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真的,只是一缕香魂缱倦人间不愿归去罢了。确切的说,是一股哀思,一抹幽怨,纠结缠绕留连人世。我一直在寻找,或许是在人间遗失了些什么,或许我是想证明些什么......
我叫十娘,或者说我生前叫十娘。看到这个名字你很熟吧,不错,我就是她,那个在人间传颂千年的悲苦女子。不过,我本不姓杜,而是姓窦,许是千年传颂中的口误吧。
我并不在意,毕竟一只鬼是不会在意什么名姓的,说出来只不过是顺口提提罢了。我记得,那一日,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着,只是天空万里无云,所以阳光就显得艳丽了些,明晃了些。我从楼顶款款而下,因为妈妈叫我了,我虽然很讨厌那些王孙、纨绔、达官们可我一弱质孤女,身沦青楼,在这血腥江湖又能做些什么呢?只能虚情假意强行欢笑罢了。幸而还能通些音律、懂些诗词,因而还能留住些卑微的尊严。男人,多半是很贱的,你卖艺不卖身,他们就以为你很矜持、很清高、很尊贵了,可我知道,一个妓女又能尊贵到哪去?也好,既然他们乐得如此,就随他们去好了,我也甘愿落得苟且的清白。我莲步轻摇,巧笑倩兮的下了阁楼。他们个个痴呆了,看不到我眼中的鄙视,这些男人,除了拿钱砸人还会什么?可我还得笑!你可以说我虚伪,我承认在这一点上我很虚伪,可又有谁会没有保护自己的伪装呢?
我拂琴而坐,开始了《蝶伤》的前奏。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曲子,是六姐教给我的。
这时候,他走了进来,着了一身的白,只是腰间系了一条蓝色的佩,很飘逸的样子。当他走到门口时,门外的炙烈阳光斜照过来,把他身上镀上了一层白雾,好似他身外笼罩了一圈光环。我一刹那间,竟爱上了这一种光环,那么朴素又那么纯洁。的确,他并不像其他公子哥儿般穿红戴绿,镶金佩玉、着金显富的。恩,他很特别,我当时想。
他进来的时候,我正唱着: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
一团团逐对成逑
漂泊亦如人命薄
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
叹今生谁舍谁收
嫁与东风春不管
凭尔去,任淹流”
一团团逐对成逑
漂泊亦如人命薄
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
叹今生谁舍谁收
嫁与东风春不管
凭尔去,任淹流”
我装做很忧伤的样子,所以人都被我感动了,因为我演的很真,唱出了莹莹的泪花。可实际上,哼,我并不信所有的妓女都会如此薄命,六姐不是找了个好人家吗?虽然那个人并不富有,可是却是真心疼六姐的,我一直很羡慕六姐,也一直向往六姐的生活,她真好命!“一行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我希望我也能遇上一个诚心待我的人儿。我既有着希望,又怎能真的常得出这份绝望!可笑啊,在座的那些自命风流的文人骚客们却听不出那份不真诚,还假惺惺的陪着掉了眼泪!呸!那些廉价的眼泪我们不稀罕,若是真心怜惜世间女子,又岂会不睬家中红袖,出门偷香?恶心!
我傲然的抬了抬头,对,在这些龌龊的雄性动物面前,我是可以傲然的,虽然我身份鄙薄!我抬头,见到一双盈然笑意,是他!他浅浅的笑着,我很吃惊!“姑娘,不必惊愕,我听到的是姑娘的期待,而不是哀伤,是吗?姑娘!”我震住了,他听懂我了,他,真的懂了!?好!我记住他了。我不再说话,只对他报以一笑,回首上楼。
妈妈告诉我,他姓李名甲。我让小翠把他邀了上来,这是我第一次邀人面谈。我有些紧张,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快吧,但我觉得等待漫长了些,呵呵。终于他上来了到了我的卧室,他并没瞧我而是径直走向了西墙上的一幅画,上面画的是梅。好半天,他开了口:“姑娘看似极喜欢梅了,怕是姑娘也如这梅一般,冰精傲骨,慧质兰心吧!”
我听了很是欢喜,欠了欠身说:“梅花香自苦寒来,风月浸染而始终傲洁,怎能不敬!”“恩,的确!”他沉吟片刻便道:“不过,我以为,有种花更适合姑娘。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他笑了笑,我的脸竟红了,“公子谬赞了!”“不”他摇 摇头,“当然不,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纯洁,姑娘?”他把“纯洁”二字咬的很重。
“公子,请别拿妾身开这种玩笑!”我正色道。我有些生气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怎配“纯洁”二字?原以为他与那些臭男人有些不同,不想竟也是一个轻薄无性的登徒浪子!“不,姑娘不必自伤,你给人很纯净、素洁的感觉。其实,一个人是否纯洁,不在外表,而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窝。突然,我觉得很感动,他终究是与常人有些不同的那一刹那,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陷入情的囹圄了。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他留连我处,又未中榜,钱财很快就花光了,很是凄苦。妈妈很讨厌他,想赶他走,每次我都是好不容易才求住妈妈。可是妈妈岂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们并不知道,为了留住他,妈妈先后拿走了最是喜爱的蓝靛玉佩、钟鸣翡翠碗、白玉无疵镯等等,可是为了他,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于是,我只有每每看着妈妈笑矜矜离去,徒留暗自惋惜!
后来,他说父亲让他回去,但又舍不得我,我心里暗自高兴,就这么义无返顾的赎出了自己,随他走了。易得无价宝,难觅有情郎啊。他不知道我那时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
好容易上了船了,我以为半世辛苦如今终于有了个头了,我以为找到了一生的依靠了,不曾想他为了区区三千钱就把我许给了那个丑鄙粗野的孙大户.当他告诉我时,我心头顿如锥挫,片片撕裂了.人人都以为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谁又知道婊子有了情的苦楚,我再好,在他看了也终究是他三千钱便可以卖了的女婢吗?或许怕是连个女婢都不如吧.我心好痛,但也只是心痛,不曾心死.可怜我马上就替他开罪起来,我想,怕是他实在是身无分文,如今又带了个青楼女子回去,也着实是不好向父亲大人交代了,我甚至天真的以为只要我拿出了梳妆盒中的宝物,他也就不必如此了,再想想当日他的种种好处,就这么原宥他了.现在想来当日的我也真是天真的可以了,枉我平日里自以为欢场打滚无数,早就看清了着世间男子没一个好东西,到头了终了还是为了一个并不值得爱的男人蒙住了双眼.我是那么的幼稚啊,想着法儿劝说自己原谅他后便那么的破涕为笑着跑到后舱捧起了梳妆箱.却不料听见了不堪入耳的这些话:
"就这样说定了,我给你三千钱,外加我哪个最为宠爱的小妾---小如.嘿,我那如儿,你也是见过的.怎样?"接着是一阵淫笑,如此丑鄙的声音当然是那孙大户的了.
"这,这......"他有些犹豫了,我当时想着,他终究是有些良心的.他还是爱我的,罢,罢,这就把这些珠宝首饰与他了吧!想着他往日的种种温存,心中安定了好多.
"犹豫什么?小如怎么说也是个小家碧玉把吧,比那窦十娘的身份可是只贵不贱那!没辱没你!再说了,领她回去怎么着也比你领那个妓女回去要有交代的多."他步步进逼,"还有,我家小如姿色不差吧!给你我还舍不得呢,况且,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把十娘换给我有什么不好的,哎!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嗫嚅道.他答应了,他竟然答应了!"哈!啊哈!十娘啊,十娘,你情念入骨的好郎君竟是这样一个薄情郎!"刹时间,我顿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险些就晕倒过去.我十娘怎么瞎了眼,看中了这么一个男人,他到底是懦弱的不行还是听进了那句狗屁的"妾不如偷",他当初的风流豪气与众不同哪儿去了?难道他的潇洒倜傥就只是为了勾引女子吗?难道这世上就真没有一个好男子了吗?难道这些男人都是一到手就不知道珍惜,转眼就弃如弊履了吗?我想不出,也不敢再想,我怕再想下去,就这么生生心痛的死掉.我想的泪如雨下,头痛欲裂.我听见了心碎的声音,终于心也死了、泪也干了.这次,我的心彻底的死了,死了.
人们常说"红颜祸水",出了事、败了战就全数推到女人身上.哼,却不知道行军打战,振兴朝纲又关女子何事.殊不知着世间女子要的不过是一份真情,一份关爱罢了.男人没有本事建功,没有本事利业,却会把问题推卸给女人,甚至打骂女人,这又算什么本事?!世间女子多情长,.恨不得年年断肠.自古以来俱是痴情女多,薄情男繁.嘿嘿,男人又有什么脸面来说"红颜祸水",我看,为什么不说"俊彦毒焰"呢?!
我好恨!
我恨,狠这天杀的孙大户毁人婚姻,狠这薄情郎不念恩情!我悔,悔我瞎了双眼,蒙了心窍,真信了这世间还会有人对自己,哈哈,一个妓女有了真情,悔我亲手选了一个葬送我一生的白眼狼!说什么“君如磐石,妾如蒲纬,蒲纬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我说
“君如磐石妾如萝?可惜孔雀终有东南飞夫妻不过同林鸟!山无棱乃敢与绝?明知天地永不会合何妨许下这句誓言!世间最残酷的正是人心!”哈!罢,罢,两人之间若是没有了爱情空余狠,没有缠绵只有悔,还不如两两相忘于江湖!
好了,罢了,忘了吧!相忘于江湖!对!最不擅长记忆的就是死人了,最没有痛苦的也就是死人了。既然这世间没有了真情,我又何必在这龌龊的人世苟延残喘!独自忍受这分上心!好你个李甲,不是我十娘负你,是你负十娘!好吧!我就死给你看,让你和你的小如开心去吧!哈哈哈哈!
我大笑,疯狂的大笑起来,笑的满脸是泪,满面凄绝!“好吧!来世千万别再让我做风尘女!”
第二天,李甲对我说:“我们到船舱上去说说话吧!”是吗?只是说说话吗?好个李公子,还要骗我,真个是把我卖了还不让我知晓吗?真是狠心啊!半点不捻旧情了!
“好啊!”我笑道,笑的很惨,很苦,很累!眼神却是出奇的平静。心都死了,心灵的窗户还会有颜色吗!
“你们看看”,我站在舱头妩媚的笑着,对所以的人说,“这是什么,祖母绿、猫儿眼、蓝玛瑙、天竺翡翠、南海珍珠......”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些东西扔下船,我看着李甲的脸绿了又白,白了又绿,绿了又白,惨绿,惨白!我突然好想笑,好想笑。
“哈哈,李公子,你看啊,这些,这些值得了三千钱吗?”我大笑。
“你都知道?”他脸白如纸嗫嚅道。
“知道,当然”我笑“当然......”
“疯了,这女的疯了!”我听见人们小声议论着。
“是的,我疯了”我依然大笑,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疯了,哈,他们逼疯的!”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指了指李、孙,然后垂首而下,跃如江河......
“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凭尔去,任淹留...”
我在唱,无声的唱,你听见了吗?
这世间真爱在哪?我想证明却命陨长河,你能证明吗?啊!?
“问世间,情为何物”我自唱,“直叫人肝肠寸断!”
“何语笑之哑哑,贮梦花城,情何以勘满浓伤......?”
你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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