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日

说句心里话，奶奶的生日具体在哪一天我很难说上来，只知道个大概是在秋季的某一日。也许是人到中年的缘故，压抑已久的愧疚使我心里始终不得安宁。

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我是在她的背上长大的。奶奶用一块长方形的床单儿兜住我的小屁股，两头在她胸前打个结，她走到哪儿背我到哪儿。我是她的影子，是她的情感传承，是她的希望寄托，更是她生命中的宝贝疙瘩。我的生日她历来记得比我自己都清楚，阳历某年某月某日某个时辰，阴历某年某月某日某个时辰。尤其是给我过生日的情景好像就在眼前。大清早儿，奶奶端个水瓢挪动小步来到炕沿边，从瓢的清水里摸出一个温热的红皮儿鸡蛋，先是烫一烫我的脑门儿，而后掀去我身上的被子，鸡蛋又在我的肚皮儿上一圈一圈滚个没完。奶奶说这样能驱邪除病，长大勇敢聪明。如果在我生日这天父母还照往常一样支使我为家里干零活，奶奶会毫不客气阻拦，任我“吃喝玩乐”!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就是我的挡箭牌。不管我是淘气，还是做错了什么事，只要晚上往奶奶的被窝里钻，就能免去一顿“胖揍”。

五年前的一天，已是81岁高龄的奶奶，挎着一筐红皮鸡蛋，让妈妈陪着坐了两个小时火车，特意进城来给我过生日。她背驼得厉害，脸上生了许多老年斑，身体瘦小，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有一种特别的牵挂和一种特别的精神支柱，很难想象她还能走这么远的路来到城里。我心里一阵接一阵的难过，好象有几只沾着凉水的皮鞭在不停地抽打着我的灵魂。奶奶在我家才住了两天就说啥要回去，她说：“城里的楼房有啥好？象蹲笆篱子（监狱）”。在送她上车的那天，她又唠叨起早已唠叨上百遍的话：“总出门在外，横过马路时一定瞅好来来往往的车!”我扭过头去，任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

三年前的一个秋天，我突然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说奶奶去逝了，我顺口说了一句“那不可能，我才回来几天哪”？妈妈看我不相信就说“我能唬你吗”？我急忙带着老婆孩子赶回了家，一进院子就看见有很多人，奶奶的灵棚就在一个非常显著地方。来到奶奶的棺材前，两条腿就象被什么人很踹了一脚“扑嗵”就跪在了哪里，哭了个昏天黑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爸妈和两个姑姑把我硬拉了起来。大姑说“你哭啥，这是喜殇”。后来我才知道，奶奶在死的头一天晚上还吃了一小碗饺子，在吃饭时有说有笑，一点死的迹象也没有，一觉就睡过去了，是妈妈今早起来才发现的。二姑说这是奶奶一生修来的福份，在临终前一点也没遭罪。妈妈又告诉我，今天是奶奶的生日-----

在去火葬场的哪天，哭的最厉害的不是两个姑姑，而是我这个愧疚于心的大孙子。

啊!奶奶已经去逝三年了，三年中我一直有个愿望，想在奶奶过生日那天去给她上上坟，可是始终也有做到。现在一想起来，心里总是那么挺难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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