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教授”

 曲然

我在这里所要介绍的这位“一级教授”，并非高等学府里某一位具有这个最高职别的教师，而是一个三岁的小孩，他是我儿子。

我儿子能在三岁时获得这样一顶“桂冠”，我这个做父亲的并没有为他出什么力，比如拉关系走后门什么的，说老实话，他凭的完全是他自己的本事。不过，第一个发现他的天才并送他这个称号的是我。记得那时他才刚满两岁不久，有一天晚上，我和妻子为电视里的一个情节争吵起来了，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以至超过了电视机的声音，明显出现升级的趋势。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正在玩积木的儿子丢下自己的事情，一本正经地来出面调停了。“吵什么吵，你们……再吵我就去叫警察了！”当他看到我们还没有停火的意图时，便把手往背后一反，腆着肚子向我们走过来，正色道：“好，我现在就是警察。你们都听我的，不管哪个有理，一个一个慢慢讲，不许吵，谁吵谁就没理了！”顿时，我和妻子被他逗得扑哧笑了，于是就跟着他演起戏来，争着说出一些自己的道理，然后请他评判到底谁有理。只见儿子站在那里一幅颇费思量的样子，甚至还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一板一眼地说：“你们都没有理，因为你们都吵了，好孩子不管有理没有理都不会吵。你们不是好孩子……不，不是好大人！”那天晚上，由于儿子及时出面调停，我们的争吵变成了欢笑。妻子因发现儿子具有如此水平而激动不已，抱着他叭叭叭地亲个不停。我则在一旁自我解嘲地说：“瞧你这小子，教育起别人来就象个教授，一级教授。”

作为儿子的父亲，我说他是“一级教授”，并不能算数。他要真正得到这顶“桂冠”，还有赖于他自己去努力赢得公众的认可。儿子果然不负厚望，没过多久就实现了这一远大目标。有一天，妻子带他到单位的理发室去理发，只见一个比他大得多的孩子不但要妈妈抱着理，而且还哭闹不停，手打脚踢，理发师举着剪子就是无从下手，被弄得满头大汗，一不小心，剪子在那孩子的额头上划出了一道口子，立即渗出血来。这时，儿子的才华立即就获得了表现的机会。他风快地爬到椅子上，站得笔挺，双手往腰上一叉，又是那么一本正经地教训起那个孩子来，“我说了吧，说了吧，叫你不要动，不要动，你就是要动。这下好了吧，好了吧。谁叫你不听话，活该，就是活该！”儿子这样站出来一说，还真为那位感到有点不知所措的理发师解了围，不少在那里等待理发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问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懂事，然后大家异口同声地说：“瞧他那教训人的样子，真是个教授，一级教授。”

从此，我儿子“一级教授”这个绰号就传开了。

然而，作为“一级教授”的儿子，虽然在教导别人时很有一套，而且那么一板一眼，那么让人不服也得服，但他自己在遇到同样的事情时却并不能按他所教导别人的那样去做。比如在他和别的小朋友发生争吵时就并不能做到慢慢讲道理，而是常常在小伙伴之间一次又一次引发出规模不一的“战火”，最严重的一次，人家打破了他的额头，差点要缝针，他也在人家手背上咬出了两个牙洞。又比如那次理发，就在他刚刚教训过那个捣蛋的大孩子后，轮到他自己理时，他也并没有少为难理发师。

由此可见，教育别人，向别人讲大道理是一件并不太难的事情，就连三岁小孩都能在这方面取得极高的成就，而且还能一举获得“一级教授”这样荣耀的称号。但是，要把教育别人的那一套用来约束自己的言行就十分难了，在这方面，不仅我那年幼的儿子做不到，就是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也看到不少人在走完了自己全部的人生路程后还仍然只配做一名小学生。作为成年人，我们成天都在板着面孔一本正经地教育着别人，向别人讲这样那样的大道理，以致孩子们在刚刚学会走路说话时就把这些学得惟妙惟肖了，俨然就是一个如我们一样的“好为人师”的小大人，甚至还学着我们的样子教导起我们来了，这正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按照自己教育别人的那样去做，被孩子一下就给逮住了，甚至把孩子教坏了。

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至少，我们在教导别人应该怎样的时候，自己得先做出个样子来给人家看看。

                                 1990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