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有很多梦的人通常患有多重人格分裂症,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饕餮,色欲。白天黑夜都有光怪陆离的幻觉,终日沉沦在这样的循环里——一座迷宫。你又说,人是自己的患者,又是自己的医者。于是这一年,你带上自己私奔,穿过鲜花,走过荆棘,奔向最遥远的城镇。浪漫而残酷。
大巴离开城区便一头扎进了浩瀚无边,绿浪滔天的橡胶林里。这条绿色通道绵延迤逦,盘山而上。
远方的山岫吐一口仙气,山头就冒出一片云海。风儿像个光着脚,调皮的孩子赶着云海翻山越岭,乐此不疲。云海翻腾了,下面的绿色浪花便越发阴郁,仿佛有着大海的深沉。没有云朵遮盖的山色便越发明朗,像远处放着的一块玻璃。这是天光云影导演的一场皮影戏。而你,是个私奔者,偷窥外观世界的私奔者。望天地之辽阔,知自我之逼仄。
车窗外。阳光透亮,穿过橡胶树密密的枝叶,打马而过。你安静的守在玻璃窗口,仿佛看见了阳光流动的样子。绿色的,带着乔木的香味,缓缓的,缓缓地流淌着。你的眼睛定住了。你已经把眼睛遗忘在这片橡胶林里。心还是活动着的。它想着前方那些未知。大巴贴着微烫的路面,低低地喘着粗重的气息,像父亲挑着担荷弯着弓似的背,爬山。
到另一座边陲小镇的时候,海拔从500多米“噌,噌,噌”往上走,已经是2000多米了。橡胶林渐稀,渐无。山头不时涌现修剪有序的茶树。苍茫的山野里,茶树是沟通天地的生命。哈尼族的吊脚楼藏在林木间。鸡鸣犬吠声里,采茶吆歌。关心生活,关心土地,关心太阳。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私奔到这里,和自己。真好,收获平凡。忘了你,也忘了我,如果生命可以。如果可以,你愿意带上自己私奔到老,在去往生命最盛的地方或者回家的路上。
这里,清晨的云最漂亮,是连着清翠的山岚生处来的。带着山形之伟岸,水意之清灵。有孤独而自由的样子。仿佛是大自然升起了轻轻绵绵,袅袅茫茫的炊烟,美得竟然有人间的味道。丰盈,白净,纯粹得像棉花糖。私心想着,在云端安个家,一座玻璃之城。那该是多美的梦啊!这座玻璃之城,在云的南方。一大片,一大片的云,层层叠叠,壮阔厚重得无以言语。那样的情景,仿佛遇见黄河壶口瀑布,只有在心底生出敬畏。那种敬畏来自于最本真的生命。
云倒影在溪水里,鱼在溪水里游。于是,鱼在云里游。于是,你在溪水里,看见整个天地。于是,你的影子遗忘在这条溪水里。
开往边境的旅途。田园阡陌里,有大片大片的香蕉树,甘蔗林。最惹眼的还是那些野生的向日葵。泼辣活泼的样子,花香遥远的有太阳的颜色。有举着拳头的骨朵,有撑开笑脸的花朵。仿佛梵高的画。映着蓝天白云,映着日光。姿态却又从容安静。不问出处,烂漫的撒在路边,田埂上。这就是生命的神性所在。
边境的集市,一块傍着关卡的场地,挑着伞棚,架着桌凳。简单平凡的交易。商贩的物品大抵多是泊来品:象皮,缅药,缅烟,翡翠,银饰。人众不乏三类:云游的行走客,摆摊的商贩者,奔波的摩的佬。摩肩接踵。彼此的生活在这里交融,然后分散,分散。分成世间生活千姿百态的模样。各领取其中一个,便觉得是幸福了。
傣家人的寨子。素来与佛结缘。塔林,佛寺,菩提树,虔诚的梵音。房屋周遭皆环四时花木,香色溢然。老板娘立在阳廊里,招待远方旅客进行粗淡的饭食。同你呼一声“好久不见你咯”。傣家人的热情可见一斑,淳朴仿佛还停留在尘世之外。他们为人皆善且勤。织布榨糖,烧陶传文。
同当地的边民谈论他们的生活。端详游客满摊子猎奇挑宝贝。遍尝着各式的外国香烟。喝酸甜冰镇的柠檬茶。吃凉拌的米干,自己动手加薄荷,加柠檬汁。活在自己的生活里,关心别人的生活。私奔到这里,和自己。隐了姓,埋了名,为尘为土。平凡且美丽着。
我们要远走。给自己一次私奔的机会,送生命一种漂亮的活法。逃离生命给我们最原始罪欲的围城,私奔到自己的桃源居里,做一个幸福的人。
去吧,带上自己去私奔吧,去朝圣吧,去修行吧。或许,我们会遇见另一个自己。或许,我们的生命会获得某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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