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一个金秋，别人都在忙忙碌碌，收获着不尽的欢乐。而我，在额头上又陡增了一圈干硬的年轮。

　　那片乌油油的绿树，如今枯黄了，落叶纷纷。

　　然而林中的小路犹在，弯弯曲曲，犹如我弯弯曲曲的记忆中的那个苦涩的故事。

　　记得你曾对我说，我们是世界上最神秘、最幸福的人，我们是芸芸众生中两个夺目的主角。

　　我说，那就让我们蘸着迷人的黄昏，共同完成这部传奇吧。

　　你吻了我——那么柔软，绵长。我这棵健壮的金合欢被你那绵长的细流冲倒了。

　　当我抬头仰望天空，你那一吻已经飞到天边，变成了彩霞。

　　从你那澄净的眸子里，我知道了什么是欢乐，什么是永恒，什么是未来。

　　二

　　现在，那个故事又汩汩流淌在这条小路上。树叶无声地飘落着。而每一片落叶，都曾是一首写满朝阳的诗歌呀！

　　天空游弋着的每一朵白云，似乎也都干涸了，拧不出一滴水珠。

　　你还记得吧？在那个人人都在做梦、人人都在说梦话的夜晚，就因为我站起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皮鞭、棍棒、拳头和红袖章便截断了未来的去路。

　　你还记得吧？在押送我去边陲劳改的闷罐子卡车急急开走的时候，你嘶哑着嗓子绝命地追赶，一头扑倒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

　　三

　　——从此，我们便在每一个白天和夜晚，共同遥望着一条坚实的岸。多少年啊，我们都望得好累好苦啊！

　　——从此，在每一个月圆之夜，在南方和北方，静静地站着两棵树——

　　一棵是木棉；

　　一棵是橡树。

　　——从此，我每每踯躅在孤寂而寒冷的桦树林里，倾听着南方的每一场梅雨……

　　四

　　我曾打算选择一个有太阳的早晨拥你入怀，再次体味你那柔水般绵长的蜜吻，再次深深地凝望你那秋水般澄碧的眸子，但当我真的捧着沉甸甸的岁月和花白的胡子回来，你却扔下我走了。

　　——你却永远地走了！

　　这是时代留给我们的酸楚；

　　这是梦魇留给我们的泪痕。

　　然而，你走进了我的记忆，将永远走不出我的记忆。

　　我将用一生来深味我们那个苦涩难懂的故事。

　　梅雨依旧飘洒，我又举起了那把花雨伞。我仍在执拗地寻找人群中淡紫色的那一把。伞下开着一朵紫罗兰，频频向我微笑。然而当我跑过去，紫罗兰却变成了蒲公英，随风飘走了。

　　黄昏依旧迷人，我的脚步又踏上了那条小路。我如今已经变成了一颗孤零零的蒲公英的种子。然而，何处才是我的热土？何时才会在我心中飘落春雨？

　　夕阳静静地拖长了我的身影，好长，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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