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在寂静的夜里倾听雨落的声音。当轻柔稠密的雨声骤然响起时,我的精神时常会为之一爽,于是就禁不住兴致勃勃地打开窗子,一任雨声无遮无拦地灌满室内。
在我看来,雨夜的声音不仅连接着遥远的过去,而且也与未来存在着某种关联。它是一种永恒的声音,伴随着每个人的成长,纷至沓来,无穷无尽。
今年夏天,我所居住的城市多雨,种类颇繁多,为我的倾听提供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淅淅沥沥的细雨来临时,屋外一片静谧。没有灿烂的星光垂在窗前。天是淡淡的灰色。不经意间觉得有一阵凉意从窗子的缝隙间细若游丝地侵来,精神一爽的同时,就听见了雨的脚步声“簌簌”地传到耳边。细雨极像那些腼腆、羞涩的文静女子,不事张扬,秀外慧中,总是固执地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爱人,目光坚定很少回头。细雨带有更多的春雨痕迹,把她比喻为春雨的姐妹也许不会有人反对吧。古人早就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诗句来形容她们了。
带有诗意的细雨毕竟不多,属于可遇而不可求。时缓时急的中雨和大雨是我们这座城市的常客。每个人对她们都相当的熟悉了。不仅熟悉她们的脸色、声音和语调,就连她们来来往往的规律和方式也都了然于胸了。漫漫长夜,滂沱的大雨让我们的记忆无比鲜活。许多人的内心也会像天空一样,划出一道道不规则的闪电来,照亮自己隐密生活的角角落落,而且伴以等级与数量不同的雷声。这种时候,我一般会把生活中的烦恼丢到一边,沉入到往事的追想之中。外面,雨的水柱撞击着城市的楼群和街道,一片哗然。我的脑海会瞬间映入乡村雨中的景象:发白的村路上积满一汪汪的雨水,雨点打在上面“噼啪”作响,一圈圈的波纹快速生成,又即刻被新的波纹所取代;田野上升起一团团的雾气,那是清凉的雨水落到地里之后的反应;远处的群山上也是白雾缭绕,能清晰地看见雨丝在白雾之下密密层层缓慢移动的影子。在故乡的田野上,即使是大雨下冒了烟,也会有个身影伫立在风雨中,他戴着草帽,穿着蓑衣,一动不动地守护着庄稼。你可能猜到了,对了,没错,他是个稻草人。人们用他来恐吓林里的动物和空中的飞鸟,不让它们来祸害庄稼。在雨夜里,想起故乡田野上的稻草人,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多年以前,尽管我知道他是草做的,可是偶尔经过风雨交加的田野时,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却让我感觉他非常调皮,值得亲近。多年之后,在另一个雨夜里,我想起他时,他依然栩栩如生,质朴可爱。
一般来说,狂风暴雨也很刺激人的神经。我的居所临街,有很多个夜晚我在暴雨声中醒来,忙不迭地起身来到阳台,借着街灯的光,睁着一双朦胧的睡眼看雨景。城市没有别的声音,耳中全是风的怒吼、雨的咆哮。大自然在漆黑的夜里,显示出它强悍有力的一面。闷热的夏夜,我总是显得很烦躁。雨声大作的夜晚,我反而平静和喜悦。家人对我这个习性斥之以鼻,报以批评和指责,说我有病而且病得不轻。我自己也不免垂头丧气。我怎么这样呢?我简直与过去电影《战洪图》中暗藏的阶级敌人是一路货色了。那个坏人在暴风雨之夜喊出一句我至今记忆犹新的经典台词:“雨你就下吧,下它七七四十九天,我才高兴呢。”但我不是电影中的那个坏人!我虽然不够好,但是人民的生命财产受到损失,我的心也疼。不能把每个人的喜好与他的人品等同起来。
在暴风雨中舒心得想放声歌唱的时候,我经常会想,自己的前世很有可能是一棵沉默寡言的椴树。椴树喜欢雨水,喜欢挺立在向阳的山坡上(我现在居住的街道就叫向阳路,多巧啊),表面呈紫黑色的沉郁,内里却是洁白如雪的脆弱;在多雨的季节,椴树往往会把自己的叶片伸展成扇面般大小;椴树的肤色是浅黑色的,朴素如田间农夫。
感觉自己是一棵椴树的时候,我打开阳台的窗子,在雨的气息与声音的包围中,跺脚、扩胸地运动一番。待停下动作时,脚趾似乎变成了根须,扎进了地下,“吱吱”有声;手指伸向夜空变成一片片暗绿色的树叶。
外面大雨如瀑。外面雨声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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