佐两位总兵官前去围剿。双方相遇于夹山,刘文秀,李定国在左,孙可望,白文选在右,两支队伍直扑官军两翼薄弱处。卢九德把精兵强将都护卫在自己左右,见两翼大乱,拨马先逃。黄得功,刘良佐吆喝不住只好带军且战且退。大军退入六安州,张献忠合众二十万将城池团团围住。坚守了半个月,粮草断绝,官军舍命杀出重围,已是七零八落,潰不成军了。张献忠进城后将城内军民百姓拘在一处,凡是愿意从贼的可免一死。不从贼的男左女右,各断一臂。城中数万百姓哭声震天,堆起来的断臂成了一个小山,埋于城中大军操场上。
黄得功,刘良佐二帅商量道;‘我军屡败,难逃一死。与其被皇帝所杀,家人远戍,不如拼个一死,也博得个流芳千古,青史留名。’二人商议已定,号令全军,有进无退,凡是有伤在后面的,一律按临阵脱逃杀无赦。二将身先士卒,趁着黑夜向张献忠部发起了进攻。贼将一堵墙把守潜山大营,乃是张献忠大军的主要屏障。一堵墙认为官军早已丧胆,并不把潘应鏊的再三嘱咐放在心上,当晚喝得酩酊大醉,搂着两个美人睡得如同死猪一般。黄得功将哨兵杀掉,咆哮如雷,杀入贼营。刘良佐顺风纵火,贼兵大乱。二帅领着将士,大砍大杀,一堵墙光着身子,随败兵向山下逃窜。山下大营措不及防,反被败军冲乱。官军随后追杀,二十万大军如同山崩地裂一般,潰不成军。二帅将巢湖战船烧个精光,追杀六十里地,张献忠逃进了安庆方才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查点兵马,伤亡逃散的三成占了两成。张献忠恨得咬牙切齿,将一堵墙抓了来点了天灯。
二帅乘胜攻打安庆,张献忠抵挡不住,率军逃往蕲水。李自成命罗汝才与自己一道去打汝宁,罗汝才不敢不从,两军四五十万将汝宁围得水泄不通。川将孔贞会把守城东,保定总兵杨文岳把守城西。流贼鼓声一响,百道齐上,守军拼死抵抗,已是力不从心,伤亡累累,眼看着就难于支持了。坚守了一日夜,川兵呼啸一声,四下逃散。保定兵军心不稳,被流贼攻入城里。杨文岳等将士力尽被擒,李自成下令;‘降者免死。’杨文岳骂道;‘汝乃一下贱驿卒,我是朝廷命官,焉能降你?’李自成大怒,将杨文岳捆于城头,用炮轰得粉碎,城内军民被杀数万。
开封城已被围三个月,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李自成乘胜回军又来攻打开封。守将陈永福见黄罗伞下李自成纵横驰骋,旁若无人,躲于旌旗影内,瞄准李自成就是一箭。陈永福力大,开得五石弓,射得二三十丈远的铁箭,百发百中。李自成躲闪不及,仰头朝后,已被箭矢射中了左目。李自成大怒,命令全军攻城,报此一箭之仇。众将见势头不对,再三相劝,把自成劝回大营,暂且养病。
流贼猖獗,朝中选不出一个将帅之才。众大臣纷纷举荐孙传庭,希望皇帝能破格任用。崇祯只是因为孙传庭装聋而将其下狱,一关三年。在此期间杨嗣昌误事,傅宗龙败没,河南,陕西,已成了流贼天下。崇祯思想起孙传庭的逆耳忠言,也不是没有道理。万般无奈,把孙传庭从狱中放了出来,封他为兵部右侍郎,亲御文华殿,询问孙传庭剿贼安民之策?孙传庭虽说立有大功不赏,却无端蹲了三年牢狱,而其报效皇帝之心,却没有减一分毫。孙传庭对皇帝道;‘军心不稳,民心已变,兵祸甚于贼祸,所以流贼愈剿愈多,遍地蜂起,无法遏制。为今之计,必得先整肃军纪,不扰民害民,令行禁止。然后且剿且抚,趋虎吞狼。除贼魁李自成,张献忠外,其他贼寇,均可招安,使其为我所用。足食足兵,减税免赋,赈救灾民,任用贤良,收拾民心,是当务之急。舍此而外,臣不知另有什么奇谋妙策?’
崇祯听了这些老生常谈,心下不以为然。表面上还是保持礼贤下士的态度对孙传庭道;‘爱卿曾擒获巨寇高迎祥,流贼闻卿之名无不丧胆。朕听信了小人之言,冤枉了爱卿,心中早已后悔莫及。爱卿可领京营兵马三万,发内帑十五万两,总督陕西,四川,河南等处兵马,相机破贼。下面所征赋税,随爱卿就地安排,不必请示。避贼害民之将帅,不必姑息。只要能够尽快破贼,爱卿一切事务均可见机行事,朕决不掣肘。’孙传庭对皇帝的知遇之恩感激涕泠,拜辞出宫,无暇安排家事,带领京营兵马,直奔关中而去。
孙传庭欲斩一大将以立军威,选中了贺人龙。贺人龙知道自己几次避战,皇帝绝不会放过他,于是驻军咸阳,打探朝中动静。贺人龙本是米脂人,部下大多数都是家乡子弟兵,高杰等降贼也都在他的麾下。贺人龙瞧不起李自成,张献忠之流。自挑大旗又时机不到。于是便效仿左良玉做一个拔扈将军,挂着官军的旗号,领着军饷,做着贼寇的勾当,又可拿人头向朝廷换银子。汪乔年一死,又按旧例被免了职,戴罪立功。贺人龙毫不在意,照样当他的统兵大帅。只要不落到皇帝的手里,有兵就是本钱,不怕皇帝不肯封官。
孙传庭深知贺人龙,于是在路上假作上奏皇帝道;‘贺人龙乃是臣的旧部,如欲剿贼,非用此人不可。愿皇帝赦其前罪,官复原职,为臣的先锋大将,必奏奇效。’崇祯猜出孙传庭的真实用意,假意传旨将贺人龙复职,立功自效。贺人龙大喜,对部下道;‘孙传庭知人善任,还算是个人物。没有我贺人龙,想要剿灭流贼,谈何容易?’
孙传庭到了关中,招集各路将帅们前来议事。左良玉心怀鬼胎,装病不去。贺人龙自以为此番必受重用,兴冲冲的来到了总督大帐。孙传庭此时把脸一变,厉声喝道;‘将贺人龙给我拿下。’埋伏两侧的刀斧手一拥而上,将贺人龙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孙传庭唤齐众将宣读贺人龙罪状道;‘贺人龙身为朝廷领兵大将,不思尽忠报国,纵兵害民,杀良冒功,形同贼寇,畏贼避战,连陷两位总督,罪不可赦。今奉皇帝之命,将贺人龙斩首示众,以警全体将士。’说罢,将贺人龙推出大帐,斩首示众,众将无不变色。孙传庭好言抚慰高杰等部将,重新整编部队,加以训练。十万大军,令行禁止,渐渐有了起色。
孙传庭派人秘密策反罗汝才,袁时中,老回回等部,罗汝才因自成看得很紧,难以脱身。袁时中有心反正,将队伍拉了出来,不再听从李自成调谴。革左五营见张献忠新败,一时恢复不了元气,就又回到了河南,还是打着新顺王大军的旗号,四下掠略不止。李自成对他们很是头痛,牛金星私下对李自成说道;‘罗汝才,袁时中,革左二龙都居心叵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古往今来,谋大事者不拘小节。孙传庭练兵于关中,大战在即。不整肃内患,我军休矣。’
李自成祖坟被掘后,总是心烦,想要杀人。于是便派刘宗敏前去请革左二龙前来议事,大摆宴席,命众将领都来做陪。酒过三巡,李自成对革左二龙说道;‘十三家七十二营当年聚会,仿佛就在昨日。汝等均是孤王的生死兄弟,今日欲有一事相求,还望各位能够相助。’革里眼道;‘我们如今都是新顺王的麾下,有何吩咐?但讲不妨。’李自成道;‘高闯王聚义宗旨为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诸位如今打着我军旗号,祸害百姓,败毁我名声,我军百万弟兄受累不浅。孤王欲借汝等人头一用,挽回民心,还望诸位弟兄多多见谅。’说罢将酒杯一摔,帐下刀斧手冲出将革左二龙砍成肉泥。李自成神色不变,收拾下去,与众将尽欢而散。从此之后,部下没有一个将士敢于违反军纪。
罗汝才闻听此事,心惊肉跳,连叫不好。请来了吉珪商量对策?吉珪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会同袁时中一起反水,投靠孙传庭,方能保住性命。’罗汝才百思无计,便派人前往关中与孙传庭秘密联系受降事宜。李自成早就对罗汝才起了戒心,在要道上布下了暗哨。罗汝才的降书被顾君恩的逻兵劫了下来,送到了新顺王那里。李自成见信大怒,带着二十骑亲兵当下赶往罗汝才大营。守营的将士见新顺王满脸怒色,不敢阻拦。李自成冲进了罗汝才的大帐,将正在议事的罗汝才,吉珪一刀一个,砍倒在地。此时刘宗敏已带着人马赶了过来,李自成传齐罗汝才部下将士道;‘罗汝才欲投降孙传庭,已被我诛杀。众将士愿随我李自成争夺大明天下者,可各安其职,遵我号令。凡是不愿者,绝不强留。但若是吃里爬外,背信弃义者,孤王手下绝不留情。’说罢带着亲兵扬长而去。
牛金星把罗汝才,革左五营的将士分拨给了其他营寨,妥加安抚,军心已定。搜检罗汝才往来信件,知道袁时中已暗中降了官军,牛金星设下虎口掏心计策,谎称前往运粮,密派刘宗敏带铁骑三千,二十万大军紧随其后,趁着夜色前往杞县,偷袭袁时中驻地。
却说袁时中暗中投降,部下很少有人知道。由于李自成封锁消息,罗汝才等人被杀袁时中并不知道。刘宗敏谎称前来传令,只带了二三十骑来到了城下。守将认得刘宗敏,便打开城门,来接新顺王令旨。刘宗敏趁其不备,将来人一把揪于马下。随行将士夺了城门,三千铁骑汹涌杀入。袁时中听得外面喧闹,刚想出去查问所为何事?刘宗敏已是破门而入,大喝一声;‘背义之徒,想往哪里走?’袁时中情知事情败露,手足无措,被刘宗敏一刀砍下了头颅,挂在了府前旗竿之上。搜查出袁时中的往来密件,公示于众。此时李自成大军已到,袁时中部下都放下了武器,愿意跟随新顺王,夺取大明江山。
老回回见那几位都身首异处,连忙拜见李自成,将军权交出,再三表示自己从无二心。李自成知道老回回不过是受了罗汝才的挑唆,并无害己之心。于是便把他的军权收了上来,封其为权将军,还是一员重将。蔺养成与罗汝才原本是生死弟兄,李自成派刘宗敏袭杀了蔺养成。到了此时,百万大军已都掌握在李自成的手里。义军军心未稳,李自成也不敢有大的行动。挥动大军,重又将开封团团围住。开封城里早就断了粮食,三四个月救兵不到,开封接连紧急求救。皇帝见孙传庭练起兵来没有个时日,只知道再三向皇帝讨要饷银,声称下面赋税根本就收不上来。皇帝大怒,停发内帑,派御史苏京前往关中催促孙传庭出关救援开封。孙传庭上奏兵尚未练好,粮饷也没有着落,皇帝严辞申斥道;‘卿练兵数月,未曾一战,坐视流贼将陕西,河南蚕食殆尽,赋税从何而出?朝廷即便有金山银山,也供你不起。开封重镇,周王藩封之地,已是坚守三四个月,粮食断绝,城里百万生灵危在旦夕,岂容卿从容练兵?’孙传庭无奈,只好挥军出关,前去救援开封。
却说开封城里周王先是出库金重赏杀贼勇士,库金用光了捐岁禄,嫔妃首饰。富户们也认捐一些激励将士守城,所以城围数月军心未变。推官黄澍自认为知兵,对巡抚高名衡道;‘当年关云长水淹七军,数十万曹兵均成鱼鳖。开封与黄河相距不足十里,若是掘开黄河大坝,围城的百万流贼,无路可逃,我军可以不战自胜。’高名衡大喜,于是知会了周王,密派一军出了城北,挖掘黄河大坝。
宋献策见连日大雨,黄河水涨,连忙上奏新顺王道;‘百万大军顿于坚城之下,倘若敌兵掘开黄河大坝,我军将如何对待?’李自成大惊,急忙传令大军躲避于高岗之处,防备敌军放水淹营。百万人马闻令后顾不得收拾军帐,争先恐后的逃往高岗处。李自成侦察到敌军正在挖掘黄河大坝,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命人在开封上游也挖掘黄河大坝,豁口正对着开封城。连续下了七天大雨,河水暴涨,两处口子同时挖开,黄河之水如同排山倒海,直扑向了开封城。欲知后事如何?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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