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草
话说鲁达原本是小种经略府帐下的提辖官,武艺高强,嫉恶如仇,因路见不平搭救金翠莲父女而打死了郑屠,之后便开始了亡命天涯的羁旅之途。巧遇赵员外受其抱仗义之恩而上五台山削发做了和尚,当时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智真长老是一位真正的有大智慧的得道高僧,只有他能理解隐藏在鲁达杀人放火的行径之下的良善本质,在为其剃度时说偈云:灵光一点,价值千金。佛法广大,赐名智深。鲁智深当和尚确是迫不得已委曲求全之举,只为寻个落处,可仍受不了尘世的和三宝佛门的清规戒律,不颂经拜佛却终日喝的大醉,不免要造一些事端,后来终因醉打山门、踢坏佛像连智真长老也留他不得,临行时赠他禅杖、授他武艺。正是:禅杖打开生死路,戒刀杀尽不平人。山门醉打金身坏,俺是人间真菩提。
鲁智深的潇洒达观是天生的,不需要太多的锤炼。这里留不得,便另寻他处,似乎也没有理想在支配他思前想后,何去何从?为之奈何?他无暇顾及,要走便走,烟蓑雨笠足以挡风避雨,芒鞋破钵尽随缘化,这是一种何等豁达超脱的处世之道呵,怕是一些隐于山林的出世者都要望尘莫及的。到了东京大相国寺之后,更是放浪于形骸之外、桀骜不羁了,即使身在佛门总也要闹出一番大的动静,乃是性格使然。还是不被同门中人待见,他便去寺庙后院种菜,继而收服了一帮常去偷菜的泼皮,倒拔了垂杨柳,与刺配的林冲拜了把子,大闹了野猪林,火烧了高衙内。东京又留不得了,只好再亡命天涯,仍旧是超然物外手提杖刀脚踏芒鞋走了,一路辗转竟和武松等人上了二龙山并坐了第一把交椅的山大王,寨中正厅挂一匾额,大书“佛光普照”四字,好不让人啼笑皆非……后人有诗赞曰:自从落发闹禅林,万里曾将壮士寻。臂负千金扛鼎力,天生一片杀人心。欺佛祖,喝观音,戒刀禅杖冷森森。不看经卷花和尚,酒肉沙门鲁智深。
再说那二龙山终究也不是久留之地,不过暂借之以安身立命,在朝廷官军来势汹汹欲将之征剿的情况下,几人便率领山寨喽啰联合梁山勉强同官军打了一仗,之后,鲁智深随宋江上了梁山,为步军之首。不久宋江在《满江红》一词中透露出希望招安之意,引得鲁智深等大为不悦,他高呼“招安不济事,便拜辞了,明日一个个各处寻趁罢。”终久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在宋江的支持下,梁山接受了招安。一次,鲁智深陪同宋江重上五台山,参礼智真长老。师父说:“徒弟一去数年,杀人放火不易!”智深默然不语,临别智真又赠四句偈言: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信而寂。宋江奉了朝廷之命带领梁山众兄弟征讨方腊起义军,大战于乌龙岭,鲁智深杀夏侯成,生擒方腊,立下了大功,自此也结束了一生的“杀人放火”。宋江劝他还俗为官,封妻荫子,光宗耀祖,智深说:“洒家心已成灰,不愿为官,只图寻个净了去处,安身立命足矣。”
方腊既灭,宋江凯旋,夜宿杭州六和寺,鲁智深听得钱塘潮信,心想“逢夏而擒,遇腊而执”俱已应验,“听潮而圆,见信而寂。”知是自身圆寂之时,乃沐浴更衣,写一颂云: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那里扯断玉锁。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遂当夜坐化于寺。径山大惠禅师最后点评鲁智深的法语是:鲁智深,鲁智深!起身自绿林,两只放火眼,一片杀人心。忽地随潮归去,果然无处跟寻。咄!解使满空飞白玉,能令大地作黄金。显然之意,鲁智深死后得到超脱,成了佛。
鲁智深当夜回顾自己的一生,虽尽是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之举,然杀人放火,终自觉罪孽深重,一生打打杀杀,心理上又怎能没有创伤?不然何至于把潮信误当成战鼓擂动?吾窃以为禅道:鲁智深之死,乃相应召唤也。
文末附前人赞鲁智深《寄生草》一支,聊表敬意: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
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
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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