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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大战[6-10]

时间:2006/9/11 作者: mingyuecheng 热度: 95755
            第六回,叶梦熊水淹宁夏城,小日本兵犯朝鲜国
    却说河堤一掘洪水如同巨龙一般,汹涌而下,直扑宁夏城而来。顷刻之间,已淹到城下,水深八九尺。城里早已用土将城门封住,洪水浸泡城墙,城内人心慌慌。未及半日,洪水忽然顿减,原来是大将吴显不遵命令,虚应差事,所筑堤坝没按命令将土夯实,敷衍了事,堤坝被冲开了一百余丈,大水都从那里流了出去。叶梦熊大怒,将吴显绑了起来厉声责问道;‘本督三令五申,修堤即是攻城,流汗就是流血。大军苦干半月,修堤一千七百余丈。唯有你处,不遵军令,致使功败垂成,该当何罪?’吴显乃是魏学曾手下的爱将,曾飞骑援救灵州立有大功,居功自傲,不把军令放在眼里。如今见惹下大祸,情知不妙,慌忙哀求道;‘部下懒惰,认为我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作苦工的,所以末将疏于检查,监督不力。末将情愿带罪立功,带领部下打头阵。如若不效,两罪并罚。’叶梦熊冷笑道;‘军令如山,哪容得你下一次?本督无暇查汝下属,只是唯你是问。’一声令下,吴显人头落地。三军将士,人人心惊,个个胆寒,无人再敢如从前那样,玩忽职守,不遵军令了。
    叶梦熊下令将宁夏困死,逃出一个,唯主将是问。原来哱拜与鞑子互通声息,两下往来不断,叛军认为城守不住可亡命草原,所以坚守孤城。哱拜见情况危急,派义子克力盖率百骑冲突出去,前往扯力克处请求援救。半夜踏营,冲出了三十骑,向塞外飞驰。如松得报大怒,对该处守将李宁道;‘这三十骑若跑了一个,你可提头来见。’李宁率部猛追,将克力盖及二十九骑全部截住,未曾跑出一个。
    鞑子庄秃赖,卜失兔,率部三万,前来救援。先锋土昧,进犯定边小盐池,打正率万骑从花马池西沙湃进入。其它人马分别攻打下马关,鸣沙洲等处。叶梦熊命麻贵,龚子敬前去堵截。吩咐董一元,带精骑三千,深入这些部落后方,血洗千里草原。董一元在辽东,宣大就是捣巢名将,熟悉草原习俗。他带着三千兵马,走一路杀一路,不管男女老少,一个不留。鞑子原本是游牧民族,居住分散。平时是民,战时是兵,哪一家没有一两个壮丁?留下的老弱妇孺毫无抵抗能力,只能任人宰割。那些鞑子一向残害关内百姓,毫不手软。如今叶梦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倒捅中了鞑子的痛处。进犯的部落纷纷回兵把守家园,三万人马如风卷残云一般,无影无踪。
    董一元屠杀了约三千老幼,掠回了数十万牛羊,凯旋归来。李如松也进军城下,准备参与总攻。鞑子一去,城里傻了眼,饥民们群涌到哱拜府第,要求哱拜马上接受招安。梅国桢在城外树起了招降大旗,只要出城投降,马上发放赈济粮食。由此一来,军心大乱,出城投降的连续不断。哱拜见大势已去,便放出张杰代他向叶梦熊求降。张杰对叶梦熊道;‘哱拜有心投降,只是担心能否保住性命?’叶梦熊派亲兵王机送去了蜡书,上面写道;‘如能献上刘东阳,许朝两个乱首的头颅,汝父子可作为胁从不问。’哱拜心动,便与承恩商议此事。
    有一卖油郎李登敲着油篓在市上唱道;‘脓疮不破,肌肤难愈。危巢不覆,枭鸟不去。’梅国桢道;‘此人可用。’于是将其请到督府,令其进城,运用反间之计。
    李登抱着圆木,混进了城内。先找到承恩,对他说道;‘汝父子有大功于朝廷,乃是难得的边帅人选。如今同那些倡乱的小人一道,被官军剿杀,全军上下,无不为之惋惜。我今带来叶督军密令一道,令你铲除祸首刘东阳,许朝,将功折罪。汝若听我之言,可以转祸为福。如若不听,可断我头颅,不用留此废人。’原来李登即瘸又瞎了一只眼,拿生死根本就不当一回事。承恩见北关土城崩塌,仅有南关四下是水,官军正准备战船欲发起总攻。思想再三,对哱拜说道;‘大火烧身,各自去扑。如今顾不得刘东阳,许朝了,还是保住我家这两千多口子要紧。’哱拜一向养着五百亲兵,均是强悍亡命之徒,所以并不太担心叶梦熊对他下黑手。到了这个关口,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便让承恩见机行事。
    李登并未出城,找到刘东阳,许朝对二人道;‘哱拜父子是乱首,汝等不过是胁从而已。将军本是汉臣,却要为胡人顶罪。汝等未看见鞑子进城后哱拜父子所为乎?哪里把二位将军放在眼里?二位将军若能度时审势,马上即可转祸为福也。叶督军有密令两道,交与二位将军。作为内应,共破哱氏,重做汉臣。’原来哱拜本是鞑子,因为部落仇杀,归降于汉。鞑子进城后,女子不足,哱拜将将士们的妻妾都献与了鞑子。庆王妃害怕受辱避于井下,被淹而死。庆王宫女都被送进了鞑子营内,随意被鞑子糟蹋。提及此事,刘东阳二人怒火攻心,气不打一处来。想起当初就是土文秀率鞑子抓的妇女,刘东阳假做酒醉,一刀砍下土文秀头颅,笑着说道;‘好头颅,莫让他人砍之。’
    承恩闻讯大惊,急忙唤来亲信周国柱商议如何除掉刘,许二人?周国柱道;‘二将手握重兵,难于同时除掉。将军可设计先除许朝,刘东阳我可除之。’原来周国柱下聘的女子被许朝强抢了去,故尔怀恨在心,欲报此仇。承恩假做与许朝议事,将其招呼到楼上,屏去随从,对他说道;‘将军知道周国柱想要反水否?’正在此时,承恩的亲兵世富,大宣抢上楼来道;‘周国柱已将炮口对准了此楼,赶快躲避。’承恩飞身下楼,许朝腿瘸,行动不便,世富,大宣一边一个,假做搀扶许朝下楼。刚下到半截,世富从后一剑,将许朝刺死。外面伏兵顿起,将许朝亲兵尽皆杀死。
    此时周国柱正在假装与刘东阳议事,听到杀声,知道承恩已是得手。于是假做惊慌对刘东阳道;‘恐怕是官军已攻入城内了?’刘东阳来到窗前往外探望,周国柱从后一刀将刘东阳劈倒,然后割下头颅对乱兵道;‘乱首已除,我等迎接大军进城,接受招安。’乱兵大惊,四散逃命。承恩将许朝,刘东阳头颅挂于城头,开城投降。李如松一马当先,冲入城内,麻贵,萧如薰等部随后而入,将全城控制在手里。承恩跪于路边,梅国桢将他关押起来,等候叶梦熊处治。叶梦熊在灵州督军府发布命令道;‘明早不剿灭哱拜一族,将士全服尚方宝剑。’梅国桢叹道;‘杀降不祥,何不等朝廷处治?’李如松道;‘哱氏父子倡乱,军民死伤何止数万?事到如今,尚想保住荣华富贵,自残同类,猪狗不如,可杀不可留。’带着部下,赶到哱拜府,不分男女老幼,亲兵仆役,一个不留,全都杀死。哱拜正在吃饭,连忙上吊而死。留下了哱洪大,哱承宠,哱承恩,土文德等献俘于京城,接受剐刑。
    叶梦熊上报战功,李如松为第一,在原来爵位上加宫保,萧如薰第二,杨氏也被封为夫人。此时魏学曾正待罪于京城,叶梦熊,梅国桢,李如松等人都为魏学曾求情,称其为难得的清廉官员,功罪相抵。左副都御史刘东星上疏皇帝道;‘魏学曾本非将才,王锡爵推举不当。念其勤于王事,博学多才,还望法外开恩,留此有用之身。’皇帝见刘东星言之有理,便从轻处罚,令其退仕。同时下诏令刘东星任吏部右侍郎。
    魏学曾感激刘东星出手相救,特意前去道谢。刘东星对他道;‘下官非是救助于你,只是为国珍惜人才罢了。如今朝廷正人稀少,不可再加剪除了。’魏学曾道;‘刘公真是社稷之臣,道德文章,天下少有,魏某徒在官场混了二三十年,白发穷经,一事无成,真是惭愧已极。’刘东星道;‘义不聚财,慈不养兵,苦人云;用人如用器。魏公本是文人,却用于武略,此乃是阁臣之过。老夫体衰多病,不过一俗人而已。犬子所追随的李卓吾,倒是一个异人,见解高人一等。去年省亲,巧遇李卓吾与西洋利玛窦,正在敝舍探求天道。老夫听得入港,问李卓吾;‘何为儒?’李答曰;‘仁为儒。’又问其;‘何为佛?’其答曰;‘善心即佛。’继问之;‘何为道?’其答曰;‘自然为道。’可谓一语中的矣。’
    魏学曾道;‘魏某虽未与李贽谋面,但心慕其人,曾有书信往来。人说其傲视公侯,其实不然。李贽以友为家,云游四海,交往之人,皆是性情中人,只是讨厌伪君子,假道学罢了。他批的[水浒传],主张‘童心说’。称;‘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自于童心者。’观其内核乃是感叹‘大盗隐于朝,中盗隐于市,小盗隐于江湖也。’刘东星道;‘反言之则是‘君子在野,中人在市,小人在朝了。’二人不由拍掌大笑,相互引为知己。
    刘东星道;‘西洋利玛窦也是个奇人,教堂被南京刑部沈节甫所封,云游到寒舍。与李贽谈论起来,无日无夜,甚是相得。我也曾对他发问;‘何谓天主?’其答曰;‘天主,基督,神灵乃是三位一体,神就是爱,爱世人。有爱就是心中有神,没有爱,就是心中无神。’也是绝论。’魏学曾道;‘久闻利公之名,也读过他写的[交友论],只是无缘谋面。李贽曾为我解疑,来信尚可依稀记得,待我回忆一下;’魏学曾过目不忘,天下有名,略加回忆,高声诵道;
    ‘承公问及利西泰,西泰大西域人也。到中国十万余里,初航海至南天竺始知有佛,已走四万余里矣。及抵广州南海,然后知我大明国土先有尧,舜,后有周,孔。住南海肈庆几二十载,凡我国书籍无不读。请先辈与订音释,请明于[四书],性理者解其大义。又请明于[六经],疏义者通其解说。今尽能言我此间之言,行此间之仪礼,是一极标致人也。中极玲珑,外极朴实,数十人群聚喧杂,酬对各得,傍不得以其间斗之使乱。我所见人未有其比,非过亢则过谄,非露聪明则太闷闷聩聩者,皆让之矣。但不知到此为何?我已经三度相会,毕竟不知到此何干也?意其欲以学易吾周孔之学,,则又太愚,恐非是尔。’
    刘东星道;‘魏公博学强记,真是天人。利玛窦其人博学多才,若图功名利禄,本乡便可夺魁,何苦来我大明?天下学子苦读圣贤之书,无不是为的功名利禄。受尽波折,满头白发,才想探求天道,已是无及。老夫如今倒羡慕魏公无官一身轻,可安心读书著述。文章乃千古之事,得失一时而已。魏公回乡,有何安排?’魏学曾道;‘欲学李贽,如闲云野鹤,留二三文章在世间也。’二人彻夜长谈,毫无倦意。天色微明,有人在外打门。刘东星出去片刻,回来色如死灰,对魏学曾道;‘家父病危,我方寸已乱。即刻向皇帝请假归省,望兄见谅。’魏学曾当既辞行,回乡读书著述,颇有所成。
    却说宁夏战局未平,朝鲜战火已起。原来是日本攻进了朝鲜,朝鲜告急。朝鲜自从商殷时起,就是中国的属国。传到大明,非常恭顺,岁岁来朝,与内陆无异。此次日本从对马岛越过海峡,攻陷了朝鲜的釜山。以釜山为据点,大举进攻朝鲜内陆。朝鲜国向大明求救道;‘日本国对我不宣而战,派数百条战船偷袭我釜山。分兵数万,直捣王京。我军措手不及,王京失陷。日本强盗杀人放火,盗掘坟墓,强奸掠夺,无恶不做,王京国库及粮储尽皆落入敌手。八道军民奋起抵抗,日本采取铁血政策,杀光,烧光,抢光,致使国土糜烂,惨不忍睹。现在我君臣已避难于江华岛,只等天朝出兵援救,否则朝鲜非我所有。’
    万历命邻近部队火速援朝,副总兵祖承训带三千兵马,越过鸭绿江,前往朝鲜增援。祖承训命部将史儒做为先锋,带骑兵一千,赶赴平壤。日军统帅行长早就设下了伏兵,史儒不明地利,冒雨前进,陷入泥潭,一千骑兵都被日军伏兵乱箭射死。
    明军行前派使臣薛潘前往晓喻日军;‘天兵十万,即将抵达。贵国速速退兵,免伤两国和气。’行长再三向使臣陪罪道;‘朝鲜君臣辱我大和国旗,故尔兴兵问罪。日本小国,焉敢与中国作对?’祖承训得知日酋言辞卑微,所以并不做防备。怎知日军数万突然偷袭明军大营,祖承训不敌,援朝部队全部落入敌手。
    原来此次进兵朝鲜有汉奸陈甲做为谋士,所以日军屡屡得手。陈甲本是一个市井无赖,搭帮上了走私船做一个伙计,合谋将货主坑杀投入海里,从此即做海盗又做走私生意,没用上几年,成为了当地的豪富。赌友沈唯敬见陈甲大发横财,十分眼热。再三乞求,上了陈甲之船,当上了一名伙计。沈唯敬头脑灵活,很快的就看出了门道。当沈唯敬私吞货款被陈甲发现后,命手下将其暴打一顿,尔后赶下船去。沈唯敬恼羞成怒,就把陈甲举报到了辽海道参议杨镐那里。杨镐是花了一万两银子托阁臣赵志皋帮忙谋到的职位,正在思谋如何弄到银子?得到举报心中大喜,马上派手下将陈甲的走私货全部扣下,连房屋都封了门。
    陈甲一向也是用钱开道,见这新官不通路数,便托内线给杨镐送上了一万两银子,请求放行。杨镐收下了银子,伸出三个手指,货还是不放。陈甲无奈,四下借贷了两万两,通过内线送到杨镐手里。银子一到手,杨镐竟然翻脸不认人。将线人灭了口,吞了三万两,走私货上交国库,并通缉捉拿大走私犯陈甲。
    陈甲是打了一辈子雁,如今却让雁给啄瞎了眼。又生气,又窝火。想兜老底又毫无把柄。杨镐成了皇帝的红人,连升三级,委以重任。陈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偷渡到了日本,求见了日本国主平秀吉,对他说道;‘中国君昏臣暗,边备不修。内忧外患,连续不断。别看中国外表上强大,实际上外强中干,如重症在身,一击便垮。小人略通天象,见紫微垣中帝星下移,东北方呈现新的帝星,前元入主中国百年,现如今莫非应在大王的身上?大王连下日本本土六十六州,如同摧枯拉朽。朝鲜国主沉醉于酒色,大臣们骄奢淫逸,横征暴敛,已呈亡国之相。大王出一劲旅,先下釜山,。集中兵力,直捣王京。朝鲜八道,旬月可定。然后以朝鲜为基地,以战养战,寻找时机,突袭北京。先割东北,再下华北,定鼎南京。平定缅甸,安南,建立大东亚帝国。届时大王就是千秋一帝,万国来朝,丰功伟绩,无人可比了。’
    平秀吉大喜,留陈甲在朝,作为谋士。寻找时机,吞并朝鲜。宁夏一乱,平秀吉大喜。本欲亲征,又恐国内生事,便派部将行长,清正等人,率领战船数百,越过对马海峡,不宣而战,利用偷袭,攻下了釜山,做为军事要塞。然后连下丰,德诸郡,攻陷了王京。真如摧枯拉朽一般,占领了整个朝鲜,前哨已抵鸭绿江。
    朝鲜君臣整日里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文官爱财,武官惜命。日本突然进犯,一下就乱了手脚。贪财好色之徒哪里有一个为国为民的?都带着家眷财物,自顾逃命。朝鲜立国两三千年,崇仰中华文化,忠臣烈士,博学多才之人,正是不少。怎奈小人在朝,君子在野,同类相聚,朝中鲜有正人。国难当头,竟无一人出头率兵抵御日本的侵占。日军进了朝鲜后,掠夺府库,挖坟盗墓,奸淫烧杀,无恶不作。朝鲜王子,大臣,豪门大户,都被日军关押起来,勒索金银。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运回了日本本土,平秀吉心中大喜。
    平秀吉下令吞并朝鲜,毁弃朝鲜文字,令朝鲜人都改成日本名字。同时动员日本流民进入朝鲜,令朝鲜人做奴隶,开拓新疆。万历皇帝闻到败报,将阁臣赵志皋,王锡爵,张位等人唤到文华阁,问他们道;‘日本岛夷,以往不过是海盗行径。如今竟然裂土称王,平秀吉却是何等样人物?’王锡爵道;‘平秀吉原本是萨摩州鱼贩之仆,骁勇善战,胸怀大志。因歇于树下,惊动了关白信长的马匹,信长欲杀之,平秀吉毫无惧色,坦然对信长喊道;‘关白欲王霸于诸部,奈何杀天下英雄?’信长奇其言,收之为仆,用其养马,赐名‘木下人’。后来幕府开战,平秀吉屡立奇功,成为信长手下的第一武士。信长用其谋略,平定收降了二十余州,势力大增。信长被参谋阿奇支刺杀,夺了关白之位。平秀吉率武士消灭了阿奇支,被拥戴为关白。平秀吉挟山城君而令诸侯,逐步平定了六十六州,统一了日本。大局已定后,废了山城君,自封为大阁王,现为事实上的日本国主。’
    皇帝听罢,对阁臣们道;‘日本也曾臣服于我天朝,因其纵容倭寇,各部争贡,我朝一向不介入藩邦的内争,所以绝其贡使,鲜有往来。可派使臣前往晓喻,令其退兵,恢复朝鲜故土,各保其疆,安居乐业。速将我入朝失陷边军释放回国,派员来朝谢罪,再定如何处罚?倘若不听劝告,可调集兵马,严惩不怠。罢黜平秀吉,另择日本国主。’
    赵志皋道;‘日本岛夷,不遵王化。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知天高地厚。微臣提议令缅甸,安南从海路出战船数百,直捣日本本土,令其首尾不能兼顾,如此可一战而定。’张位拜伏道;‘此计大妙,乃是以夷制夷,围魏救赵之策也。’皇帝传旨,令缅甸,安南海路助战。因朝中没有通晓倭事之人,张榜招贤,做为使臣,前往朝鲜,办理倭事。沈唯敬一见心中大喜;机会到了。于是便揭榜应招。
    兵部任宋应昌为经略,李如松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各路军马,剋期东征。李如松新立大功,哪里肯以属礼拜见宋应昌?略一拱手,侧身而坐,宋应昌明知自己离开如松啥也干不了,只好忍气吞声,甘当傀儡。兵部议定;先礼后兵。由沈唯敬先往晓喻,宋应昌带着援朝大军渡过鸭绿江,挺进朝鲜。若知双方胜败如何?且容下回分解。
   
   
            第七回,李如松大战日本兵,利玛窦传教北京城
    却说沈唯敬本是市井无赖,曾跟着陈甲跑过几次生意,甚是眼红。因侵吞货款,被陈甲手下痛打一顿,赶了出去。那沈唯敬也不是省油的灯,摸着陈甲的脉,予以举报,狠狠的搞了他一下。谁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沈唯敬不但没看到陈甲的狼狈相,反听说他在朝鲜大捞了一把,利益何止十倍百倍?沈唯敬暗自思想;‘凭我之才干,远在陈甲之上。怎奈时运不济,无处下手。若想个办法也能到朝鲜狠捞一把方趁我心。’正在此时,朝廷下招贤榜,专门需要能办倭事之人。这沈唯敬虽说日本话不会几句,倒是技低胆大,前往兵部应聘,海吹一通。还真就把兵部这些官员们给唬住了。这一次沈唯敬可与以往不同,他是以朝廷特使身份,前往平壤,与日本谈判停战事宜。
    到了平壤,拜会了日军主帅行长,沈唯敬趾高气扬的说道;‘朝鲜乃是大明属国,天朝不能坐视不救。今已派出十万大军,即将越过鸭绿江,与贵军一较高下。天朝与贵国乃是友好邻邦,何必兵戎相见?依在下之见,贵军还是早日撤兵,免伤两国和气。’
    那日酋闻言不由得仰天大笑,然后答道;‘汝军万人,已被我擒,尚敢大言相向。我大日本武士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休说是十万草包,就是将大明全国兵将加起来,也难以抵挡我方大军。回去告知你家主帅,速速送上二百万两白银,可将你方军将送回,两下休兵。以大同江为界,中分朝鲜。如若不从,定当杀你个片甲不回。然后挥军,直捣北京,让尔君臣,知道我大日本的威风。’
    那沈唯敬本是虚言恫吓,见行长不吃那一套倒先矮了半截。他转而一变向行长哀求道;‘贵军之神勇,天下尽知。我大明无意与贵军为敌,双方还是以和为贵。若是日本国王听天朝加封,这二百万倒可做为贡金。天朝古来有和亲政策,是以陪嫁形式缴纳贡金,也好给朝廷留下些体面。但朝鲜原是大明属国,贵军不宜长驻。希望贵军拿到银两后能及时撤兵,以免双方发生误会。’
    日军军师玄苏私下劝行长道;‘兵不厌诈,我方可假意应允,先将这二百万银两拿到手再说。大军可先撤到釜山。待明军以为和议已成,不做防备之时,我军可采用偷袭战术,一举剿灭这十万大军,进军中原就不在话下了。’行长闻言大喜,于是假意应允了和议,只等明军前来送上银两,就两下退兵。
    此时李如松已带辽东健儿进入朝鲜。如松新胜,又立有大功所以骄横非常,与上司分庭抗礼毫不相让。那沈唯敬回到明军驻地又换了套说法,对众将道;‘本使臣到了王京,义正词言斥责了日酋,彼已伏罪,愿意退兵,献还城池。只是日本国主平秀吉希望得到天朝册封,好借以弹压各部。日方想从天朝暂借军费二百万两,以做退兵之用。日本国主愿上呈降表,臣服于天朝。以后永为藩国,再无异心。’
    李如松骂道;‘海外蛮夷,怎敢与我天朝讲条件?此皆是尔等汉奸怂恿而致。今先砍汝头祭旗,然后大军奋勇杀向王京。定教那倭贼死无葬身之地。’沈唯敬吓得连连磕头,乞求免死。参谋李应试劝解道;‘不须如此,可利用沈唯敬答应封赏。趁其不备,攻入城去,此乃韩信灭齐之计也。’李如松点头称是。于是令沈修书一封,应允议和,明日进城详议具体条件。
    万历二十一年正月四日,大军行进至肃宁馆。如松派游击李宁假做封贡使,带队先行前往探路。日酋行长慌忙派出牙将二十名前去迎接。两下接近,李宁突然动手,将为首的三人拿下。余下的见势不妙,连忙一面搏斗,一面打马回城。行长大怒,派亲随小西飞前来质问道;‘尔军议和,我主帅好意派人迎候,为何将我方人员擒拿?’如松诡言道;‘巡哨不知原委,故尔错拿。我方已加惩处。现马上放回,明日本帅亲去议和,共释前嫌。’言罢,将那三人放行,自回营中调度。
    六日,如松带亲兵三千来到平壤城下,大叫开门。只见得大门洞开,两队身着锦绣衣装的迎宾队伍鼓乐齐奏,迎出城门。为首的向如松施礼道;‘主帅行长在风月楼专候,请将军进城。’李如松将令旗一挥,潜伏于城外的左右大军突发而起,直向城内冲去。那行长早有准备,待明军刚进入城内,只听得一声炮响。四周埋伏下的日军箭如雨下,将冲进城内的明军全部射杀。日军咆哮着冲出城门,为首的金甲战将犬养龟太郎凶猛无比,直扑李如松,如松连忙接战,双方杀成一团,难分高下。行长见明军已有准备,带着风月楼伏兵也来参战。辽东健儿大都是李成梁所遗,非比寻常。日本武士也是全国精英,不避生死。两下一直杀到夜晚,看看难分上下,各自鸣锣收兵。
    回到大营,如松下令道;‘此乃劲敌,不可大意,须防倭寇今夜偷营。’于是预伏两路人马,往来接应。全军枕戈待旦,不许疏忽。
    行长对玄苏道;‘不宣而战,实行偷袭,本是我大日本武士的强项。如今棋逢对手,却是如何是好?’玄苏道;‘可先派一小队前去偷袭,大队随后跟进,不愁明军不退。’于是当下选出敢死队百人,由犬养龟太郎带队,偷袭左侧李如柏大营。
    伏路小校见日军出动,飞报大帐。如柏命全营悄悄分成两翼,同时向中军求援。犬养龟太郎率领一百名敢死队坦胸露腹,头扎白带,拔开鹿角。一声呐喊,冲入营中,却见是一座空营。犬养下令放火烧营,火势冲天,李如柏率领大军从两侧杀出,日本武士排成圆阵在万军丛中奋死抵抗。
    正在此时,日军大队赶到。行长一马当先,从如柏阵外杀了过来,明军阵脚大乱。犬养等敢死队员如同出笼的猛虎,从阵内杀了出来。正在紧急时刻,李如松带援军杀到,双方混战一夜,不见输赢。行长见明军势大,不敢恋战,鸣锣收兵。
    清辰,如松下令三面攻城,副将祖承训所部穿着朝鲜军服潜伏于西南以做奇兵。游击吴唯忠主攻北面牡丹峰,如松亲提大军直抵城下,猛攻东南。日军炮箭如雨而下,明军少却。李如松大怒,命人提剑去取带军将领项上人头。明将见此无不拼死进攻,云梯百道蜂涌而上。西南明军见时机已到,脱下朝鲜军服打出明军旗号,奋勇杀入。日酋本轻朝鲜军不做预防,见事不妙慌忙分兵把守西南。如松方面副将杨元率先攻入小西门。如柏率军攻破了大西门,火器并发,烟焰蔽空。吴唯忠中炮伤胸,犹奋呼督战。如松三易其马,身先士卒。行长见大势已去,下令全军退保风月楼,固守待援。犬养龟太郎杀出一条血路,前去请求救兵。
    如松见日酋负隅顽抗,催促后军调集大炮,明日强攻。行长仰天长叹道;‘败军失地,何颜回见江东父老?’拔出战刀,盘腿而坐,欲剖腹自杀。陈甲连忙拦阻道;‘胜负乃兵家常事,谁笑到最后,才是英雄。那沈唯敬乃是见利忘义之小人。只要有钱,连他父母也可出卖。待小的悄悄溜出此楼,找沈唯敬设法,兴许有救。’行长此时别无它法,收拾一些奇珍异宝让陈甲带去。派出两名武士一同化装成明军随同陈甲潜入明军大营。
    那沈唯敬正在失意,恼怒李如松坏其大功。忽见陈甲到来,却是有些惊讶?陈甲先亮出金银财宝对沈唯敬道;‘哥哥过去对不起兄弟,此番专门前来赔罪。我有几位生死弟兄陷于阵中,想求兄弟帮忙放他们一条活路。’沈唯敬把嘴一撇道;‘我军已将风月楼围得水泄不通,只等大炮一到,你们就得粉身碎骨。这些财物怕不飞上天去?’陈甲道;‘兄弟好不糊涂,此战如胜,功劳全是李如松的。兄弟首级尚且难保,金银财物哪有兄弟的一分一文?如能帮助我们度过此劫,日后财源滚滚,兄弟也是朝廷不可缺少的人物。你我弟兄,唯利是图,其它何必多想?’沈唯敬见陈甲言之有理,于是便窃出令牌,令日军化装成巡哨队伍。自己当先开道,居然混出明军大营。明军已是多日奋战,疲惫不堪,哪曾想日军会从眼皮底下溜出去?行长一行不及百人侥幸逃得了性命,连夜渡过大同江,与龙山守军相会合。第二日,如松发现日寇已逃勃然大怒,将值日军将斩首示众。派李宁,查大受二将带骑兵三千,火速追击。沿途击溃日军多部,斩首级三百六。收复黄海,平安,京畿,江源四道。十九日,如柏攻下开城,进军咸镜。日酋清正闻风而逃,遁还王京。此一战役,明军大获全胜,歼日寇三千六百有余,彻底粉碎了平秀吉灭亡大明入主中原的迷梦。
    众酋聚于一处商议道;‘如此惨败,无颜还乡,索性殊死搏斗,或许可以议和。’汉奸沈唯敬道;‘那李如松向来目中无人,兵法云;骄兵必败。今若是派一朝鲜人假报我已弃王京而逃,彼定信无疑。那李如松贪功心切,定会亲自前来。届时我方集重兵将其歼灭,渠魁一死,其它何足道哉?’众酋称善。于是便重金收买一朝奸,假做报信,来到明军大营对如松说道;‘倭寇闻将军大名心惊胆裂,今已丢弃王京,带全部俘获向釜山逃奔。将军火速进军尚可追及。’如松道;‘倭寇略我将士万余,不知生死?不可轻易放虎归山。’于是亲带三千精骑,连夜出发,进军王京。二十七日,距王京三十里处碧蹄馆,倭寇伏兵骤起,围如松数重,箭射如雨。如松指挥将士奋勇鏊战,左右冲突,也冲不出重围。犬养龟太郎抡着大刀,满口‘八格’,直取如松。指挥李有声上前拦阻,只一回合,被劈于马下。众将见其来势凶猛,一齐上前,与之搏斗。如柏,李宁二将正战他不下,如梅瞅个空隙,一箭射中那犬养龟太郎面额,当即摔于马下。如柏,李宁二人上前一人一枪,将其挑死。原来李成梁有子九人,其中如松酷似乃父,凶悍敢战。如柏,如桢,如樟,如梅均立有奇功,位居总兵之职,皆随军征战。如梓,如梧,如桂,如楠也位列参将。如松之亲兵,大都是成梁辽东所遗,战斗力特强。这一场恶战,明军精锐损失大部,如松也身带箭伤,情况危急。幸杨元带领大军及时赶到,将如松救出重围。日军背倚岳山,面对汉水,连营城中。城上起高楼数丈,从上而下,箭炮不绝。连日天降大雨,明军挣扎于稻田中,行走艰难,无力抗敌。无可奈何,如松将大军撤至开城,全军休整,治疗伤痛。
    两军相持到二月中旬,日军于本土增兵二十万,欲与大明一决高下。如松闻讯不由得大惊,心知难于抵敌。于是便改为防御,令杨元驻守平壤,扼制大同江,接应饷道。令如柏等军入宝山多树旗帜,以做疑兵。查大受警戒临津,李宁,祖承训把守开城。自己居中东西调度,等待一场殊死搏斗。
    如松探得日军大军粮草储于龙山,系平秀吉之弟平秀嘉镇守。如松密令查大受化装成日军运粮部队,结扎草车百余辆,混进营内,四下纵火。自己带领大军接应,将日军数十万石粮食,数百万束马草烧得一干二净。日酋闻讯大哭,数十万大军粮草皆无,势难进取。于是便放弃王京,向釜山后撤。四月十八日,日军步步为营,稳步退兵。
    如松想乘敌退兵带军袭击其后,怎奈日酋早已领略如松手段,将大军分成两部,轮换撤军,让明军无处下手。如松也知几万明军非日军对手,穷寇勿追,莫若让其退军,大明已是胜算。日军撤到釜山将大部军队回归本土,留下一万精锐坚守釜山以等待时机。同时放回沈唯敬提出条件与大明议和。此时明军也筋疲力尽,粮草供应也是接济不上,众将皆有退军之意。如松见好就收,于是同意议和。兵部尚书石星力主和议,万历也不想再多事。于是双方议和,大明留川军五千,由刘綎为将,驻军朝鲜。而日本则犹占据釜山,给朝鲜之战留下最大的隐患。
    明军于十二月班师回国,一路高奏凯歌。如松原袭宁远伯,加封太子太保,增岁禄百石。全军上下,均有封赏。朝廷上下,一派欢乐。朝鲜国主再三致谢。这天朝与日本的第一场朝鲜战争以天朝获胜而告一段落。
    外忧未清,内患又起。那申时行虽说离任,但退养前推荐自己信得着的人赵志皋,张位继任,皇上也首肯。但在下面看来,这是走了孙悟空又来了个猴,换汤不换药。朝官内最能捣乱的就属考功主事顾宪成。这顾宪成是无锡人,字叔时,进士出身。才高气傲,凡事皆有自己主见。在张居正权势炙手可热,朝官争相趋奉时,顾宪成冷眼旁观,从不肯趋走权门。同僚们开导他会来点事,凭他之才干,前程定可无量。但顾宪成却答曰;‘为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人品即是官品,我若不为正人安能当一清官?’当张居正患病朝臣为其祈祷,也是溜须奉承之意。同僚将顾宪成名字也列上去。顾宪成得知,径自把自家姓名用笔勾掉,然后扬长而去。正因为其性格,所以多年难于升迁,后起之秀均较他职务要高,但他却毫不在意,犹是我行我素。
    万历二十年,万历迫于群臣絮烦,本已答应于该年册立储位。当朝臣请示如何准备礼仪时,万历来了脾气,声称再延后一年,而且严惩了提及此话之大臣。众臣见状不妙,均箴口不言。第二年,皇上突然传出话来,要三王并封,将册立储君一事,再不提及。那赵志皋,张位虽知此事难服众臣,却不敢力争,只是宛转相劝。顾宪成见当朝重臣占着茅坑不拉屎,气愤填膺,慨然上疏,据理力争。那时大臣上疏皆有副册付之邸报,让举朝共知,以断其是非。这顾宪成大气磅礴,正气凛然,有理有据,字字千钧,弄得万历也无话可说,在宫内干生气,无理由惩治于他。群臣们见风向已转,谁不想搏个忠梗之名?于是乎纷纷附议,表示英雄所见略同。内阁见状,因势利导,居然把三王并封之事,扼死于胎中。万历被迫同意皇长子以储君礼仪出阁受教,届时皇长子已是十三岁了。
    那赵志皋已是七十有余年老昏馈凡事只是敷衍了事。日本封贡一事即是全听石星建议,自己了无主张,留下了后患。张位虽说敢于任事,但他凡事都以个人好恶来定取舍,从不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杨镐见其权重对其极尽趋奉之能事。礼送重金,谋营都御史一职,以掌管辽东大军。张位其人很讲义气,你肯花钱我就敢给你办事。经张位再三推荐,杨镐这无才无德之辈居然成了边军最高统帅。顾宪成将这些事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大声疾呼,要整肃吏治,为政清廉。但职低位卑,阁臣们哪里将他放在眼里?顾宪成便利用年例考核官员之机,鼓动考功郎中赵南星将朝中贪官污吏均予以清除,连赵志皋之弟也未能幸免。那赵志皋,张位发现他们所提拔任用之私人几乎全被淘汰,于是责问考功郎中赵南星罢免那些官员的原因?这赵南星不慌不忙,找来了顾宪成拿出了那些官员贪赃受贿,徇情枉法,违纪失职之铁证一一道及,反弄得这两位高官哑口无言。赵志皋之弟焉肯罢休?于是搜罗二人过错,却是难寻。赵志皋一想;‘欲加其罪,何患无词?’于是乎先拿赵南星开刀,弹劾其专权植党。那万历鉴于张居正所为,最恨专权植党。也不问青红皂白,立即下诏,罢免了赵南星,削职为民。那赵南星早有心理准备,潇洒而去,天下共颂其为君子。
    拿下了赵南星,就该轮到顾宪成了。这顾宪成本来就端着枪等着呢,见赵南星被首辅诬陷便策动同僚,共同驱逐赵志皋。他们不但在上奏邸报上尽情揭露赵氏奸党的丑事,而且群起要求见皇上。打出;‘志皋蠢才,赶快下台’之口号。这一下子把事闹得大了,皇上也不知应当如何答对?赵志皋连连上奏要求辞职。这言官弹劾大臣,大臣避位待查本是朝廷规矩。但万历还真是舍不得这听招呼的首辅,反倒嫌众臣絮烦。万般无奈,同意赵志皋退养。但找了个邪茬将攻击赵志皋的言官们一下罢免了三十多位,顾宪成自然首当其冲。
    天道示警,慧星屡见,太阳日食,众星乱位。至万历二十四年,乾清宫,坤宁宫发生火灾,将两宫全部烧毁。转过一年,电闪雷劈,将皇极,建极,中极三殿,全部焚毁。这宁夏用兵,花费二三百万银两。朝鲜之战,花费二三百万尚未消停,又起了战火,还不知得用多少银两?连年灾祸,税收大减。朱姓宗室繁衍日增,将全部税收全发放宗室世禄尚有不足。国家经济举步维艰已是难于支撑了。军饷一欠数月,臣僚们的俸禄也总是拖欠。现在又后宫起火,户部哪里能拿出银两来?大太监陈增借机奏报;‘要想增加财富,主要取于税收。要想增加税收,在于增加税源。我大明矿产资源丰富,金银铁铜遍及天下。煤碳火油取之不尽。因朝廷不准开矿,多年来全被奸人私挖盗采,国有财富损失何止亿万?各处关税商税,皆让地方官吏豪强所侵吞,国库一文也无。仅此一项,便可年增税银千万,较农业税收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再开办各类厂矿那国库收入当可增加数倍。怎能似现在这样连大内修建费用也拿不出来的道理?’万历闻言茅塞顿开,称赞道;‘爱卿真乃稀世之才,朕却失之交臂。朝臣们只知争名夺利,谁肯为国分忧?太祖不令内侍干政浪费多少人才?大臣们专一结党营私,上下其手。盘根错节,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今委派爱卿全权负责此事,动用大内内侍,监督各处,开矿收税,直接对朕负责。如有地方官员敢于阻挠,可直接报朕,将其撤职拿问。只要能将国税增加,爱卿可随机应变,不必事事报朕,朕当全力支持。’陈增闻言喜出望外,慌忙磕头谢恩。于是手捧圣旨,知会后宫各处太监,人五人六的当上了矿税大总管了。
    若问那陈增深居后宫不学无术怎会有如此见识?这还要从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说起。却说那利玛窦自从南京教堂被查封之后,一面传教,一面向北京方向前进。因为传播福音,多有效果。各处信徒增多。人们往往留住利玛窦,听其讲道,建立教堂,成立教会,所以行程迟缓。至万历二十六年方走到济宁。听说李贽被耿定向设计赶出了麻城,正寄居于刘东星漕运总督府后街,便前往拜见。李贽见其到来心中大喜,问其为何到此?利玛窦答道;‘我曾遇到过一个铁冠道人,出语不凡。他说师傅在崂山修行,著有[神道大编]一千零八十卷,集古今学问总成,我欲前往一观。西洋哲学家们认为万物都是原子组成形式,我们所居的太阳系不过是个相对于人类而言,扩大了的原子。原子核半径与原子半径相比是一比一万。而[神道大编]认为第十颗行星距太阳的距离是太阳半径的一万零八百倍,是用八卦测算出来的。[神道大编]称人类已不知毁灭了多少代?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天上一日,就是地上一万零八百日,这还是就第一重天而论。亚细亚乃是古代文明发源之地,西洋诸国孤陋寡闻,见识薄浅。我欲前往就学,将东方文化传于西洋,通晓上下四方,古往今来之事,尚不知能否得其真传?’
    李贽笑道;‘道可道,非常道。如能口耳相传,那就不称为道了。道家玄妙,非我等可学,须神通于天,融入道内,无数十年内功,休作此想。利公还是省了这份心吧。’刘东星听说利玛窦来到了济宁,备了八抬大轿,亲自上门相请。利玛窦为之讲道三日,刘东星俯首对利玛窦道;‘西泰,我愿与你同上天堂。’李贽诗兴大发,书利玛窦扇面道;
    ‘逍遥下北溟,迤逦向南征。刹利标名姓,仙山记水程。回头十万里,举目九重城。观国之光未,中天日正明。’
    漕运疏浚工程上马,利玛窦辞行前往北京,李贽被朋友请到了通州。临行前刘东星写了许多信交付于利玛窦,希望京城里的朋友同仁协助利玛窦能在京城顺利的传教。利玛窦进京后,向京城民众传播上帝的福音。由于新奇,不管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争相聚于小教堂听其宣讲,兴致勃勃,越听越入迷,而且到处传播。这一来连许多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也成了天主信徒,皇家后宫相信天主的也正不在少数。在宣讲之余,利玛窦好传授一些科学知识开导新徒。尤其是富国强兵,改革创新之道,利玛窦知之甚多,令只知苦读圣贤书的文化人眼界为之一亮。于是有人建议利玛窦不仿将其所学所见上奏于皇上,兴许可令大明从此走上腾飞之路。利玛窦也觉得不得到皇上的支持阻力很大。沈漼一伙在京城也总是捣乱,寻机挑衅,造谣生事,败坏教会名声。有许多官员对教会也多有敌意,尤其是当个别教徒做出违法之事,官吏们不分青红皂白,往往将帐都算在教会身上。利玛窦费时一月,将富国强兵之策写成奏折,托焦竑递进大内。届时陈增托身于司礼监,凡是大臣们的奏折均经司礼监先行过目。有了重要的事才报于皇上。一般小事顶多批个‘知道了’,就发回内阁处理或是留中不发,不做处理。那陈增甚是机敏,见了利玛窦的上奏,如获至宝,心知机会到了。他私自将此奏折扣下,熟加研读,居然成了自家的高见。那利玛窦无品,邸报自是不见其文。帮忙送上奏章的各级官员也心中忐忑,不知是福是祸?就这样,陈增不但剽窃了利玛窦的心血,而且让其变了味,一部济世杰作被沦落为陈增及其同类祸国殃民,横征暴敛,个人大发其财的工具。
    陈增大旗一竖,蝇蝇苟苟,呼朋引类,后宫数万余太监,前来应征的何止千数?谁都知道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陈增按关系远近,人情厚薄,安排职务。各处前来报矿,则经皇上恩准,随之前去进行开发。公开身份是皇家特使。起初尚在京畿近处,后来则遍及全国,皆设矿税太监。自古以来,只有使用小人之君子,哪有忠君爱国之小人?这些大小太监一到下面,看见了金银就仿佛苍蝇看到了血。一个个都变成饿狼,先饱私欲,尔后将十分之一二上交朝廷,直接送入大内,用于修建两宫三大殿。万历见雪花般银两源源不断送入大内,不由得喜笑颜开,连连叫好。岂不知那些太监哪里会开什么矿?采什么金银?而是倚仗皇上交与他们的无限权力,为所欲为,敲诈勒索,劫夺官库,无恶不做。凡是中产之家,指使刁民报其房宅下有矿。于是便进行圈占,狐假虎威,欲拆房破院,大行淫威。地方官员稍加阻拦,便被诬以破坏新政,上报皇上。这万历对于其它政务从不上心,就对此事,奏章朝上夕下,凡阻挠革新官吏,一律革职问罪。而且一关起来再也不审,有的竟然不知何罪被关押二十多年无人过问。小民无奈,只好上贡金银打点,破财免灾。不上两三年,中产之家,破产何止千万?
    各路大太监又私招小太监,无知愚民见太监势大私阉幼童,卖身投靠,借势发财。这些无赖之徒依仗权势,奸淫掠略,敲诈勒索,无恶不做。大太监又把小太监分派各处,开矿,征收关税,船税,盐税,茶税等等,闹得天下骚然,无有宁日。众臣们纷纷上奏,要求撤消矿税,要开矿也应交由地方官来负责。万历对此等奏折,一概留中不发,权当鸡鸣狗叫。下面太监有的闹的太凶,惹出乱子,万历才不得已撤了几个,但也不做处罚。他认为不管下面怎么去办,只要能把银子拿上来就是把好样的。皇上如此,朝臣们虽是呶呶不休却毫无办法。这时恼了一位盖世英雄,拍案叫道;‘谁说这些阉狗无人可治,且看本人手段。’若问此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李三才大展纵横术,李如松沙漠留英灵
    话说矿税四出,祸害天下,天下骚乱。这时惹恼了一位盖世英雄,他就是天下有名的李三才。这李三才字道甫,顺天通州人。出身世家,少年时期,就胸有大志。读书之余,喜好诗酒刀剑。平生最仰慕李太白,感叹其生不逢时。他常对人道;‘太白之诗,乃气势使然,非关文字。太白少年任俠,为友复仇,剑毙凶徒,亡命四方,是何等气魄?非常人可比。文如其人,皆有感而发,纵情率性,何等洒脱?一篇[将进酒],涵盖千古。回肠荡气,令人拍案叫绝。只可惜生于奢华末世,被权贵所抑,难于施展抱负。只好沉泯于诗酒,以全傲骨。我辈俗庸,难以望其项背。倘能一日得志,大展宏图,便不枉此生矣。’他豪俠任性,喜欢结交。扶危济困,仗义疏财。不上十年,将一诺大家私,挥霍一空。有好友劝他道;‘如今唯有功名为进身之阶,君虽豪迈,不宜免俗。’李三才本有才气,又加之卓有见地,游戏应考,连番中第,为万历二年进士。先授户部主事,又任郎中。在道台中与南乐魏允贞,长垣李化龙,吉水邹元标最是相得。其四人均才气纵横,俠肝义胆,傲视权贵且有安邦治国经济之才。常聚一处,品评朝政,其远见卓识令上司忐忑不安,心怀疑忌,故将其外放山东,专选一盗匪横行,豪强刁猾,地嵴民贫之处让其管理。          这李三才可不同往昔官吏,他一上任,就张出安民榜文,晓喻大众,一切政务均按大明律法办。这一来可捅了马蜂窝。试想;这豪强兼并小民田地,已历百年。官匪勾结,乡官操纵各级政务已成积习。那一任官吏不先拜会各处豪强能够站得住脚?可是李三才却根本不吃那一套,而是劝告豪强清退霸占田土,公平交易。并将历年积案均张榜于众,让百姓公断。那些土豪劣绅们虽然人背后什么坏事都干,但外表却装得道貌岸然,满嘴都是忠孝仁义。这一公开张榜将那些丑事都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令那些豪强们又恼又羞又无可奈何。
    自古英雄相惜,盗贼大多出身穷苦,是被逼上梁山的。如今见李三才专与豪强作对,大为赞赏。便有接受招安之意。李三才轻装简从,遍访贼首,坦诚相待并晓以大义。贼首们受宠若惊喜出望外,无不附首,愿为之赴汤蹈火。于是三才便密令有名盗贼前来官衙自首,攀牵劣绅,诬为同类,然后以官府之名,大加擒拿,令其百口难辩,破了财而难于免灾。而对自首之盗贼则一律从宽处理,赏其银两,复为良民。
    三才大刀阔斧治理三年,历年大猾积盗,为之一空。土豪劣绅,改恶从善,不敢施威。上司虽知其常用纵横之术,但却不得不佩服他确有干才。后来调其去河南,山西,南京等处,均是棘手重灾,常人无法立足之处。李三才不拘手段,以恶治恶,居然一路凯歌。有人请教其为政之道,三才答曰;‘对君子则以君子之道待之,对小人则以小人之道待之,而且更甚于斯。’但此法只有三才可以办得到,其他人是无法办到的。
    矿税特使荼毒天下,三才奉命总督漕运,巡抚凤阳。三才辖管区域,徐州有陈增,仪真为暨禄,杨州盐课为鲁宝,芦政则沿江邢隆。棋布千里间,延引奸徒。伪刻官符。地方官稍有不慎,便遭鞭打辱骂。小民无端受害之家,无可胜数。三才见此暗思;‘此等社鼠狂徒,必以毒着待之。’于是便密令死囚,攀咬太监骨干之爪牙。擒获一个,砍头一个,哪里容他分辩?
    陈增开采银矿,并没见银。却命将无银矿石分与各户,责其冶炼供银。不完成定额者,一则夺产,二则立枷。枷重二三百斤,被枷者拖不过几日,一一毙命。如此一来,民怨沸腾,人心思乱。浙江流民赵一平与好友孟化鲸,马登儒商量道;‘天下苦于暴秦,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扬名于后世。如今夜观天象,有革命鼎新之兆,莫非应于今日?我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我可借名宋朝皇帝之后,易号古元,招兵买马,封相拜将,夺得昏君天下,岂不妙哉?’那二人齐声叫好。于是联络矿工矿户,居然聚起几千乱民,会于徐州。夺了官署,封拜伪官,欲与大明分庭抗礼了。
    李三才见状,情知乱民均是因矿税所逼。他并不急于派兵平乱,而是搜捕矿税特使及其爪牙,将其按谋反乱党大棍打死,所捜刮财物归还原主。那些真假太监死的死,逃的逃,对李三才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敢在他管辖范围内施逞威风?如此之后,会集大军,发出讨伐令;首恶必办,胁从不问。限定时日予以解散。那赵一平本定明年二月誓师北征,谁知乱民们见矿税之害已除,官府大兵压境,哪一个还敢鸡蛋往石头上碰?于是纷纷散去,再做良民。只剩下为首三人束手就擒,被判以剐刑。一场天大的祸事,就这样被李三才轻松的压下了。
    三才激于义愤,上书皇上道;‘自矿税繁兴,万民失业。陛下为斯民主,不唯不衣之,且并其衣而夺之。不唯不食之,且并其食而夺之。征催之使,急于星火。搜刮之令,密如牛毛。今日某矿得银若干,明日又加银若干。今日某处税若干,明日又加税若干。今日某官阻挠矿税拿解,明日某官怠玩矿税罢职。上下相争,唯利是闻。如臣境内,抽税徐州则陈增,仪真则暨禄,理盐扬州则鲁保,芦政沿江则郝隆。千里之区,中使四布。加以无赖亡命,附冀虎狼。如中书程守训尤为无忌,假旨诈财,动以万数。昨运同陶允明自楚来云;彼中内使,沿途掘坟,得财方止。圣心安乎不安乎?且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陛下爱珠玉,民亦慕温饱。陛下爱子孙,民亦恋妻儿。奈何陛下欲崇聚财贿,而不使小民享升斗之需?矿税之事,乃宗社存亡之所关。一旦众叛土崩,小民皆为敌国。烽火燎原,乱众皆起。陛下孤家寡人,纵黄金盈箱,明珠满屋,谁为皇上守之?陛下每有征求,必曰‘内府匮乏’。夫使内府果乏,是社稷之福也,所谓貌瘦而天下肥也。而其实不然。陛下所谓匮乏者,黄金未满地,珠玉未际天尔。小民食不裹腹,衣不蔽体,而皇上重以征求。立枷鞭打,敲骨榨髓。倘它日小民求生不得,请死不能,揭竿而起,祸及天下,届时将置陛下于何地也?’
         万历见书,龙颜大怒,摔之于地喝道;‘诽谤诽谤,速速重治。’张位见势不妙,连忙劝解道;‘此人一贯轻狂,陛下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如今淮上愚民甚是拥戴此人,若是除去,恐陈增等不但税金无收,连性命也是难保。如今清口水涸阻漕,可令其速速疏浚。如果迟误,可按国法处之。’万历点头称是。于是诏命三才速速疏浚河道,但所需费用二十万却一文不拨。
    李三才查治内有一恶棍叫程守训,依附矿税太监陈增,借开矿之名,祸害平民无数。程守训也招募了一些爪牙,耀武扬威,坐在轿内如同高官一般。原来的地方官惧于太监淫威,对程守训毕恭毕敬,曲意奉承,唯恐被摘了乌纱帽。李三才骨头专挑硬的啃,将程守训捉了起来,严刑拷打,居然吐出赃银四十余万。三才在程守训府第搜出皇家龙文服器,按大逆不道重重治罪。这四十万银两疏浚河道富富有余。有此逆天大罪,陈增哪里敢出头讲情?程守训依仗陈增,无恶不做。对妇女小孩,也用酷刑。雇用奸人,设计诬陷,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如今李三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人心大快。百姓自发集资为李三才修建生祠,记其功绩。
    对于李三才其人,皇帝是哭笑不得,又无法治罪,只是不肯重用他罢了。那李三才从政之余,还是纵情诗酒。朝野君子名流,多与其往来,他也是任情使性,不拘小节。顾宪成前往拜会,李三才只备青菜四碟,清酒一壶,顾宪成还以为他是生活俭朴。而第二次则是山珍罗列,应有尽有。顾宪成不解,问其为何?三才只是淡淡回答;‘前次偶无,此次偶有尔。’
    魏允贞之子魏广微路经拜会,三才虽盛情款待但临行只赠银五十两,令魏广微大为光火。当时魏允贞因直言相谏被权臣设计陷害,栽以罪名罢了官。魏广微认为李三才是人情势利,一路大骂不止。但他一来到京城,却发现三才早已派人布置好了一切,尚有白银五百两为之科考之用。魏广微于是专心苦读,博取功名。但其人品与其乃父不可同日而语。
    却说辽东自李成梁后,代以杨绍勛。一年之中,大败三次,损兵折将无数。后代以尤继先,不到半年,托病而去。继命宣府董一元,倒是一员猛将。辽东有元朝余孽十余部,各有精兵十多万,经常入侵。努尔哈赤远交近攻,也怂恿他们进犯大明。董一元情知边疆千里,难于处处设防。于是便效仿李成梁,多次主动出击,颇有斩获。但大捷之后,军饷,封赏均不能及时到位。倒是朝内兵部官员屡屡加官进爵,令边防将士好不气恼。一元无奈,也告病假。兵部尚书石星便让其内弟王保接替其位。
    这王保虽是文武乏才,歪门邪道却是甚多。他托言增开茶马市,将各部落前来交易者骗了来。大军围住,一声令下,将来人全部杀死,割下头颅,驱赶牛马,派人进京虚报大捷。蓟州三协的南营兵本是戚继光招募训练,战斗力极强,边防赖以支撑。因王保剋减军饷,集众鼓噪,进行索要。那王保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些兵将骗到演武场。一顿乱箭,将其全部射杀,然后以谋反上奏兵部。李化龙等弹劾其妄杀,南兵并未谋反。而石星大加袒护,并买通巡关御史马文卿为其作证。这王保不但未受到惩处,反而以定变之功加官进爵,由此边防大坏。各部落多次进犯,王保根本无力抵御,只好瞒败不报。后见事不妙连忙求其姐夫将其调到内地,改派李如松前来顶缸。
    如松调到辽东后,各蒙古部落联合起来,共同对付这员虎将。明安之子四下哭诉,加以联络。卜失兔,火落赤,炒花,土蛮等部落歃血为盟,共抗无义无信之大明。他们时而合兵,时而分兵,速进速退,闹得边陲四处狼烟,八处告急。朝鲜战争本已将李氏精兵强将消耗殆尽,如松一根房木,怎能挡大厦之将倾?如松屡败气不可遏,于是决定出塞三百里长途奔袭众部落大本营。岂不知边事早已大坏,内奸将此军报飞马送出,炒花等纠集大军二十万,努尔哈赤也派兵支援,一个天罗地网已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如松布下了。
    万历二十五年末,李如松率领三千精骑,携带十日口粮,顶风冒雪,向大漠行进。一路上冰寒地裂,自不必说。第十日黄昏,远远见到敌军大帐。如松下令;‘不许割人头,只许奋力追杀。此番定要这些犬羊知我大明手段。’全军一声呐喊,奋力冲进敌营。只听得天崩地裂一般巨响,大营突然变成一片火海。大明将士穿胸断臂被炸死无数。此时四下牛角号响,无数蒙古将士,漫山遍野,将明军围得水泄不通。如松心知中了埋伏,慌忙率队向外猛冲。敌方并不接战,而是报以火炮弓弩。大军战马纷纷倒毙,如松只好退回,另想它法。当夜大军露宿风餐说不尽的饥寒交迫,四下里胡茄阵阵,篝火通明,远望如同天上的繁星,不知究竟有多少兵马?如松派小股部队试图穿过敌营回去求救,哪知蒙古牧羊犬如狼似虎,根本无法偷偷过去。大将李宁带兵硬冲,均被乱箭射死,无一生还。
    如松无奈,派出使者与之议和,蒙古人哪里还肯相信?将使者割下了两只耳朵放回给如松传信道;‘只要李如松带着士兵一路跪行给蒙古人磕头请罪,任由蒙古人辱骂鞭打,便可予以放生。’如松大怒道;‘我大明将士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自从一上战场就已注定马革裹尸。可惜我身经百战,万里破敌,今日却败于这些犬羊之手,实不甘心。’众军将道;‘蒙古人积愤已久,如落其手,生不如死。如今天寒地冻,粮草皆无,救兵无望。我等不如拼死一搏,倒死的痛快,也不枉跟随大帅一回,虽死犹荣。必不学李陵跪乞求生,遗臭千古。’如松大喜道;‘这才是我的生死兄弟,英雄所见略同。如今别无出路,由我带头,以盾牌为障,步行前进。只要两军相交,便可与之厮杀,弄个够本。’商议妥当,全体将士列成方队。将士在前,士兵在后。擂起战鼓,高扬战旗,一步步逼向敌军阵营。
    蒙古部酋见此行阵,情知这是明军决死之战,于是便下令施放炮火。明军阵中不断有人倒下,但是后面的马上将缺口补上。虽然方阵越来越小,但军纪严明,无一人轻易躲避。执掌战旗将士换了四人,而战旗不倒。离蒙古军队三十米处,明军跑步前进向土蛮酋长发起进攻。李如松身先士卒,一跃而起,向土蛮酋长猛扑过去。那酋长急令放箭,箭矢如雨,如松身上不知中了多少只箭?但如松毫不迟疑,飞身上前,将那酋长一枪刺于马下。明军虽少,但跟随如松宛似蛟龙摆尾,在万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专一寻觅部酋强敌处进行冲突。这一场恶战,从清晨一直拼杀到夜晚。大明将士抱着必死之心,蒙古勇士要报血仇。双方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死伤人员,无可计数。如松手劈蒙古有名战将一十三位,浑身是血,箭矢无数,最后力竭倒地而死。在其死后多时,蒙古人也不敢接近尸体。三千将士,无一投降,均力战而死。
    有此一战各蒙古部酋也心惊胆寒,对如松及其部属甚是敬佩。于是按安葬草原勇士的最高礼仪埋葬了这些强敌。有些蒙古部酋不想再与大明打仗,要求开市通款,友好往来,受到万历皇上的严词拒绝。对于如松之死全国上下都很悲痛,就是他的冤家对头也不希望丧失这一个边疆屛障。李氏弟兄,唯有如松可继父志。其它兄弟在奢糜之中,早已丧失了父兄之锐气了。
    常言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松之败刚一传来,日本封贡一事又起风云。原来日本在休养生息后,不甘于失败,要利用釜山为基地,再挑朝鲜战争。大明使臣到日本册封平秀吉为日本国主,册封为顺化王。平秀吉大怒道;‘我大日本并不受天朝管辖,那万历有何资格册封于我?若是我方战败例有赔偿胜利方战争赔款一说。如今双方不过是休战,尚不知胜负如何?怎么你大明就成了主子,我大日本就成了属国?真是岂有此理。’
    使臣答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日本虽远居海外,也曾称臣于太祖。如今怎可反悔?’
    平秀吉冷笑一声说道;‘明太祖时国力强盛,我日本并不想与之争雄。但那时大和民族已表明态度,绝不做二等小国。大日本国王答明太祖之书可听我背颂;
    ‘臣闻三皇立极,五帝禪宗,唯中华之有主,岂夷狄而无君?乾坤浩荡,非一主之独权。宇宙宽宏,作诸邦以分守。盖天下者,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臣居远弱之倭,褊小之国。城池不满六十,封疆不足三千,尚存知足之心。陛下做中华之主,为万乘之君,城池数千余,封疆百万里,犹有不足之心,常起灭绝之意。夫天发杀机,移星换宿。地发杀机,龙蛇走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昔堯,舜有德,四海来宾。汤武施仁,八方奉贡。臣闻天朝有兴战之策,小邦亦有御敌之图。论文有孔孟道德之文章,论武有孙吴韜略之兵法。又闻陛下选股肱之将,起精锐之师,来侵臣境。水泽之地,山海之舟,自有其备,岂肯跪途而奉之乎?顺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相逢贺兰山前,聊以博戏,臣何惧哉?倘君胜臣负,且满上国之意。设辰胜君负,反做小邦之羞。自古讲和为上,罢战为强,免生灵之塗炭,拯黎庶之艰辛。特谴使臣,敬叩丹陛,唯上国图之。’
    平秀吉颂罢,对使臣道;‘此乃我大日本上下,必背之祖训,岂是称臣之表?回去告诉你家皇上,以大同江为界,中分朝鲜。如其不然,我大和武士,将渡过鸭绿江,直捣北京。那时尔朝君臣将后悔无及了。’
         大明使臣见势头不对,匆匆告退。回国奏报皇上道;‘沈唯敬欺上瞒下,满篇鬼话。日本即非议和又非听封,而是要中分朝鲜,欲与大明一见高下呢?’万历大怒,严斥兵部以及沈唯敬,责其带罪办事,如若再误,两罪并罚。沈唯敬与使臣方亨来到釜山,哪里敢再赴日本?于是便假奉朝命赐平秀吉蟒玉服,翼善冠,武经,良马,并奉上南朝鲜地图。日方大喜,答以平秀吉国书,与大明皇帝分庭抗礼。这两位回朝并不说实话,而是谎称已再到大版,日本国主已接受册封云云。石星大喜,奏报了皇上。但朝鲜方面却连报日本增兵,形势可忧。
    明朝驻军李宗城原本是花银子买的债帅,在朝鲜大捞特捞,非要以十倍百倍把贿银捞回来不可。自古无行小人既贪财又好色,李宗城也是一个色狼。日酋行长之女到庙上去烧香,被李宗城看到了,将其掠回大营非要尝尝倭女味道不可。强奸之后方知是日酋行长之女已是后悔不及了。行长带兵将李宗城驻军一直赶过大同江,方才恨恨而去。
    消息传到了京城皇帝大怒道;‘日本国不是接受我朝封贡了么,怎么还敢进攻我驻朝军队?’方亨见实在隐瞒不住,方才透露真相,并将罪过都推在沈唯敬身上。万历大怒,命将石星,方亨,沈唯敬下狱,任命邢玠为兵部尚书,总督蓟辽军务。任命麻贵为备倭大将军,进军朝鲜。令杨镐协同进军,杨汝南,丁应泰为参谋。
    邢玠欲与日本谈判,却发现日酋行长正在大兴土木,清正在指挥播种种田。日军大量储备粮食淡水,准备长期作战。邢玠派使者前去,日酋假做和谈,索要朝鲜地图,而私下里大量增兵,做着战前准备工作。麻贵属下只有将士七千人,相差悬殊。申请增加援兵。考虑此次水陆均是战场,除抽调宣,大,蓟,辽,川,陕陆军外,还增加了江浙,福建吴淞水师。大明决心动用全国的力量,与日本决一死战,
    邢玠,麻贵要分派军将,把守朝鲜各处要塞。朝鲜君臣认为大明想借机吞并其国,予以拒绝。明军给养不足朝鲜并不供应谎称匮乏。杨镐恼怒,命令属下强行征收,朝鲜军民恼怒非常。日酋假做和谈,要求沈唯敬还做使臣。朝廷为了避战将沈派出,沈两军穿梭却为日军提供情报,密告闲山中朝两军不和,可进行偷袭。闲山系大明防御咽喉之地,地处西海口,右可保障南原,后面便是全罗城。此山一下,全罗不攻自破。最要紧的是闲山一旦不保,整个海防均控制于日军之手。进可进攻大明天津,登州,莱州,旅顺,退可沿大同江,汉江纵贯朝鲜半岛。日酋制订了周密的偷袭计划,但却大放和谈烟幕,对朝鲜国主也是又打又拉,迷惑中朝官员。
    郉玠与杨镐都不希望开战,于是严令入朝军将不得命令不许擅自行动。对于敌方奸谍,也均礼送出境。那沈唯敬自带二百营兵,四下查看,窃取军情,报告敌方。麻贵得知,乘其不备,将他捉拿,欲严加问罪。沈唯敬一被擒,日方少了个眼线,不再获得情报。日酋决定;‘不能让明军重新布署,可以不宣而战,先行偷袭。待将闲山拿下再行宣战,可将开战责任全推于大明一方。’总攻的前一日,日方赠送邢玠和平鸽一只,表明和平诚意。大明将士并无防备,还在整日里东游西荡。日酋调集战船数千艘泊于釜山,点火待发。行长派奸细暗杀了朝鲜郡守安弘国,将陆军悄悄的行进到梁山,熊川先行潜伏。万历二十五年八月十五日,正当全军大庆中秋节,欢歌酣醉之时,日军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实行偷袭,不宣而战。若知双方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中日大战朝鲜国,倭寇败归复故土
    万历二十五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午夜,日军突然向明军发起全面进攻。正成率领上千战船从海上突袭闲山,陆地上行长率军攻破梁山,三浪,拿下庆州,分兵直取闲山。清正大军也同时猛攻南原。闲山守将元均以为日方求和,未做准备。事发突然,日方炮火猛烈,顷刻之间,闲山大营已陷入火海之中。日军从海上登岸,狂叫着杀向明军。明军分头抵抗但兵微将寡已是难于支撑了。此时身后又出现日军部队,凶神恶煞,锐不可挡。明军前后受敌,阵脚大乱,全军潰退。天明以前,日军已控制了闲山。
    闲山一失,全罗已是不攻自破。南原守将杨元奋力防守,向邻近仅百里的全州陈愚衷连连求救。那陈愚衷托言兵力不足,却转向麻贵要求增援。麻贵派出大将牛伯京带三千兵马赶到全州时,南原败军报称;‘南原已失,守将杨元落入敌手。现日军已分兵前来攻击全州了。’二将商量道;‘全州孤城难守,不如弃了此城,屯兵公州,却是当道。然后再向总督请求救兵。’
    日军见全州没有守军,清正大喜。他不及请示,便命令大军穿城而过,直扑全庆,要打通进攻王京的通道。此时明军全军潰败,王京东面乌岭,忠州,西面南原,全州,均陷入敌手。除了汉江而外,无险可守。邢玠,杨镐赏议;‘敌强我弱且无险可守,不如大军全部撤退保守鸭绿江,上奏皇上,派出使臣与之议和。’麻贵闻言勃然大怒道;‘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大敌压境,国难当头。为将帅者丧师失地,虽九死也难赎其罪。此时只当整顿兵将,誓死抵抗,方是正理。在下宁愿洒血疆场而不愿受刑东市,遗臭万年尔。’那二人面红耳赤,连做解释。于是撤兵一事不再讨论。
麻贵发兵把守謖山,闻听日酋孤军深入,心中大喜。麻贵亲自带着大军,由朝鲜将领李元翼带路,从乌岭小路直插忠清道,将清正大军拦腰截断。请求兵部尚书邢玠率军合围,前后夹击,歼灭此突出之敌。
    邢玠接到军报,待要发兵,却心中犹豫。杨镐问道;‘内阁却是何意?’邢玠答曰;‘临行前张位授我八字密诀;‘阳战阴和,阳剿阴抚’,此乃机密,万勿泄露。’杨镐道;‘即是如此,不可与日方结怨太深。可先令沈唯敬写一书信,责日方失信,先起战端。若是日方同意退兵,我方可将清正大军放了回去,以留议和余地。’邢玠本不知兵,对于倭寇心怀畏惧,于是便放出沈唯敬,责其写了封谴责信,送交于日方。命麻贵暂缓军事行动,不要扩大事态。麻贵得信暴跳如雷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放虎归山,我军休矣。’
    日酋行长,正成见清正被分割包围,而日军难于突破明军防线,正在埋怨清正孤军冒进,过于轻狂之时,却接到了大明主帅的议和书信,日酋大喜过望。连忙表示一切均是清正个人所为,军部并不知情云云,两国还是以和为上等等。邢玠,杨镐信以为真,与之协商,日军后撤至原来防线,两下商量封贡条件。邢玠命令麻贵将清正大军放行,麻贵孤掌难鸣,挥泪退兵。明军将士本欲为战友报仇,如今上命难违,放虎归山,明军上下哭成一片。日军经此教训也收兵屯驻井邑,不敢轻易进犯。邢玠,杨镐上报朝廷谎称‘青山,謖山大捷’。麻贵气愤已极,斥责他们;‘青山,謖山并未接战哪里来的大捷?’杨镐道;‘为帅之道,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其中玄机,岂尔等武夫所知?’麻贵连骂‘可羞,可羞’退出大帐。
    日酋根本就无意讲和,用了缓兵之计,将清正大军救了出来,态度就硬了起来。以议和为掩护,重新布署军队,准备二次进犯。邢玠发觉中计,连忙从国内调兵,准备应战。麻贵建议道;‘乘日军尚未部署完毕,我水军可奇袭釜山,令敌巢穴大乱。日军一动,我大军可全面出击,如此清正,行长可擒也。’邢玠道;‘兵以义动,我天朝所为怎能与岛夷相类?我军可先下战书,昭讨其罪。兵分三路,一路出忠州,走乌岭直奔东安,然后分兵进攻庆州,专攻清正大军。由杨镐与将军负责。中路屯驻宜城,东援庆州,西击全罗,会同朝鲜军诈攻顺天,以做疑兵,不使行长出兵援救庆州。此一路由李大谏负责。我亲帅大军沿大路进发,以顺讨逆,何愁不胜?麻贵无奈,只好听命。十二月,麻贵带部下一日夜奔袭三百里至庆州城下,麻贵耀武扬威,让清正出来答话。
    清正哪里想到明军竟会突然兵临城下,届时庆州守军不多,日军大部屯聚蔚山。清正一想;‘光棍不吃眼前亏,还是假做和谈,以做缓兵之计,待援兵来了可内外夹击。’于是便好言对麻贵道;‘两国已经休兵,将军缘何带军至此?’麻贵道;‘双方原来商定贵军撤回原处,今奉上命,特来接收庆州。’清正见麻贵言词温和,心中暗喜。于是假意派出使者,欲到明军大营,双方商量进城接收一事。麻贵趁其不备,突然起兵,直扑城门。劈断吊绳,大军一涌而进。那清正见势不妙,慌忙带着随从,钻水洞而逃。到了蔚山大营,伏地大哭。此一役,日军折兵两千,庆州收归明军之手。
    麻贵命大将黄应赐镇守庆州,自带大军乘胜攻击蔚山。日酋正成勃然大怒,率军一万前来应战。麻贵见那蔚山城池依山而建,十分险固。其水道直通釜寨,陆路经彦阳直通釜山大本营。若强敌来援,后果不堪设想。于是麻贵便命将堵截住水路而在群山之中广设疑兵。那正成听得四下军号,处处鼓响,隐隐约约,到处都是明军旗号,也闹不清哪处才是明军主力?麻贵命小将摆寨出轻骑袭烧日军粮草。日酋正成大怒,亲自带兵追杀摆寨。那摆寨且战且退,来到一个山谷,明军转过山梁忽然不见了。
    正成情知中计,正要下令撤兵,只听得连珠炮响,四面山上刀枪林立,箭弩石块如雨而下。在明军大旗下,威风凛凛,相貌堂堂,正是备倭将军麻贵。正成欲待原路返逃早已被明军投放木头火把将去路全部拦断。眼看着日军纷纷倒毙,无路可逃,正成不愿受俘,剖腹自杀而死。
    日军没了主将,纷纷逃回蔚山大营。这时杨镐带军赶了上来,见状大喜。命令属下兵分三路,各带将士一万,李如梅攻左,李芳春,解生攻右,副将高策进攻中部。想那日军新败且丧失了主将哪里能抗得住明军四下猛攻?于是便连夜抱头鼠窜,合兵岛山,构筑了三道防线,准备固守待援。
    杨镐对麻贵道;‘将军连日苦战可稍事休息,岛山倭寇我一军足办,不再劳动将军。’麻贵军职低于杨镐,无法与之争执,况且大军苦战多日,正好休整。于是便驻守庆州,专待捷音。
    那岛山山势陡峭,工事坚固。明军趁着新胜,奋勇冲锋。游击陈寅率部连破两层防线,眼看着第三层也要拿下。日酋急得哇拉哇拉,明军全队鼓声震天。正在此时,杨镐却下令鸣金收兵。这军令如山,陈寅只好带着将士撤回大营,日军连忙收复失地,加固工事。原来这陈寅虽是员猛将,却不为杨镐所喜,故不愿让其立此奇功。杨镐在辽东原靠李成梁提携,方有今日。与如梅甚是相得。杨镐之意是想将此功留与如梅,故此收兵。待如梅赶到后,却久攻不下。无奈何,只好草草收兵,明日再战。
    那李如梅虽是将门之后,却较其父兄相差甚远。他在后面督战,令将士冒死前进,哪个为其尽力?连攻了十余日,将士死伤无数。天寒地冻,将士手脚全都冻裂。日军将炮用毒药熬煮,见血封喉,一触即死,日夜施放。三军将士无不破口大骂,杨镐故作不闻,只是重兵围困岛山,希冀日军断了水粮,自动下山投降。
    转眼新年已到,杨镐会集众将于大帐共贺新春。虽是前线,却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朝鲜各类美酒,随意品尝。席间唤来朝鲜美女歌舞助兴,拍案欢唱,好不快活。正在兴头上,只听得门外喧哗,那陈寅闯了进来厉声责问杨镐;‘三军将士露宿于风雪之中,饥寒交迫,一日仅供一餐尚是猪狗之食。领军将帅,鲜衣锦食,歌舞行乐,为将之道,难道应当如此?’杨镐大怒喝道;‘卑贱稗将,怎敢辱我?尔蛊惑军心,造谣生事,实乃谋反之意。速速将其推出斩首,以整肃三军。’不移时,陈寅人头落地,挂于大营旗竿之上示众。众将士敢怒而不敢言,由此三军解体。
    正月二日午夜,那杨镐正搂着朝鲜美人酣睡。只听得帐外天塌地裂一般。慌忙穿上衣服,却见日军已杀入大营,原来是日军行长救兵已到,岛山守军也转守为攻,明军前后受敌,三军早无斗志。那杨镐夺过战马,抢先逃命,九营大军随之尽潰。日军乘胜,穷追不舍。明军死伤,何止两万?杨镐奔赴庆州,方才止步。败军陆续到达,麻贵紧守庆州,日军也不敢紧逼。眼看庆州孤城难守,军心涣散。麻贵便率领全军退回王京,加强警戒。杨镐与邢玠商量掩败为胜,虚报战功。阵亡将士只以一百余人上报。其它的准备以后均以逃亡论处,徐徐填补。麻贵将实际情况告知了军前赞画丁应泰,让他向皇上如实奏报。当丁应泰询问杨镐时,杨镐居然大言不惭说道;‘本帅出师,先破庆州,后毙正成。攻破蔚山,久困岛山。只因天寒地冻,粮草不济,被迫收军,以至功败垂成。此事朝中早有定论,首辅张位,新入内阁沈一贯已拟诏对本帅予以褒奖。此便是未下拟旨,汝可细看。’说罢,拿出张位手书得意洋洋的让丁应泰看。丁气不可遏,直接上奏皇上劾杨镐‘大罪二十八,可羞者十’,并弹劾张位,沈一贯通同作弊。万历见奏大怒,令兵部查处杨镐,先行撤职。那张位,沈一贯均得了杨镐的好处,杨镐又是张位所荐。于是百般为其遮掩,一场天大的祸事,居然烟消云散。
    日军大获全胜,气焰熏天。行长下令全军大庆三日,以示庆祝。行长代表国主平秀吉嘉奖三军,举行阅兵式,全军肃立,如同钢铁一般。行长遥祭阵亡将士已罢,对全军讲道;‘我大和民族是个优秀的民族,每一位大和武士都肩负着神圣的使命。众所周知,我日本本土人多地少,资源贫瘠,不向海外扩张就无以生存。我大和民族是天神的子孙,立国一两千年,我大和民族从未被异族统治过。现在天神昭示我们;大和民族腾飞的时候到了。我们首先要吞掉朝鲜,让脚下的土地成为大和武士征服亚细亚的基地。我们不需要朝鲜人,事实证明这是个劣等民族,不配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只需要朝鲜的稻米,矿藏,土地还有希望活命的朝鲜狗。这些朝鲜狗将成为我大和民族的奴隶,他们将从生下来那一天开始,就得学会跪着才能生存下去。他们将没有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文字,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灵魂。这一切怨不得别人,是他们自己丢掉的。天朝历来都是朝鲜的宗主国,要想吞并朝鲜,首先要打败天朝。我们的父兄曾在沿海与天朝浴血奋战,但未获成功。这一次天神眷顾我等,令天朝上昏下乱,腐败不堪。此正是与天朝决战的大好时机。此战成功,我军要挺进鸭绿江,占领满洲。尔后灭掉天朝,进军东南亚,将整个亚细亚连成一片,让我大和民族世代领导亚细亚,完成天神赋予我们的神圣使命。’讲话一完,全场欢声雷动。许多武士割腕盟誓;‘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誓为大和民族之腾飞献出生命。’
`   王京内丁应泰私下对邢玠说道;‘如今惨败,丧失将士何止五六万?大军一撤,朝鲜必定全部沦陷。朝廷倾海内全力,合朝鲜通国之众,谋之经年,以属大帅。倘转败为胜尚有可说,若是如此撤兵,三军皆可而独有大帅不可。岛山之败纸里包不住火,大帅能掩一人之口,焉能掩三军数万将士之口乎?’邢玠道;‘本帅受杨镐欺瞒,多有过失。今唯有背水一战,死里求生。倘若不胜,马革裹尸,尚可青史留名,不令子孙蒙羞。君可全力助我,挽此危局。’丁应泰承诺,尽心为其谋划。首先是恢复三军士气,为陈寅正名,隆重安葬。又祭奠阵亡将士亡灵,丁应泰书写祭文,邢玠亲自祭奠,念到情动之处,邢玠悲从中来,伏地大哭。三军将士无不泪下,誓报此仇。古人云;‘哀兵必胜。’经此一番收拾军心,人心思战。丁应泰妥为安排,将王京周围布置的如同铁桶一般,日军多次冲击,也未打破明军防线。
    二十六年二月,明军各路援兵陆续到达。因此战牵涉朝鲜生死存亡,并关系到大明疆土的安危,万历孤注一掷,抽调全国各路精兵强将,赶赴朝鲜。又加派各路水军,运送大量给养,源源不断的运抵朝鲜。万历赐邢玠尚方宝剑一口,可先斩后奏。并明确表明;此战不胜,邢玠不必回国,就用此剑自刎。丁应泰为之调度诸军,兵分水陆四路,猛将刘鋌带川军为西路。麻贵领军在东路。董一元踞中路,陈璘将水军随时待命。邓子龙带江浙原经戚继光调教出的部队为机动部队。
    日方见明军非比往常,也暂时停止了进攻。为防明军突袭,也分兵三部,把守要塞。东路为清正,驻军蔚山。西路为行长,把守粟林,曳桥。修建工事四重,布有火炮。中路为石曼子,占据泗州。由行长直接指挥水军往返运兵运粮,做好大战准备。中日双方都十分清楚;这是两国的一次生死之战,只有胜利与失败,而无其它。
    九月,明军兵分四路,大举进攻。刘鋌首先向行长大本营冲击,明军顶着密集的炮火,勇猛前进。前面的倒下,后面的马上补上。刘鋌匹马当先,率先跃入第一道防线。战马倒毙,他徒步向前。后面的将士随之跟进。日军抵挡不住,纷纷后退。明军紧随其后,连续攻破了三道防线,行长大为恐慌。
    明军正在奋力向前,哪曾想日军千余骑兵迂回到明军阵后,突然发起攻击。明军前后受敌,阵脚大乱。万般无奈,刘鋌下令撤兵,日军保住了最后一道防线。
    陈璘率水军进攻日军水师,双方激战,难分胜负。陈璘苦战,击毁敌船一百余艘,尔后扬帆回寨。
    麻贵进兵蔚山,日军当道下寨。当日正是顺风,麻贵命军士施放烟火,日军抗不住,连忙弃营而逃。明军赶上,砍杀数百敌兵。清正道;‘明军气盛,无以抵挡,须用妙计破之。’于是布下空营,专等明军前来偷袭。
    麻贵轻视清正,当夜果然率军偷营。待冲进营内,却空无一人。刚想撤兵,日军伏兵四起,直杀到天亮,方才杀出重围,回归大营,胸中好不气恼。
    中路董一元带军杀向晋州,那石曼子不知厉害,带军出战。董一元一杆神枪,杀得石曼子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邓子龙令旗一挥,大军一齐冲上前去,宛如砍瓜切菜一般,杀得日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石曼子早已心惊胆裂,哪里还敢挣扎?虚晃一枪,掉头便走。董一元哪里肯舍?紧随其后,冲杀过去。那吊桥未及拉起,董一元已带领明军冲入城内。那石曼子顾不得其它,穿城而逃,直到泗州老营方才定下心来。
    这一来,可苦了晋州中数千日本移民。原来日本兵部已号召全国;‘我大日本即将占领朝鲜,现在朝鲜土地大量荒芜,先去开拓者赏银三十两,五年免税,并可无偿占有朝鲜奴隶。’那些无地农民惑于宣传,纷纷来到朝鲜。本以为中朝军队不堪一击,很快就可战争结束,大发其财。结果明军大胜,凡是日本人,哪里管他是军是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男女老幼,一个不留。明军士气大振。董一元乘胜渡江,连破敌方两个军事要塞。大军直逼泗州城下。
    那石曼子虽是胆寒,但不得不拼死抵抗。明军多有伤亡,进攻受阻。董一元命令上架云梯,下挖城脚,大军轮番冲锋。有的将士后缩董一元将带队游击连斩两名,大军无人敢退。苦战三昼夜,日军支持不住,弃城逃入其大军屯放粮草之处的新寨,明军收复了泗州。
    大军进城休整一月,催促粮草,补充器械,医治伤员。到了十月,明军大举进攻新寨。这新寨乃是易守难攻之地,三面临江,江与海连,只有一条陆路。日军在此驻有战船数以千计,大军数万,屯聚大量战略物资。日军若想撤回本岛,此是咽喉要道。行长下令固城守军全力增援,自己也带着大军赶往新寨。
    董一元率领明军进逼新寨,四下攻城。日军已退无可退,只有拼死抵抗。明军前仆后继,攻势凶猛,日军已是焦头烂额,垂死挣扎了。董一元布置火炮轰击城门,一顿炮火,城门洞开。明军见状,蜂涌而入。谁知那石曼子见情况危急,竟命令属下将城门边的火药库炸毁。随着一声天崩地裂,城门方圆一里全部炸毁。上万明军将士与数千日军全部葬身火海。
    正在此时,日军左右两翼金海,固城驻军赶到,行长也带领援军赶来。董一元见大势已去,只好下令撤军。此时传来消息,七月九日,日本国主平秀吉已死。众日酋无心恋战,乘此一胜,纷纷扬帆而去,日军盘踞七八年的釜山也告光复。这一场战役,双方投入总兵力约有八十余万,其中明军共死伤三十余万,朝鲜军民死伤近百万,日军死伤十余万。前后断断续续共打了七年,仅大明直接军费就达白银七八百万两,粮草还不算在内。这是中日进行的第一场大规模战争,两国均投入了当时全国的军事,物资力量。虽说大明表面上取得了完全的胜利,但由此国力已衰,再也难于恢复以往的辉煌了。
    朝鲜战争之后,明军全部撤兵回国,高奏凯歌,举国欢庆。朝鲜半岛终于全面光复,朝鲜国主再三向万历皇帝致谢,朝鲜死而复生。在日军全面进攻之时,朝鲜国主已处于绝望状态,请于天朝,要举国内附归于天朝版图。万历只同意出兵援助而拒绝收附。在朝鲜国主再三要求下,万历勉强同意暂留驻军马陆水军三万四千,帮助朝鲜恢复秩序,防备对马岛倭寇再度入侵。年度军费九十一万八千两由天朝负责。军粮每年约十三万石,分由辽东,天津,山东三地从内地供应。在朝鲜国体基本安定后,明军于万历二十八年四月全部回国。大军遗留在义州的十万石米豆全部留于朝鲜,从此朝鲜对天朝再无二心。
    邢玠回朝功过相抵辞官退养不再涉险,张位因屡荐杨镐且行为不端受到众多言官弹劾被万历罢了官。杨镐用巨银买通新任内阁大学士沈一贯,重罪轻罚,免官闲住。其他将领升降有差,难以细说。这万历皇帝深居内宫,深入浅出,朝政荒废已非一日。这时四川播州之乱已达鼎沸,万历不得不抖动精神处分播州事宜。若知播州之乱来龙去脉,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秦葵了身达命,应龙祸乱播州
    却说朝鲜之战方兴未艾,四川,云贵又起祸乱。四川,云南,贵州交界,乃是丛山峻岭,为昔日诸葛武侯南征,七擒孟获,蛮夷聚居之区域。这些蛮夷,互为雄长,叛服不常。历朝历代,只要他们尊奉天朝为正统,朝廷总是加以笼络,仍准其自立为王,管理自己疆域。各洞主,寨主,也是父子相传,朝廷并不加以干予。朝廷授其职衔,也可世袭,但不享受俸禄,朝廷也不收其赋税。只是象征性的三年一贡,表示臣服就可以了。这些职衔,虽有品级,但属土官。基本属于自治状态。他们均按本民族习俗安排一切,有土兵,各级土官,自己民族的规矩,天朝从不加干预。他们自古以来就是蛮夷之邦,是天朝内的国中之国。万历十一年十一月十一日,午夜,一颗巨星从天而降,落于忠州鸣玉溪贡生秦葵之家。此时一个女婴呱呱落地,哭声响亮非常。秦葵本有一子,如今见子女双全不由得心中大喜。对此女呵护有加,十分疼爱。与夫人商议给她起名为良玉,字贞素。
    这秦良玉自幼就绝顶聪明,十分懂事,刚满七岁,就嚷着与哥哥邦屏一起读书。秦葵试着教她一些章句,谁知她聪慧绝伦,过目成诵,而且悟性极强。这秦葵又惊又喜,于是自幼便把她当个男孩子来对待。先教以圣贤章句,后教以经史。尤其是[左传],反复晓喻,使其深知春秋大义。秦葵见君昏臣暗,盗贼蜂起,心知天下必将大乱。星变之后,将子女邦屏,良玉,邦翰,民屏叫到身边,对他们道;‘为父夜观天象,见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二十八宿,破军星,丧门星,天杀星等均已离位,紫微垣客星逼迫帝星,欲取代其位。天下定将大乱。你等虽然学有所成,却难于保身立命。近来本乡周边,杀气四起。蜀中血雨腥风,阳光如赤,皆非吉兆。为父用六爻,八卦,奇门遁甲等推算了一下,从今往后甲子六十年,全蜀大劫,无人可幸免于难。我秦葵身单力薄,人微言轻,难于周济天下,只好独善其身。此也是天命使然。从今往后,为父不但要教你们圣贤之道,而且要教你们学习兵法,大可卫国,小可保家,能保住自身,也可为我秦氏留下一条血脉。’言罢不由得泪下。众子弟均谨受其教,以后便亦文亦武,三韜六略,孙吴兵法,行军布阵,骑射击剑,无一不学,无一不通。秦良玉虽是女流,却可举一反三,融会贯通,较兄弟们更高一筹。秦葵常叹道;‘只可惜良玉是个女儿身,如是须眉男子,前程不可限量也。’良玉闻言却不服气,对乃父言道;‘为将之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何必定要须眉?若令我得掌兵权,夫人城,娘子军,不足道也。’秦葵闻听此言,更加重视此女。
    良玉年届二八,出落得花容月貌,更兼英姿飒爽,慕名而来求婚者,络绎不绝。秦葵见皆是膏梁子弟,官宦人家,一概予以谢绝。秦葵择婿的标准是英雄年少,不看家庭。人们皆笑其愚。大户人家往往敛财为后代积福,而秦葵却不惜重金,毁家教授子女文韜武略。秦葵教育子女道;‘金银财宝皆是身外之物,别人可以抢走。只有本事学在头脑里属于自身,谁也抢夺不去。为父将一生所学传授尔等,便是留给你们的最宝贵财富。’良玉酷肖乃父,一生之中,淡泊名利钱财。
    在石潼关,砫蒲关处有一大镇,史称施州,大明时改称为石砫宣抚司,隶属于重庆管辖之内。洪武七年,其部首马克用率先归属大明,受到朝廷嘉奖。册封其子孙世袭宣抚司一职,永镇石砫,为朝廷藩邦。万历二十二年,石砫宣抚司马邦年突然暴毙,其妻覃氏请求代行宣抚司一职,以待两儿长大成人。朝廷对于藩邦之事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顺水推舟令覃氏代行宣抚司职务。这覃氏一得到朝廷恩准,立刻行使权力,将其娘家弟兄子侄均安插要害部位而对马家宗亲大加排斥,夺其兵权。
    马邦年族弟马邦聘勃然大怒,聚族而议道;‘众所周知,我兄邦年乃是淫妇覃氏与淫贼杨应龙所害,覃氏所生两儿谁知是不是奸夫之子?我等未及为兄报仇这淫妇却又对我等下手,我马氏一门应当如何待之?’其二子马斗觔,马斗霖举刀高呼道;‘灭了淫贼一家,还我马家大印。’于是率领全族数千人趁着夜色围住了覃氏一族,见人就杀,见房就烧,共烧毁公私房舍八十余间,覃氏亲属,无一人逃生。只有覃氏当晚正在播州与情夫杨应龙厮混,侥幸逃了一命。
    却说那覃氏生有二子,长子马千乘乃是与丈夫马邦年所生。这覃氏性淫,久与播州杨应龙通奸,次子马千驷人们久有啧言,不类乃父。这覃氏偏心,对于次子极为溺爱而对千乘则非常淡漠,想方设法欲令次子将来承继父位。杨应龙也总于私下怂恿此事,认了千驷做为义子,并将爱女许给了千驷,与覃氏即是相好又是儿女亲家。这千乘自幼得不到母爱,便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习文弄武上。到了十八岁,倒是文武双全,德才俱备,成为一名远近闻名的少年英雄。
    父亲暴毙千乘也曾怀疑是母亲与杨应龙所为,但母可不母而子却不可不子,千乘只是将仇恨暗记于心,想探个究竟再与杀父仇人算帐。那杨应龙似有警觉,叮嘱覃氏注意千乘行为,万不得已只好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于是覃氏安排千驷与千乘住于一处,理由是让千乘督促他读书。那夜巨变,千乘奋力掩护千驷逃了出去,而自己则身负重伤,昏死于荒郊野外。
    良玉清晨骑射,猛然间发现草丛中倒着一个人,浑身是血。跳下马来摸了一摸,尚还有气。良玉奋力将其扶于马上,救回家中。秦葵慌忙找来了郎中,进行了救助。也是千乘命不该绝,昏迷了多日,居然活了过来。在此期间,良玉常常抽空前来伺候,心里不由得对此陌生青年产生了柔情。
    醒来之后,千乘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告知了秦家父子。秦葵派人前往打探,听说那覃氏已上告御状,要与马邦聘对薄公堂。朝廷认为是蛮夷内部之争,推三阻四,并不认真办理。覃氏送上了银子,就责备一下邦聘,邦聘送上了银子,又追查邦年之死。两边今日他送,明日他送,主审官也就今天一变,明天一变。后来两边都送不动了,此一案也就放了下来,一放就是五年。那杨应龙即是千驷的岳父,又是斗觔的岳父,两边都是儿女亲家。那邦聘也怕杨应龙掺和,便将小姨子田雌凤送给杨应龙为妾。这雌凤年青美貌,又风情万种,哪个男人见了能够不爱?于是便把对覃氏的一门心思转移到雌凤身上,对于两下的恩怨也不管不问了。
    杨应龙之妻张氏本是个母老虎,嫉妒心最强。得知覃氏与应龙通奸醋性大发,曾多次与之混闹,闹得杨应龙不胜其烦。后来见无法管住就怂恿马邦年捉奸,岂不知那杨应龙甚是骁勇,马邦年反遭毒手,被扔于悬崖之下,摔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为报此仇,又将隐情告诉了马邦聘一伙,闹出了天大的命案。张氏报复了覃氏心中正在得意,虽知前门赶走狼,后门又钻进了虎。那田雌凤可不是覃氏,依仗新宠想方设法去气那母老虎,气得张氏整日里暴跳如雷,将屎盆子尿盆子狠劲往那杨应龙头上扣。那杨应龙本是个血性汉子,性情暴烈,盛怒之下,将那张氏及那位总在后面出馊主意的岳母一起乱刀劈死。这一回田雌凤算是坐上了正位。那老张家人怎肯干休?将此命案报于四川巡抚衙门,强烈要求按大明律法办。
    在此之间马千乘与秦良玉订了终身,郎才女貌,水乳交融,说不尽的风光,道不尽的恩爱。秦葵帮着马千乘承继了父职,那邦聘及其儿子没有理由再行捣乱,族人也拥戴马千乘,欢迎他回来主政但不欢迎覃氏。千乘带着良玉回到家乡,绝口不提往事。将千驷从播州接回,让他协助管理政务。但千驷不学无术难以服众,整日里只顾与宵小们饮酒行猎,倒也自得快活。千乘与良玉感情非常之好,夫妻相敬如宾,千乘不拘大事小情,总要听一听良玉意见。良玉将每一件事都处理的合情合理,将石砫管理得井井有条。全族上下谁都知道事实上是秦良玉管理着石砫,但由于她凡事处以公心,深明大义,石砫上下对她又是无比的敬佩。
    良玉见人心已附,时机已到,便对千乘建议;‘我石砫相邻湖南,贵州,天下一乱,乃兵家必争之地,不可不备。况且当今天下多事,好男儿应志在四方,建功勋于万里之外,不应坐守家园,做井中之蛙。’千乘答道;‘我何尝没有此心?怎奈粮饷无继,兵器无着,两手空空,如何练兵?’良玉道;‘可选十八岁以上壮丁进行训练,平时为民,战时为兵,粮饷自是不用。至于兵器,山上多有林木,只要削尖了即是武器。如此一来,既可保护家园,又可为国效力。岂不一举两得?’千乘大喜,于是便招集各部,安排练兵事宜。壮丁们人人踊跃,个个思战。斩木为杆,做为武器。人们均称之为‘白杆兵’。
    却说那播州本古夜郎之地,府衙设于遵义城。自五代时,杨氏据有其地,子孙世袭,传到杨应龙已历二十九世,约八百余年。因其地域在四川,贵州之间,所以有时归贵州管辖,有时归四川管辖。因其属于藩邦,朝廷只是笼络而已,凡事并不认真。四川巡按李化龙接到张家投诉后不禁皱眉道;‘此案甚是棘手,现在松潘叛乱,官军已远征朝鲜,各处兵力不足,正要抽调播州土兵去防御松潘。此时治杨应龙之罪,甚是不妥。况且其所辖洞寨,约有数百。三面邻蜀,皆是生苗。赖其弹压,方保无事。这杨应龙多次听调,平息叛乱,屡立大功。这播州不过是大明藩邦,大明律法本不适用于其地。依本官之见,此乃蛮夷内部之争,朝廷不宜介入。’于是便将此意奏报了朝廷,对于杨应龙,也是不管不问。
    那张家怎肯甘心?原来播州五司七姓均是其亲属,昔日杨应龙之父杨烈正是为了笼络部属,方才与这张家结亲,巩固自家地位。那张氏也是依仗娘家势力,才不把杨应龙放在眼里,以致于矛盾激化。张氏之叔张时照,率领部属何恩,宋世臣等联名上告贵州巡抚叶梦熊,称杨应龙谋反,并统计了二十四大罪。声称本部五司七姓愿归附朝廷,献出土地,请设流官,一切按大明律法办。这叶梦熊本是个好大喜功,刚愎自用,秉性贪婪之主。见有此机会,心中大喜。于是便强烈要求将那五司七姓改土归流,张氏被杀一案,依大明律法办理。并弹劾李化龙是受了杨应龙贿赂,所以进行包庇云云。那李化龙也据理力驳,两省主要大员争辩不休。
    那时兵部正是石星主持,朝中尚是张位当政,均是一些浅薄侥幸小人。他们认为蛮夷分裂,乃是天朝之福。改土为流可增加朝廷赋税,并将那一片疆土收归朝廷管辖,何乐而不为?于是便不顾李化龙的反对,接受了五司七姓改土为流。李化龙愤然辞官,朝廷派王继光来四川担任巡抚,他是张位的内亲。又派御史张鹤鸣来到重庆,专门审理此案。
    杨应龙得知那张时照已到北京告了御状,诬自己谋反,并编造了自己二十四条谋反大罪罪证,此番朝廷已派出御史前来详查。于是便赶到了重庆,在巡抚衙门里听从审理并予以辩解。张鹤鸣不听杨应龙分辩厉声说道;‘张氏一门五司七姓已是天朝的子民,一切都得按大明律法来办。你既然承认杀了人,按律应予抵命,汝尚有何说?’这杨应龙见遇到了昏官,哪里能够分辩得清?心中暗想;‘现在彼为刀斧,我为鱼肉,不宜硬顶,想办法脱了身再说。’于是便下跪乞求,再三告饶,并承诺愿付白银两万做为赎金,并愿带五千土兵远征倭寇,带罪立功以赎此罪。那张鹤鸣心中暗喜,这两万两白银无论是上交皇上还是另派它用,均是大功一件。那杨应龙愿带罪立功,五司七姓已自愿改土为流,官家占尽了便宜,何不顺水推舟,了结此案?于是便放了杨应龙,让他回去筹集赎金。那杨应龙一出城门,犹如猛虎窜出牢笼一般,哪里管他什么赎金?回去整顿人马,乘五司七姓不备,将全族包围,一顿乱砍乱杀。除了进京告状的张时照外,将那五司七姓杀得精光,兼并了田土,掠夺了金银财物,并联络周边各部,整顿兵马,专等朝廷大军征剿。
    却说那张鹤鸣,王继光干等杨应龙送那两万白银也不见动静。几番催促几番拖延。在此期间又血洗了五司七姓,根本就不听朝廷传唤。那王继光大怒,责令总兵刘承嗣兵分三路,挺进娄山关。
    杨应龙属下有一军师,姓孙名时泰,人称小诸葛,颇有谋略。闻听朝廷大军进剿,对杨应龙道;‘依我方之力,难以抵抗中原大军。不如先行伪降,令其不做防备,然后出奇兵袭之。此战之后,方可真正议降。’杨应龙称是,于是便派出使者,前往请降。遇官军大营,驻扎白石口,于是递上降表对刘承嗣道;‘我小小播州,弹丸之地,哪里敢与大军抗衡?只是一向银两未及筹足,故此难以复命。如今已备足银两,明日即可送交军前,并有白银五千两为将军犒赏之用。还望将军暂驻此地,少待几时,应龙将亲来帐下负荆请罪。’刘承嗣道;‘我大军三万,如狼似虎,休说你一个小小播州,便是四司八卫全部加起来,又何足道哉。回去告诉杨应龙,速速前来听候发落,如再迟疑,大军一到,玉石俱焚,恐其后悔无及了。’使者诺诺而去,刘承嗣安下心来,专等杨应龙附首来降。
    刚睡到后半夜,两股生苗,脸涂粉彩,如同妖魔鬼怪一般,大刀阔斧,一左一右,杀进大营。官军哪里见过这种局面?一时间全军大乱。后面播州猛将穆照,吴尚华带着大队人马,包抄杀入。直杀得官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三万军将,损失大半。那刘承嗣带着残兵败将,逃回重庆,王继光也吓得目瞪口呆。无奈何,将败状上报了朝廷。万历大怒,将其二人革职查办。杨应龙也不愿与朝廷为仇,便派人前往京城,上下打点,将抵御官军罪名都推在生苗身上。并表示要严惩属下擅自行动的将领。当时中日之战正紧,朝廷无力征剿,便加以安抚,杨应龙也再三附首谢罪,愿意悔改。那万历皇帝缺的是银子,便提出条件;一,杨应龙上交罚款四万两白银,先让其次子可栋在重庆做为抵押,见银放人。二,杨应龙革职,可由其长子朝栋袭位。三,交出偷袭官军的主谋人犯一十二名,由官府砍头抵消杨应龙所犯死罪。杨应龙一一答应,只是四万两白银难于筹足,于是可栋就暂时关押在重庆,等待赎金。杨应龙交出死囚黄元等十二人,在重庆东市斩首示众,应龙为每一家发了恤金。
    也是合当大明有难,那可栋在重庆本是软禁,交了银子就可放人。谁知不知何故?那一晚可栋腹痛难禁,看守官员袁子升索贿不成,不准延医救治,可栋急病而死。应龙想接回尸体给儿发丧,官员们不准。非要先交四万两白银,然后再交还尸体。杨应龙又气又愤,厉声喝道;‘我儿如能死而复生,银子马上送到。’于是不再索取可栋尸体,而是请上千名和尚在播州遥祭为可栋招魂。播州军民人心思乱,杨应龙便公开打出对抗朝廷的旗号。联合九股生苗以及临近四司八卫,湖广四十八屯,一千零八十寨寨主,共同起兵,反抗大明。
    却说那覃氏,本与杨应龙有染。见其起事,便怂恿千乘,千驷与其共同起兵,称王称霸,割据一方。那千驷本不安分,听从了母亲,起兵跟从了杨应龙。秦良玉大义凛然的对千乘道;‘春秋有言;人子从治命不从乱命。从秦汉以来,我方区域早已归附天朝。虽经改朝换代,但从无裂土独立一说。即便君昏臣暗,也不宜开启祸端。只有奉天朝为宗主,方可长保一方百姓平安。如今杨应龙为一家私怨不惜百万黎民性命,铤而走险。其覆灭只是迟早之间。我石砫应明确态度,与朝廷一心,共抗悖逆,方不愧先祖在天之灵,并可表明我部虽属异族但与中华同是一体之精髓。’千乘闻言,顿开茅塞。于是广泛动员各部不要响应杨应龙对抗朝廷,而要协助朝廷安定一方。由于秦良玉,马千乘的努力,杨应龙只动员了少部分洞寨,与之联手。绝大部分洞寨,严守家园,虽是尊奉朝廷,但痛恨贪官,于是坐山观虎斗。
    万历二十四年,杨应龙称兵作乱,攻破余庆,大阡,都坝,草塘,以及兴隆,都匀诸卫。将所掠壮丁全部编入军队,所掠财物全部赐与苗人,苗人大喜,愿意为其出兵效力。应龙派儿子朝栋带军攻下了黄平,杀了重安贪官满门。各族饥民纷纷响应,杨应龙很快的就聚起了五六万寇贼。
    万历二十五年,杨应龙出兵打下了江津,南川,进逼合江城下。原来那位因索贿而致祸的袁子升怕被追查,逃到其连襟合江指挥李廷栋府上藏了起来。这杨应龙兴起复仇之师,凡是仇人,哪能放过一个?李廷栋见贼兵势大,合江根本就守不住,就将袁子升献于城下。杨应龙见了仇人,分外眼红,就在合江城下,亲自将那袁子升剁成碎块,恨犹未解,下令攻城。那合江守军不过千人,哪里能够防守得住?李廷栋战死,合江残破,整座城内,鸡犬不留。
    杨应龙连连得手而朝廷反应迟钝,应龙分兵与其弟兆龙,子朝栋,大掠贵州之洪头,高坪,新村等处,查那五司七姓仇家宋世臣,罗承恩携家躲避于偏头卫。于是亲自带兵袭破了该城,大索城中,两家男女老幼无一漏网。杨应龙将那宋世臣,罗承恩绑在树上,让其亲眼看着将其父母子女大加残害,让手下将这两人之妻及其爱女活活轮奸致死。那二人受尽了折磨,七日之后方才断气。
    万历二十七年,贵州巡抚江东之命令都司杨国柱带三千官兵进剿杨应龙,收复三百落。贼兵假做不敌,将官军诱入埋伏,三千官兵尽被乱箭射死,为此江东之被罢了官,以郭子章暂代其职,而起用李化龙总督四川,湖南,贵州军务,调集大军,全力围剿,务必迅速剿灭。李化龙奏道;‘三省精兵强将均已东征,应迅速征调刘綎,麻贵,陈璘,董一元诸路大军,方保万全。’皇上恩准,赐李化龙尚方保剑,可便宜行事。
    东征将士血战数年,刚刚脱下战袍,尚未喘息,哪个还愿意再上战场?于是个个推诿,集兵迟缓,李化龙思想道;‘擒贼擒王,必得逼这些将领出来听调。’于是便策动言官弹劾刘綎避敌观望,应调离军职安排在南京做个散官。这刘綎乃是一介武夫,除了打仗,哪里会当什么官?见势不妙,连忙央求化龙为其周旋。李化龙则顺水推舟的再三要求;征讨播州非刘綎不可。这刘綎保住了军职,对李化龙感激不尽,送化龙家中玉带一条,黄金百两,白银千两以示谢意,被化龙之父赶出了府第。
    这刘綎一出诸将哪个再敢拖延,至年底,三十万大军都已到位。李化龙将军队分成八路,每一路约三万人,其中官军一万,征集土兵两万,马千乘带着石砫土兵隶属于南川道,会同官军将领马孔英进兵南川。这条道最为险远,距杨应龙巢穴海龙屯约有七八百里山路。其间悬崖绝壁,关隘险塞不计其数。依李化龙之意不过是派此一路兵马,分散敌人并防其逃逸罢了。哪曾想出现了一位女中豪杰,在此战中大显身手,令强寇灰飞烟灭。若知此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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