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

    某个醒来的清晨，我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推开了玻璃窗，看到了满地湿漉漉的景象，田地里显然湿透了的树木，河水又比昨夜涨了几分，蛐蛐此起彼伏的唱，蝉鸣青蛙不知何时都已偃旗息鼓，风忽而绕到身旁，觉得浑身暖烘烘的。

是了，气候凉了，才觉得肚皮暖暖的受用。

某个醒来的秋，我倚靠在山城客的肚皮上，贴着朋友耳朵说：“真想一辈子都这样靠着，多温暖啊！”朋友推开我，拿脚蹭我大腿，说：“也没看你冻成狗，赶紧起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我嘿嘿地反驳：“你说不客气，我倒想看看你有多不客气。”于是，一番床头闹剧，乐此不疲地上演，待饥肠辘辘，起身去外面买白粥油条，兴许很多年的日子里，我都沉浸在这样的游戏。身边有个人总是好，尤其是在秋凉时候，也算温暖了平生。

何以我总对秋雨喜欢？难道因为秋雨象征着气候渐凉，说到这，忍不住要掉下泪来，今日已是处暑时节，古老的二十四节气，真是我国祖宗的大智慧，一年算算是又过了，而我依旧是一个人在人世间行走，走南闯北，却不知道落脚在哪里。今春盛开的花朵已萎落于尘泥，今秋成熟的种子也已归根故里，而我又走过了一春一夏，渐渐失去了生命该回的家。秋雨渐凉，情深意重的人总容易多愁善感，单薄的汗衫是冷了，肚皮暖烘烘的，可浑身不觉颤抖，是冷了，该添几件衣裳，，夜晚也莫冻着，被子得厚实些，身体虚弱，打从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良，咳嗽，是夜，谁该心疼了，病痛折磨，辗转反侧，梦回故里想念的是不是那个山城客，真真想回到过去那些温暖的日子，好衬托今日的罪过。总记得过去的日子也是带着泪，好也算那时是爱着谁的泪，心里头装着人，冷了朋友给我添衣，冻了半夜给我加被，病了问候，愁了就木讷地看着我，陪我一起闷闷地熬，这等人我或许今生再也不会遇见，我也同样的再回不去从前。那时带着青春的希冀与热情，哪如今世事看得淡薄，人情看得冷落，想爱也起不了少年情怀，想温暖也没了热切，这人与秋雨化地一般。屋檐底秋雨一串串落下来，是不是也该说薄情寡义、生死不问，好也无情的道长了。

也该恨秋雨绵绵，近日不断兴起回绍城的心思。想念仓桥直街路口的那家酸菜鱼，闽南客说待他回来再一起去吃一顿，我想念的也是鱼，也是人，我想念的是那个深秋坐在桌子边，两个人对着一锅子酸菜鱼，高谈阔论，闲言碎语，窗外是萧瑟寒风，降温之夜，酸菜鱼腾腾热气，酸麻入味，也该是绍城一绝了！那样的画面，记一辈子也不嫌多，那样温暖的灯火，摇曳两人的身影，面容逐渐模糊，笑意依旧在耳畔，再苍凉的人生也顿添了无限柔情。谁说爱情才是人间的最美，兄弟之间，手足情深，我和他结为异性兄弟，天涯海角偶尔联系几句，说些话，谈些事，好歹彼此在电话里给了漫漫长夜的安慰，说到尽兴处，横眉而笑，就把天地所有都不屑一顾了，平生蜉蝣，朝生暮死，人生就该大气！谁能给予生命最深沉的温暖，岂非谁才是最该眷恋的人？唐人送别，诗歌酬唱，所送别的是否也是如此情怀？这，又哪里是宋词里的爱恨情愁所能比拟的？爱情只是一时的，真心才是一世的。

曾记得有位乐山客请我喝酒，喝黄酒，鸡腿鸭爪买了许多，在西湖边、山腰里的屋子，秋雨潇潇，冷凉了天气，山中又添寒气许多，两个人关了门，盘膝坐在床上，说说笑笑，到尽兴处，一人一杯酒，干杯，黄酒最好，暖人肚肠，又不如白酒那般伤人，也不像啤酒那么阴寒，所以说绍兴产黄酒，说“养人的酒还是黄酒”，这话极有道理。若得了十八年的女儿红，可真是稀世奇珍，如今愈发的少了，我曾有幸品尝过一碗，至今难以忘怀，那等清澈的酒色，那等醇厚的酒香，入口绵绵，绝没有白酒的辛辣，宛如人痴情到深处，那等痴惘的情怀，堕入了酒杯中，深深照影，再难自拔。乐山客在黄酒里斜斜睡去，我倚靠着床头，朦朦胧胧，真是被黄酒打败，情意绵绵，又不知怎么去说，偶尔笑一个，偶尔踢一脚，呻吟个几句话，咧嘴笑笑，墙壁上照着两个人的影子，窗外渐冷，屋里醉欢，兴许十八年也忘不了当时痴惘！

走到这里，生命又该告一段落了。

秋雨是界线，前半段青春如花灿烂，少年人豪情泼酒，用情都用心，待人都真诚。下半段路该显得有些寂寞而苍凉了，花开灿烂悉数凋谢，少年豪情逐渐深沉，一路的欢声笑语至此时此刻都渐渐萧条落寞，化成了生命落叶时分。不该说的话不说了，不想做的事不做了，扪心自问，要去哪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生命随波逐流，放任在天地间，犹如闲云野鹤，何须牢笼羁绊，认真感受生命存在最辽阔的境界，生死成败何必再问。

独自撑着伞，在秋雨里走，站住了，不声不响，可能会对身后漫漫的来路回眸，那里空空落落，除了落叶还是落叶，雨水里树影斑驳，却没有哪个曾经真心待过的人。每个人都循着自己的轨迹在远行，或是努力自己掌舵生命的航帆，或是听从父母亲友的教诲规规矩矩，演绎出色彩斑斓的大千世界！走得远了你都会发现，人，茫然在世间，不知何来，不知何去，到了此时仍旧怀着痴情的人，总不免还得洒几把沧桑的老泪，一世聪明、一个笑话，生命的荒唐很多时候往往令人哭笑不得，疯疯癫癫吧，索性抛弃了一切，饮一碗茶汤却凉了心房，故伴我看遍世事荣华，秋雨里，冬来后，都该看透的是，剩了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谁说秋雨尽管是苍凉，也不是带着曾经的温暖？谁说秋雨不值得怀念，我倒要认真笑出一滴泪来，以祭奠我平生所走过的路，若非籍着那些过去的人和事，若非被一朵落花刺穿了心魂，若非被落叶所埋葬，我又哪里走得到生命这处洞天。秋雨掩埋了人和事，我怀念，用手中的笔，用黎明时孤独而温柔的诗，用我黑暗里渴望的眼睛，来唱响独独属于我的生命的主旋律。秋雨之后，我将去远方寻找属于我的归宿，寒衣漂泊，浪迹尘寰，渺渺道人也何曾带过太多的枷锁，是该远行了，是该远行了，不能辜负了下一场萧瑟的精彩！

秋深，安宁，雨过后，剩清朗朗的夕日，秋气凉爽，静静的想着平生，静静的，暂时歇歇，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又何须如此，埋骨在秋叶深处，灵魂依然不灭，舞蹈着，奔向最渴望的远方，让相信与绝望缠绵此生。

谁说绝望不是一种美丽呢？

                                                    2015-8-22凌晨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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