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人生

夜里十点半，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看到所有回家的公交车都已停开。尽管最后一班车的发车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小时，可我还是在那里等了一会儿，幻想着可以载我回家的公交车奇迹般的出现在视野里，像引领我进入天堂的天使。

奇迹虽然会发生，却不是每天都发生。天使只会出现在生命结束的一刻，或者几近结束的一刻。

十分钟过去了。对奇迹发生的信心随着分钟的流逝而消散。伸进口袋的双手只摸到四块钱，恐怕不够叫一辆TAXI，又不想到站之后让司机用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听我说：身上没带钱，五分钟后拿钱回来给你。索性做好拉练三公里的准备。在夜里十点半。

就当散步吧。我是这样的喜欢散步。闲适的心情，轻松的步子，漂流的思绪。灵魂在这一刻得到暂时的释放和自由。

在生命诞生那一刻起，灵魂就被束缚在肉体中，度过漫漫一生的时间。或许几十年。所幸的是在人间有这样多的同伴可以同行此路，共度此生。

有同伴总是可以放心些，即使是错误，是失败，是灾难，也有人共同承担。所以在股票交易市场，从众心理到处驱使着人们做着没有道理却还是在做的事。

驱使的力量最主要来自人类贪婪的本性。可怕的本性。在股票交易市场，贪婪可以使人一夜致富，也可以使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你愿意赌一把吗？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张华丽的赌桌，每一个人都是赌桌上的一员。有人投的赌注大，有人投的小。投注大小取决于成本资金的多少，投注者的赌博技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投注者对赌局的态度。这种态度决定你有几分冒险精神，或者根本不下注，只在一边做旁观者。

有人是赌局的参与者，有人是赌局的旁观者。你要做哪一个？

参与者磨刀霍霍，蠢蠢欲动，雄心勃勃。对赌桌上的金钱垂涎三尺，觊觎不已。他们决不甘心一生只做旁观者，决不允许自己的一生平平淡淡地过去，他们要在这赌桌上打出一翻天地，要做赌局的主宰。好多人都要做主宰。而不幸的是主宰却只能有一个。每个人与每个人的利益都相冲突，没有人愿意别人与自己分享财富。贪婪的本性。

旁观者似乎看透了赌局的本质。运气好，或者赌技高超，也许可以发家致富，飞黄腾达，青云直上。但他们更了解自己，宁愿旁观。他们心淡如水，冷眼看赌局。看尔虞我诈的世态炎凉。他们孑然一身，虽清贫却坦然。

 

散步的决定看来英明。夜晚的气氛清淡而柔和。街道行人已散，只剩下路旁的柳树落寞地垂着柳枝，像被抛弃的女人。

城市的夜晚即使有霓虹闪烁，却也难免颓败。

走出一里路的样子。由于步子轻慢，耗费了远远超过走一里路正常所需的时间，却消耗了远远少于走一里路正常所需的体力。想来公平。

 

第一局开始。参与者开始下注。一万，五万，十万。金钱的色彩迷乱了眼睛。头脑里只想着赢，没想过输。人人都觉得自己会赢。人人都是井底跳跃的青蛙，从这一头跳到那一头就以为走遍天下。

旁观者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参与者劝旁观者说：你怎么不下注啊。你听我的，下这一注，准没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啦。别怪我没提醒你。

旁观者冷笑。仍是一言不发。

揭牌。庄家赢，其他人都输。

哎呀！怎么会呢？运气怎么这么差！

旁观者耸肩，摊手，撇嘴，眨眼睛。

所有的钱币都被掠进庄家的钱柜。一些人眼见心痛。

 

脚下的路很平坦，脚上的鞋很柔软。走起来很轻盈。一公里的路在脚下溜走了。

水泥路面很干净。

忽然被有些刺耳的地面摩擦声捕捉了注意力。一个体型肥硕的女孩抡腿舞爪地踩着一双旱冰鞋，奋力地想保持平衡。鞋子划地的声音很有规律，发出折磨人的噪声。女孩显然是刚刚学习滑冰，只到勉强可以保持平衡的阶段。距离自由滑行而不产生规律得让人烦乱的噪音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第二局开始。这时参与者的人数较第一盘已经有所增加。这个世界上，每一天，甚至每一分钟都有人降生，来到这个华丽的赌桌上。当然也有人不断离开赌桌。生命有始就有终。

大家纷纷下注。

也许正是贪婪才使这个赌局能继续下去。否则恐怕不管赌桌多么华丽，也会无人问津。

庄家发牌。

参与者表情严肃，心里正进行着上万次的计算。计算点数，计算运气，计算人心。看来电脑在这里恐怕是无用武之地了。

揭牌。

结果让人惊喜。好多人赢了钱。虽然只是小数目，但毕竟是赢了，说不定连续这样赢十次，就可以返本了。好多人这样想。

 

又一里路成为身后的历史。这次花费的时间比第一个一里路少了些。

其实女孩是很可以理解的。自己想学滑旱冰，却又不想自己初学时的笨拙而被别人取笑。夜晚干净平整又少有人经过的道路自然成了她最适合的选择。

其实如果自己真想做一件事，又肯为之付出努力的话，谁又会取笑呢！即使有人取笑，又何必在乎！

 

第三局开始。

下赌注的人愈来愈多。一些本来的旁观者也开始转换角色，成为参与者。看见别人赢了钱，手痒痒，眼睛开始发红，心一横：出手。歌中不是唱：该出手时就出手。就是啊。谁愿意别人都赢钱，就自己分文不进呢。

贪婪的本性。

发牌。

扑克牌一张一张发放到每个参与者的手中。他们开始很小心谨慎地捻着牌。时不时还挤眉弄眼咬牙切齿。赌注愈来愈大，难怪。

庄家始终是神情自若，稳如泰山。每一局都好像胸有成竹。

揭牌。

庄家赢。

风水轮流转。下一局该我赢了。好多人这样想。

 

三分之二的路程已经被我赶在身后了。身体因为耗费了相当的能量而感到些许疲惫。路边一个卖水果的摊铺把我的注意力从滑旱冰的女孩身上吸引过去。忽然想起口袋里的四块钱。这是何等宝贵的四块钱哪！

三块钱买了一小串香蕉。买香蕉是因为它们可以短时间在体内产生能量，以维持我走完余下的路程。留一块钱在身上是为了防止突发事件。比如打个紧急电话，或是施舍给路边比我更可怜的乞丐。

 

第四局开始。

赌桌旁不断更换着参与者和旁观者。人们不断地加入，不断地离开。离开和加入的人永远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这张赌桌就是你一生的场地。你不可能有机会到另一张桌子上去。因为只有这张桌子上的成员是有血有肉的人类。

发牌。

赌注已经达到了天文数字。下注人数和个人下注量都在不断增长。这张赌桌实在太华美了。人生本来是美丽的。只要没有贪婪的心思意念作祟，你总可以尽享其美好。

揭牌。

庄家赢。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好多人绝望地叫着。

懦夫是不敢面对现实的人。

可是有时现实的确太残酷。我们无力面对。

 

香蕉确实产生了能量，刚刚的一里路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前面是一座三层立交桥。走进地下通道，黑暗迎面袭来。通道是在中间一层。上下都有呼啸而过的车辆，通道里却空空荡荡。在通道的中央，我停住了脚步。趴在通道边的栏杆上，看上面下面来往的车辆。下面的车辆上不来，上面的下不来。中间的通道上只有我一个人在这深夜，在黑暗的空气中呼吸着。那一刻我感到旷世的孤独。

我的路上没有人陪我。只有我一个人。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最后一局开始。

参与者神情决然。他们倾其所有，为这最后的一局。赢，不但所有的本钱可以全部收回，而且还有几倍的剩余。输，就变成一无所有。背水一战的紧张充斥着整个赌桌。刚刚加入的旁观者神情紧张，眉头紧锁。从始至终的旁观者神情淡然，一副置身事外的轻松与坦然。

不再下注除了输光以外还有一个原因：迷途知返。不过恐怕从旁观者到参与者的逆向角色转换的实例太少太少。那需要太强的意志和太大的决心。贪婪的本性难以抑制。

发牌。

庄家的神情一如既往。泰然自若，甚至有些窃喜。

牌发放完毕。所有人都拿到了决定命运的一副牌。其实命运早就注定了，只是等你去了解，去面对，去惊喜，去无奈。我们无法改变命运。真的无法改变。但是如果不努力去争取，就无法知晓命运到底如何。你努力了，成功了，是命运；你不努力，失败了，也是命运。参与者想知道自己的命运到底如何，所以他们下了注。旁观者没有下注，他们不喜欢赌局桌上的刀枪相见。单这张美丽的桌子就已经足够享受了。他们不求辉煌，认为平淡是真。

揭牌。

有人输，有人赢。有人喜，有人悲。

庄家自然是赢家，还是最大的赢家。因为庄家是这张赌局桌上的主宰。唯一的真正的主宰。

 

当我走完最后一里路时，刚好午夜。

一路孤独。

我站在离赌桌远远的地方，看着一盘一盘的赌局接连不断的进行。看参与者的潮起潮落，看旁观者的置身事外。而我只愿意远远的看着，连旁观者也不愿意做。因为身在庐山的人只有尽量地走出山，才能见其真面目。

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赌局。赌桌旁站满了崭新的面孔。赌局似乎永远不会停止。而我只是一个过客。路过车站牌，路过滑旱冰的女孩，路过卖水果的摊铺，路过三层的立交桥。路过惊喜，忧愁，痛苦，快乐。带着孤独。

在零点钟声敲响那一刻我回到了家，开始新的一天。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起始点。完成了孤独的旅程，开始下一个轮回。

但愿新的一天可以赶上公交车回家。

完成于20050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