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香村记
胡治平
一水西来,经南向东潺潺流去,水湾处,便卧了一座略有规模的村子。村有村名,据传已有三百余年历史。我因其周围大半被稻田环绕,又因平日里喜不求甚解地读些诗书,颇爱了辛弃疾《西江月》中“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诗句,便称其为稻香村了。
村子并不偏僻,但隐蔽得有些可爱。舍马路进村,先过一座石拱桥,再沿一条不甚宽阔的水泥路前行,左边是碧绿的稻田,大块小块分布,右边是矮小的青山,呈逶迤起伏状;行走半余里,路面绕山嘴陡地一转,人已是立于村前的一棵大桂树下。村中房屋新老夹杂,新房子一律栏杆平台,老房子全是徽派建筑,且青石巷于其间纵横交错,使村子显得既古朴,又年轻。
起始是全村都吃着门前小河里的水,男人清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晃了水桶去挑水,青石板铺就的路径上,你来我往,扁担颤悠,步履如飞,甚是热闹。后来就嫌河里的水不卫生,洗刷吃喝都在河里,村里便掘起了水井。尤其是如今,因羡慕了城里人的自来水,村民便统一意见,自筹资金,因地制宜,买来塑料水管,深埋地下,接通了山泉,建筑了水池,于是家家门前及厨房里全安装了自来水龙头,田间地垴干活回来,龙头一拧,洗了,喝了,乐哉。山里的自来水较城里的更好,少了那股漂白粉的味儿,真正泉的味道,纯的体验。
村民个个勤劳,家家节俭,更兼待人诚朴。平日里,哪家做了新鲜吃食,必左邻右舍地分送,往来亲密。过往村中的商贩,若赶上饥渴,想弄点吃喝,未有不吃饱喝足后离去的,且分文不收。村中男子多健壮魁梧,如松如柏,吃得大苦,享得大乐;女子皆桃花肤色,杨柳腰肢,拿得针线,下得田地,哼一支歌曲打青石巷里走过,逗起人好多遐想。
春天,金黄的油菜花开了,铺天盖地,似乎要将整个村子淹没了;粉红桃花,洁白梨花,也在村边竞相绽放;还有那河畔的杨柳,披一身鹅黄嫩绿,于春风春雨中轻轻拂动;莺儿弄嗓,蜂蝶飞舞,燕子啄泥,迷人眼目,好一派盎然的春意!但春天亦是一个忙碌的季节,一年之季在于春嘛,明媚阳光下,迷蒙细雨中,山上,田里,采茶,莳秧,处处播撒着村民们劳动的欢声笑语。
炎炎夏日,当暮色从四周渐渐浮起,劳作的人们或山上,或田间,你一声“回啦——”,我一声“回啦——”,巷子里便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一回家,又拿了香皂毛巾往门前的河里去了。一条河水,男人洗了,女人也洗了,但洗得规矩,男人在开阔的下游,女人在僻静的上游,共同的是都洗去了身上的疲累。常常是那些家有顽童的人家,晚饭的桌上就多了一道菜,是儿子白天在河里捕来的鱼,做老子的顿时兴致高涨,就大声唤:“黑皮,去糯米糍家给拿两瓶啤酒来。”黑皮是他儿子,糯米糍是村里的店主,稻香村人爱喊绰号。
洗罢,吃罢,一轮明月已是囫囵囵升起好高,萤火虫在村子里明灭地飞来飞去,惹得顽童们喊着追捕;巷子里,男人一律裤衩,女人多半裙子衬衫,手里摇了大蒲扇,或卧,或坐,聚了嘻嘻哈哈地说些闲话。偶尔,就有年轻男女牵着手打巷子里过,他们要到月光下的小河边去。每逢此时,纳凉的人们就免不了要发一番感慨,且要说起从前村里一个叫春红的女子,因被人撞见她与一男子大白天在村边的桃花林里厮搂了咬嘴,伤风败俗,最后被她母亲举了扫帚追打得满街跑,跑得她母亲鞋也脱了,牙也磕落了,以致长久地被村人唾骂。说着说着,有些躺在竹床上的男女就迷迷糊糊睡去了,呼噜声响起,老公睡这头,老婆睡那头。
秋天的稻香村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村民们起早贪黑,忙着收割。而就在这一片繁忙之中,村里的那株大桂树静静地吐蕊了,金黄色的细碎花儿藏匿于绿色的枝叶里,让人但闻其香,难见其形。稻香村没有谁能准确道出这棵桂树的年龄,它的树身太高大了,呈半球体的树冠如一朵硕大的绿云,高出了所有的屋脊,浮于空中,稻香村也因此得了个“凤抬头”的别名。当田野变得空旷、寂静,桂花却已凋零殆尽了,清闲下来的村民们吸着鼻子说:“真快啊,桂花就开过了!”
孩子们最喜欢冬天了,盼下雪,盼过年,大人们又何尝不是呢,但他们更爱的是冬日里的这份闲暇。逢上阳光暖暖的好天气,女人们就聚了,手上织着毛衣,嘴里唠着闲话,其乐融融,悠闲自在。天是有不测风云的,雨就来了,一下就是三五天,阴冷阴冷的,一帮血气方刚的男儿就将一条狗儿勒死了,血淋淋地剥了皮,下到油锅里爆炸,狗肉端上来了,一张大圆桌团团坐满,肉大口大口地吃,酒大杯大杯地喝,高声猜拳,大声说笑,直吃喝得身上热汗淋漓,口中胡言乱语,方一个个趔趄着身子散去。
我在稻香村住了三十余年,上树偷过梨,下河捕过鱼,饮其甘泉,食其稻粱,我深深地爱着这片生我养我的热土,因为它的山水、人物是那么的美,那么的纯!
(总字数: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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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省浮梁县西湖乡柘坪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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