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李化龙调兵遣将，秦良玉大显神威
话说杨应龙反了播州，朝廷征调大军分八道进剿。孙时泰对杨应龙道；‘现势成骑虎，不斗必死，只能死里求生矣。巴蜀天险，乃昔日蜀汉立足之地，将军可乘官军未及集结，乘虚先下綦江，打通道路。然后亲带大军，直捣重庆，占踞全蜀，裂土称王。天朝倭乱未平，边陲强敌无数，内乱频起，在下夜观天象，大明气数已尽。将军不乘此建功立业，又待何时?’杨应龙道；‘我初不欲反，只是为子报仇尔。现仇家已尽，但与朝廷结怨已深，日暮途穷，唯有倒行逆施尔。’吩咐朝栋带兵八万，攻打綦江，然后直捣南川，官军屯聚粮草之处，将粮草全部焚烧，自己亲带大军，随后进发。
綦江守将乃是房嘉宠，张良贤，二将商量道；‘綦江守军仅是新近招募的三千新兵，未及训练，焉可抵挡八万虎狼之师?请求救兵已是不及。唯有集中城里男丁，全部上城，进行防守。若能守得三五日，援军一到，就可死而复生了。’于是二人派出军士，将城内凡是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全部征集，上城防守。二将摩拳擦掌，只待迎敌。
那朝栋领着八万人马，来到綦江城下。见城中并无动静，城门紧闭，便吩咐将士道；‘天色已晚，大军且城外扎营。明日全力攻进城去，取那房，张二人头颅祭旗。’朝栋早已知晓城内状况，所以毫不为意。
睡到半夜，忽然营中火起。两路伏兵，一起杀入，直取中军大帐。朝栋披甲不及，扯过马匹，打马便跑。那张良贤紧紧追赶，全营乱成一团。那城中民兵，拿着棍棒，蜂拥而来，见了贼寇，不由分说，披头盖脑的乱打一通。那八万人马，已全部崩溃，人人只恨爹娘少生两只脚，哪里还敢反抗?那房嘉宠，张良贤一路穷追猛打，八万人马，损伤近半。
正在此时，杨应龙后军赶到，止住了潰军。那二将见有增援，便收兵回城。杨应龙大怒道；‘尔为前锋，轻敌致败，坏我大计，尚有何颜面留于人世?’命手下将朝栋推出斩首。众将苦劝方才饶过，责打了三十军棍，带罪立功。于是整顿大军，亲自指挥攻城。
房嘉宠，张良贤退入城内分头把守，杨应龙指挥大军轮番进攻，城上箭弩石块如雨而下，贼兵死伤无数。攻了一日，未能攻下。杨应龙见天色已晚，只好鸣金收兵。城内将士报告说箭已无多，石块也已要用尽。张良贤令将官衙住房全部拆除，将砖瓦石块搬上城头。第二日，贼兵又是连番猛攻，杨应龙亲手砍杀了两名退却贼兵，虽是几番攻上城头，又几番被守城军民夺了回去。攻了一日，还是损兵折将，毫无进展。但城中守军也是损耗殆尽，有些力不从心了。
杨应龙十分沮丧的对孙时泰道；‘十几万大军，竟然拿不下一个小小的綦江，重庆乃是省府，蜀王王府所在，攻打岂不更难？依当前形势，不若退守播州，广结生苗，于丛山峻岭中与官军周旋，方是上策。’孙时泰道；‘自古以来，胜者王侯败者寇。将军若胜，自不待言。倘若失败，众人哪个肯跟从将军入山为贼为寇？将军项上人头，且为奇货，何况其它？綦江乃是重庆门户，唯有攻破此城，断绝官军粮草，直捣重庆，方可死里求生。舍此别无它途。’孙时泰安排贼兵掠来城外牛羊，夹杂着贼兵，趁夜呐喊假作攻城。城里不辩真伪，砖瓦石块如雨而下。折腾了一夜，天刚拂晓，杨应龙指挥贼兵，四下强攻。云梯一竖百道，贼兵万人闻鼓齐上。城内箭矢石块皆无，守城军民也所剩不多。坚守到中午，城门被攻破，大队贼兵蜂拥而入。房嘉宠，张良贤二将犹自巷战，最后均力尽而死。
杨应龙怒不可遏，下令屠城。将尸体投入江中，江水尽赤，为之不流。朝栋带军进攻南川欲焚大军粮草，官军援兵已是赶到，未能得手。孙时泰力劝杨应龙速取重庆，以控制全蜀。杨应龙綦江之战，已是胆怯，不敢冒进。于是便以进取重庆为名，屯兵官坝，分兵攻打烂桥，东坡，截断了湖南，贵州两条要道。万历二十八年，杨应龙分兵五道，抵御官军。攻破了龙泉司，严阵以待。
二月，官军三十万分为八道进兵，李化龙命水西兵三万把守贵州，切断苗兵通道。大本营设于重庆，隆重誓师。四川方面命刘綎进军綦江，马孔英进军南川，石砫土兵马千乘配合作战。吴广进军合江，副将曹希彬由永宁进兵。贵州方面命童元镇进军乌江，朱鹤龄，土兵安疆臣由沙溪进军。命李应祥一道由兴隆进军。湖南方面命陈璘由偏桥进军，副将陈良枇进军龙泉。贵州巡抚郭子章镇守贵阳。李化龙命令八路大军，二月十五日，八道一齐进兵。
却说马千乘听调，集合了两万石砫兵于年底与官军会合，准备征剿。南川主将马孔英本是塞外降卒，十分骁勇，多立战功，一向镇守宁夏，部下将士皆属能征惯战之士。今见石砫土兵不但军服不整，而且并无军械，只以削尖木杆做为武器，不禁嗤之以鼻，轻蔑的对马千乘道；‘大军粮草有限，请勿长期滞留。君可带兵驻于一旁，只须摇旗呐喊便算大功一件。’原来马孔英得知千驷，覃氏均归附于杨应龙，且土兵与叛贼多是乡亲故里，故尔心存戒备。千乘虽是心中恼怒，却有口难辩，只好忍气吞声，于偏远处扎营。
孙时泰对杨应龙道；‘官军兵分八道，每道三万人，共计约三十余万。我军现有兵力不超二十万，分守各处。军分则势弱，合则势强。我军不妨集中优势兵力，先吃他一路。如今南川道官军距别部甚远，可先调集九股苗，黑脚苗，再加我部精兵五万实行偷袭。趁官军不备，可一举歼灭。’杨应龙大喜，于是暗调诸路大军远赴南川，欲先下手为强。
适逢过年，秦良玉带着五百女兵赶着猪羊前来犒军。进了大营不禁动问道；‘郎君多知兵法，怎可挑选如此偏远之处下寨？’千乘道明原委良玉说道；‘既是如此，我军可以静制动，严肃军纪，防止反贼偷袭。夜间大军可两班轮换休息，凡是解甲丢弃武器者杀无赦。’千乘将此号令全军，良玉率领五百女兵，留驻大营，协助千乘料理军务。
正月二日，官军上下欢庆过年，除了值勤将士，余下的均入帐欢宴。马孔英自认为南川离杨应龙大军最为险远，哪里会想到钢刀已架在他脖子上了。午夜时分，无数贼兵突然杀到。官军措不及防，九营全部崩溃。马孔英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众将士扶持着好不容易逃出大营。见四下均是贼寇，只有石砫土兵大营稳固，便向那个方向逃命。贼将兆龙哪里肯舍?领着苗兵乘胜追击，将马孔英等围困起来，大刀阔斧，只顾乱砍。
正在危急之间，只听得战鼓阵阵，杀声震天，两股生力军一左一右，杀入重围。领先的一员女将，身披金甲，头束红巾，骑着一匹踢雪白马，手持一杆钢枪，英姿飒爽，威气逼人。枪到处，贼寇落马。剑到处，贼寇分首。领着一帮女将，似蛟龙入海，在万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另一路那员小将，身骑红马，全身上下红甲红衣，手舞一枚大刀，凶猛异常，无人可敌。那些军将将一支支白杆插得贼兵浑身是洞，苗兵虽勇，却从未见过如此生力军。贼将杨兆龙尚想与那秦良玉比划几下，秦良玉与其交手只两三回合，就将兆龙刺于马下。贼兵见失了主将，当时潰败。俗话说；兵败如山倒。数万贼寇谁也不顾谁，争先夺路而逃。秦良玉喝道；‘此时不进兵，更待何时?’于是挥军乘胜前进，尾随敌后，连破金筑七寨。贼兵见势不妙，只好闭关自守。那马孔英酒醒之后，自觉惭愧，拒绝与千乘，良玉相见，战功也不给二人上报。李化龙故做不知，只报南川大捷而不提石砫土兵。但经此一战，白杆兵名震天下。
秦良玉知道贼已破胆，于是便请求由石砫土兵做为先锋，乘胜前进。马孔英乐得同意，便派宣抚冉御龙会同马千乘进军官坝。
贼兵退至官坝立足未稳，石砫兵已到。经一番激战，贼兵丢了官坝，逃回了真州。这真州乃是应龙之弟世龙镇守，军容颇壮。得知白杆兵连连取胜，知道不可轻敌。便将城外粮草统统运进城内，余下的一把火烧掉，三十里内，全是焦土。秦良玉带军来到真州，对千乘说道；‘贼兵欺我粮草不继，故尔如此。顿兵于坚城之下，乃兵家大忌。现在贼兵一意固守，我军可兵分两路。郎君带兵一万驻兵城下，催促粮草。贱妾领兵一万，暗暗绕过真州，直捣明月关，断敌退路。如此一来，真州可不攻自破。’千乘连连称妙。良玉引兵万人，令部将郑葵，路麟率领三千土兵搜寻小路，从群山峻岭之间突然出现于明月关之后。贼兵哪里会想到大军竟从天而降？在秦良玉的劝说下，纷纷投降，不再与朝廷为敌。秦良玉乘胜进兵，连破四寨，夺了赤崖，降了清水坪，打下了封宁关，连破敌营十三处，大军进逼杨应龙腹心桑木关。
杨世龙得知明月关已失，真州已为孤城，料难固守，于二月十三日弃了真州，躲进了深山。马千乘不损一兵一卒，先师期一日已进入真州，而其它七路大军，尚在观望。
千乘将真州留于后军，带着石砫兵赶到桑木关，与秦良玉会合。他们树起招降大旗，向关上喊话。贼兵大多是被杨应龙威逼诱骗助其为乱。如今见大兵压境，纷纷逃出关外，弃暗投明。良玉安排三个营寨接受降兵，不杀一人，既往不究。降兵欢喜无限，纷纷请战，要戴罪立功。良玉见时机已到，令千乘带一军攻左，御龙带一军攻右，自领中军会同降兵猛攻中路。那桑木关乃是天险关隘，贼兵虽说不多但仍负隅顽抗。贼寇居高临下，将毒标毒箭向大队中乱投乱射，经过一番苦战，大军拿下了桑木关。余贼向风坎关逃窜，秦良玉不及歇息，带军随后猛追，一举拿下了风坎关，又连破九杵关，黑水关等七八道险关，攻破了苦竹，羊崖，铜鼓等十几处山寨。大军连战六十余日，未曾休息。千乘又爱又疼的埋怨秦良玉道；‘如此拼命，又是何苦?’秦良玉答曰；‘大军乘胜，犹如破竹，可顺势而下。若是迟疑，贼寇凭险防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军粮草不济，顿兵于坚关之下，胜负难测，我军即便取胜，死伤必多。南川七八百里山路，险关无数，不如此，万难进军到达此地。’千乘连连称是。
马孔英带着大军，随后接防。连奏捷报，只是不提石砫土兵功劳。派大将杨国柱攻打金子坝，那国柱见敌营旗帜不整，军鼓乱响，带军冲了进去却是一座空营，只见一些山羊倒挂于鼓上，敲得鼓响。国柱情知中计，慌忙后撤，已是来不及了。四下里火光冲天，无数苗兵如同妖魔鬼怪一般，冲杀下来，官军死伤无数。秦良玉遥见金子坝起火，知是官军遭了埋伏，派出三千石砫兵前往救援。那些苗兵见了白杆兵先自软了半截，连忙收兵。白杆兵会同官军，夺下了金子坝，秦良玉并不争功，令石砫兵原路撤回。
马孔英命部将王之翰镇守白玉台，护卫大军粮道。杨应龙得知桑木关已失，大惊失色，手足无措，连叫；‘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孙时泰道；‘世龙大军藏于深山，可令其袭取白玉台，断官军粮道。我军于深山野岭间，处处设伏，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只要拖住官军，其粮饷一断，大军自潰。我军待其退兵，稳步追击，定获全胜。’杨应龙连连称妙，于是暗令世龙偷袭白玉台官军。那世龙得令，与部将杨珠一左一右，突然杀进白玉台大营。那之翰难于抵敌，带着残卒落荒而逃。那世龙抖动威风，杀死官军无数。马孔英见报大惊，急调马千乘前来收复白玉台。马千乘带着白杆兵一出现，贼兵阵脚先乱，世龙吆喝不住，只好打马而逃。千乘追赶不上，将白玉台交由官军刘胜部接管，带着部下，回到前线，会同良玉进兵朗山口，攻打蒙子桥。
却说那杨应龙打下各村寨城池，掠得大批财物。悉数分与参乱部下以及招募蛮兵。其中最为厉害的便是蛮兵中的‘硬手’，每一个人都是猎户出身，可独自擒获猛虎。专善投掷飞镳，百步穿杨，锐不可当。他们所用飞镳上面都染有巨毒，见血封喉，甚是厉害。穿山越岭，如履平地，性情坚韧，诡诈异常。杨应龙用重金收买了这些硬手，令他们埋伏于朗山与蒙子桥之间，专门袭击白杆兵。杨世龙隐藏深山之间，伺机而动。
这些硬手的出没令白杆兵大为头痛，行进大为迟缓。秦良玉想了一个法子，命将士砍一些柳条，编成了柳条盾。大军一行，两侧柳条盾护队，硬手们的飞镳便失去了作用。杨世龙见阻拦不住征剿大军，不禁着了急，决心孤注一掷，与白杆兵决一死战。这一日，大军正在休整，营外来了二三百前来请降之人。马千乘将他们请入大帐好言相慰，秦良玉则大喝一声；‘给我拿下.。’将士们一拥而上，两个捆住一个，将来人全部捉拿。来人连喊无罪，秦良玉道；‘尔等非是来降，而是想里应外合袭我大营，更有何说？’将士们从来人头发间，脚板下搜出一些利器，来人方不言语。秦良玉下令全部砍头，然后暗设埋伏，专等贼寇偷营。
那杨世龙并不知内应已被除去，到了后夜，见官军营中火起，营内喊杀声阵阵，不由得心中大喜。挥动大军，直扑进官军营寨。看得马千乘正在前面中军大帐，命令部下道；‘随我杀进，只要死的，不要活的。’世龙打马正往前冲，只听得轰隆一声，连人带马跌入陷阱。两边伏兵顿起，将杨世龙射死于陷井内。四下白杆兵包围过来，高喊；‘降者免死。’贼兵见主将已死，哪里还敢反抗？纷纷跪地愿意投降。这一战，消除了围剿大军后面隐患，白杆兵之名令贼寇闻风丧胆。
战后千乘问秦良玉道；‘贼人每日降者无数，怎知这些却是诈降？’良玉道；‘来人个个面带凶气，眼色四处乱转，警觉非常。观其面目身段，不是猎户定是匪盗，此皆是所称‘硬手’者。如不早制服，发作起来，定然大乱。如今后患已除，可全力进攻蒙子桥。’
良玉令石砫兵穿上贼兵衣服，假做潰败逃到蒙子桥关隘对守军说道；‘杨将军已死，白杆兵随后就到。速速放我等进去，报知大帅。’守关军士并不疑心，开关放入。这些假扮贼兵抢上前去，夺了关门，后续部队一涌而入，守军只好投降。秦良玉下令；‘休要迟疑，火速赶往高坪。’众将得令，全速前进。高坪贼人并无防备，轻松拿下。
大军休整三日，浩浩荡荡向养马城进发。这养马城两侧是山，城在当道，易守难攻。秦良玉派出一队猛攻半日，伤亡太大。秦良玉下令停止进攻，大军后撤三里之外。贼兵见了手舞足蹈，指着大骂，狂妄已极。待到了第三日夜晚，只见得满山遍野，四处是火。火熏绿树青草，冒出漫天浓烟。养马城内，万余贼兵直熏得无处躲藏，战马纷纷倒毙，贼兵用湿布捂着口鼻好不容易逃出城去，投奔海龙关。这海龙关有两道险关，乃是杨应龙叛军腹地所在。贼兵会聚三四万人，严守此关。石砫兵等烟火已灭，进了养马城。然后派出前部，逼近海龙关。这南川道距海龙关几近七百里山路，险关重重，叛贼无数，多有人迹从未到过之处。这秦良玉指挥石砫土兵，千里转战，力克强敌，为南川大军开道。苦战九十余日，终于率先杀入贼人腹地。而其它七道大军，距敌腹心仅一二百里却无一路前来策应。杨应龙下令不要与石砫兵对阵，只是固守雄关。集中兵力先对付其它七道。正在此时，传来围剿官军乌江大败，损兵折将三万有余。若知乌江之战缘何大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元镇兵败乌江，千乘功成身退
话说八道征剿大军只有南川道攻入贼寇腹心，乌江道领兵主将乃是元镇，统领永顺，镇雄，泗城诸路土军应于二月十五日渡过乌江，稳步进军。可那元镇心中惧怕反贼，心中暗想；‘我若如期进兵而其他七道不进，我乌江一道岂不是送到老虎口中的食？还是等着那七道先行进兵，与贼寇拼杀个你死我活。待贼寇主力耗尽，退缩回腹心之时，我乌江一道再突出奇兵，直捣敌之巢穴，可收不世之功。’因乌江一道距播州最近，只有两天之路，故有此想。元镇不管李化龙如何催促，就是按兵不动。一直等到南川方面频传捷报，反贼已是大创之后，元镇有些坐不住了，也想借机渡江，抢占头功。那镇雄乃属于水西土军，土司安疆臣与杨应龙早有密约；一旦官军失利水西军就乘势反戈一击，从大军内部杀起，彻底打败三十万大军，然后直取贵州，裂土称雄。孙时泰派了奸细来与镇雄军领兵将领安疆臣之弟安尧臣商定，鼓动元镇渡江，为之布下陷阱，先吃掉这一股弱敌，既震慑了其它围剿大军又可鼓舞一下反叛军队士气。安尧臣再三请战，元镇乐得同意。于是镇雄兵一举渡江，居然顺利的收复了河渡关，派人回报大捷。
孙时泰派人沿江对永顺军破口大骂，故意激怒他们。永顺兵不待将令，一拥抢渡过江。贼兵故做不敌，弃了老君关，于是永顺兵也回报大捷。这一来众将士可来了精神，元镇也心中大喜，认为贼寇不堪一击，于是下令全军渡江。三万大军顷刻之间已是处于背水绝地，元镇尚是洋洋得意。
得知元镇一道已全部渡江，孙时泰调动精兵强将首先进攻水西镇雄军。那安尧臣放出大象冲击敌军，孙时泰令部卒投掷火把，那大象就调头往回跑。安尧臣领着水西军连忙沿江后撤，而其它军队则阵脚大乱。孙时泰下令出击，参将谢崇爵与泗城土兵争抢渡桥，而渡桥先一日已被安尧臣派人锯断。败军蜂拥而来，渡桥突然折断，数千人马淹死于江中，余下的也被贼寇一刀一个，做了冤死鬼。
孙时泰命部下换上水西军，泗城军衣服，奔袭六十里，直捣官军大营。乌江方面哪里知道河渡已失，尚在做着美梦。见来军是水西军与泗城军，毫不怀疑，以为他们是来抢功来的。参将杨显正带着三百士兵巡哨，见了来人道；‘些少贼寇，我军已足，不必劳驾诸位。’孙时泰道；‘在下不才，却要劳驾将军项上头颅。’一声令下，众人上前，将三百官兵全部拿下，杨显尚未反应过来已是人头落地。
孙时泰令人又换上巡哨士兵服装，假做回营。待进了营门，众人一起发作，大杀大砍，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围剿官军争相逃命，抢夺渡桥。想那渡桥早已暗被锯断，数千人一上，当时就断裂开来，淹死摔死者不计其数。元镇乌江一道三万兵马，除了逃出崇爵三个人外，无一幸免。
李化龙得知败报勃然大怒，捧出尚方宝剑，斩了崇爵，命李应祥顶替元镇，重拨兵马，再渡乌江。命安尧臣领着镇雄军，进攻苦竹关与半坝岭，策应大军渡江，立功赎罪。命部将徐成与新补泗城兵土官岑绍勋，再夺河渡关。那安尧臣与孙时泰约好，贼兵虚晃一枪让出了两地。而伏兵于大水田，专等官军前来入瓮。这李应祥可不是元镇，先是扬言要从大水田进军，可暗地里却派部将直捣大夫关，将其一举拿下。贼兵退无所依，进无出路，孙时泰求助安尧臣，将大军从马坎悄悄过去。李应祥不见了贼兵，怀疑是水西兵放虎归山，派使者前来查问。安尧臣再三表白，并无二心。将孙时泰留下的两位使者交出，表示与反贼恩断义绝。从此两下再无往来，安尧臣见杨应龙大势已去，也不再首鼠两端，只是随帮唱影，跟着凑热闹罢了。
补充大军搭建浮桥，再行渡江。一鼓作气，夺了四牌，龙水囤。前面最为难破的乃是黄滩关，这关修于两壁之间，易守难攻。官军拼死争夺，屡攻不下。正在此时，从逆反贼石胜俸带兵万人前来投降。石胜俸道；‘石砫土司马千乘来信劝我弃暗投明，我部原受杨应龙欺骗，说朝廷要尽灭蛮夷，以绝后患，所以从乱。现在已知实情，愿意将功折罪。我知别有小路，可绕过此关。距此三十里，别有三关，乃是播州门户。打下那三关，黄滩关孤立无援，可不攻自破。’李应祥大喜，派出四千兵马，会同降兵乘夜绕过黄滩，直逼后面三关。石胜俸带了十几骑先行探路，假称前来援救。守关贼首均认得石胜俸，毫不疑心，开关放入。伏兵见门开启，一涌而进。在石胜俸的劝说下，守关贼人放下武器，拱手投降。于是连夜进发，又轻松拿下另两道关隘。黄滩关得知后面关隘尽失，哪里有心防守？官军前后夹攻，守军见大势已去，全部投降，不再抵抗。
李应祥命令大军攻打长箐，万丈林两关，贼将张守钦，袁五受拼死抵挡。李应祥下了死命，大军分成十队，轮番冲锋，昼夜不息。永顺兵为报前仇，格外英勇。在第三天，攻破了两关，生擒了张守钦，被永顺兵活活剥了皮。袁五受逃到清源洞，被永顺兵赶上，一顿猛攻，贼兵只好缩进洞内，再不应战。
李应祥下令用烟熏敌，洞内支持不住，跑了出来，全部被擒。乌江大军逼近播州老巢海龙囤，与南川军遥相呼应。
另一路刘綎感激化龙，按期进兵。经奋力苦战，打下了古夜郎旧城。当他见到夜郎国王陵墓，尚有一块石碑旁立，碑上发问；‘天朝有夜郎大否?’刘綎指着说道；‘此即是今日杨应龙也。’过了夜郎城，刘綎大军连续攻克滴泪，三坡，瓦窑坪，石虎等关隘。七路大军，属刘綎最为尽力。大军到了天险娄山关，停顿下来。这娄山关四面万峰插天，只有山林草丛中有一条山路可达山顶。贼人设了木关一十三座，关前挖有深坑，百险俱备，号称固若金汤。官军屡攻不下，将士伤亡甚多。刘綎下令暂停进攻，密令将士于丛山峻岭中搜寻小路，可否袭其关后?
将士找寻多日，无有结果。这一日，正在搜寻间，只见一人行踪可疑，见了官军，绕道而行。将士生疑，将他按奸细捉住，押如大帐。那人连连叩头，声称自己并非奸细，乃是个上山采药的。刘綎连忙将其释放，好言相慰，然后问道；‘汝既是采药之人，必定熟悉此山路径。今我剿贼大军顿兵关前，难于逾越。你可知别有他途可直达关上否？’那人答道；‘这娄山关只有前面这一条羊肠小道，山后均是陡壁悬崖。我等采药之人是攀援野藤，用绳子系腰，荡过山崖，方能到达娄山关侧后，不知大军可否？’刘綎闻言大喜道；‘汝可领路，引我军绕到关后。此举成功，便算头功一件，汝可终生衣食无忧了。’刘綎挑选了五百名身手敏捷将士随其前行，自带大军于前面轮番猛攻，吸引贼人注意力。
双方苦战半日，正在相持不下之时，关后官军从天而降，夺了娄山关，自上而下向贼兵进攻。见雄关已失，贼兵哪还有能力抵抗?一个个俯首投降。刘綎顺势又拿下了永安庄，将大军分为三部；娄山关做为老营，白石口做为腰营，永安庄做为前哨。刘綎传令各军要严加戒备，防止贼寇反攻。指挥王芬，有勇无谋，屡次请为前锋，刘綎均不肯用。今见大军屡胜，有轻敌之心。自为一营，距大军营寨五里松门垭前方下寨，非要做前锋不可。刘綎屡番下令让其后撤，就是不肯服从军令。这时贼兵乌江大胜，杨应龙精神大震，亲自带军前来收复娄山关。得知王芬营寨距大营甚远，带着五万人马，突然杀进。那王芬匆忙应战，被朝栋一斧劈于马下。部将陈大刚，杨逾，以及两三千将士无一生还，均做了刀下之鬼。
刘綎闻败大惊，亲自带军前来迎战。杨应龙摆好阵式打马上前对刘綎拱手道；‘刘兄别来无恙？’原来杨应龙与刘綎原是旧交，朝中多有谗言称杨，刘密约共分巴蜀。幸好李化龙用人不疑，刘綎方得施展。刘綎本是粗人，感化龙知遇之恩，并无二心。但杨应龙却想利用老交情，采用离间之计，令官军自相残杀，故尔出阵来套交情。
刘綎打马出阵，对杨应龙道；‘君已犯下谋反大罪，现天兵三十万压境，无坚不摧。君若附首投降，尚可保住性命，倘若迟疑，玉石俱焚，君将灭族满门了。’杨应龙道；‘我本无反意，只是为奸贼所迫，不得已尔。现势成骑虎，唯有一搏，方有生路。官军乌江一道已全军覆没，南川一道已成强弦之末。兄之前锋也遭覆顶之灾，如何向朝廷交待?莫如你我联手，反戈一击，重庆可唾手可得。旬月之间，便可定巴蜀，裂土称雄，逐猎于中原。以兄手上大刀与我二十万虎狼之师，何人可以抵敌?兄可三思。’刘綎勃然大怒道；‘反贼休得花言巧语，我岂是反复无常，背恩弃义之人?汝若问我如何?可先敌我手中大刀。’说罢，打马上前，就要擒拿杨应龙。这刘綎手中镔铁大刀，重一百二十余斤，在马上抡转如飞，贼将哪个敢敌?杨应龙下令放箭，稳住阵脚，双方各自收兵。
刘綎回营暗想道；‘朝中尽知我与杨应龙有旧，今日之事，百口难辩。若是拖延，祸患无穷。不如全力出击，方可表我清白。’于是暗传号令，大军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命部将周以德居左，周敦吉居右，自己亲带中军，后夜时分，大刀阔斧，杀入敌阵。那杨应龙未曾想刘綎如此拼命，虽是拼死抵御，却也难支。刘綎一枚大刀，纵横驰骋，劈死贼将无数。杨应龙见势不妙，打马落荒而逃，刘綎追赶到养马城，见其逃入城内，方才收兵回营。这一战杨应龙精锐将士死伤殆尽，元气大伤，再也不敢与刘綎大军正面交锋。这一回刘綎也老成持重，请求援兵，援兵到达后轮番前进，步步为营，不令敌有可乘之机。大军先后拿下后水屯，冠子山，进逼贼寇巢穴海龙囤，与南川道石砫兵会师于海龙囤外。
进军最为迟缓的要数陈璘一路，这陈璘为人凶狠贪婪，不见便宜绝不进兵。到了师期，他只是虚张声势的前行至白泥一处，就安营扎寨，再不前进。杨应龙命朝栋带军两万，渡过乌江，前来迎战。那朝栋布下了埋伏，派出弱兵前来诱敌。陈璘见贼寇高低不齐，命部将两路进兵，直赶到龙溪山。贼寇转过山头，不见了踪影。正在将士迟疑之间，四面山上九股恶苗，五司七牌，不计其数，石头火把，如雨而下。大军想要回头，来路已被乱石截断。三千将士，无一幸免，均做了冤魂野鬼。
陈璘大怒，命部将陈策满山放火。火借风势，烈焰冲天，周围百里，皆成焦土。苗民呼爹喊娘，寻妻觅子，烧毁屯寨，烧死无辜，不知其数。三日后，一场大雨方才熄灭山火，陈璘见九股恶苗，五司七牌均已无影无踪，心中大喜，上报大捷，将大军进驻于袁家渡。
李化龙命其夺取苦菜关，他假做进军，却不与贼接战，专等其它各路大军消息。当得知围剿官军乌江惨败，慌忙要求马上撤兵，谎称自己方向发现贼寇主力，正在合围，迟了恐怕大军难保。李化龙派人前去回答他；‘大军有进无退，退兵者与尚方宝剑说话。’陈璘无奈，只好进军夺取苦菜关。朝栋命贼兵放弃野猪山，苦菜关，苦练坪，集中兵力防守播州门户青蛇，长坎，玛瑙，保子四囤。陈璘大军集合囤下，围而不攻，专等其它各路消息。两月之后，得知南川，刘綎已将贼寇精锐消耗殆尽，心中大喜，下令全力进攻。这四囤最为坚固的要数青蛇，陈璘先攻另外三处，猛攻三日，将其攻破。然后集中力量，攻打青蛇。
这青蛇四面陡绝，乃是天险。陈璘攻破那三囤肆意屠杀抢掠，所以青蛇守军誓死不降。攻打了十余日，官军伤亡无数，就是攻不下这一小小青蛇。石砫兵来援，从玛瑙山后攀藤而上，自上而下，用炮火轰击守贼。贼兵大惊，躲进洞内。石砫兵乘机冲下山来，占了青蛇囤。陈璘指挥官军攻进了囤，用烟火将守贼从洞中熏出。不由分说，出来一个砍一个，出来两个砍一双。总共砍得头颅一千九百有余。陈璘又杀了无辜苗民千人，将人头一个五十两白银，卖与朝廷。
这一大胜，陈璘来了精神，立刻兵分六路，进攻三渡关。四囤门户已失，贼兵均已丧胆，知道大势已去。逃跑投降者每日不断。三渡关已无人防守，顺利进入。于是此路大军也进抵海龙囤下。
另一路吴广，出兵合江，将大营扎于二郎坝，就停顿不前。杨应龙派出骁将郭通绪带兵迎战，吴广紧闭寨门，就是不应战。杨应龙知道他无意进取，送银三万，贿买与他，尔后密调通绪带兵袭击其它各路，只在大营中虚张大旗，两下假作对敌。前锋任命永宁女土官奢世续，带着夷兵二千，与贼兵虚做周旋。今日攻下某地，明日又失，彼进我退，敌我双方皆有成约，只是糊弄李化龙罢了。直到石砫兵与刘綎军攻入腹心，他们这一路还在玩花活。李化龙见催促不动便密调石砫兵前来协战。马千乘带军连破数囤，一举攻下了母猪塘。
杨应龙大惊，慌忙将郭通绪军从关外调回，前来抵挡。千乘埋伏炮手五百在磨抢桠外南岗下，派部将赵应科前往挑战，只许败不许胜。那通绪哪里把官军放在眼里，轮起那重达八十余斤的铁槊，只一下，就将应科手中钢刀断成两截。应科打马便走，通绪随后便追。待追到南岗沟下，应科不见了踪影。通绪猛然发现此是绝地，刚想回逃已是不及。五百火炮一顿猛轰，将那通绪轰得尸首也无，贼兵没命的往回逃。千乘挥军随后猛追，连下三关，势如破竹。到了第四关，贼兵守将杀了杨应龙之婿罗进恩，带万余守军出关投降。杨应龙亲带三万精兵前来抵御，乘夜直捣吴广大营。吴广见石砫兵屡胜，哪里想到会遭到袭击？全营大乱，潰不成军。正在危急之时，千乘赶到，杀退了贼兵。两路大军连破红碗，水土崖，分水关等处，大军直抵海龙囤下。
却说那覃氏，千驷见杨应龙大势已去，娘俩偷偷跑了出来，投奔了千乘，希望免除从逆之罪。千乘对他们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大军已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方圆百里，盘查甚紧，二弟又系主犯，朝廷焉能轻饶？’二人只是哀告，声泪俱下。千乘感于母子兄弟之情，摇头说道；‘也罢，我不要任何战功，只是保住母亲二弟性命罢了。’于是与吴广商议，自带石砫军回原驻地，不愿在此分功。吴广大喜，重金礼送，千恩万谢。待走出大军防区后，母子兄弟洒泪而别，以后再没谋面。
杨应龙主力已是大伤，其它各路也在海龙囤周边会齐，将杨应龙巢穴围得水泄不通。李化龙心中大喜，将老营移到海龙囤外，命令八道大军，每日两道轮番进攻，力争早日全歼杨应龙反贼。
秦良玉见八道兵将那杨应龙困住，力攻四十余日，连克海门，海崖等关，将贼全部压在囤中。杨应龙见已无路可走，分兵死保囤上。大军猛攻四十多日，贼人坚守不下。李化龙觉得有些蹊跷；‘贼兵已无路可逃，缘何敢如此顽抗？’密访一下，原来众军皆攻囤前，囤后安疆臣主动防守，却私下将火药等送与贼寇。若是海龙囤实在守不住安疆臣可假做败退，放杨应龙一马，钻进深山老林，以图后举。李化龙下令安疆臣后退一舍，命陈璘接替防务。陈璘竖起铁皮盾牌，贼寇毒箭再不起作用。杨应龙组成敢死队冲击后囤，想打出通道。几番冲击，几番败退。陈璘打了许多铁钉板置于阵前，贼寇敢死队夜里冲击一踏上钉板，就已大败，从此后路已断。贼人知道再无生路，男女老少，聚族而哭，声震数里。杨应龙对孙时泰道；‘悔不听先生之言，挥兵直捣重庆，巴蜀天险，地域辽阔，官军能耐我何？如今困此一嵎，犹如猛虎入笼，再无施展之地了。’孙时泰只是垂泪，再无计谋。当晚，孙时泰杳无踪影，脱身而去。
囤内人心已散，纷纷自回营寨家中，不再为杨应龙卖命，众人送出降表，愿意投降，只求保住身家性命。连日大雨，官军在泥泞中作战也是筋疲力尽。囤前易守难攻，李化龙命石砫兵再往囤后，配合陈璘全力猛攻。六月四日，天色放晴。秦良玉身先士卒，攻击土城。杨应龙将金银财宝堆满府衙前，重金招募，却无一人响应。杨氏宗族自知大罪难赦，拼死抵抗。六月六日夜晚，杨应龙独自提刀巡视关垒，见四下火光冲天，杀声震地，囤后石砫兵已攻破土城，正在激战。杨应龙长叹一声，回到府中。见两位爱妾正在哭泣，便对她们说道；‘官军已破土城，两位爱妾花容月貌，莫让他人得了去，且陪老夫一同上路。’说罢，逼迫两人上了吊。然后吩咐朝栋焚毁自己尸首，莫令官府所得。朝栋含泪受命。杨应龙关上房门，挂上绳索，一道幽魂，随风而逝。
朝栋正在焚烧杨应龙尸首，吴广却带兵抢入。那朝栋并不反抗，俯首就擒。吴广从大火中抢出了杨应龙已烧得半焦的尸体，报了头功。而最为出力的石砫兵，众将均予以排斥，抹杀其功绩，将大功算在自家头上。李化龙虽说知道，但十余万官军不敌石砫两万土兵，说出来也令人耻笑，所以装聋做哑，并不深究。秦良玉口不言功，与千乘功成身退，再回石砫，夫唱妻随，过得倒是逍遥自在。怎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若知是何祸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马千乘安居遭祸殃，利玛窦禁宫论大道
却说马千乘与秦良玉功成身退，衣锦还乡，二人情同琴瑟，出双入对。有时习文，有时练武，小日子过得甚是美满。那马邦聘原本私通杨应龙，想乘机再夺石砫宣抚司大印。怎奈无人跟从于他，起事不成，龟缩于寨中，干生闷气。本以为此次征讨杨应龙，他夫妻二人非死即伤，随征土兵也都难保性命。届时自己乘机而起，可谋大事。谁知此番征讨，自誓师之日到擒获杨朝栋之日只用了一百一十四日，就将世代相传的杨氏封地全部荡平，改为遵义府，平越府，杨氏总共传了二十九代，约八百余年，至此告终。心里又嫉又恨，又是无可奈何。因宁夏，朝鲜，播州三场祸乱，多支军费高达一千二百余万两白银，相当于全国三四年的税收总额。加之两宫三殿火灾，必得修复，而国库入不敷出，户部天天告急，连官员们的俸禄，将士们的军饷都发不出来。各处皇室宗族繁衍日增，按原来之食俸标准将天下的税金，征粮全部发给他们尚有不足。万历哪里是个勤政爱民的主?只要有银子用，他才不管是怎么来的。他听从太监陈增的鬼主意，出动大内太监，全国到处开矿。这些太监大权在手，胡作非为，以开矿为名义，到处敲诈勒索。可是有一样，他们只要一出动，皇上肯定就会收到金银珠宝。所以不管大臣们如何反对，万历还是纵容这些太监在下面横征暴敛。太监们也心里清楚，只要能弄到银子，就能讨皇上喜欢。只要能得到皇上的支持，自己就会捞到更多的银子。矿税太监横行天下，此事马邦聘也很清楚。他思谋再三，想出了一条毒计。将儿子斗霖找了来吩咐他进京报矿，称石砫土司马千乘所居之处正是银矿矿脉，成化年间因抢夺银矿三百人械斗，曾杀死宣抚马澄及其属下二十余人，故此将矿口封闭。如此一来，皇上必定派出太监前来开矿，届时再见机行事，让马千乘死不了，活不成，就可乱中取胜。
马霖听从父命，前往京城报矿。晓行夜宿，非只一日。来到了京城，托门路将银矿矿源报了上去，称只要开采，每年至少可得白银三万两。万历派人查了四川石砫司皇家档案，果然载明石砫确有银矿，系后来封闭。万历大喜，诏命太监邱乘云做为四川矿税总监，主要监督开采石砫银矿。
这邱乘云小人得志，气焰熏天，在京城招了些帮闲无赖，一行人狐假虎威，来到了云安。那云安县令刘宝成哪里敢怠慢，慌忙让出了自己的府衙，整日里象条狗一般，小心的伺候着这位特使。按照邱乘云的命令，发布文告，令石砫银矿矿脉所在百姓，一月内全部搬迁，拒迁者以抗旨论罪。这一来可炸了营，那银矿已封一二百年，数百家在那里建了房屋，并有个集市。官府不给任何补偿，一纸通知，就强行让百姓搬迁，世间哪有这个道理？石砫百姓找到了马千乘，让他出面与官府商量一个妥当的办法。
千乘来到云安，拜会了邱乘云。那邱乘云本是个卑贱的太监，如今却大模大样的坐在大堂，见了千乘只是微微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千乘并不与他一般见识，向其拱手施礼道；‘在下石砫宣抚使马千乘代民请命；那石砫银矿早已报废，并无矿脉。成化年间，已只有铅矿，岁征五千一百三十斤。后来朝廷见矿口所征尚抵不住开采费用，故尔将其撤底填闭，以防奸人藏匿。现已过去百余年，石砫百姓利用其场地修建住宅，已历数世。那儿正当路口，便成为集市，修建甚多，系数百户石砫百姓身家性命所在。还望特使详加访查，另择别处开采。在下所言若有半句谎话，愿受朝廷法律制裁。’说罢，将白银五千两奉上。那邱乘云见了银子倒是眉开眼笑，和颜悦色的对千乘说道；‘不是咱家为难与你，是有石砫土民到京城报矿，皇上亲自下的圣旨，咱家也是奉旨而行。既然所报不实，四川各处矿藏甚多，咱家也不为难于你。只是要想挽回圣意，须得宫中有人为你美言，此项花费不小，非万两白银不可。你可三思。’千乘至此，也无可奈何，只好连夜回去再做商议。
千乘回到石砫，与众人反复商量，大伙宁可借贷白银一万两，也不愿搬迁。经过十余天的筹借，千乘伙同住户代表乘着黑夜，将这万两白银送到邱乘云府中。邱乘云大喜，满口答应此事全包在他身上，让石砫百姓尽可放心。
如此大事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马邦聘，他派大儿斗觔来见邱乘云，对其说道；‘大人有所不知，那马千乘在石砫将大人糟蹋得不成样子，说大人前后勒索了石砫一万五千两白银。那马千乘居心叵测，专等大人将圣意挽回尔后再与大人算帐。大人已中了他的圈套，尚在梦中呢？’那邱乘云本是心中有鬼，如今见来人说得有根有梢哪能不信？他气得一宿未睡，想出了一个损着；让那马千乘既破财，又遭灾，非得将其置于死地不可。
第二日，邱乘云将这一万五千两白银派人送往京城，直接面呈皇上。并附奏折一份，称；‘石砫土司马千乘向奴婢行贿白银一万五千两，阻挠开矿。现将此银献与皇上，听候处置。’万历见了银两奏报，又怒又喜。向下面说道；‘朝中上下，宫中内外，有哪一个似邱乘云这般忠心？可恨那马千乘，竟敢行贿于矿使，阻挠皇命。速速下诏，将其关入云安大牢，听候查处。’马千乘尚还不知为何？已被锦衣卫捉入云安大牢。那万历并不理政，千乘进牢是不审不问，不判不放，秦良玉四下奔波，到处求救，可是连京城刑部也是衙署空空，无人理政。六部衙门，皆是如此。千乘在大狱中关了三四年，也不知究竟犯了何罪?千乘胸中郁闷，难以释怀，竟病死于云安大狱之中。
石砫民情激愤，人人要反，想要拿邱乘云抵命。邱乘云派出开矿爪牙被石砫军民打得抱头鼠窜，后来根本就进不了石砫寨中。邱乘云诬石砫土兵已反，鼓动镇守大员们前去进剿。将领们哪一个不知石砫白杆兵的厉害?只是解劝不要激变。石砫兵征剿杨应龙新立大功，绝无反意，彼处确实已无矿藏等等。万历本是昏庸，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况且已到手一万五千两，也就含糊过去。邱乘云上下都得不到支持又实在啃不动这硬骨头，也就适可而止，另寻财路。秦良玉再三解劝众人，晓以大义，含悲忍屈，埋葬了千乘。众人推举她接替石砫宣抚使一职，朝廷也顺水推舟予以承认。后来秦良玉得知此事系马邦聘父子使的坏，搜寻出他们勾结杨应龙谋反的证据，将他们一家困于寨内，断水断粮，活活渴死饿死。邱乘云在重庆府衙内，某夜不知何人取走了他的头颅，祭奠于马千乘墓前。生前所获赃银六十余万，均做为矿税，归于内库。
却说利玛窦收个门徒叫做徐光启，甚是聪慧。闻听有[神道大编]一书，师徒二人分头四下去找。徐光启偶然在书坊角落里发现了几本，是有关历法方面的。虽所得不多，却也专心研究。徐光启先已跟从利玛窦多年，所学甚多，加之卓有悟性，天文地理，数学火器，水利屯田，开矿冶炼等等，无不精通。但是每当将所思所想报上官府，不是受到嘲笑就是搁置一旁，奇思妙想竟无一件能够应用于世。好友韩爌来书劝他还是走科举之路，方有希望实现抱负。徐光启无奈，静下心来于万历二十五年，中乡试第一，然后来到京城参加会考。
来到京城，首先找到了老师利玛窦，徐光启发现；老师的精神状况大不如从前。师生互道别后情况，出乎徐光启之意料，利玛窦竟也大大赞成徐光启先走科举之路。利玛窦对徐光启道；‘你中华情况与其它各国不同，皇帝只要不点头，想办成一件事极端困难。我们跋涉九万里，万历五年来到中国，传播上帝的福音。我与同工们在广东，江西，上海，南京，现在又来到北京多年，可是还不能将上帝的福音真正传播下去。朝中大臣沈漼，徐如珂，晏文辉等纠合文武百官，对我天主教徒多加迫害，非要将我等赶出中国，对皇上说我们天主教乃是白莲教，无为教的变种。我们想得到皇上的理解与支持，我天主教绝不会对中国有什么损害，而是相反。你已学有所成，但只要是一介平民，在中国就不会受到重视，也难于施展抱负。我希望能与皇上见上一面，让他知道一下天主教是怎么一回事。同时我也希望出现神迹，让上帝的阳光能够照亮他那颗阴暗的心，灵魂最终得到拯救。’
徐光启道；‘中国历朝历代信奉儒家学说，大明开国元勋刘基首创八股取士，学子将其看做唯一的进身之阶，白首穷经，一生无成者比比皆是。至于经济实用之学，人们均将其看做左道旁门，没什用处。就连大明现在用的历法，也早应更正而无其人。开矿冶炼本是科学，却让一些太监，市井无赖前去主政。屯田水利，不得章法，年年灾害无穷而无法治理。我屡番上书，无人理睬，皆因白衣之身，人微言轻，学有所成，无以致用。不得不先谋宦途，以便施展抱负。我友韩爌，现居东宫讲官，我可求他运动一下，让老师见到皇上，开启圣聪。’利玛窦大喜，准备一些贡品，专等徐光启好音。
天主教在京多年，万历早有耳闻。后宫内宫女太监们，也多有天主教徒，只是不敢让皇上知道罢了。韩爌受了徐光启之托，找到了东厂太监陈矩。这陈矩早已信奉了天主教，虽是提督东厂，大权在握，却从不害人。陈矩早就闻听沈漼一伙总在想方设法迫害天主教徒，想将天主教从天朝清除出去，便一口答应韩爌，找了个机会将利玛窦绘制的[万国全图]送到了万历手中。万历听说这是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所绘，不由得大感兴趣。见那[万国全图]上列有五大洲，约有百余国，第一为亚细亚洲，中国版图尽在其中，朝鲜，安南，缅甸等属国罗列周边，龙颜大阅。另有欧罗巴洲，利末亚洲，亚墨利加洲，分为南北，墨瓦腊泥加洲，均有详细说明，万历传诏；‘宣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陛见。’这一道诏书，可让沈漼等人麻了爪。他们策动礼部进行阻挠，但万历可不是任下面摆布之君，旨意不变。于万历二十八年十二月十二日，正式接见了利玛窦，接受了他所进献的地球仪，[基督牧羊图]与[圣母玛利亚图]。并请利玛窦讲解一下天主教义是何学问?
利玛窦道；‘宇宙天地之间，有一个神，他就是造物者，也是宇宙间唯一的神。他是世间万事万物的主宰，我们称他为天主。他用六天创造了天地，创造了日月星辰，世间万物，又用泥土造成了人，做为地上的主宰，是地上万物之灵。’
万历道；‘这与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并无不同。卿可继续。’
利玛窦道；‘地上生命成千累万，不计其数，但天主只赋予了人类拥有灵魂，拥有智慧。每一个灵魂，均上应星宿，每一个人类的生命，都是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他是宇宙间的杰作。每一个拥有灵魂的人，身上都有光环，而其它动物却没有。天主原本要赋予人类无穷的智慧，除了创造生命以外，无所不能。一个最愚蠢的人也要比最为聪明的动物要强得多，所以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极其宝贵的。’
万历道；‘人有三魂七魄，这一点我天朝早已知晓。贵人上应星宿，史已载明，不须多言。’
利玛窦接着说道；‘我们所能见到的宇宙，乃是一层天，天主创造了诸天，天外有天。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天是个蛋形，黑暗的苍穹是蛋壳，无边的空间是蛋清，而银河事实上是个蛋黄，太阳只是银河边上组成蛋黄成份的一个小小的原子，我们所居住的地球，不过是太阳原子核上的一个电子，这样的电子有六个，围着太阳转，分金，木，水，火，土，以及我们地球。’
万历道；‘上天早已启示我天朝，天有九层，最高一层没有日月星辰。天地如卵，我天朝也早已知道。’
利玛窦道；‘我们所见到并居住其间的银河蛋是个生命体，他正在形成生命，就如同鸡蛋二十八天孵出小鸡一样。以鸡蛋为例；鸡蛋形成生命的每一瞬间，对于组成鸡蛋的基本成份原子核及其所携电子上面的生命体而言，都相当于数百万，数千万年。一瞬之间，无数万亿生命体或生或死，新陈代谢，繁衍成长发育，无时无刻不在进行。我们所居住的地球正如同一个电子，人类就是其中有智慧的生命体。人生百年，对于宇宙而言，不值一提，但人的灵魂却是能够得到永生的。’
万历对这些话是听不明白的，他也知道人生短暂，如白驹过隙，长生不老，求仙得道不大可能，所以尽可能寻欢作乐，以享受生命。现在听到人的灵魂可以得到永生，不禁来了兴趣，愿闻其详，想知道自己能否获得永生？
利玛窦道；‘我们人类正处于银河生命体大脑发育中心，在这个中心要形成未来银河生命的思想意识，伦理道德，情感智慧，他们必须是公义的，仁爱的，其中‘爱’是核心。天主是以圣灵存在着的，他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宇宙间的一切都得按照天主的意愿去运行。天主创造了人，给予他水和食物，令其繁衍昌盛，就如同生命形成中发育繁衍细胞一样。人的灵魂，就是圣灵组成的一分子，天主要择选仁爱公义的，形成圣灵，这些圣灵与天地一体，永生永存。圣灵就是爱，爱就是圣灵。只要一个灵魂充满了仁爱，那他就是天主择选了的，将与天地同在，与日月同辉，这些灵魂就是得救的，就是有福的。宇宙间象地球一样的星体多如河砂，太阳不计其数。天主不说话，但他的择选是严格的，绝不允许邪恶的，有害的细胞形成银河生命。他已经无数次毁灭了充满了邪恶的星球，就如同消灭病毒一样。我们地球人类以及动植物已毁灭过无数次，植物变成了岩石中的煤炭，动物变成了岩石中的火油。但天主对人类是仁爱的，在毁灭这个邪恶的世界同时，会择选存有仁爱公义的人类，与地上的物种，保留在天主的方舟里，不与这个世界一起毁灭。我们人类经历过无数次劫难，但直到今天，还不知悔罪。’
万历道；‘人言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为善为恶，上天似乎并无反应?’
利玛窦道；‘不然，天主虽不说话，但天主的意志无所不在。中国有言；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凡是奢糜过度，暴殄天物，必受天谴，不是大的战乱就是大的灾祸，这就是一种劫难。但当劫难过后，人口繁衍会十分迅速，很快便会达到原来的数量，而且男女之比平衡。对于动植物来讲，也是如此。有鼠就有猫，有蛇就有鹰，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天主总要令其保持平衡。天主是以圣灵形式存在的，他有好生之德，极其厌恶同类相残。天主赋予人的灵魂本性是善的，但人类学着蛇蝎，同类相残，这使天主非常失望。天主希望人类改恶从善，重新皈依天主，就象有病的细胞重新成为健康细胞一样。但人类却选择了动物做为榜样；弱肉强食，彼此为仇，以贪婪嫉妒，争名逐利，骄奢淫欲做为人生的目标。这些灵魂，已经沦落为兽类，天主怎么会择选这样的灵魂呢，他们的下场只有毁灭。人类的躯体是来自于泥土，他们还将归于泥土。但灵魂是来自于上天，是永生还是沦落得取决于人类自己。圣灵即是爱，他是存在于每个人内心的。魔鬼即是恶，他也是存在于每个人内心的。皈依天主，先要启迪自己内心之爱，爱亲友，爱世人，甚至包括你的敌人，将他们都看成你的兄弟姐妹。要抑制恶念，驱除心中的魔鬼，将贪婪，嫉妒，邪恶，仇恨从心里清除出去，就会平安喜乐，与天主接近，能听到天主的呼唤了。’
万历对于这些话似懂非懂，但又假做明白，连连点头。利玛窦见皇上有些入门，就献上了两部书，对皇上说道；‘这是天主教的圣经，一部是[旧约全书]，已经存在了六千年。一部是[新约全书]，已经存在了一千五百余年。在下已将其译为汉文，供皇上细细研读。研读圣经与其它书籍不同，他不是光用眼睛读而是要用心来读。圣经是受天主的启示信徒们陆续记载下的，天主往往是以比喻来启示人类。比方说天主将蛾摩拉全城毁灭是由于该城已陷入罪恶之中，就象清除肿瘤一样将其清除。这蛾摩拉兴许就是曾经毁灭过的地球，是上一代人类。天主发现地球人类又陷入罪恶之中，打算清除他们而还有亚伯拉罕这样信奉天主的人，愿意用自己孩子那纯洁的血供奉给天主，替世人赎罪。天主仁爱，留下了他的爱子而用纯洁的羔羊血来替代，从而使人类避免了大毁灭。在天主那儿，血与血中的细胞，都是代表生命的。一个纯洁的细胞，顶替了世间一个有罪的生命。天主通过摩西与人立约，让人类遵从天主，去恶从善。而人类无数次违约，现在还在供奉金牛犊，也就是金钱权势，而不信奉天主。天主让圣母玛丽亚圣灵受孕，将他的儿子耶苏派到人间，宣讲天主的教义，拯救世人的灵魂。但魔鬼在人类心里已占了统治地位，将来拯救灵魂的耶苏基督，也就是救世主钉于十字架上，使人类向邪恶更进一步。耶苏是博爱的，他恳求天主再给人类一次机会，用自己纯净的血做为生命，替人类赎了罪，用自己的血代人类与天主订立了新约；人类将改恶从善，皈依天主。耶苏七天后复活了，向人类昭示灵魂可以不死，能够永生。我们正是继承基督尚未完成的工作，为天主作工，拯救世人的灵魂，使其得到永生，与圣灵结成一体，与天父，天子结成一体，让世界充满爱，人类实现大同，让天国与人间同在。’
万历听了多时，见并无神奇飞腾之术也无长生练丹之法不禁兴趣索然，对利玛窦道；‘朕已知道了，天主教既讲究活佛转生之术又讲究道家天道无所不在，越是微贱与道越近之理，并无新奇。卿博览古今，学贯中外，可入我朝为官，朕当厚加礼遇。’
利玛窦见说了半天，不过是对牛弹琴，也无可奈何。便谢绝入朝为官，只愿为天主做工，拯救世人灵魂，万历倒也不强求。于是对利玛窦厚加赏赐，命户部为之安排传道场所，每月供应钱粮。沈漼上奏道；‘西洋传教士利玛窦，庞迪我，熊三拔等每到做礼拜，会聚信徒上万人，传播异教邪说，非常荒诞。陪都邪党王丰肃，阳玛诺等，也蛊惑数万信徒，公然夜聚晓散，鼓吹异端邪说。我天朝对于通番，左道旁门皆有禁令，对于西洋传教士应予驱逐，使其回国。若是喜欢我天朝风土，可安置于江西等处深山幽谷之中，遂其山栖野宿之愿。莫让其如白莲，无为等邪教蔓延滋生，酿成祸端。’万历对此等奏折一律留中，朝臣们禁绝天主教他也不过问。对于[新旧约全书]他翻了几下就丢到一旁，倒是宫女太监们如获至宝，私下传阅。就连东宫的宫女太监，也有不少成为了天主教徒，只是没有机会出去聆听传教士讲道罢了。
那皇长子虽是按东宫礼仪出的阁，但皇上始终不肯正式册封其为储君，立为皇太子。朝野上下均对此国本定否争论不休，因国本一事，牵出了一连串事件，影响深远。若知是何事件?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争国本朝野结朋党，陷忠良奸贼兴妖书
话说东宫皇长子已年满十八岁，朝臣们再三奏请早定国本，以安定人心，可是万历就是不肯吐口。首辅沈一贯凡事都看皇上的脸色，并无自己的主见。朝臣们连皇上的面都看不到，奏折不合圣意的一概留中不发，这沈一贯又依违其间。皇帝与朝臣们就象隔着座大山，什么事都是推着走，无人去认真过问。皇太后本来早已不再过问朝政，但因宫内外要求早定国本的呼声太高，也就惊动了皇太后。在万历前去请安之时，皇太后对万历说道；‘这东宫皇长子已经十八岁了，到了大婚年龄。还是及早册封为储君，方可安定天下。’万历不屑的答道；‘不过是都人之子。’原来宫内将没有名份的宫女鄙称为‘都人’，万历心中并不把皇长子太当回事，而是偏爱郑贵妃之子，只是长幼有序，有些话说不出口。闻听此言皇太后勃然大怒道；‘彼亦是都人之子，缘何也当了皇上?’这皇太后原本是名宫女，因在御花园凉亭中憨睡，先皇路过见其娇憨可爱，偶然动情，就于亭间赐以恩宠。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活，无意插柳柳成荫。先皇在正宫娘娘身上下了万千的功夫，就是没有结果。而在这闲花野草身上，居然一次野合就造出了一个皇帝。这万历与乃父一样，也是一次随意找乐，就弄出了个皇长子。皇太后一发怒，万历也无话可说，只好答应册立皇长子为太子，但心中终究是十分勉强。
朝臣们听说皇上同意了册封太子，都很高兴，张罗着操办礼仪。万历下诏，令户部准备白银两千四百万两，方才举行册封大典。这一下可让大臣们为了难。户部莫说是两千四百万两银子，就是两百四十万又上哪里找去？这分明是皇上不愿意册封，所以故意给大臣们出难题。这圣意难违，朝野虽是议论纷纷，争论不休，却也拿皇上没办法。人们私下传说；皇上与郑贵在佛祖前焚香立誓，一定要立郑贵妃之子为太子，誓约藏于金盒之内。只是现在不知如何安排皇长子?
皇长子知道自己不为父皇所喜，所以凡事格外加小心，不敢越雷池一步。对于皇太后，郑贵妃等都十分恭敬，万历也找不出他什么毛病来。朝野上下均认为郑贵妃想要为自己的儿子谋夺储君之位，大加抨击。尤其是赋闲在家的顾宪成，不甘寂寞。无锡原有一处[东林书院]，系宋朝学者杨时讲学之处。顾宪成研究王守仁‘无善无恶心之体’之说，颇有心得。他认为；‘人之本性有善的一面，是来自于天性。人的本性又存在于恶的一面，是来自于人的本能，即兽性。天理与人欲本身就是善恶是非之争。天理要求人们讲求忠，孝，仁，义，礼，智，信，知廉耻。而人欲则诱惑人们贪婪，嫉妒，仇恨，争名逐利，阴险诡诈，媚上欺下，鲜廉寡耻，为了利益，可出卖一切。人们读圣贤之书，主要目的是为了‘存天理，去人欲’，而这主要在于求诸于人们的内心。追求天理者，凡事处以公心，属于君子。而追名逐利，贪婪诡诈，凡事待以私心者，系卑鄙小人，禽兽不如。当今正因为小人在朝，君子在野，方使得朝政大乱，天下百姓倍受煎熬。故当务之急应是去小人，用君子，改革朝政，端正朝纲，方能使天下拨乱反正，除旧立新，拯救黎民于水火。’
顾宪成于‘东林书院’讲授所学，同志高攀龙，钱一本，薛敷教，史孟麟，于孔兼等人大感兴趣，加盟其中。一时间，‘东林书院’名声大噪，前来听讲学的人山人海。在野闲官以及各处学者名流均加盟其中，人们尊称顾宪成为‘泾阳先生’而称集会东林讲学的为‘东林党’。在讲学之余顾宪成等经常品评朝政，臧否朝中大臣。朝中也多有在位的与他们往来，以东林的品评做为是非的标准。而被东林人士所抨击的则对东林人士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沈漼因政绩出众提升做了监察御史，颇得皇帝器重。他私下里将魏进忠净身的宝贝送了进去，令魏进忠感激得不知说些啥话好？须知太监在死后都要将净身之物一同入土的，免得来世无法托生，宫里最为重视的就是这个。他挑唆言官张问达上疏皇帝，追究李贽妖言惑众之罪。李贽已是七旬有余，原本就对生死看得很淡，焉能受辱于狱吏走卒？被抓进狱中，毫不为意，当晚上吊而死。
对于皇储一事，东林党认为是牵涉国家是否稳固，祖制是否更改的大问题，所以议论颇多。对于沈一贯只顾牟取私利，拉帮结派，排斥正人，占着茅房不拉屎也颇多指责。朝中奸侫们对东林党又忌又恨，多次上奏皇上要求取缔东林书院，万历对此事毫无反应。
自从接见了利玛窦之后，万历虽是不打算信奉天主，但利玛窦的一席话却经常给他内心以触动。他有时静夜长思，反躬自问；‘圣灵是爱，爱亲友，爱世人，我为什么不能给长子以父子之爱？难道他做错了什么？’因为朝野均对郑贵妃有所议论，连贵妃之弟郑国泰也迫于众议，上奏皇上早日册封太子，以免贵妃遭人非议。万历的铁石心肠开始融化了，同意于万历二十九年十月十五日举行册封大典。争论了十余年的国本问题，总算有了个结果。郑贵妃之子常洵也同时封为福王，其它皇子也分别封王有差。
矿税太监虽说每年能给皇上解决三百万两银子，但他们所到之处横征暴敛，敲诈勒索，年年都有民变。天下为此骚乱，不少地方官吏为此久滞狱中，不审不判，无人理睬。朝内外要求撤消矿稅中官之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三十年二月，太子大婚礼成，万历突然得了重病。众多御医轮流医治，均不见效，眼看着是没有几天活头了。万历躺在床上，万念俱灰，想到利玛窦所言；只要诚心悔改，灵魂就能得救。他吩咐人取来了圣经，默默的做着祷告，愿意悔罪，对从前所为做了忏悔。他将太子与众皇子唤到床前，安排了后事。皇子们都跪在地上不断的流泪，以示哀痛。万历挣扎着让人唤来了沈一贯，扶在床上下了口喻；‘朕病入膏肓，只此一两日了。朕享国已久，死又何憾？皇家后事，全要仰仗先生了，愿辅其为贤君。朕因三殿未能修复，所以暂征矿税。如今可与江南织造，江西陶器一同停止，派出内监，一律还京。凡是因为矿税，进言下于大狱的官员，可全部释放，官复原职。各处所缺官员，全按所报补齐。朕见先生仅此一次了。’说罢，回过身去，喘息不止。沈一贯伏地哭泣，拜辞而出。
当夜，九卿大臣均值宿于朝房，不敢离去。夜交三更，圣旨送到内阁，与皇上口喻相同，众臣心中暗喜。万历吩咐将圣经放到身边，胸上放着十字架不断的祷告，临终悔罪。此时他的心中充满了平安喜乐，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安静的睡着了。一道亮光，从他头脑中划过，他睁开了眼，灵魂并没有离开躯体，他还是躺在龙床上。不同的是昨日的病状一下子消失了，他觉得精神振奋，肚子有些饿。于是传诏速进御膳，众宫人一顿忙乱，万历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万历觉得自己已恢复了健康，昨夜发生的一切都象遥远的过去。此时他看着尚未完工的宫殿，金碧辉煌的龙椅，奔走趋奉的宫娥太监们，想起自己手中无限的权力，心中暗想；‘昨天我真的要失掉这一切么?我为什么要放弃尘世的享乐，这就是我的天堂，我能够拥有的一切。’他想起了三更传出的诏书，撤消矿税，一年三百万两银子就没了。他不再考虑灵魂，而是考虑银子。命太监魏朝带人速速赶往内阁取回前诏。司礼太监陈矩见皇上突然反悔，心中大惊，伏地连连叩头拦阻道；‘皇上圣命已出，不可反复。矿税之害，天下共知。天启圣聪，拨乱反正。千万不可收回成命。’说罢，重重叩头出血。魏朝喝道；‘是皇上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没有了矿税你去给皇上找银子去?你一个奴才竟敢拦阻圣命，真是罪该万死。’万历恶念一生，谁能阻拦?抽出剑来就向陈矩刺去。众太监连扯带拽将陈矩拉了下去，自去埋怨不题。
那魏朝带了二十余太监来到了内阁，索要前诏。沈一贯得了此诏正在暗自高兴，见内监来取哪里肯给?魏朝见其不肯给，走上前去破口骂道；‘你这老贼想违抗圣命，纯粹是不想活了。’扬起手来，左一个耳光，右一个耳光，将沈一贯打得鼻口冒血。那沈一贯本是个见风使舵，专门看皇上脸色办事的主，如今见太监们如此豪横，知道准是奉了上命。他象狗一般的连忙爬到案柜边，将圣旨取出，乖乖奉上。魏朝等人拿了圣旨，扬长而去。
朝臣们见沈一贯狼狈不堪，追问何事?沈一贯哆嗦着将前情述说了一遍。朝臣们气得对着沈一贯破口大骂道；‘即有圣旨，何不马上诏告天下，将矿税撤了?太监来索要，你只要不给，天明一发布，皇上也不能反悔。众臣千百道奏折没办了的事，有此一次机会，却毁于你手。咋不把你打死?’内监陈矩见了沈一贯也直唾其面，骂他道；‘好你个软骨头，别人舍命想争的诏书，你被一顿耳光就打酥骨了。你还有何颜面恬居首辅之位?溜须舔腚的货。’沈一贯虽是后悔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任人唾骂。好在皇上对他甚是器重，沈一贯也就顾不得其它了，只要保住权位，管他有脸没脸？就这样，矿税内监又横行了十八年，万历真正驾崩后才由现在的皇太子，以后的光宗将其撤消，大明的气数也快到头了。
万历虽说不懂治国经济之道，但对于权术运用，却很在行。他虽然长年住在深宫里面，大臣们一二十年也见不上他一面。但是他手中的皇权从不旁落，每一个官员的任免，每一项政令的实施，没有他的首肯那是绝对不行的。他精通于驭臣术，也研究驭民术，只要能够把握皇权，他可以采用任何手段。他明明知道自张居正以后几任首辅均是平庸之徒，但这样的人听话，也不会危及皇权。人才虽说可用但让人不放心，奴才虽说不顶用但让人放心。为了保持平衡，凡是行政官员万历都安排奴才来干。但是为了防止奴才们尾大不掉，拉帮结派，糊弄皇上，监查言官们则选择这些奴才的对立面，一些正人君子来担当，其中有一些就是人们所认为的东林党人。
万历病后沈一贯也曾三番两次假做请求引退，甚至休过一月病假。但朝中日常事务总得有个人来料理，所以万历也是再三挽留，这也是一种朝廷惯例，双方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但万历并不想让沈一贯自以为是不可缺少的人物，便提拔了原来的东宫讲官沈鲤作为次辅。沈鲤因自己曾做过皇上的讲师，系皇上亲自任用提拔的，所以对于沈一贯并不太恭敬。凡事皆有自己的主意，不肯随帮唱影，沈一贯对他很是不满。在皇上招用沈鲤的时候，沈一贯便求教于李三才，信中写道；‘归德公来必夺吾位，将何以备之。’沈鲤家居归德，故有此称，沈一贯是想让三才将其意透露于沈鲤，让其知难而退。但李三才却回信规劝沈一贯道；‘沈鲤梗忠有信，无诡诈心肠，还望君与其同心理好朝政。’这一来，沈一贯不但对于沈鲤嫉妒有加，对李三才也心怀不满。沈鲤白发入朝，已经七十有一了。
自古以来同气相求，这沈鲤为人梗直，礼部侍郎郭正域主掌翰林院，一向也不肯听沈一贯招呼，对于沈一贯及其同党徇私舞弊之行径大加顶撞，有时张榜公布于众，弄得沈一贯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这沈鲤与郭正域一上一下，倒把沈一贯手脚约束住了。但沈一贯毕竟是首辅，大权在握，便拉拢其浙江籍官员，结成一党，凡是与自己不合的，则安排同党群起而攻之，令其不安其位。朝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遭人弹劾的官员，应当主动要求离职以待劾查。所以屡遭弹劾之官员，不拘是谁，也只能自动离职，除非皇上特旨挽留方可。一般来讲习惯是辞职三次挽留三次，这些圣旨不必经由皇上，只要内阁按皇上的旨意办就是了。沈一贯拉起了党派，寻找时机，楚假王一案，将双方的矛盾推向高潮。
在隆庆五年，楚恭王驾崩，未有嫡子。王妃称宫女胡氏怀有楚恭王遗腹子，生了双胞胎，是两个男孩，取名华奎，华璧，由王妃养为嫡子，长大承继王位。当时王府仪宾汪若泉曾揭发检举这两个孩子并非皇家骨血，华奎是太监郭纶从王妃之兄王如言处抱来的，系其妾尤金梅所生。华璧系王妃族兄王玉之子，谎称是双胞胎为的是保住王妃权势，不令旁支承继。朝廷派员查问，王妃一口咬定此确是楚王遗腹子。花了一些银两，此事就算过去了。到了万历八年，华奎袭封楚王之位，华璧也册封为宣化王，本来无人再有异议。宗族华越，总觉得心里不平，认为楚恭王无后，按顺序亲疏应是自己承继王位。为了压下这个祸头，由王妃作主，将王如言之女嫁给了华越，并且厚加陪嫁。按理说这华越也就应当知足了，可他总在楚王面前装大，不肯谦让分毫。这王妃与楚王实在受不了他的敲诈勒索，干脆不再搭理他，愿到哪儿告去随他的便。宁可把银子花在上面也绝不再给华越一文钱。这华越恼羞成怒，赶赴京城将此事告了御状，状子到了通政使沈子木手里。此时华奎也赶到了京城，送重金五万两，求沈一贯无论如何将此事帮着摆平。俗话说；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沈一贯嘱咐沈子木将华越的状子干脆压下，此事让他不了了之。
可谁曾想这华越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串联宗族计二十九人为其作证，证明华奎确是假王，并将华奎行贿沈一贯一事以及沈子木压下状子一事合盘端出，将此状子送到了郭正域之手。这一来沈一贯一伙可慌了神，这郭正域是软硬不吃，杀打不怕，敢于整事的主，一旦全盘抖出，弄到皇上那儿，沈一贯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沈一贯连忙安排让沈子木先将华奎攻讦华越的奏章先行送入大内，然后涂改了华越状子上奏的日期，随后也递了进去。
见了状子郭正域深感事情重大，认为应当下部听勘。沈一贯则想压下此事，认为事关王室，只应暗访，不宜明查。楚王华奎见郭正域想要挑事连夜送上黄金一百两，并许诺只要能压下此事，事后以万两黄金相报。怎知道这天底下还真有不爱钱的清官，郭正域喝斥道；‘郭某之人格多少黄金也不出卖，将此阿堵物拿走。’华奎见话不投机，收起了金子对郭正域冷笑道；‘我用万两黄金不但可摆平此事，还可让你的这个官当不成，好个不识时务的东西。’说罢恨恨而去。
皇上采用了沈鲤的建议，会集三十七位公卿讨论此事。各人各执一词，有的与沈一贯一致有的与沈鲤，郭正域观点相同。左侍郎李廷机替代郭正域将众人所议挑主要的归纳了一下，上奏给皇上。这一来可让沈一贯一伙抓住了把柄。沈一贯安排同党弹劾郭正域压制众议，蒙蔽圣聪。郭正域大怒，将沈一贯一伙压下状子，涂改日期，并接受华奎贿银一事合盘托出，双方矛盾达到了白热化。沈一贯岂能坐以待毙？他安排同党对郭正域大加反击，诬郭正域是因父亲曾被楚王所辱，现在公报私仇。郭正域私受华越贿银若干，所以怂恿华越诬告楚王云云，并且将支持郭正域的沈鲤一同弹劾。那楚王华奎也弹劾郭正域向其索贿不成，挟私报复。这沈一贯被弹劾自动引退，沈鲤与郭正域也只能引退。皇上真伪难辩，也嫌麻烦，于是下诏道；‘楚王一事已隔二十余年，如何今日方才举报？丈夫举报，妻子为证，不足为凭。此事到此为止，不再勘察。’圣旨一下，楚王与沈一贯大喜，皇上一挽留，沈一贯就坡下驴，又重新理政。而郭正域非常倔强，皇上三次挽留，他又第四次要求休仕。沈鲤年老神衰，也以养病为名暂不理政。沈一贯独揽大权，好不春风得意。将那华越以谋害亲王罪判了死刑。
妖书一案，给了沈一贯陷害报复沈鲤，郭正域的机会。先是侍郎吕坤撰编了一部书，为[闺范图说]，本是提倡三从四德，闺中礼仪之图说。陈矩执掌司礼监，喜好搜集图书。见了此书很是欣赏，便将其献于皇上。万历见此书写的很有见地，又有心册立郑贵妃将来为后，所以将此书赐与郑贵妃，让她认真研习。郑贵妃是何等乖巧之人?不但将此书学懂学透，而且将其感触写入书中，为之立跋。重新刊刻，流行于世。这在常人看来，不过是一本书而已。但有明白人却要探究其中奥妙，并将其所得散布开来，这就是万历二十六年流传于京城的无名氏所撰[忧危竑议]。该文称吕坤首载汉朝明德马皇后由于贤德从宫女进位中宫是暗喻郑贵妃的将来，郑贵妃将其重新刊刻是为了册立己子大造舆论。其文托名‘朱东吉’做为问答。东吉者，暗指东朝也。因吕坤曾有一篇上奏名为‘忧危’，故借其名以示嘲讽，言其妖也。当时皇上将两个可疑的大臣解了职，而置妖书不再过问。事过五年，太子之位已定，这篇妖书忽然又在宫中出现，大学士朱赓将此妖书献于皇上，万历一看，里面托名‘郑福成’做为问答，意思为‘郑之福王当成’。大体意思为；‘帝于东宫不得已而立，他日必易。其特用朱赓为内阁者，实寓更替之意’。皇上阅罢大怒，严命东厂及锦衣卫缉拿妖书作者，严惩不怠。沈一贯见有机可乘，找到了提督东厂的陈矩，对他密报道；‘沈鲤，郭正域对皇上不满，这准是他们两人所为。只要把他们周围的人抓起来严刑审问，不愁此案不破。’陈矩答道；‘无凭无据，怎好随便抓人？况且这两位均是坦荡君子，绝不会做此鬼域之事。’沈一贯碰了个软钉子，灰溜溜的离去了。
沈一贯怎肯善罢甘休？他拿出了万两白银，策动同党巡城御史康丕扬继续追查沈鲤，郭正域。称；‘楚王一案与妖书一案相连，必是同伙所为，目的为浊乱朝纲。’康丕扬心有灵犀一点就通，于是便将常去郭正域家的医者沈令誉，与郭正域相知的和尚达观，郭正域家的仆人毛尚文，郭正域的好友胡化一一抓了起来，严刑拷问，非要他们咬出郭正域，沈鲤编写妖书不可。郭正域一向待人正直，从不滥交。和尚达观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就是不肯乱咬郭正域一口。康丕扬道；‘好你个妖僧，早就知你与李贽等人结为一党，交结权贵，浊乱朝纲，专以歪门邪说毁败圣人之道。妖书必是尔等所为，还不从实招来？’达观道；‘贫僧以慈悲为怀，从不问世事，造那妖书干什么？探讨佛学性理，与那妖书何干？贫僧一向述而不著，天下皆知。世间万事万物有生既有死，天道轮回，都有因果。贫僧不听人劝，贪慕虚名，今日之难，前生已定。佛自心生，我身即佛，岂可因贪生妄言败坏佛性？’康丕扬道；‘你这狂僧，不烧香，不拜佛，吃肉喝酒睡女人，算什么佛门弟子？没有妖书一事，本官也不能饶过于你。沈鲤，郭正域，顾宪成，焦竑之流都是少正卯一类人物，尔等与白莲教，天理教没什么两样，都为江湖贼寇张目。你说身子只是个臭皮囊，佛性自在人心，我倒要摆布摆布你这个臭皮囊，让你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看一看我的刑法硬还是你这张嘴硬？’说罢喝令动刑，那达观直把牙齿咬碎了，就是不哼一声。康丕扬见撬不开达观之口，只好将他收监，容后再审。沈漼私下里对康丕扬道；‘妖僧达观手眼通天，缚虎容易纵虎难。听说朝野约有百人连名，想上书皇上为达观喊冤。此人一出，我辈何以掩天下之口？’康丕扬道；‘这妖僧与李贽乃是一类，只可暗杀而不可明审。送他一根绳子，到佛祖那儿报到就是。’于是命狱卒将达观勒死在狱里，以病没结案。
沈令誉，胡化都是佛学性理中人，到郭正域府上无非是与达观讲经论道罢了，哪里知道什么妖书？他们本将佛性看的重，性命看的轻，哪里肯屈打成招？奸党们觉得不可理喻；‘他们这都是为什么?什么比活命还重要?’胡化更是大声疾呼；‘我与郭正域无任何私交，跟沈鲤根本就不认识，哪里会共同编造妖书?’胡化是在籍朝官，康丕扬将其名字改为‘胡话’。焦竑上疏道；‘康丕扬胡话朝官，非臣子所为。’皇上知道胡化确是冤屈的，便传旨释放了胡化。
沈一贯一伙骑虎难下，只好诱骗仆人毛尚文道；‘你若是揭发郭正域制作妖书，就让你在锦衣卫做个领兵官。’那奴才能有什么气节，连忙答应。奸党们大喜，便将供词添油加醋，细加编排送了上去。万历让陈矩予以核实，陈矩将毛尚文及其子女带了来，当堂问道；‘你见他们一伙刊刻妖书是何日期?’那毛尚文一向按奸党们的谋划编造供词，哪里记得日期，于是便胡乱说一个；‘十一月十六日。’陈矩冷笑道；‘妖书系十日所见，这十六日又有一妖书，难道有两份妖书乎?’奸党们干着急却帮不上忙。陈矩将毛的女儿唤了过来问她道；‘你见妖书有几块版?’那女孩胡乱答道；‘一大屋子。’陈矩又冷笑道；‘妖书只两三页，哪里来的满屋子刻版?’奸党们精心策划的供词被陈矩三言两语戳穿了西洋镜。
郭正域辞官雇了船本想回乡，妖书案起，奸党焉能令其轻易走掉?在审问疑犯的日子里，沈一贯安排奸党昼夜围困郭正域于船内，梆子声，铁链声，时时响起。将郭正域家的婢仆书童等十五人抓了起来，严加审问以及诱供，忙乱多日也毫无所得。他们一会儿说某某招供了，一会儿称已有诏书要将郭正域下入天牢，想逼郭正域自己自杀。郭正域道；‘大臣有罪，当明正典刑，伏罪于都市，安能自屏于野外?’每日坦然自若，读书于船中。后来得以无事。
沈一贯上奏称；‘郭正域是沈鲤的门生，编造妖书，必有牵连。’万历道；‘沈鲤朕所深知，必不为此。’原来沈鲤在东宫为万历讲读之时，万历就知其性情，故尔沈一贯谗言不入。在追查郭正域日子里，奸党们气焰甚嚣尘上，围住沈鲤府第，扬言怕其逃遁。后来诬陷不成，则令人举报沈鲤诅咒皇上，每日入阁前，焚香案前诅咒。万历听报却是不信，令人将所供之物拿到了宫内，原来是沈鲤书写；‘谨天戒，恤民穷，开言路，发章奏，用君子，补庶官，起废业，举考选，释冤狱，撤矿税’等十篇奏折。供牌上书‘天启圣聪，拨乱反治’八个大字。万历责问沈一贯道；‘这岂是诅咒之言?’沈一贯强辩道；‘其诅咒之言出自口中，无有凭证。’万历厌烦，挥手令去。
司礼太监陈矩，信奉天主教，凡事以仁爱之心待人，在他提督东厂期间，没有一桩冤狱。他多次向万历进谏忠言，化解了许多事件，挽救了不少无辜的生命。东厂在他手里，监牢长年空无一人，院子里长满荒草。这次妖书事件，他心里明白，必须得有个顶罪的此案方能罢休。京城有个无赖名叫皦生光的，是个生员，小有歪才。他摹仿富商包继志的手迹，写了一首诗，其中有‘郑主乘黄屋’之句。将其夹入包继志给郑国泰的礼物里，但却当众搜出此文，敲诈包继志与郑国泰。因其索银过多，郑国泰一怒之下，将此事报了官。事连郑贵妃，此案又转到了锦衣卫。奸党们抓到此稻草岂能放过？对生光大动刑法，连其妻妾子女都被打得体无完肤。他们用烧红了的钢针钉入生光的手指甲中，非要逼他咬住郭正域，与之共造妖书不可。这生光也是条汉子，对这些奸党们骂道；‘你们这些狗才可知盗亦有道乎？郭正域乃是朝中仅有的好官，我虽不才，焉能助桀为虐?我只害恶人，不害正人。死则死尔，休想让我攀扯郭侍郎。’奸党们无奈，只好将其交由陈矩继续审理。
陈矩一想，即便生光确实冤枉，以他前罪，也难逃一死。不如拿他顶了此案，即可向皇上有个交待，又可拯救许多无辜。于是便来到狱中开导生光，晓以大义，令其领罪。陈矩在狱中陪了生光多日，向他宣讲天主教义，让他忏悔以拯救灵魂。生光在狱中居然皈依了天主，怀着一颗圣洁的心坦然受刑。一场天大的祸事，让陈矩平静的压下了。后来各地乱民驱赶打杀矿税太监，皇上想要派兵平乱，均让陈矩婉言相劝，将其为首的抵命了事。陈矩规劝皇上释放无辜大臣，平反冤狱，万历也勉从其请。在万历三十三年，陈矩无疾而终，死时面貌平和圣洁，就象安睡一般，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外，唯有一枚十字架，没有一两银子积蓄，全部奉献给了教会。宫内将他按天主教教徒入土安葬，众人为他的灵魂做了祷告，并为其修建了祠堂。万历对他也非常敬重，特意恩赐祠匾御书[清忠]。
沈一贯在内阁辅政十三年，独自理政四年。在任期内，嫉贤妒能，拉帮结伙，徇私舞弊，贪污受贿，无所不为。在万历二十四年，皇上对他已是厌倦，他不得不引退时，怕沈鲤在他去后查他那些脏事，向皇上举报沈鲤背后如何贬损皇上?如何贬损郑贵妃等等，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皇上不疑。于是万历命其二人同时退休，沈一贯心满意足，满载而去。家居多年，不知何因脖后长了个砍头大疮，久治无效，疼痛而死。沈鲤活到八十五岁，无疾而终。
却说努尔哈赤趁着天朝官员平庸腐败，大展拳脚。将蒙古喀尔喀等部落一一平定，军事力量日益强大。朝内外自相残杀，窝里斗没有一日停止过，哪里有闲心去管建部之事？辽东有些城池丢失了，只是报给了皇上就再没了下文。努尔哈赤建国称帝，创建八骑，创建文字大臣们都认为此乃是蛮夷之邦的一时狂妄，不足为虑。只要草原部落不大举进犯，能往前对付就往前对付，今朝有酒今朝醉，哪里去管将来天塌地陷？通过妖书一案万历也发现殿堂之上朋党林立，不得不换一下新人主政，以保证皇权不被架空，能少一些结党营私，蒙蔽圣聪之事。万历提拔了于慎行，李廷机，叶向高主理内阁事务，这新的一轮朋党大战重新开始了。若知大臣们如何窝里争斗？且容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群奸大战东林党，上帝召回利玛窦
话说万历自重病之后，精神大不如前，总好一个人呆呆的坐着，不知想一些什么?但他的性情较比从前要平和得多了。正宫王皇后身体也不太好，两个人三两个月不见回面也是常有的事。倒是郑贵妃带着福王使出浑身解数，想方设法让皇上开心，皇上越发觉得对不起郑贵妃母子。在以后的岁月里，万历心中总徘徊着‘仁爱’这两个字，他也行了些善政，赈了许多地方的灾也减免了一些赋税，并将为非作歹太甚的太监撤回一些。但他始终不肯放弃皇帝的享乐，要享乐就要用银子。对于内阁要求补充缺额官员的事他就是不做答复，他认为；官吏越多所用俸禄越多，勾心斗角，营私舞弊的事也就越多。朝政只要有那么几个官员维持就行了，反正官员们也不把主要精力用在朝政上而是用在窝里斗上。
那几位内阁成员见皇帝十问九不答，都先后自行告退了。叶向高几番告退皇上总是温旨慰留，就是不放他走。但是他所上的奏折也大都不予回答，六部官员十缺七八，就是不补。但就是所剩下的十之二三，也是朋党林立，每日争斗不休。这些官员们往往以同乡做为拉帮结派的基础，故有齐党，楚党，浙党，宣党，崑党等等。这些朋党有共同的特点，就是不择手段，争名逐利，这样一来，清流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而他们之间，也总是狗咬狗，一会儿分，一会儿合，视利益所在。他们有句名言即；‘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无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对于他们之间的争斗，皇上从来是不置可否，随其自然。下面分党分派正好可防止有人独揽大权，把持朝纲，防止张居正类人物出现。而以东林党为主的清流，则忧心如焚，希望朝中任用人才以能够使国家迅速振兴。这时内阁缺员，以东林党为主的清流便推出了淮抚李三才，希望他能够入阁主理朝政，挽回这江河日下的局面。
那些朋党见东林党想要独揽大权，感觉到了危机，于是便暂时放下内争，而是合力对付东林党。他们见李三才入阁呼声甚高，便先拿李三才开刀。奸党们轮番上奏弹劾李三才，诬其；‘大奸似忠，大诈似直，’列举贪，伪，险，横四大罪，将其比喻为曹操，王莽。李三才上书答辩，奸党们又弹劾其十贪五奸之罪。顾宪成写信给叶向高，称其廉直，是被小人暗箭所伤。御史吴亮素来敬佩李三才，就将其信附传于邸报中了。这一下子奸党们可抓住了口实，大肆攻击东林党身虽在野，却把持朝政，图谋篡权等等。又有人揭发李三才盗伐皇木，营建私第，用银二十二万有余。李三才一面离职听劾，一面要求皇上派员下来调查事实真相，以还其清白。皇上哪有那个闲工夫？随下面怎么争斗，谁上谁下都不加臧否。就这样，李三才不但未能入阁，连淮抚漕运的职务也没能保住，自行离职而去。这些奸党害怕李三才东山再起，想起来就给他脸上抹点黑，让他越抹越脏。一代英雄李三才，就这样被这群小人众口烁金，英雄无用武之地，最后老死家园，无缘报国。
叶向高为人正直，好扶持正人，但皇上怠政，他有心无力，只能维持大体，尽其所能罢了。京城奸人王曰乾，与人相争败了官司勃然大怒，跑入皇城放炮上书，诬其仇家会同郑贵妃诅咒皇太后与太子死，想让福王承继。此事惊动了皇上，万历气得在大殿内绕行半日，责怪叶向高道；‘如此大事，怎不上奏?’叶向高从容答道；‘此事与往年妖书情况相同，若是追究起来，上惊皇太后，下连太子，贵妃，福王。俗话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只要将奸人送往法司严办就是了。’皇上叹道；‘幸亏爱卿，朕母子兄弟保全了。’叶向高所遇大事，都快刀斩乱麻的平稳处理。
却说利玛窦得到了皇上的恩准，在京城传教，并责成户部，礼部为其安排传道场所与发给一定的费用，这使得沈漼一伙又嫉又恨又不肯甘心。他们商量出一个办法，就是在利玛窦刚刚讲完道的时候，找一些善辩的学者在大庭广众之下提问刁难，让利玛窦等人知难而退。但是经过无数次回合，利玛窦总用他渊博的学识，无穷的智慧，将挑战的人们驳得哑口无言。他告诉人们；读圣经要用心来读方能读懂，不可只用眼睛来读。圣经中是天主运用比喻来对人类进行启示，而不是无尽无休的显现神迹。只要人类彼此有爱心，信奉于天主，再少的食物也会变得很多，让众人都吃饱最后还有剩余。反之，即便是黄金遍地，牛羊如砂也会陷于灾难之中，难逃于毁灭。为了答复众人的疑问，他把自己所学所见汇成心得，昭示于众。他歉卑的称之为一孔之见，凡是不符合圣经本意的，都来自于自身的浅薄与无知。他对大众讲述道；
‘我们人类生活在银河蛋之中，银河是蛋黄，天空是蛋清。银河蛋是个生命体，它正在不停的分裂，变化，发育。太阳原子核携带六颗电子，地球电子是人类之家。’
‘银河蛋正在形成生命，它的衍化期也许仅开始一两天。但它的每万分之一秒相对地球电子而言，就是几万亿年。银河蛋中的万物，在胚胎之时，均呈蛋形。太阳，行星，动植物胚胎，以及构成万物的基本粒子，原子核及其所携带的电子等等。再微观的世界，只有某原子核携带的电子上的智慧生命才有可能去深入探讨。而地球上的万分之一秒，相对于他们而言，也许就是几万亿年，生命的智慧就是在那中间产生的。’
‘银河蛋生命形成初期，要形成脑细胞，形成智慧，形成意识，形成道德基因。有幸的是，地球就存在于这个核心地位。尽管银河生命最终要形成无数万亿个脑细胞，而我们地球在最初便得到了天主的眷爱，得到了空气，水，泥土，世间万物，并由天主赋予我们人类智慧，灵魂与生命，成为世间万物的主宰，是万物之灵。’
‘我们的地球是个活的生命体，它不断的按照天主的意愿更新变化，成长发育。人类的几千万年，对于它而言，不过是短促的一瞬。它无数次的产生生命，又无数次的灭绝生命，其中包括无数代智慧生命 人类。因为该生命不附合天主的要求，腐化堕落，贪婪狡诈，残害同类，邪恶愚蠢。对天主而言，这不过是一些有毒的病体，是不能够被择选的。他们只会被清除掉，植物类在地下炭化形成煤碳，动物类形成了火油等物质，为后来人所用。尽管每一次地壳变动都会燃烧掉很大一部分，但天主留下的足够下一代人类生产生活之用。’
‘地球上许多禽鸟下带有斑点的蛋，这些斑点与天上的星宿位置相吻合。天主赐予了人类文字，数学，天文地理知识，河图，洛书，八卦，卜易等等，人类很难发明什么，有的只是发现。天主让人类必须经过无数次的磨难，艰苦的努力，才能摘下一个个智慧之果，而不是不劳而获的偷窃。天主留下金字塔启示了太阳，月亮与地球的距离，启示了许多物理，化学，生物，人文等不解之谜。史前大洪水，启示一个时代的毁灭，是人类的邪恶所致。天主留下了几十万年前，几百万年前的合金物，映象物昭示人类；你们是天主所眷顾的，是每一场劫难后天主在生命的方舟中留下的种子，你们要警醒，要悔罪，要完善自己，使自己的灵魂与圣灵一体。凡是能够蒙受启示的，便是有智慧的。’
‘天主从不发布旨意，但他的意志无所不在。当某个动植物过度繁衍时，他便令其大量死亡达到原来的平衡。当某个物种不恰当的减少时，他则令其迅速繁衍，达到应有的程度。生物雌雄的数量，总是大体保持平衡。生物链条的几个重要环节，总是尽量让其平稳，其中包括战争劫难后的人类。’
‘人类的胚胎也是蛋形的，银河蛋是大宇宙，人是小宇宙，每个人都是天地之间感孕而生的。世间生命体，只有人类是带有灵光的，这使得许多猛兽对人类望而生畏。当人的躯体衰亡时，这灵光便离开躯体，飘然而去。天上对应的星宿，便会殒落。反之，则星光灿烂，大放异彩。人与宇宙是一体的，阴阳四季，七情六欲，四肢五脏，经脉气血，荣辱兴衰，均有天人感应。精通易象的人可精确的测算出个体，区域，乃至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近期命运。’
‘人类探求天意，天道，天命。在冥冥之中，唯有天主是真正的主宰。他惩恶扬善，疏而不漏，令人敬畏。有智慧者凝神与天主沟通，可以得到圣灵的启示，得到顿悟。人的灵魂是可以与天主相通的，天主有好生之德，行善便是天主的意愿，行恶即是违逆天主的意愿，人心即是天命，顺应人心即是顺应天命。天主对人类是宽厚的，但人类往往辜负这种宽厚，暴殄天物。天主的惩罚是严历的，因为他只给了人类一定的资源，人类将其浪费掉将自食其果。浪费食物的，他的子孙后代将死于饥饿。浪费水与泥土的，他的子孙后代将无法谋生。天主可以赐给人类金，木，水，火，土，人类也不断的灭绝于金，木，水，火，土。天主可以发怒，毁灭这有害的病毒体，人类也常常彼此为仇，自我毁灭。天主给人类以智慧，以灵魂，希望撒播一粒种子收获万颗优良的种子。让圣灵在仁爱之中，成长壮大，成为银河生命的道德意识。所以即便最愚蠢的人类也要比最聪明的动物强得多。但人类并不珍惜天主的眷爱，而是效仿兽类，弱肉强食，贪淫狡诈，天主能择选这个智慧细胞主宰银河生命么？’
‘人们得到启示；天外有天，那么银河蛋在那个世界里不过是象人类子宫中孕育的一个生命。中国智者说天有九重，人类实在是太渺小了，生命也过于短暂，我们人类恐怕永远也穿不过银河蛋壳，去窥视那第二层天。只有全能的圣父，圣子与圣灵，这永生的三位一体，无所不在，无所不能，无所不知，他们是宇宙中唯一的神，唯一的主宰，唯一的造物者。我们的灵魂只有被天主择选了，才能与圣灵融为一体，得到永生。’
‘天是父，地是母，天赋予人类以灵魂，地赋予人类以生命。天有天道，促使人类灵魂走向完美。地有地法，逼迫人类遵循自然法则，即丛林法则；争夺生存空间。天供给人类阳光，空气与智慧，地供给人类泥土，食物，资源与水。人类的灵魂是得到拯救，与圣灵一起，得到永生还是屈从人欲，与兽类相似沦落于尘世，世代繁衍罪恶的种子，最后归于毁灭，这全在于人类自己。天主是仁爱的，他派谴圣子耶苏降临尘世传达天主的旨意，让人们悔罪，拯救圣洁的灵魂皈依天主。而陷于罪中的人类，不愿意放弃罪中之乐，将圣子钉于十字架上，不惜子孙后代灵魂沉沦。圣子怜悯人类的无知，呼唤天主；‘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晓得。’用自己纯洁的血，替代了世间无数罪恶的生命，代替人类向天主赎了罪。人类现在还不珍惜这个最后的机会，还在供奉金牛犊，也就是金钱与权势，而不皈依天主，以仁爱之心彼此相待。神就是爱，爱即是神。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但灵魂却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人类不用到外面去拜偶象，去求助神，神就在每个人的内心。天理与人欲是共生的，人性与兽性是共生的。天理在心中位置多一些，人欲就会少一些。人性在人心里多一些，兽性就会少一些。人性将使地球上繁荣昌盛，而兽性将使地球上人类归于毁灭。人啊，你将往何里去？’
万历三十八年四月十八日，利玛窦在京去世。他的去世是有着传奇色彩的。利玛窦自万历五年泛海九万里从广州香山澳踏上中国大地后，以传播天主教为毕生事业。他即是位传教士，又是位学识渊博的学者，他把西方的进步知识与思想传播到中国，并培养出象徐光启等一些科学家，思想家。只可惜未遇圣世明君，使他难于施展才华。他是个先行者，又招来了许多西方人才。他做起工作，不分昼夜，积劳成疾。在久病之后，平静的睡过去了，教友们为他做了祢撒，数以万计的信徒们轮番前来瞻仰遗容，向他致敬。第三日礼拜天，一道闪光照亮了整幢房子，躺在灵床上的利玛窦就象是刚刚睡醒一样，睁开了眼睛抬起了身平静的众人说；‘我该去布道了。’于是他迈着坚实的脚步，在众人的惊诧之中平稳的走上了讲坛，来到了千千万万信徒们中间，高举着十字架对人们宣讲道；
‘万军之主如此说；我是首先的，我是末后的，除了我以外再没有真神。主啊，你本为良善，乐意饶恕人，有丰盛的慈爱，赐给求告你的人。我往哪里去，躲避你的灵?我往哪里逃，躲避你的面？主的眼睛无处不在，恶人善人他都能监察。主啊，求你留心听我的祷告，重听我恳求的声音。神是个灵，所以拜他的必须用心灵与诚实拜他。求你指教我，遵行你的旨意，因你是我的神，你的灵本为善。神就是光，在他毫无黑暗。这是我们从主所见，又报给你们的信息。自从造天地以来，神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虽是眼不见，但籍着所造之物，就可以晓得让人无可推诿。’
‘神就是爱，住在爱里面的，就是住在神里面，神也住在他里面。爱神的也当爱兄弟，这是我们从神所受的命令。我在患难之日要求告你，因为你必应允我。使人和平的，是用和平所载的义果。唯愿公平的大水滚滚，使公义如同江河滔滔。训诲必从我而出，我必坚定我的公理，为万民之光。我们的指望在于永生的神，他是万人的救主。我要宣告主的名，你们要将大德归于我们的神，他是磐石，他的作为完全，他所行的无不公平，是诚实无伪的神，又公义又正直。’
‘主是有怜悯有恩典的神，不轻易发怒，有丰盛的慈爱与诚实。神能将各样的恩惠多多的加给你们，使你们凡事常常满足，能多行各样的善事。但愿使人有盼望的神，因信将诸般的喜乐平安充满你的心，使你们籍着圣灵的能力大有盼望。我的心哪，你当默默无声专等候神，因为我的盼望是从他而来。主是你们的神，他是万神元神，万主元主，至大的神，大有能力，大而可畏，不以貌取人，也不受贿赂。他为孤儿寡妇申冤，又怜爱寄居的，赐给他衣食。无论何人，不要求自己的益处，乃要求别人的益处。主是正直的，义人必在其中行走，罪人却在其上跌倒。所以你要知道，主你们的神是信实的，神向爱他，守他戒命的人，守约，你们脱离那罪恶。’
‘那召你们的，即是圣洁，你们在一切所行的事上记着说；你们要圣洁，因为我是圣洁的。火山可以挪开，小山可以迁移，但我的慈爱必不离开你。但主的慈爱，归于敬畏他的人，从亘古到永远，他的公义也归于子子孙孙。就是那些遵守他的约，记念他的训词而遵行的人。主使人死也使人活，使人下阴间也使人往上升。他使人贫穷也使人富足，使人卑微也使人高贵。他从灰尘里抬举贫寒人，从粪堆中提拔穷苦人，使他与王子同坐，得着荣耀的座位。’
‘人有见识就不轻易发怒，宽恕人的过失，就是自己的荣耀。人饥饿并非无饼，干渴并非无田无水，乃因不听主的话。神的道是活泼的，是有功效的，比一把两刃的剑更快。甚至魂与灵，骨节与骨髓，都能刺入，剥开。连心中的思念与主意都能辩明。所以你们要去掉一切的污秽和盈余的邪恶，存温柔的心，领受那所仲裁的道，就是能救你们灵魂的道。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唯有主的道是永存的，所传给你们的福音，就是这道。不从恶人的计谋，不站恶人的道路，不坐亵慢人的座位，唯喜爱主的律法，昼夜思想，这人便为有福。我到世上来乃是光，叫凡信我的，不住在黑暗里。我们要靠着圣灵得生，就当靠圣灵行事。我们行善不可丧志，若不灰心，到了时候就要收成。我心里甚是忧伤，几乎要死。你们在这里等候，和我一同警醒。’
‘你这睡着的人当醒过来，从死里复活，基督就要先照你了。亲爱的兄弟啊，不要效法恶，只要效法善。圣灵所结的果子就是；仁爱，喜乐，和平，忍耐，恩慈，信实，温柔，节制。神的国不在乎吃喝，只在乎公义，和平，并圣灵中的喜乐。私欲怀了胎，就生出罪来，罪既长成，就生出死来。这就如罪从一人入了世界，死又是从罪来的。于是死就临到众人，因为众人都犯了罪。遮掩自己罪过的，必不亨通，承认离弃罪过的，必蒙怜悯。在何处有纷争，就何处有扰乱，和各样的坏事。顺着情欲撒种的，必从情欲收败坏。顺着圣灵撒种的，必从圣灵收永生。’
‘耶苏对门徒说；若有人跟从我就当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有了信心又要加上德行，有了德行又要加上知识。有了知识又要加上节制，有了节制又要加上忍耐。有了忍耐又要加上虔诚，有了虔诚又要加上爱弟兄的心。有了爱弟兄的心，又要加上爱众人的心。’
‘自由，民主，平等，博爱，人人平等，人人相爱，让世界大同，天国近了。’
利玛窦讲完上述话手举着十字架闭上了眼睛，这时响起了美妙的音乐，仿佛来自于天国。众人唱起了圣诗，为利玛窦的灵魂祈祷。上万的人自动组成了庞大的送葬队伍，唱着圣诗，将他送至墓地。这墓地是万历皇上御赐的西郭城外，以后在京的西洋传教士将其看做圣地，死后能葬在那里是个了不得的荣耀。
万历皇上也讲仁爱，但他的仁爱只对郑贵妃与福王。福王受封久不就藩而是滞留京都，众臣们再三请求，万历则出个难题；非得有四万顷良田赐与福王方准就藩。后来又以皇太后庆七十大寿为借口，往后拖延。叶向高费了许多周折，方使福王如期就藩。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出了一个震惊朝野的大事件。若知是何事件?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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