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把我所有的自卑都展示给你了。

是一个清晨，雾气很大，第一次在南方见到这样的天。

你会不会不习惯这么感性的我？她看着我，第一次直视我。我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眼睛，第一次和她这么对视，我在她澄澈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个我，那个我是带着笑意的。是的，我笑着幸福的样子，让我一下子迷恋上了她眸子里的那个我。

你的眼睛很漂亮，能不能以后都这么看我？我也无比小心的看着她说，生怕她一下子又低下那漂亮的眸子。

我看到了她的惊慌，惊慌失措。她不好意思的看着我，点点头。

后来她告诉我，她也讨厌那个不敢直视别人的自己，她一直在努力改变，可是，她不能很好的做到，因为她一直都是恐惧的，害怕的，恐惧于这个世界，害怕这个匆匆忙忙的，凌乱的世界。

我觉得我上大学变了很多，我现在开始努力的正视别人了，虽然有时候不习惯，我也慢慢开始学着正视别人了，因为我觉得我还是得认真对待这个世界，也是认真的对得起自己。她说着，捏了一下鼻子，不自然的动作，我知道她这一瞬间又一次的悲伤。

面试的时候，学姐让我正视她们，说她们看不到我的眼睛，是我不尊重她们。我就真的好难过，以前一直都是这样的，我没办法一下子改过来，一种习惯，也已经习惯了自卑，习惯了不去直视别人，我真的已经努力的改变自己了，我逼着自己去用眼睛看别人，逼着自己在她们的眼中找到自己卑微的影子，我逼着自己不再习惯于自卑，我……我真的真的很努力了……她的泪一个劲的往下掉，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第二次在我的面前哭了出来，这么的仓促，我还没来得及准备接受她这一瞬间的感性。

我只能也只有抱抱她，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趴在我的怀里，肩膀抽动着。

没事，我看到了，我懂的，你已经改变好多了，时间会见证一切的，相信我，相信你自己。我拍拍她瘦弱的肩，心生无尽的怜悯。

是的，时间会见证一切的。

这句话，她说她永远的记下来了，她说她感谢我，感谢我当一个倾听者，感谢我倾听她的一切，感谢我容忍她所有的任性和小情绪，还有，她的无理取闹。

我的无理取闹只有你容忍了，这是真正的无理取闹。可是，他却说他不能容忍我的无理取闹，他说我们俩只是朋友，不是男女朋友，他可以忍受我的任性，却不能容忍我的无理取闹。可是我想说的是，我没有无理取闹，我有任性，可是不敢无理取闹，因为我害怕失去，失去每一个人，所遇到的。我在乎着每一个人，我珍惜着每一份感情，我只是努力的理性的生活，我没有错的，我真的没有无理取闹的……

我知道她又想起了他，那个让她变得更加卑微和感性的男孩。

我拍拍她的肩，别说了好吗？别再想了好吗？别这么对自己残忍了好吗？别再想着过去了好吗？别再强装坚强了好吗？我真的想抱住她，把她融入怀中，把她所有的悲伤都融入怀里，可是我无能为力，虽然她所有的悲伤我都懂，虽然她所有的经历我都了解。可是，我只能做一个无力的倾听者，她在这么无力的经历着，挣扎着，我却只能这么无力的倾听着……

我们俩越来越形影不离了，慢慢越来越亲近了。

你说，有一天我会不会喜欢上你呢？我越来越觉得我离不开你了。她傻乎乎的看着我的眼睛说着，我知道她是认真的，因为我也是认真的回答她。

会的，你会喜欢上我的，我也在慢慢喜欢上你。 

然后我们俩都不说话了，我知道我们都是认真的，可是，我们都变得惊慌了，在目光相撞的一瞬间。

她的确变了好多好多，她说自己也这么觉得，。

我敢直视别人了。

有一天，她冲上来，一下子抱住了我，我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幸福的样子，是的，无比的幸福的感觉，这比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的时候，更让我惊异。我抱紧了她，让她把自己这一瞬间的小幸福融化在我的怀里，就像她把悲伤融化一样。我也无比幸福，因为我看到了你的幸福，感受到了你的幸福，我和你一样幸福了。因为只要你幸福了，我也就幸福了。

我发现我把我所有的悲伤都展示给了你。

这句话我一直记着。是真的呢！她从来对我说的都是很认真的。因为她只把那个悲伤的自己，向我诉说，所有的经历，所有的开心与不开心，所有的难过与不难过，所有的卑微，所有的感性，所有的情绪。她说她只有我这么一个最为真实的倾听者，她说她是无比的幸福和幸运，她遇到了我，我说我也无比的幸福和幸运，当一个倾听者，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我是这么一个幸福的人，我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她的故事，所有的故事我更喜欢倾听。后来她说当她把自己大学一学期的经历讲述给她妹妹听时，她妹妹惊呆了。

你的故事比小说情节更加的复杂和动人。

这是妹妹对她的评价。她说她当时哭笑不得，她说她一下子难过了，她说她把自己的生活过得这么复杂，把它演绎成了小说，她说她觉得对不起自己，她说她在自己的故事和经历中扮演的却是配角，她说她开始越来越恨自己了，她说她恨好多人，少年，在她记忆里的，她所遇到的少年，她说，她更看不起自己，她说，如果可以重新来过，她宁可不要认识这些人，就不会经历这些事了，她说，她也很无奈，她说，她真的得好好成长一番了，她说，她17岁的生命，真的遇到了好多，经历了好多，她说，她有点累了，她说，她还年轻，可是，已经苍老起来了……她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泪水湮没了一切。

我只能这么静静的坐着，听着，看着，无可奈何，无能为力。我怎么敢告诉这个女孩，看着你的样子，我比你更心痛，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了。

南方是没有秋天的，也没有冬天。

看不到枯叶纷飞的景象，更看不到落雪。不像北方的干燥和寒冷，潮湿和温热，是南方带给我们最直接的感受。我喜欢这样的气候，永远是有生命力的，不像北方一样那么无力，生命的无力，在北方展现出来。

她和我不一样。她说她是一个矛盾体，一直都是，她说她也不知道不理解这样的一个永远挣扎在自己的思维中的自己。

我喜欢南方，喜欢南方的冬天，喜欢南方的温热。可是我又讨厌南方，讨厌南方的陌生和南方的冬天，以及，温热。

她认真的看着我说着，我在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个澄澈的我，她的眸子是澄澈的，所以我也是澄澈的。如她般澄澈。我喜欢她眼中的我，我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有一天，让我永远做她眸子里的那个人，我相信，我比谁都乐意。做她眼中的那个我。

这让我想起了那句歌词。

如果你是我眼中一滴泪，想让我怎么样去哭。

这是她给我说的，她说她喜欢这么一句让人感性的歌词，她说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可以这样。她说她会舍不得哭。舍不得。

她经常说这样的话，她舍不得很多人，她说她在乎的每一个人，她都舍不得。我问她在乎怎么样的人，她又一次的和我直视。

我在乎着我所认识的每一个人。

我笑了，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我的笑，我都不喜欢我的这个笑意。我知道她也看到了我笑意中的轻视。可是我想说的是，我没有看不起她，只是怜悯着她。可是我的怜悯让我不自然的笑了。傻傻的愚蠢的女孩啊，怎么可能呢？你可以认识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做到都在乎呢？即使你这样的都在乎他们，他们会像你在乎，像你舍不得他们一样在乎你，舍不得你吗？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会的，肯定会的，无论你是不是能不能在乎我，舍不得我，我会永远的这样一直的在乎你。

让我来告诉你吧。

如果我是你眼中一滴泪，我不管你舍不舍得哭，我依旧会把你当成我眼中唯一的一滴泪。永远不会哭。

亲爱的女孩，我把你看做我的全世界，虽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你的全世界。或许可能不可能吧，那么让我自欺欺人吧。但是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你永远都没有让我失望。

如果你是我眼中一滴泪，那我永远都不会哭。

你这么对我说，你说这是你看到的一个男孩的个性签名。你说你喜欢这句话

我也喜欢。

那是他给他女朋友的，承诺。如果有人对我这么承诺，我会给他一辈子的承诺。她笑着看着我说。

年轻的年少的时候，人们都是喜欢承诺的，她还是如此的傻乎乎的。直到后来她告诉我，她还是没能够足够的成长起来。不要轻易对别人承诺。这是她妈告诉她的，她说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被她自认为无比封建的母亲，认真的对她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一直以为我们的爱情她永远都不会懂，一直以为我们的爱情她永远都无法体会，一直以为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她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可是我是多么傻啊，我忘了，我亲爱的母亲和我们一样，一样年轻过，一样年少过。她认真的说着，低下了慢慢高傲起来的眸子，没有了成长起来的骄傲。

我沉默了，看着远方的天空，黄昏的时候，南方的天，没有晚霞的映照，红不了半边的天空。江安的河水就那么静静的流走了，我看不到远方。

我是一个矛盾的人，一直都是矛盾的。她也看着我所看的方向，可是，我们俩的视线是不一样的，她看到的，还有，回忆。

我喜欢南方的温热，潮湿，我喜欢那种清晨呼吸带着泥土味的空气的感觉，我喜欢这里的水，这么多的水，北方没有的，湖水，河水，溪水。我喜欢这里的黑土地，虽然我是黄土地上成长起来的孩子。我喜欢这里的冬天，温暖的冬天，没有北方如此的干燥，寒冷，还有凄凉……

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地方，陌生的地方，以前没有我的足迹和身影。繁杂的偌大的拥挤的城市，地方，我找不到可以让我依偎的东西。这个南方，没有我的亲人，没有我的家，没有我的牵挂。我一点都不喜欢这南方的冬天，看不了落雪，这不叫冬天，我记忆里所有的冬天，都是被洁白的雪覆盖起来的，没有雪的地方，更让我感到陌生和无力。

我找不到北方的方向，我是一个没有方向感的人，所以现在的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方，不小心丢掉了自己。

她看着远方，静静的说着，在回忆，在讲述，在感叹，在悲伤……

她看的方向不是北方，因为在南方，永远没有北的方向。

我丢掉了自己，丢掉了，找不回来了。丢掉了自己，真的找不回来了。你说，我能找回来吗？她突然一下子激动了，重复着这句话。她没有看我，可是我看到了从她眼睛里涌出来的泪水。我不是她眼中的这滴泪的。这是我的第一反应。这悲伤的泪水掉进了河里，缓缓流走的河水里。流走到远方的河水里。

我为什么总爱回忆，我为什么总是忘不了过去，我为什么总是乱乱的，我为什么总是这么悲伤，在你面前。她一下子抱住了我，啜泣着，慢慢从啜泣变成嚎啕大哭。人来人往的长桥上，她第一次这么的毫不留情，对自己毫不留情。我却真的无能为力，我无法阻止你这样，这样感性，这样悲伤，这样被回忆牵绊。这样的这样，这样如此的这样。我所能做的，就是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我所能做的，就是不说什么，这是对你最大的尊重。我所能做的，就是抱紧你，抱紧这个悲伤的脆弱的你，抱紧此时此刻，无时无刻如此悲伤的你。

年轻的年少的女孩，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真正长大呢？

抱着这个此时无比脆弱的你，我问着我自己。我不知道。我无可预料。

当我不把自己的感性和悲伤全部展示给你的时候。

这是她后来告诉我的。此刻的我完全没有想到过，她会这么这样的回答我。后来的那时说这句话的她，已经成长起来了，我感受到了。不过，那是之后的她，不是现在的她。现在的她，依旧敏感，感性，悲伤，把所有的敏感感性和悲伤都给我。

我们是真的变得形影不离了，总是陪伴着她，成了我的习惯，总是依偎着我，也成了她的习惯。

就像我习惯了自卑一样，我现在习惯了这样有你的生活。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她突然放下筷子，看着我说。我停下了咀嚼食物的动作，抬起头和她的目光相撞。又一次在她的眸子里看见了一个我，不过现在的我是慌张的，不知所措的，惊恐的。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的表情。也是第一次，我垂下了我的眸子。我知道，我一下子胆怯了。

我不太陪她一起吃饭，因为我更喜欢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才会对我讲述很多很多的她的故事。所以，总是我吃饭的时候，她滔滔不绝的对我讲述，当我吃完之后，就督促她吃，看着她吃。她会傻傻的拿着勺子吃着快要凉了的米饭，狼吞虎咽，时不时对我傻傻的笑笑，和一个孩子一样。不对，她就是一个孩子。没有成长起来的都是孩子。

我喜欢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感觉。也可以说是我喜欢和她在一起的这样的时光。所以，我的对于她很多的了解是在食堂的餐桌上而得知的，说不定现在还有东北大米饭和郫县豆瓣的味道。

她说她要感谢我，感谢我的陪伴。她说她真的忍受不了孤独，她说她的孤独让她害怕，让她害怕这么多的人，她的孤独也让她恐惧。我无法体会她的孤独，只能静静的听着，她的讲述，讲述她的孤独。

她慢慢放下筷子，对我又一次无比认真的开始讲述。我用筷子夹着一粒粒的饭粒，安静的听着她的讲述。

我真的很害怕孤独，我不习惯一个人出去，走在街上，我不习惯一个人去吃饭，我不习惯一个人一条长桥，不习惯一个人一个图书馆，不习惯一个人一窗风景。不习惯，不习惯，一个人的世界。

我知道她又一下子悲伤了。她低下头，用勺子吃了大大一口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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