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爷
一提到“麻爷”,整个村子乃至乡里人人皆知。大人们称“麻子”,孩子们叫“麻爷”。虽然麻爷是个瘸子,但自他身上有许多讲不完的故事。
麻爷不知何时何因腿瘸了,人人不得而知,但从大人们的记忆与讲述中,他年轻时体格健全,在西北王马步芳手下任职,每天骑着高头大马穿梭于河湟流域一带,闲暇之余,领着跟班,到西宁黄河小乐园听青海花儿。一说到麻爷,村人脸上洋溢着一种钦佩的神情,一身得体的军装,腰间别着一把盒子枪,给人一种威严。村民们讲起他的故事来有一种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感觉。虽如此,孩童时我的记忆中,麻爷身着朴素且带有补丁的着装,拄着双拐,每当阳光和煦时,坐在庄廓向阳的墙角晒天气儿,身边不时围着几个毛孩听他讲那以往的故事。有时我想,昔时的麻爷真的像大人口中讲述的哪样?
麻爷中年丧妻,膝下有三男二女,女儿已远嫁他乡,长子是个半哑人,日子过得提肘见襟。每逢立秋,家家户户煮蚕豆已成为一种习俗,每逢煮豆,父亲常让我去叫麻爷来家吃煮豆子(大豆),在吃豆子时,麻爷不像他人去掉外皮及豆子白皮那样,他只将豆荚两侧的茎除去,连壳带皮一通吃下,此举让我费解,事后问及此事时,父亲却说,你们不要小看麻爷,他以前还是个阔少爷,麻爷的父亲在旧社会是个乡间大地主,家资殷实,但殷而不啬,家规颇严,且麻爷的父亲有一个洁癖,吃水从不吃后桶之水,据说佣人挑水时不慎放屁污染了桶中之水。虽说如此,记忆中的麻爷生活朴素,哪怕一粒麦粒,一点馍馍渣他都不放过,在他的身上一点也看不出阔少显贵的影子。
麻爷留给我至深的印象是和蔼,每当放学,我常去他家,听他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娃娃,好好念书,将来做一个有出息的人。在他身边,我享受着童年惬意的快乐,聆听着他对往事的追寻,也在他身边,让我认识了不少汉字。他,识字不多,但有见识,尤其是对读书颇有见知,在那个年代,麻爷可谓是乡间的读书人。“西北王马步芳”“回族学校”“马吉元的故事”……让人畅想民国西北王的荒淫与马步芳对教育的远见。作为一名军官,每每讲述时眼中流露出让人捉摸不定的神情。
在那时,他家中那把指挥刀及无弹驳壳枪是我们孩子们奢望摸拿的梦想,也就是他的指挥刀与驳壳枪让麻爷的形象在我的心中日渐高大,在那时他是我心中的英雄。据本家西院爷爷说,麻爷年青时有点鲁莽,常惹其父亲生气,于是乎家教颇严的父亲手操木棒教训麻爷,而麻爷那时身穿白丝绸,腰间扎一红绸腰带,在逃避木棒的步子下,腰间红绸“唰唰”迎风起舞,颇为倜傥。引来村民喝彩,就在那思想滞,后的年代,麻爷也不忘劝说别人读书。记得在一次监督民夫劳作中,麻爷对本乡一位少年给了一个银元,且说:“娃娃,你到这儿干啥?回家,好好念书去……”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小孩阅书不多,见识不广,整日孩童以割草,打鸟为主,麻爷虽老年残疾,但见多识广,为此一度是孩子们心中的偶像。
麻爷腿虽残,但时常拄着双拐,搭乘便车游走大通西宁等地,访亲串友,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我们孩子们如丢了魂一样,麻爷家道中落,但在村中威望颇高,村中只要谁家做顿好饭,常邀麻爷做客,麻爷就在威望与穷困中快乐地生活着,直到我上中学时,麻爷在村民的泣哭与哀乐中仙逝。
光阴荏苒,虽时隔十几载,我对麻爷的记忆永不褪色,回到乡下,家人不时提到麻爷,我也时常到麻爷的三个儿子家去坐坐,走进他家,见到旧物,我似乎又看到,手捋胡须,架着双拐,向孩子们说笑的麻爷……此时真不知说什么,心中,也只有对麻爷的思念与追寻。
-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