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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职业生涯(第1章.第1.4节.转业)

时间:2015/9/29 作者: 牛赋 热度: 92267

1.4.转业

“集中待命”数日后,学校派袁侯新大队长一行到剑阁来传达川北军区的命令:在剑阁参加土改的九步校三大队十一中队全体学员(不含区队长以上的干部)共99人(本来是100人,有1人因受伤提前回了部队)就地转业到地方,并根据川北区党委的通知,移交给广元地委组织部安排工作。广元地委组织部把我们这99人分配到了三个县:广元50人,青川30人,苍溪19人,我就是苍溪19人中的一员。四月下旬我们一行启程奔赴苍溪,上路的第一天我突然病倒了,免强走到剑阁境内的本马场,战友们决定改走水路,找到当地乡政府拉来两个地主份子用滑竿把我抬上,跟着“大队伍”于当天晚上抵达嘉陵江边的虎跳驿,次日包了一支小木船顺江而下,正常情况下一天就可以到达苍溪,哪晓得船离岸不久就遇到了暴风骤雨,时开时停,在路上过了两个夜晚,第三天(连步行一天,共在路上耽搁了四天)才在苍溪县城起岸。

我们去县委组织部报到后,等了一二日,19名战友被陆续分配到了川北森工局(当时住苍溪元坝镇,后来搬迁去了阿坝马尔康)、县法院、县卫生局、县供销社、县税务局、县团委、县新华书店等部门和单位。我和另外三位到了税务局,接待的同志当下请示局领导,决定派我去云峰税务组,次日(也就是那年的51)我就去报了到。

1952年的云峰税务组与城郊区工商业者联合会、邮政代办所同住一个显得有几分破败和年久失修的小院内。税务组有3间房,临街的铺面是收税的办公室,有门无窗最多也不过67平方米那么大的一间小黑屋,是组长马德成的卧室,其余稍大一点的那一间就是56个工作人员的共同栖身之地。我拿着县税务局的介绍信去报道时,组长马德成喜出望外,他说:“你是第一个派到这里来的正式干部!”同时指着那两间房对我说:“看你住哪里?”,我说:“住哪里都可以,由你安排。”他接着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和我同铺算了”,我想还有什么可选择的呢,便顺水推舟地说:“那就把你挤到了喔!”,此后直至离开的那一天,几乎每个晚上都是和他挤在一张本不很宽的木板床上度过的。云峰税务组还挂了一个云峰市场管理委员会的牌子,也就是说,除了收税以外还要管理市场。工作范围是城郊区所属的4个乡(城郊区一共有7个乡,离县城最近的3个乡由县税务局直接管理),我去之前除组长马德成以外,还使用了57名(旺季多一二名,淡季少一二名)临时人员,名叫交易员,他们虽然也代收税款,薪水却在市场管理费中支付,常常为市场管理费入不敷出致使薪水无法兑现而苦恼。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谁自愿选择离开,每天依然默默地为有朝一日转为正式干部而不懈努力。无论从年龄、社会阅历或业务能力上讲,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堪称我的老师。大约因为我在军事干部学校“染了一水”,用的背包(被盖卷)、挂包都是正宗的军品,加之又是经过土地改革运动煅炼的外地“正品干部”,反倒成了他们的偶像!他们教我打算盘(一种古老的计算工具)、填税票、粘补和清点人民币……,我也非常殷勤地跟随他们一起下乡赶集,协助维持交易秩序、征收市场管理费……,相处甚欢。整整过了四个月,记得也就是这年的94号,我揣着一纸通知,背上背包,怀着些许不舍,迎着那伙同事羡慕的目光,踏上了回县税务局的路。

当时县税务局设在县城复兴巷10号,是一个拥有三个天井的大院。三四十号人办公、住宿(多是47人同住1屋),以至吃、喝、拉、撒不出院门,其拥挤程度可想而知。我揣想,多半因为时任局长刘锦元是部队转业的南下干部,整个作息过程都充满了半军事化的色彩。例如:每天早上不分男女也不分年龄大小(局长老婆不是局里的员工除外,也只局长一人带有配偶)6点钟准时吹哨起床,整队集合沿街“一二一”地跑步半小时,洗漱和整理内务半小时,然后分组学习时事政治一小时,8点钟吃早饭,8点半开始办公。晚上还要上班或学习业务一个半小时,个人自由活动的时间只有晚饭后到晚上上班前的两个小时。县税务局设有秘书、总务、监(检)察、税政、会计等股(室)。我的工作是“货运管理”(即对域内工商户的进货,进行查验、登记,为正确计税提供依据),属于税政股里的一个工种,有一位比我年长七八岁的“老税务”黄朝江,带我一起出勤。他觉得我这人“指那打那”很听话,很勤快,也有点悟性,像待小弟弟一样,在工作和生活上十分关照。他时常提醒我在与同事交往中,一定要多长一个心眼,不要被人利用而陷入到小团体里面去了。在出勤的间隙,他喜欢给我讲些县税务局曾经的故事,最令我难忘的是关于“宝器团”的那一个。他说就在1951年春节后不久,匿名举报,县税务局有个叫“宝器团”的“地下反动组”。经侦察确有一“宝器团”,该组织成员分三等九级:初等(丙等宝、乙等宝、甲等宝),中等(双料丙等宝、双料乙等宝、双料甲等宝),高等(招财进宝、二龙抢宝、十三太宝)。每周星期天聚会23小时,以讲笑话的方式开展活动,并根据所讲笑话引人发笑的程度决定:非团员是否被吸收入团或被授予何种级别,老团员是否晋级和晋升至何种级别。这一怪诞事件迅速发酵,成了轰动全县的一大爆炸性新闻!县上领导层高度重视,称之为“重大要案”,在县川剧团(城皇庙)召开了县城全体机关干部大会,责令“宝器团”所有团员上台坦白交待,当一个接着一个地低头自报:“我是双料甲等宝”、“我是乙等宝”、“我是十三太宝”……时,台下个个忍俊不禁!后来经过反复调查,并未发现任何反党反政府的迹象,所谓“地下反动组织”,再怎么上纲,充其量也只能定性为一个自寻其乐的 非法“团伙”。久而久之便也不了了之,不过就多数员工而言,仍然惊惧不已,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1953531局长刘锦元突然叫人事干事(秘书股副股长)芦苇把我叫到他的住处,寒暄了几句,就开门见山地说:“同志们都说你表现很好呀,会计股也想要你到他们那里去,但是元坝税务所更需要人,你准备一下,就到那里去工作算了”,我说:“服从领导安排,好久去呢?”,他说:“明天就去吧”。第二天也就是61,记得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背上背包走了60多里山路,大约于当天下午三点左右,到了设在元坝场上一个旧时叫“玉缘堂”内的元坝税务所(与几户回、汉居民及阆中县油脂公司元坝转运站杂居一处)。

据世代居住在本镇的“老税务”讲,“玉缘堂”原来的主人是一寡居的中年胖妇,也是这镇上第一个不敢惹的人。且不说一般平民百姓,所有的头面人物,诸如乡长、保长、舵把子,哪怕长至耄耋都要低头哈腰叫“婶娘”,稍有差池就给你劈头盖脸几耳光!土改运动中,被乱棒打死在场头一个叫青杠包的地方。“玉缘堂”坐北朝南,东边晒楼垂直向下20多米就是东河(宋江)的水面(中渡口),正面大门(南边)临街,两边各有一个铺面(门市部)。大门前面那条街更像是一条路,往下穿过望江楼,转左(转向东河的上游方向)再往下经过一丈多宽的百多步石梯就到了渡船码头。这码头又叫中渡口(上游5里有个上渡口,下游3里有个下渡口)。在1956年公路未修通以前,是通向县内东河左岸30多个乡镇和巴中、南江、旺苍等毗邻县的必经之路,其繁华景象可想而知。

据考证,望江楼始建于1224年,共有四层,底层两边紧挨民房,中间是一条通向码头(渡口)的石板大路。无论从高度、气势和造型上看,都比成都锦江边上那座望江楼更胜一筹。望江楼与玉缘堂檐柱相连,有一阁联 ,可见其相互之间的紧密关系: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玉缘堂,玉缘长,玉缘堂中玉缘长,缘堂万年,缘长万年。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一阁联堪称名副其实的绝对。可以佐证的是 ,成都市有关部门曾于20091024悬赏5000元,通过报纸、网络向全球征集“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流千古,江楼千古这一上联的下联,收到了3758份回复,却没有找到一份可以与之匹配的最绝下联。这并非联人无才,而是锦江边上没有一个能与“望江楼”相匹配的“玉缘堂”。

元坝税务所业务范围含盖元坝、歧坪两个区18个乡镇。报到时,所长叫我暂时配合所里征收员一起工作,待到秋后再进行调整。过了一个多月,也就是7月下旬,那天天气很热,晚饭后所长刘子让正打算约几位同事去宋江河边乘凉,忽然来了三组(宋江又叫东河,每只船由1人驾驶,限载8吨,每910只船为一组,其中包括一只伙食船)交税的船民,征收员刘玉莲手头的税票恰好刚刚开完,去负责管理全所票证的会计孙遂莲那里领取时,被告知票柜里一张税票也没有了!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被船民们探知,几十号人七嘴八舌,声称:“这不是我们不交税,是你们不收哈。”,有的还像下“最后通牒”式的扬言:“明天天一发白我们就要启航出港,那以前你们还不收税就别怪我们不想交哈!”。船民们料定这“税”你税务所是收不成了。面对这局面,刘所长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捶胸蹬脚,发怒、责令孙遂莲检讨都无济于事,周围一杆人马也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这时我说:“刘所长,你可不可以去区公所给县局值班室打个电话(那时只有区公所才有电话),叫管税票的同志等到晚上12点左右,我赶回去领。”接着我又说:“保证明天天亮以前把票领回来”。我这一说,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大吃一惊!“这行吗?”有好几人禁不住异口同声地暴出了内心的疑问。这也难怪,从元坝镇到县城往返120多华里,要穿越一处野兽、毒蛇、土匪时常出没的峡谷密林,要翻越一座连续爬坡超过七华里的大山。夜间上路不仅要付出比白天强度更大的劳苦,更要有应对异外事故的胆量和勇气。明知有危险,但又别无选择。于是,我背上当兵时领到的那个黄布挂包,接过所长刚才置办好的一根打蛇棒和一只手电简,在同事们的目送下,孤身只影大踏步地走进了越来越浓的夜幕中……那情境真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意味。所幸的是,我硬是在第二天天亮以前平安地把税票领了回来,彻底地“粉碎了”船民们公开逃税的企图!我也因此被评为税工模范,受到通报嘉奖。

在自告奋勇地执行了那次突如其来的临时性任务以后不久,被先后安排做了分管石门、白驿、歧坪等三个片区的税务专管员(两个或三个乡为一个片区),任务既单纯又异常艰苦,那就是:逢场天在场上摆摊收税,冷场天下乡走村串户收税。在195531币制改革(改万元为元,确立人民币的元角分制度)以前,最小的单张人民币面额为一百元(当时一碗面条的价格为3百元),一个逢场天所收税款,少则35拾斤、多则67拾斤重,当天晚上必须整理(粘补)、清点并与实际开除之税票金额核对相符。鉴于数量多(一般在万张左右),破损比例大(一般在30%以上,清点前必须用浆糊和皮纸条一张一张地补好),最快也要在晚上10点或12点左右才能完成。次日一早便背上装着数十斤人民币的夹背(以竹片和竹丝编成的一种类似背篓的用具)回税务所缴款(现全直接交银行营业所,以交款回单与税务所会计结算)。或147(逢场天,下同),或258,或369一个轮回,一年四季不分严寒酷暑,循环往复,习以为常。除每天默默地祈祷票款相符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任何追求。

195410月下旬,已经从石门片区转任白驿(当时叫白庙)片区专管员两个多月。有一天我背上70多斤税款徒步50华里,回到元坝税务所办完了缴款手续。次日一早在返回白驿的路上,走到“四蛮寨”(地名)下面的一块冬水田边,天刚麻麻亮,忽然听到“喔嗡…,喔嗡…,”的怪叫声。寻声望去,左侧水田那边(一水之隔,相距大约78)赫然一只成年大豹子,正朝着我身后方向大摇大摆地且歌且行!我神经质地赶快把眼光从它身上收了回来,做出一副根本没有看见它的样子,不紧不慢地使劲往前赶。怪怪的叫声由近及远, 渐渐消失在薄雾笼罩的山林里。10多分钟以后,到了平时往来都要歇脚的那个幺店子,悬起的那颗心才慢慢地掉下来。这时店主人还没有起床(隐约听见屋里打呼噜的声音),在阶沿边那条石凳子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已经很安全了,才又起身继续往前走。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很多,想起剑阁土改时三工作团有位队员与一豹子迎面相逢,队员凭着手里那根打狗棒与其英勇搏斗。虽然有几个农民闻声赶来帮忙,把豹子制服了,但那位队员也因伤势过重,医治无效而丧命!我又想起刚到元坝税务所时,“老税务”向我讲的一个就发生在税务所里的故事:19524月那天逢场,三头野猪从三里山(小镇旁边的一座山)跑下来,惊开路上三三两两结队赶场的男男女女,懵里懵懂地蹿到了镇上,吓得满街满巷人仰马翻,拖棒拿棍者吼声震天!三个家伙见势不妙,一头闯进玉缘堂(税务所)大门,穿堂而过,直到后院院坝,被一排横房挡住,已无路可走。大约也是“急中生智”,越过几节朽木做成的“护栏”,从院坝边上齐蹦蹦地跳到了二十多米以下的东河里。凫水到对岸,穿过大约500宽的河坝,在惊慌中陷入一块秧母田里而不能自拔,被四面八方围拢来的农民用锄头、扁担给打死了。

19555月我已经从白驿片区转到歧坪税务组(隶属元坝税务所),但依然是歧坪片区的专管员,一天从歧坪回元坝所里缴款,在与会计夏定国对帐时,发现有一张金额为拾万元的《印花税票领据》(印花税票属于定额票,仿若邮票一般,是专门为方便贴在应税契约和帐本上而设计的),在我的记忆里根本就没这回事,另外在客观上也不可能,因为印花税是一个很小的税种,我管的片区以当时的税源测算,10万元印花税票至少要贴20年。但在税票“领据”的“领票人”后面,确确实实就盖有我的私章!县税务局认为,这事不是夏定国为侵吞税款而栽赃陷害,就是莫异矩挪用了税款无以弥补而耍赖。因而被列作当年1号大案,由副局长伍定西亲自带上监察股全体人马坐镇查办。第一个大动作就是宣布:“夏定国、莫异矩停职并隔离交待”。所谓“隔离交待”,实际上就是软禁起来,由指定的工作人员看管、审问和逼着你交待问题。“心中无冷病,哪怕吃西瓜”,不管怎样“软硬兼施”,我始终坚持:第一,根本就没领过那十万元印花税票;第二,根据我所管片区的税源,根本就不可能领那十万元印花税票;第三,印花税票是要贴在契约和账本上才能变成税款的,请调查我分管片区内所有纳税户,看是否就贴了十万元的印花税票?……像罪犯一样被持续逼供了12个日日夜夜,审问人员一无所获,到第13天的时候伍定西给我谈了一次话,他要我写一份检讨书,承认平时在工作上“大而化之”、“没有警惕性”,给夏定国留下了盗盖私章的机会。同时他还告诉我,局里决定将夏定国调离元坝税务所听候处理,夏所担任的会计工作由我接任,万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结果!

税务所会计(兼管所里的综合性事务,类似大单位的办公室),在员工们心目中是排在所长(主持全面工作)、副所长(分管税收业务工作)之后的“三把手”。就工作的辛苦程度而言,却比分管片区的税务专管员轻松了很多。当时的所长陈光远也很开明,暗许只要能按期完成任务,作休息时间可以自主安排。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认真地自学了刘继烈高中阶段学过的《语文》、《地理》和《历史》课本,高兴的时候还和几位同事一起学习拉二胡和小提琴。也就在那一年由陈光远、张艺林介绍加入了共青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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