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离开城市,却无法靠近四野。车行之处,窗外不是小镇,就是都市化或市郊化模样的村庄,庸碌的房屋碉堡一样的房屋,庸碌的工厂塑棚搭起的工厂。我们离开城市,同行的旅人,有的可亲可情,有的充满斗志,喧嚣嬉闹,恶意来往。而在独善其身,神驰境外之际,我们的车速渐渐放缓,又进入另外的城市。
这个小小的城市,印象仍然不好,混乱的街头,混乱的交通,不洁的容貌;上来的旅客,嘈杂的议论,让人想到国内遭遇的流言,故乡人遭遇的鄙视和讥笑。这是风气的原因吗?故乡的世俗流风?几百年中原战乱形成的本地俗风?风俗是怎么回事?转动流行而生生不息的气韵,是事物及其文明的本质语言和存在?礼让,风化;雅致,明达?
邻座的南方人,此刻已经坐在我的身后,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我的妻子,左左右右拥拥挤挤操着乡音的聒噪,让我为这片土地略微的愧疚,却无法制止,无法叹息。我深爱着我的民族,却略爱这片正在行走的土地,因为那淳朴善良又不失勇毅的风土,仿佛离我如此之遥,何来眼下周围此遭?
终于,我们的客车驶入一片田野,坦荡的中秋时节的田野,那不是麦收之际的满眼辉煌,而是阔畅又丰富的土色明亮。只有这样的土地才是我的民族的土地,只有这样的丰富的土色光亮,才是我的故乡,这未异化的质朴的乡亲生活,这乡亲生活着的土地。我愿就此下车,走进任何一枚村落,与其中的任何一员攀谈,面对面,与历史的眸光传情会意,与民族的底蕴合流交欢。
二
从郑州踏上南去的列车,不知为何,窗外的阳光要灿烂的多,隐约着明丽的静洁和笑意。不知道是因为这里的天空,还是这里的气候。当漫漫的夜色在不觉中悄然退却,曙光从东方透出希望一样,我们的列车已驰入江浙,这片可以称为南方的土地,窗外的阳光隐约着明丽的静洁和笑意。。
我没有到过巴山蜀水,那里的日丽风和,是否和古代的巴人蜀人相一?这一片土地,这一片美丽柔情的土地,这一片阳光灿烂的土地,则很难在奔驰的列车上,从稻田水泽和灰白相间的居民之里,阅读到吴越的锋芒锐利,难以想象千年以来,这片土地上的厮杀和呐喊,历史如此沧桑,岁月如此变迁。
坐在长海医院对面,对面的一间室内,阳光温柔的洒在棕色的地板上。我静候我的四叔的到来,他已经闻讯故乡的消息。他在相逢的途中,会想起当年故乡的雨季,暴雨之后,听到他的侄儿,四岁的我在致命的坑水中挣扎,把我捞起?会想到越墙去看电影,我在他的颈项之上,在凉风习习的夜色里,在他健美的青春里,他和伙伴在墙头墙下墙外墙里,在神秘的夜光里,把我递来递去?
我静候我的四叔的到来,静候他的靠近;他又仿佛从古代而来,让我在此久久等待。从许昌到上海,找到这个地方,找到亲人的不畅不易,一路想来,记忆中的残破碎片,亲人就要重逢的别样情景,竟在此时此处的阳光中,同样千年的阳光里,升起无可名状的悲哀。
这艰难重逢的悲哀,就像高楼大厦下的旧屋瓦宅,平淡而辛酸,仿佛昭示着历史和现代,阳光明丽,看清那记忆和深情,原来布满尘埃。
三
另一个季节,车过安阳,从旅客群中出来,让我靠近车窗,倾听那窗外的风声之间,可否有牧野之战的杀声?那夜光中的色彩,可有青铜鼎尊的狞厉?在一声又一声惆怅和淡淡感伤的车轮声中,我离开小城,前往北京,怀着一段善良被撕毁的悲凉,告别我的妻儿,告别我的青春,在车轮上向北飞行。
在车轮上向北飞行,我知道,迎接我的,依旧是北京寒冷的早晨;我依然向北飞行,那么缓慢,那么忧郁,像月亮上的脚步,像太空中的蹒跚。此时的车厢,我的转眼之间,放开一部电影,正在展开关于愿望树和艰难征途的剧情,其色其声,让我的悲悯之里,洒上浪漫一层。
生活是浪漫的吗?青春不在,还有多少浪漫可以进行?人生的旅程是浪漫的吗?浪漫可以解决前途无定?我想到燕子,逐春天而居,寒冷的北京怎么可以居住,怎么可以容身?你早早的离开你北方的安居,你宁愿到处流浪,在安逸的南方栖息。而我,却向北方飞行,不惧北方的寒冷;到北京,那是我的憧憬;到艰苦的地方,决绝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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