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画堂春》 
 
    这一首词与其他大多数爱情词的凄婉缠绵，带着委屈、缺憾、感伤的喃喃细语是那么的不同。它是急促管弦，是呼天抢地，是直露的宣泄，是真率的表白。如果没有痛彻心肺的体验，没有恨入骨髓的丧失，没有刻骨铭心的祈愿，就无法有这首词。  

 

    这首《画堂春》写的就是作者自己夭折的初恋。他最初的爱情大概就是与其表妹或类如"晴雯"、"袭人"一样的丫鬟，但后来这位表妹入嫁皇宫，于是于是这段情成为纳兰容若永远的伤。有人说这位"清处第一词手"就是"贾宝玉"的原型，那么这位表妹大概也就是"林妹妹"的原型了吧。  

 

    后来，在纳兰性德二十岁时，他遇上了"生而婉娈，性本端庄"的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卢氏。二人成婚后，恩爱非常，感情笃深。但不幸的是，仅三年，卢氏就因产后受寒而死，这给他造成极大痛苦，也因此，他留下大量悼亡妻之词。  

 

    " 尘满疏帘素带飘，真成暗度可怜宵。几回偷拭青衫泪，忽傍犀奁见翠翘。  

 

    惟有恨，转无聊。五更依旧落花朝。衰杨叶尽丝难尽，冷雨凄风打画桥。"  

 

    众多悼亡词中这首《於中好》，尤为低落惨淡。此词写于亡妻生日前夜，此是的纳兰已是英雄气短，惟剩儿女情长。他失去的是一生的知己，一世所爱，这是永远的丧失。当时年仅二十三的他，已经流露出对人生的厌倦。同时，也许是婚姻时间太短，又或是婚姻中对表妹仍有余情，妻亡后，其深感后悔，从此是"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中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已。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相对于潘岳"荏苒冬春逝，寒暑忽流易"的朴素、纯情中的惆怅、伤感，纳兰的文字让人更觉得凄惶、苍茫。相对于苏轼"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中摧心伤肝的赤裸的思念的呼唤，纳兰的词更有让人听之心旌摇荡的追悔。  

 

    后其续娶官氏，但这种官场之婚，缘无情端，虽此另有副室颜氏陪伴，但亡妻的影子总不能在他的生活中消失。  

 

    值得一提的是，纳兰容若在三十岁是，在好友顾贞观的帮助下，纳江南才女沈宛。可惜在他们相处一年后，纳兰性德就应征而染风寒而逝，这段短暂的爱情又以悲剧告终，真是应了他那一句："瞬息浮生，薄命如斯"。  

 

    纳兰为人至情至性，他多情而不滥情，伤情而不绝情，爱情因而成为他诗词创作的一大源泉，但其也最终为情所苦，一生感情凄冷飘落，无所倚依。  

 

    让我们再来看他这一首《沁园春》：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阑曲处，同依斜阳。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减尽荀衣昨日香真无奈，倩声声邻笛，谱出回肠。"  

 

    这种不加节制的悲伤，真所谓是哀怨骚屑，让人不忍倾听。中国诗学传统历来讲究的是"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而纳兰却是"哀而尽伤"，揪人心肠。

 

    纳兰是有"词心"的人，何谓"词心"？我心即词，词即我心。南唐的李煜，北宋的秦观，明末的陈之龙到清初的纳兰性德，都是有词心的人。  

 

    而纳兰的词心尤为特殊，那是一种剥离了尘世负重的性情，一种回归到内心的性情，一种沉浸于精致文字构筑的镂空世界的性情。  

 

    这样性情单薄而纯粹的纳兰，写出了如此纯粹而单薄的爱情：  

 

    "青衫湿遍，凭伊慰我，忍便相忘。半月前头扶病，剪刀声、犹在银缸。忆生来、小胆怯空房。到而今、独伴梨花影，冷冥冥、尽意凄凉。愿指魂兮识路，教寻梦也回廊。  

 

   咫尺玉钩斜路，一般消受，蔓草残阳。判把长眠滴醒，和清泪、搅入椒浆。怕幽泉、还为我神伤。道书生薄命宜将息，再休耽、怨分愁香。料得重圆密誓，难禁寸裂柔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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