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一天站在空旷的荒野中,肃寂间看到一只苍鹰缓缓地游过湛蓝的天幕,突然就想起《长恨歌》来。
想起《长恨歌》,就不能不把思想回放到1250年前,去看那残烛魅影相对飘摇的长生殿,那凄凉死寂羽林枪寒的马嵬驿,那肌肤若脂、媚眼如丝、回眸一笑令六宫失色的杨贵妃。
倾国,亦褒亦贬,于褒则傲天下,于贬则残生灵,而无论我们如何辩解,薄命,都已成为一个肯定红颜归宿的绝对修饰。
多年前初学“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时,心中溢满情愫:好美的意境!好深的感情!而如今,却对这两句话越品越苦涩、越伤感。
“贵妃,隋梁郡通守汪四世孙,幼孤,养叔父家,始为寿王妃。”
《旧唐书》中并未多舍寸笔点墨,仅写道贵妃小时候就失去了双亲,寄人篱下,突然笔锋一转,让她成了玄宗的儿媳了,这不能不让人惊诧莫名,而贵妃的身世便更加扑朔哀婉。戏剧化由是开始。
李隆基的武惠妃死后,后宫三千佳丽没有他看得上眼的了,身边的奸谄们适时表现好粗他们恶心的一面来:居然想皇帝举荐太子的妻子!而这一代昏君竟然也同意了,还感到惊异(开元二十四年,武惠妃甍,后廷无当帝意者,或言妃资质天挺,宜充掖庭,遂召内禁中,异之。《旧唐书》)
中国那个时代真的封建吗?
武则天、杨贵妃,都是帝王父子争妃的典型筹码,难道仅仅用巧合就可以辩明一切?说到这里,我到真愿相信李家天下的掌权者是开放的少数民族人,而且,这似乎更能解释一些历史问题。
贵妃出游,力士授辔;贵妃谴还,天子罢食;贵妃仪体,等与皇后……李家的天下,开始向贵妃倾斜。
于是正应了一句话:盛极必衰。
从来,我们在评批一个伟人的时候,总喜欢把红颜和他紧紧联系在一起!他成功了,就是“不近女色”或“进退有度”,要失败了,却换了对象,多半成了“为…所惑”,不亦悲乎?
在说唐玄宗李垄基的时候,我委实不敢把他称作一个伟人,虽然,他的确能写两首诗歌,能画两幅画,能为情所困(如果这也能算作优点的话)。然而,在“马嵬驿”一变中,他彻彻底底地失去了他天子的人格(请恕我这么偏激地说,事实好象的确如此)。
女子哀伤皇帝,是“想攀高枝”;皇帝爱上女子,却成了“幸”,你盼都盼不到的“幸”。如阿Q一样“我想要谁就是谁”到最后,贪恋女色,贻误国政,却都变成了女子的罪名,叫做“红颜祸水”!
国之不幸,为奸臣当道;而世人所指 ,明明无辜的,却被强加上千古的罪愆,那女子何辜?
贵妃终于是要被历史扼杀的——这是中国的古训:皇帝不能杀,要杀耽阻碍皇帝的人!小人也不能杀,小人是皇帝的解闷剂!所以只能是贵妃死——并且,让一个毫无过错的纤纤女子承担一代历史的政治包袱!
关于贵妃之死,我宁愿保持疑和问的态度。
虽然,这个问题已经被多少代的历史学家反复求证过了。
公元七五六年,马嵬驿,注定要成为一个不能被历史忘怀的地方。
《旧唐书》说:四军不散,玄宗遣力士宣问,对曰:贼本尚在。盖指贵妃也,力士复奏,帝不得已,遂缢死佛堂。
好一个”贼本尚在“!好一个“帝不得已”!
皇帝乱伦可以,皇帝贪恋女色不理朝政可以,根本反成了后宫无辜的嫔妃——并且,仿佛之所以有贼乱,完全是因为贵妃惑主!“帝不得已”,恐怕是依然眷恋美色吧!天下兴亡他早就在不理朝政的时候就放下心去不管了,这时候没必要去画蛇添足了。贵妃死了,还可以再找一个(不是也出现了武则天的吗?)于是惺惺作态,又怕被人发现虚假的秀态,便用袖子遮住脸(上知不免,而不忍见其死,反袂掩面,使牵之而亡,仓皇辗转,竟就死于尺素之下。陈鸿〈长恨歌传〉)。“反袂掩面”真的是“不忍见其死”吗?看《乐史》说的吧:上入行宫,抚妃子出于厅前,至马道北墙口而别之,使力士赐死,妃涕呜咽,语不胜情,乃曰:“愿大家好往,妾诚负国恩,死无恨矣,乞容礼佛。”帝曰:“愿妃子善地受生。”力士遂缢与佛堂前梨树下。虽然这段话书生气太浓,但我仍更喜欢这里的杨贵妃,更喜欢这里刻画的李隆基的丑态。
贵妃的死,向来有多种版本,一是缢死于马嵬驿佛堂前梨树下,有这种记录的一般都是封建史书,受《旧唐书》影响莫大,如《资治通鉴》说:上命力士引贵妃出于厅前,缢死之。国史补说:玄宗幸署(幸蜀?亡蜀?)至马嵬驿,命力士缢贵妃于佛堂前梨树下。另就是《乐史》等,如出一辙地说的一种话。而第二种说法,是历史上敢说真话敢忤圣颜的诗人们,如李益《过马嵬驿》:托君休说莲花血,留记千年妾泪痕。和《过马嵬二首》说:太真血染马蹄尽。贾岛《马嵬》:一自上皇惆怅后,至今来往马蹄腥。还有张怙、杜牧、郑蜗、干愤等诗人的诗,都说得血光淋漓,最有证明意义的是杜甫的《哀江头》说: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诗人写这诗的时候离“马嵬驿兵变”仅六七个月,想来连“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都敢写的诗圣,不至于为这昏君把真化隐瞒吧。
然而,我终究还是不喜欢这些说法,最近看到网上说四川都江堰发现贵妃墓,看到有些高兴有些失落:高兴贵妃的确没死在马嵬驿,失落的是那终究还在猜测中。
而又有人说贵妃远涉扶桑,辅日政变,我却不敢去探究虚实了,我怕我找到的是真的,那么我就更无法接受贵妃的这种归宿了。
毕竟,当初只有两句话传下来:瘗于驿西道侧……上皇密令中使改葬于他所,初瘗时,以紫褥裹之,肌肤已坏,而香囊仍在,内官以献,上皇视之凄惋,乃命图其形于别殿,朝夕视之……《旧唐书》。还有《新唐书》只写道:启瘗,故香囊犹在。而不说贵妃尸身是否还在。
只让我在千年后多一些美好的幻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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