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彤出生在20世纪40年代末,父母亲都是知识份子、国家干部。家里兄妹三人,哥哥和姐姐早已参加工作。60年代中期,夏彤高中刚毕业,随着干部下放农村、知青下放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父母被安排下放到一个离家很远的农村落户,作为知青的夏彤也跟着父母一块来到了那个农村。那年,夏彤刚满十九岁。
他们一家三口,千里迢迢来到了指定的农村,落户到了一个生产队,安排住在生产队周队长家的隔壁。他们刚把家具行装放好,好奇的夏彤,便迫不及待地想好好看看他们这个未来不知要住多久的新家。“哟,干部同志搬来了!你们一路辛苦了,快请喝点水吧。”这时,只见一位穿着体面,年龄和夏彤母亲不相上下的大婶,说话爽朗,快言快语象放连珠炮似的,手提一壶开水,步履轻盈地来到了他们的房间。“大姐好!”夏彤的父母立马很有礼貌地向那位大婶打招呼。“你们城里人呀,难得到我们乡下来。这下可好了,你们不仅来了,还和我家打起了隔壁,我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份哟。”原来,她是隔壁周队长的妻子。她一边有点夸张地说着,一边把那壶开水放在了桌子上。“哟,姑娘长得这么水灵、这么俊俏!”她一转身看见了夏彤,宛如眼前一亮,喜得眉开眼笑,她不住地打量着这个来自于城里的姑娘,并字字句句夸不绝口。也难怪,周队长夫妻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一直以来盼望着能生个女儿,可老天爷也有不开恩的时候,他们巴望得眼都穿了,心也碎了,可始终没能如愿以偿,这下看见了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夏彤,怎能不打心眼里喜欢呢。“阿婶好!”夏彤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向周队长妻子问好。
周队长一家五口人,大儿子几年前应征去了部队,二儿子周猛比夏彤大三岁,初中毕业后在生产队里当了会计,小儿子正在上初中。周队长夫妻俩为人通达,待人热情,在村民们心里享有较高的威望,传有很好的口碑。夏彤一家三人落户到这个队里以后,在周队长的影响下,得到了全队乡亲们的多方优待和关照。
然而,下到农村并不是让你来享福的,别人再怎么关照,实际任务还得要靠自己亲自去完成。在那艰苦的野外劳动中,每天日晒雨淋,辛苦劳累不说,还要忍受田间蚂蝗、虫子的侵袭,这对于一直生长在优越环境中的夏彤来说,真是一场苦不堪言的考验。
夏彤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过了五年。在这五年中,周队长夫妻待她象亲闺女一般,而周猛更象亲人一样嘘寒问暖,关心、呵护着她。无论夏彤遇到什么困难或稍有烦心之事,周猛便会关切地问长问短,并要想方设法去为她解决,使她开心。几年来,周猛不知不觉在心里暗暗地爱上夏彤,只因家庭出身环境悬殊,他不敢去奢望。
艰苦的磨练,使夏彤原本天真活泼的性格变得郁郁寡欢,她终日郁闷不乐,愁容满面,对任何事情,都毫无兴趣。唯能让她开心的,就是从家里带来的那个砖头大的小收音机,空闲时,夏彤捧着它象宝贝似的,听歌、听新闻。她天天盼望着,盼望着有一天能从收音机的那一方传来回城的喜讯。
一天晚饭后,夏彤捧着小收音机,独自坐在门前的水塘边,望着遥远的天空发呆。“夏彤,今晚大队部放映电影《李双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这时,只见周猛一边说,一边兴致勃勃地来到了夏彤跟前。平时,农村也难得放上一场电影,夏彤听了之后,也欣然地跟着周猛向大队部走去。
看完电影回来,他们要经过村后的一片油茶林。那时,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满林子的油茶花散发出迷人的清香。明媚的夜空,袭人的花香,使这对少男少女如若身临仙境,顿觉心旷神怡。他们忘却了一切,开心地笑着、走着。突然,周猛放慢了脚步,停顿了一下,心里似乎忐忑不安,好像有话欲言又止,夏彤见此,焦急地问:“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一边说,一边借着月光,仔细地瞧着周猛那张黑里透红的脸,只见周猛宽阔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在月光的照射下,象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珍珠,把周猛那张纯朴的面容衬托得更加英俊、刚强。有生以来,夏彤还从没有这么看过一个男人的脸,夏彤一颗羞涩的少女之心,莫名地萌发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微妙情感。“我什么病都没有,有的只是心病。”周猛在喉咙里吞吞吐吐,好像在自言自语,带着有点颤抖的声音,打断了夏彤的思绪。夏彤还没弄清楚他在说什么,就见周猛一失常态,冷不防地伸出双手,把夏彤搂到了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抱住,语无伦次地、战战兢兢地说:“夏彤,我们也象李双双和喜旺一样好吗?”“周猛,你疯了!”夏彤被周猛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懵了,拼命地挣脱了周猛有力的双手,惊恐地大叫。“嫁给我吧!夏彤。让我们扎根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里,我会让你幸福一辈子的。”周猛激动得只差没有跪下,用近似祈求的口吻对夏彤说。此时,夏彤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周猛所说的话,只顾气呼呼地径直往前走。真是“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周猛自觉唐突而沮丧。
自那以后,纠结在夏彤心里的不完全是返城的问题,又夹杂了一层个人的情感。相处多年来,夏彤了解到周猛是个很不错的青年,为人忠诚质朴,办事认真负责,对夏彤又是处处关怀备至。已是二十多岁的夏彤,正值青春年少,情窦初开,在一直没能盼到一丝回城消息的无奈之下,爱的渴求占领了夏彤的整个心。思前想后,她也就不再犹豫,只有“今朝有酒今朝醉”,带着一丝失落,最终嫁给了周猛。
第二年,夏彤生下了女儿周睿。一连串的事情,对于周队长夫妇来说,真莫过于是天大的喜讯,儿子不仅娶了个城里来的媳妇,老两口盼了多年的女儿,心愿虽没达成,如今添了一个孙女,也算是老天爷给他们周家最大的眷顾了,这不仅弥补了他们多年来盼女心切的心病,又不至于让人落下“品种单一”的口舌了。
在女儿周睿三岁的时候,全国掀起了下放干部和知青返城风,夏彤的父母也返回了城里。可是,已与农村青年结了婚的夏彤,却没被批准与父母同行,传说若要返城,只有离婚。这一下,夏彤的心,寒得犹如掉进了三尺深的冰窟窿。看到自己的亲人、同学都在高高兴兴、忙忙碌碌地返城,而自己将要一辈子守在这个艰苦的农村,夏彤的思想产生了极大的波动。她成天想着要返城,歇斯底里地闹着要离婚,而丈夫周猛,连做梦都在喊着妻子:“不要回去!不要回去!”两个青年人的争执、决战,闹得整个周家鸡犬不宁。大吵小闹,勉勉强强又过去了两年,大家仿佛觉得这件事情就算平息了。
一个冬天的傍晚,北风凛冽,寒气袭人。村民们都躲在各自的屋子里取暖聊天,忽听得门前的水塘里传来了“扑通”一声。不好,有人跳水!周猛好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不假思索,从家里一个箭步猋了出去,纵身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把跳水的人救上了岸,背到了家里。原来,跳水的人就是他的妻子夏彤。
俗语说:“月晕知风,础润知雨。”看着夏彤为返城归心似箭,伤心欲绝的样子,想着那段摇摇欲坠的婚姻,周猛也不好再去执意挽留,无奈地离了婚,让夏彤回了城。自己带着五岁的女儿周睿一起生活,彻底结束了那段不明不白的夫妻情。
夏彤返城以后,工作单位频繁调动,已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在朋友们的多次说服下,她最终勉强同意为自己找个归宿。于是,经人介绍,答应与一个也是曾经夫妻离异的男人见面。
介绍人陪着夏彤,来到了一家电影院的门口。只见远处有一个中年男子,焦急地在四下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夏彤觉得这个身影怎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这时,介绍人拉了一下夏彤的手,用眼睛瞅着远处的那个男子,向夏彤示意了一下,并附在夏彤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她又快步地走到了那个男子的面前招呼了一下,就迅速离开了。
此时,那个男子朝着夏彤走来。天呀,夏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向她走来的竟然是周猛。周猛一上来就用一双大而有力的手,紧紧地握住夏彤那双纤细、激动得有点颤抖的手。面对这张黑里透红、再也熟悉不过的脸庞,夏彤惊喜得如在梦中,两泪婆娑,泣不成声。
多少年来,夏彤的躯壳虽然回到了城里,可是,她的灵魂却丢在了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农村。她常在睡梦中被女儿的笑声惊醒;被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男人骂醒。她愧疚难当,悔不该当初,她觉得再也无颜面对自己的亲人,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回到那个令她难忘的从前。而周猛自夏彤回城以后,亦是寝食难安,一日三秋。他毅然地从农村来到了这座城市,为酒店帮厨,在建筑队打工。十几年来,吃尽了千辛万苦,想尽了一切法子,倾其所有。最后,周猛让其转业的哥哥,在这座城里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招工指标,真正地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他翘首企盼,有朝一日能找到失去的那一半爱。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周猛和夏彤这对患难夫妻,久经波折和苦苦觅寻,终于如愿以偿,惊喜相逢,重新步入了他们那个曾经离开了多年的婚姻殿堂。与此同时,陪伴他们的还有已是二十岁的女儿周睿。从此以后,他们一家三口,开始了更加美好的人生。真是:悠悠执着一段情,苦苦求得爱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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