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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锁忆

时间:2015/5/28 作者: 秦旭 热度: 78223

  现在写童年,只有靠记忆来拼凑,凭七零八落的碎片来唤醒一段段沉睡的流年光景。

  好在快乐依旧清晰;幸福,像流动的血液般散发着温热。

  依水而居的先天优势,注定了与水的不解情缘。当说那炎炎夏日里流动着的一席清冽,就足以让我不可抗拒。

  村里的小学离盘江不到百米,爬上本就不太高的窗户,便可清清楚楚看见那哗哗流淌的江水,在如盘的太阳下波光粼粼。像一条缓行的银练,又如一缕飘逸的绸带,蜿蜒在两岸的一片金黄内。

  课间休息只有短暂的十分钟,但一定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江中小游而返。常常因贪恋江水澈骨的清凉而迟到,庆幸的是从未因此被老师责罚。全身挂满湿漉漉的水迹,坐到教室里低矮的小木凳上,活像一条刚出水的小鲤鱼,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学校是由一座废弃的寺庙改建而成。老式的土木结构,正中是一方敞亮的院子,把天空撕开若大一个缺口。白日里阳光如水般灌进院内,四颗笔直的柏树上挤满了麻雀,叽叽喳喳不停地叫唤着。尤其早读的时候,郎朗的读书声混杂着此起彼伏的鸟叫声挤破了院子,数里可闻!

  对于学校的夜晚,恐很多同学都极其陌生,唯我记忆较为深刻。除了上课,学校还有另外的用途--生产队的会议室。而身为队长的儿子,自然享有自由进出的特权。大部分时候是父亲在开会,我在院内玩耍。夜下的鸟儿们困倦了,无声地相互依偎着,任凭银白的月光漂染着羽毛,泛出淡淡的光泽。寂静的夜下,出来觅食的老鼠成群结队,大摇大摆地穿梭在空荡荡的楼板上,窸窸窣窣的爬行声清晰可辨。

  我偶尔会探头往“会议室”窥上一眼,七八个人围坐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最忙碌的要数传递在众人间的竹制水烟筒,咕嘟咕嘟的从开始到结束,一直响个不停。浓烈刺鼻的烟雾缭绕在晕黄的灯泡周围,活像了大雾天里悬着的太阳。

  冬季的村庄没有因寒冷而寂寞。东方泛白便有了许多村民忙碌在浓雾漫漫的田埂上、山野间。不上学的清晨,我喜欢独自跑到离家不远的荷塘边,独赏那恍若瑶池仙境的美。水面上袅袅娜娜的轻雾中散发出一股浅浅淡淡的荷香,还有漂在水面上的一层薄冰,随手投进一颗石子,“咔嚓”脆响,四散的冰片划出一道道细小的波纹,渐渐藏进层层叠叠的荷叶间。

  深秋的夜晚最为热闹。大人们白日里要忙着在田间收割,晚上还得借皎洁的月光将收回的谷物用风箱撒去杂草和尘土,以便储藏。父母都忙得脚不着地,一般大小的孩子们成了无人过问的“山秋野马”,自寻其乐!

  我和一帮小伙伴通常会先到附近的山地“打劫”一些季下熟透了的地瓜、花生或者红薯之类的吃食,一起躲到新堆的草垛下进行一顿“月光晚餐”,随后便开始漫天遍野的玩各种游戏。精疲力尽之时,就像一排刚下土的小葱苗,齐唰唰地躺倒在凉凉的青石板上,仰望月如流水的天空,盯着黝黑的云层发呆。偶尔还能看到几束划破夜空的流星仿佛燃着的火柴,坠落之际留下道道闪烁的影。

  有好几次数着星星入眠,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躺在自家床上。母亲里里外外忙着扫地,父亲如常端坐家门口,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不停地吸着水烟。这时一定会传来母亲刺耳的骂声:“就知道抽,总有一天要被烟呛死!”。

  小学四年级,学校搬迁到村子东面的枣林旁。说是新建,其实都是利用队里拆下的一些旧木料盖起的平房,东西南北各两间,中间围拢的土场形成了一块天然的运动地。体育课、全校大会都在这里举行。起初由于没有围墙,课堂上还能看到窗外嗷嗷叫着走过的牛群,还有天不亮就上山打柴归来的乡邻们挑着沉沉的枯树枝,举着重重的步子,喘着粗气往家赶。

  从家到学校的路程相比原先远了近两里地,其间要穿过一片连绵的农田,狭窄的田埂扭曲着活像一条爬行的蚯蚓。行于其上,稍有不慎便会落入水田。时至冬日,为了第一个到校,早晨六点半就顶着薄霜出门。整个村庄依旧笼罩在厚厚的夜色之中,只有东面的山峦透出一隙微白,恍若惺忪的眼。为了照明,点燃一块细长的干柴,冒着黑烟的火苗极为诡异地浮游在一倾的田野间,由开始的星星点点逐渐增加,在蜿蜒的垄上连成一条闪着荧光的游龙。泛着浓郁松节油清香的烟味混杂了乡间野花野草纯净的芬芳,飘散在轮廓初现的村子里。

  到了春季,学校旁的两口土窑一准点火烧窑。当时用的土我们称之为“酸白泥”,村头村尾,周边的山脚下淤积了厚厚一层,取之不尽。生产队的两轮大马车来回运送,无需半月,窑口四周就垒砌起几个小山样大小的土堆。两头精壮的牛儿如同嬉闹般在圆形的窑池内踩踏着新鲜的窑土,直至成浆;注入专用模具便做出不同用途的泥坯,再入窑烧制,主要烧制板瓦以供本村居家建房所需。家中新盖瓦房用的就是窑上出的“青瓦”。

  村民建房最大的难题当属木料。依着二叔县里托了关系,废尽周折才弄到伐木批条。树是自己到三十里外的林场砍的,因为领导事先打了招呼,挑的都是一色笔直的松树。当四卡车大小匀称的原木堆放到家门口的空地上时,犹如一颗炸弹引爆了村庄。围观的乡邻沸沸扬扬的品头论足声中塞满了艳羡、嫉妒,自然也有低沉的谩骂。

  施工持续了三个多月,每晚都得有人在料场上看守。我执意和父亲一道睡在空旷的场中央。春寒料峭的乡间到后半夜特别冷,就地刨个坑,放入一堆刨花点燃,既可取暖,又可照明。噼噼啪啪烧裂的柴火声,冲淡着夜的寂寞。闻着父亲吐散开来的烟叶浓香,粘稠的夜渐渐溶进了甜甜的梦里。

  入秋前,伴着一阵清脆响亮的炮竹声,我住进了自家的新房。新房是普通的三间两耳,我仍然和父母、姐姐同住一屋。到了晚上,屋外的堂内聚满了乡邻,男人们七嘴八舌的谈论着田间地头的琐琐碎碎,一边你来我往的传递着咕咕直响的水烟筒。女人们则围坐着,怀抱已然睡去的孩子,一边低声细语地拉家常。

  同年九月,我考上了三十里外的镇中学。背上大大的军绿色帆布书包,穿上母亲亲手缝制的军绿色上装,还有棉底手工布鞋,一如出征的战士,踏上了那条终年尘土飞扬,弯弯曲曲的山径。矮小的身躯披着翠翠的绿,宛如秋风中翻卷着的一片树叶,起起落落地浮游在黄灿灿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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