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叫石庄村,是华北平原上成千上万座村落中的一个。在这片黄土地上,在一排排整齐的新旧平房里,住着一千四百口地地道道的黄种人。
村子不算很大,但中央的东西向大街足有二十米宽,把村子切成了两半。每天傍晚,邻近各村蒙大棚的人家就会开着骑着各色各式的车来这里卖菜。他们不需吆喝,随便找个地方把要卖的菜一亮,就可以守菜待人来了。卖干豆腐、各扎、肉以及各类水果的,有时也来这里“寄生”。只要是能进嘴的,不管什么东西,肯定会被从南北各小巷子里溜达出来的人们四面夹击、一网打尽。很少出现人们“吃不了”让卖主“兜着走”的情况。除非卖主是本村人。
石庄也有大棚菜,但菜农们宁可去外村喊着卖也不会占据本村的“近水楼台”。原因很简单:没人买。本村人之间“交易”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送,一种是急缺。像蔬菜水果这类东西,本村人去买的时候卖主根本就不约,装上一塑料袋就给你。他们也收钱,可菜的分量比钱的数量多得多了。于是不愿占人便宜的人们不约而同的决定:宁可到外村菜农处“进口”,也不再从本村人处买菜。
这样一来,真可谓是肥水流了外人田了。外村的菜农们可算是找着了“风水宝地”。每天在斜阳中,他们带来了菜;而后又在暮色中带走了票子,同时还带走了石庄人“能吃”的名声。于是石庄成了远近闻名的“吃庄”。
“能吃”并不是一个坏名声,这意味着石庄人能买东西,手里都有钱。在菜农们的自愿宣传下,石庄成了大家伙儿眼里的“有钱庄”。
其实石庄人并不是真的很有钱,只是平时口袋里多有零钱罢了。和其他村的男人进城务工不同,石庄的大多数男人在一年中的大半时间内都在干另一种营生——卖鸡。
刚刚拱开蛋壳探出头来的鸡仔,还没来得及欣赏它的“产房”,就被鸡场的工人们揪着脖子装进了鸡笼里,而后又被一整车一整车的从天津河北各地运到石庄。在这里,人们也像买菜一样将整车鸡你三百我五百的瓜分完毕。鸡仔们在这个村子里待不上一天,就又被男人们骑着车子摩托驮着“云游四方”了。不久之后,它们中的一部分就会在某个村落某户人家某个大婶大娘或是小媳妇爱抚的眼神下定居下来。尚未被买走的鸡仔们努力地将头挤出笼缝,望着定居者在院子里欢快的扇动着幼嫩的翅膀飞奔,眼中满是欣羡之色。卖鸡人一个脑嘣儿将鸡头弹进笼内,然后在“哪买小鸡来?”“买小鸡来呦!”的独特叫卖声中,鸡仔们又开始了它们的“寻家之旅”。
石庄村里人互相交易大家都你谦我让,唯恐占了对方便宜。但你千万别以为他们跟谁都这么厚道。去外面卖鸡的他们就都成了“奸商”了。
为了多赚钱,他们有的用高锰酸钾把一身浅黄色羽绒服的小公鸡染成“花姑娘”,然后冒充母鸡去卖;有的把大个儿的公鸡挑出来单放一笼,出去就说是肉鸡。真可谓是费尽心“鸡”了。
卖鸡一般是当天去当天回,最多在外面住一两天。男人从外面回来,自然要把钱如数“存”到女人那里,而女人们也会大方的从中拿出些零钱去街上买些好菜,回来犒劳奋战了一天的战士。于是石庄人“能吃”“有钱”的名声也就传播四方了。
村里没有标志性的建筑。院落面南背北、三十三米长、十二米宽、三米三高,都是统一的。
走进南大门,平整的黄土地面,让人踩上去感觉踏实而柔和,比水泥柏油路要亲切的多了。三间正房把院子从中截断,南院一般是菜畦、花树、草垛,北院是厢房、牛棚、猪圈。然而,如果一个城里人到这里来,首先看到感觉到的却不是这些,而应该是大大方方无处不在的——阳光。城里的高大建筑把天空隔离成了一堆碎片,那急促的车声和匆忙的脚步让人无心去眷顾阳光。这里却不一样。在这儿,金色的阳光和金黄的土地亲密的接触,让站在院子里的人第一时间品尝到他们的热情。搬一个小板凳,喝上一杯清茶,吸一根烟,下一盘棋,或者聊一聊天,听一听村儿里的新鲜事儿,都是很惬意的事情。
院子里待的久了,可以到房顶上吹吹清风。
站在一家的房顶上向四周望去,各家各户都在自家房顶的东西两侧把玉米垒成了半米多高的两列,恰似一道道金色的长城,捍卫着自己的地盘。而在房顶的中央,大多有一个或是两个粮囤,小麦、花生囤积其中。人还没有住上楼,这些粮食反倒都比人住的高,这也算是应了“民以食为天”的古语了吧。当然,这里也是耗子们的乐园。
目光伸向远方,村子周围是一望无边的田野。这里主要是旱田,于是村东的几十亩水稻便成了珍稀物种,让人不觉想去一览“这边独好”的风景。
顺着大街往村东走,是一条绿树浓荫的小柏油路。路已修了十多年,早变得坑坑洼洼的了。在这里,小轿车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摩托车飞驰而去,而它则要小心翼翼的爬行,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挂彩。
路上离村不远处是一座小桥,桥下缓缓的河水温柔的向南流着,而稻田就在河的西岸。这条小河叫青龙河,是滦河的支流。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流水人心都是一般的清澈。河畔草青青处,牧羊人坐在柳荫下,正在教孙子吹树皮做成的哨子呢。
这个村叫石庄村,没有奇珍异宝,没有青山秀林,只有在黄土地上住着的一千多口地地道道的黄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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