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出差多,总往胶东跑,对胶东的海那是满怀了感情。我曾在莱州三山岛、蓬莱仙阁、烟台山、威海银滩、海阳防波堤、青岛崂顶和栈桥、日照石臼等地看海,有的地方去过多次,现在回味起来,哪一处都很流连,总想某一年不用工作了,随便哪个地儿都可租住一段时间,逐海而居。
有一年春天,我曾在烟台呆了半月,宾馆离海不远每天都到海边走走,几个景点看了个遍。有一天自个坐公交去游芝罘岛,那是伸入黄海的一个半岛,中国最大、世界上最典型的陆连岛,秦始皇三次幸临寻拜天界仙灵。这里近乎四面环海,我爬上山坡,穿过苍秀老林,再经山顶的短松林,一直走到东北端的山巅。俯瞰大海,邈邈乎来自天上之水,苍昊的博大刹那间涌进眼来,充盈了整个身心,恍惚置身阆苑仙境,真有种鸿蒙初辟,宇宙创始,万古云霄一羽毛的感觉。靠近山崖望下去,山下石壁垂直向下,鬼斧神工,海水把山齐刷刷涮去一半,深数十米,不由两腿发软,不寒而栗。峭壁底端是金黄的沙滩,海水温和地舔着海岸,远处裸露的大海在蜜一般的烟色里无遮无拦,一如平镜,岛屿筛布在海面,像一只只不动的大鸟;渔船甲虫般横着仿佛睡了过去,让人想起故乡,想起远方……
“遥望洞庭山翠小,白银盘里一青螺”,看那目力不及的海,芝罘山漂浮于大海中间,亦如盘中青螺相似,而我登山临海,呼吸着咸滋滋的空气,却不能寄居这螺壳之内。而我真的,真的眷恋这片海域,真的愿意终老于此。回望烟台港,附近的楼房像一片野菌地一样正在扩张。山里空无一人,海风姗姗而来,从身边铺陈而下,掠向山下液态的平原。遍地的松针绒毯一样盈及脚踝,索性躺在未吐青的草坡上,任时间流逝,将俗世凡尘置诸脑后,顶着焙烤的太阳假寐一阵,侧耳听那风声夹着涛声,不免神思逸飞,耽溺在幻觉之中,似乎真有白发皤皤的仙人扶杖而来……
烟台的海面辽阔,城区最好的去处是烟台山。这里的防波堤是一条宽宽的马路。堤虽高四五米,潮起时浪花仍会高高卷到堤上,看那大海立起来似的,轰轰地响,浪头高出防波堤两米多,涛似鲸奔,潮如山立,一时马路湿尽,煞是壮观。而潮落之时鸥鸟翔集,白色的海鸥划桨般扇动双翅,在人流中穿行。堤外三四十米远的海水显得和天空一般单薄,轻推慢卷,慵懒地波动着。夏、秋时节这里游人最多,漫步无数贝壳之中,听海涛轰响,海鸥齐鸣,能不心旷神怡?初秋时节,当地的居民多来赶海,海滩每一块石头下都躲着一些小蟹子,大的如一元硬币,小的如指盖一般,石块不费大力就能搬开,那些蟹子虽然张牙舞爪,极易逮,因为只有石下一汪水,别处都是沙滩。前年和出差的同事漫步到这里,捉了满满一塑料袋,有二斤多,两个人的意思是提回宾馆,让附近夜摊老板烹炸了下酒。正要提了走时,两个赶海的初中生模样的小姑娘侧脸问我们:“叔叔、阿姨,你们逮这么多蟹子干什么用呢?”
“炸了吃。”我们说。
“——炸了吃?这么小,还没长大呢。”两个小姑娘一脸不屑地看着我们,似乎为那一袋鼓涨涨的蟹子鸣不平。我抬脸看她们的塑料袋,里面除了小鱼也有蟹子,就问:“你们逮了干嘛?”
“我们?我们是要送到海里放生。”
我便语塞。同事胳膊肘捅了捅我说:“咱也放生吧,怎么吃呀?全是壳。”瞅着两个小姑娘期盼的目光,我们不好意思起来,有点不舍地跑到浪花边,将缺胳膊少腿的蟹子倒进了海里,转眼它们就四散了。
我也曾在青岛的多个地方看海,栈桥栏前、崂山顶上、航运码头,尤其是渡轮如织的码头岸线,渡轮犁出道道白浪,形成长长的垄沟,波浪一波又一波轮番冲击着防波堤,像时间一样隆隆不止,煞是壮观,而静泊在山脚的货轮,看去就像伸进海去的岬脊。
欧亚大陆桥的桥头堡——日照,海边的情致也让人不舍。去日照海边的次数多到记不清了,但有一次不能忘怀,那就是海上看的日出。那是二00七年夏,省作协在日照办了个创作班,我和泰安的文友赵振然住一室。次日凌晨4点不到,为看日出我们就出发了,原是要跑步去,后来着急拦了辆出租,到海边时已有一二十人,我们也坐到礁石上等。看海的地方本没有山,海滩上却尽是几十米长宽的大礁石。我们取出相机,静静地坐着,听海涛单调的喧闹声,渐渐从夜色中显现出大海的轮廓来,黎明就像一股黛青的烟飘来,海天相接处渐生红霞一线,如横向的烟带,渐渐扩展,熔淌的铁水一样火红,连海水也成酒红色的了;太阳如初生的婴儿裹在红霞里,又如包在荒古的熔岩中的半个金轮,跃出黄海。这个时候潮涨了,大海洋喧闹起来,海浪一次比一次凶猛,原先看海的礁石立脚不住,很快被潮水淹没。站在镜面一样闪闪发光的沙滩上,我们拍了不少壮丽的画片,到现在还常常拿出来翻翻,心头洋溢着对海的欢悦,顿觉得自己血液中跳动着,大海永不停歇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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