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女儿的幼儿园却不放假,我闲着没事,一时兴起就买了点毛线,在邻居嫂子的指点下,学着织毛衣。我想大件的我是做不来的,就先给女儿织条毛裤吧。帮我开好头以后,嫂子就忙自己的去了。剩下我自己坐在沙发上,一针一线的缠绕。只坐了一个多小时,我就坐不下去了。天很热,胸前抱着毛烘烘的线,感觉心里也像是长了毛毛一样,进展很慢,而我向来是个急性子。我把毛线撇在一边,放松了手脚躺在沙发上,使劲伸了个懒腰,心想:“要是妈妈在身边,就好了。她织毛衣,可快了。”是啊,妈妈织毛衣的技术也是一流的。可是,这几年妈妈织不了毛衣了,眼睛花了,坐的时间长了,脖子和腰都会痛。
忽然想到一个和毛衣有关的故事,对我而言,写写毛衣的故事,似乎比织一件毛衣要轻松的多吧,更何况,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我和妈妈呢。
那一年我十七岁,正在离家五十公里的县城上师范。
那是一个初秋周末的上午,我匆匆忙忙的坐了班车,赶回家里拿几件换季的衣服。
可是,翻箱倒柜的找出的几件毛衣,不是太小,就是样子早已过时的。想想校园里同学们身上缤纷时尚的秋装,在看看眼前这些,心里忽然觉得很委屈,妈妈似乎有几年没有再给我织毛衣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当时就是没有想到,妈妈为什么不再给我织毛衣了。
那时,爸爸在矿上上班,家里边里里外外全靠妈妈一个人,十几亩的责任田,再加上爷爷患了脑血栓半身不遂,而爸爸只能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帮忙。妈妈每天回家后,来不及洗把脸,总要先匆匆做好了饭,端到爷爷那屋。可是爷爷不是一个和善的老人,或许是常年卧病不起的缘故,使他变得非常的苛刻,甚至是暴戾。每次妈妈去送饭,只要稍微晚一点,轻的时候他就絮叨几句,重了就会破口大骂。开始妈妈受不住,还嘴解释了几句,换来的就是爷爷用能活动的一只手把碗砸了过来,砸到了门框上,气的妈妈呜呜的哭了起来。可是还是含着泪再次盛了饭送过去。爷爷依旧骂骂咧咧的把碗推倒地上,并且扬言要绝食饿死,给妈妈好看。直到妈妈叫来了姑姑,当着姑姑的面妈妈给爷爷道了歉,爷爷才肯销了怒气。从此,妈妈给爷爷去送饭,即使爷爷再骂再闹,妈妈也不言语。
除了照顾爷爷,妈妈还要料理一大堆的家畜,猪,牛,鸡,十几张嘴也等着她来喂。
可当时的我,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自私。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些,只是在为自己没有新毛衣而委屈。
中午妈妈从地里回来听到我说的的一句话就是:“妈,给我织件毛衣。”
妈妈看到满屋的狼藉,很不高兴,说:“你回家,就是来要帐的吗?”
本来就觉得委屈的我听到这句话越发的感到委屈,泪水一个劲的在眼眶里打转转,可是还是含着泪帮妈妈做好了饭,然后送到爷爷屋里。
出来后,看见妈妈正费力的用猪食棒搅动大桶里的猪食,然后费力的用一只手提起,摇摇晃晃的向猪圈走去。
本想说的话,也就咽了回去。
匆匆吃过午饭,我还是怀着满腹的委屈,捡了几件勉强可以穿的衣服塞到包里。然后赶到村口去坐车。
妈妈没有送我,她说花生地里边的草比花生秧子还高了,她得快点干,要不下了雨,就忙不开了,还没等我出门,她就去地里了。
上了车,买票时,忽然发现,钱包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50元钱。我一下子高兴了。可以买一件毛衣了。
回到到学校,我就迫不及待的拉了同学和我去买毛衣。可是,那个时候市场上好像还没有卖毛衣的,一般人家都是买毛线自己织,同学说,或许毛线店里有的卖。可是转了几家都没有。同学说:“你买毛线自己织啊。”
我说:“我不会。”
“那没问题,我会,咱们宿舍有好几个同学都会,我们大家帮你。”
我看也别无选择,只好改买毛衣为买毛线。
在花花绿绿的毛线堆里挑挑拣拣的时候,一团暗绿色的毛线吸引了我目光,觉得异常的熟悉。忽然想到,妈妈的毛衣就是这个颜色,只不过比这要暗淡许多。妈妈曾说,这件毛衣还是在她结婚的时候,爸爸给她的聘礼,每年都拆拆洗洗,再重织,有些地方线已经断了,不得不打了结,放在反面。而且,妈妈似乎只有这一件毛衣。
我想,是不是我该给妈妈织一件毛衣。于是,把想法告诉同学,她竟然也完全支持我。我向店老板的描述了妈妈的身高胖瘦,在她的介绍帮助下,我终于买回了那种暗绿色的毛线。
从此,给妈妈织毛衣成了我们宿舍一项浩大的工程。会织的教不会的,只要不上课,大家谁有空谁就织,我学了几次,不是漏掉一针,就是忘了加针减针,后来大伙干脆就不用我了,省得再费事。我就给正在织的那个人买饭打水,然后趴在床上看着妈妈的毛衣越变越大。
虽然大家手法不一样,有的地方松一点,有的地方紧一点,可是,赶到我们月末放假的时候,终于有一件暗绿色的像模像样毛衣放在我的包里。
我已经忘了那一路上我是怎样的兴奋和激动了。只记得回家后,看到妈妈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我就掏出毛衣的给妈妈。
妈妈那在搓板上搓动的手停住了,看着我递过来的毛衣,似乎一下子愣住了。然后不确定的问:“给我织的?”
我点点头。
妈妈的眼圈似乎红了。可是她没有接我递过去的毛衣,而是在围裙上擦擦手,转身回到屋里。
等我跟进去时,发现妈妈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红色的还没有织完的毛衣,一边给我看,一边说:“其实,妈也在给你织呢,就是还没完。”
鼻子里好像有小虫子在爬。我记得那是我长大后第一次,我搂着妈妈的脖子哭了。
……
好了,不写了,再写,又要落泪了。好想妈妈,放暑假后,我还没有去看看妈妈呢,明天什么也不做,就去看妈妈,或许,可以把她接来我这住几天。
后记
妈妈真的被我接来了,可是我却犯了个极大的错误,那就是忘了把我那件没有织完的毛衣藏起来了。一不小心被妈妈看到,任凭我怎么说,她非要织完不可。
现在,我一边打字,一边看妈妈坐在身边的沙发上,为她的外甥女织毛裤,虽然戴着老花镜,可是手法依然很快。
我说:“妈,你累得话,就歇会儿。”
妈却说:“你坐在电脑前老半天了,不累呀。听你噼里啪啦的,弄啥呢?”
我说:“我呀,写一个毛衣的故事。”
妈说:“毛衣有啥故事?”
我说:“爱的故事啊。”
妈妈透过花镜翻了我一眼,说:“爱呀爱的,整天把爱挂再嘴边,亏你还是个老师呢!咋不好好备备你的课。”说着妈妈噘起了嘴。
看看她那嗔怒的样子,和女儿撒娇时没什么两样。我伸伸舌头一乐。
“哎哟——”妈妈把毛衣放到一边,伸了一个懒腰,把腿放到沙发上,说:“还真累了,休息会。我睡着了,你别再噼里啪啦的吵我啊。”
我知道,这是妈妈不让我再玩电脑了。可我没想到,她会用这种办法。
我就悄悄的打上最后这几个字吧:
无论你用什么样的办法,我都知道你泛滥在心里却一直没有说出的那个字,那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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