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转非”
李海松
那年8月中旬的一天,乡邮递员给我们村里送来一个大大的挂号信,信封上写的是我的
大名儿,其实在我成的16,7年时间里,家里穷,孩子多,我们就像路旁的小野草那样默默地,艰苦地,顽强地生存着,村里人几乎不知道我的大名儿,都称呼我的小名儿 。
一封挂号信对于我们这样的小山村来说可不是简单的东西,大队会计老张马上启动大喇叭广播:谁叫李海松呀,赶紧到大队部来,有你的一封挂号信。正在田里干活儿的父亲和我,放下手中的活计,火速赶到大队部,急匆匆地把挂号信打开,一看是一份录取通知书和一张户口准迁证。没多少文化的老爹看到这两个决定我命运的东西,激动得要跳起来,他那双粗糙的老手抚摸着这两张如宝贝一样的小纸片片:孩子啊,你“农转非”了,你吃商品粮啦,你没白上学,真给爹争气呀!
在我成长的那个年代里里,“农转非”、“吃商品粮”,“跳农门”是的多少山村年轻人的梦想和追求,为了实现“农转非”的梦想,山里的孩子付出了多少代价、心血和汗水呀。
老辛弃疾说过:少年不识愁滋味。我们生在山里的孩子,的确不知道愁滋味是啥样的。可大人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成天为全家人吃不饱肚子而愁眉苦脸,每每看到他们那样,我们这帮孩子都纳闷:咱们生产队出那么多粮食,为啥粮食还不够吃呢?大人也无奈地摇头,有时老爹对哥哥姐姐们说,你们自己想办法,也“农转非”吧,国家给你们安排工作,也不愁粮食不够吃了。咱们出的那些粮食啊,都交公粮到城里去啦。
农民辛苦一年,钱没有,粮短缺, 日子艰难可想而知。许多年轻人都想跳出农门,实现”农转非”
而那时一个农村青年想跳出农门,实现”农转非”,吃上”商品粮”的希望只有上大学,当兵或招工,而当时高考取消了,上大学,招工都是工农兵推荐,像我家这样没门路的哪有那个机缘呢?哥哥姐姐们只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被推荐上大学了或者被招工了。
邻居家小红二姐不到20岁,出落的楚楚动人,丹凤眼,蒜头鼻,樱桃口,两条大辫子过腰,十里八村人见人爱,天天有人来说媒,二姐有个心思,必须要找个”非农业”, 吃“商品粮”的,邻村支书儿子张明早就在公社大会上看上二姐了, 他家托来媒人到大叔家说和,小红二姐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巧舌如簧的媒人打保票说,你放心,人家是村书记儿子,将来肯定推荐上学或招工,你赶紧和他订婚吧,要不人家”农转非”能看上你吗?大叔大婶动心了,二姐也中意了。很快就过了彩礼,订婚了。半年过后,张明果然被招工到兴隆煤矿“农转非”了,二姐一家高兴得不得了,村里的同龄姐妹都羡慕二姐人好命也好。
可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村会计老张给二姐家送来一封来自兴隆煤矿的信,全家人高兴的催二姐赶紧打开给大家念念,二姐羞涩的打开信,还没看两行,就“哇”的一声大哭起起来,爹,妈,他要和我黄亲。在我们那个小山村,订婚后,如果男方不要女方了,无论对女方个人还是家庭都是致命的侮辱和打击。大叔 气冲冲的跑到邻村支书家,质问到底为什么,邻村支书一头雾水,直到看了那封信,他们气的直跺脚,但没办法,经过多方说和,大叔才肯罢休。后来,那个张明找了一个非农业媳妇,二姐一气之下跑到辽宁她远方姨妈家,我们听说嫁了一个大龄非农业矿工。
一些当兵回家探亲的,村里人一看他们身穿的制服有几个兜儿就知道是农业的还是非农业的。穿四个兜儿制服的就是军官,肯定是吃商品粮的。穿两个兜儿制服的肯定是战士,将来得复员回家。 鉴于这些,许多在部队当几年战士且提干无望的,在回家探亲时都借四个兜儿制服穿,便于让山村百姓认为是军官,也好说上媳妇,为此闹出许多笑话!
邻村一个姑娘高中毕业后,当上了村里的妇联主任,没到一年,就被推荐上大学了,她临走时,村里没有一个人给她送行,村民都撇着鼻子说,用身子换来上大学,”农转非”,吃”商品粮”名额,忒磕磣,也可耻!
我们上高中的木头凳中学有许多来自“757矿”的非农业学生,因为他们是非农业,上下学有通勤班车,学校食堂特意为他们设计了小窗口,他们吃白面馒头,我们吃玉米面贴饼子,他们吃大米粥,我们喝涩涩的红高米粥, 他们穿的好,我们衣衫褴褛。 高考前夕,班里经常听到非农业同学被招工的消息,某某到粮食系统上班了,某某到税务局工作了,某某到市政公司报到了……我们老羡慕了,也老纳闷了,他们不用高考,国家就给分配工作,农业与非农业差距咋那大呀?老师也时常告诫我们:你们今天不努力,明天回家耪大地。
我们这些山里孩子为实现”农转非”的目标发奋努力,夜深人静,我们秉烛苦读,寒暑易节,我们孜孜以求,当我们拿到那张户口准迁证时,吃上“商品粮”时,心里岂止是喝蜜那样甜?
时代变化太快了,盼望”农转非”,渴望吃”商品粮”的时代真是离我们太遥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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