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雨 乡村雪 (散文)
三十多年了,从北国到南方,从乡村到都市,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到阅尽沧桑的中年。在不同的地方,曾以不同的身份经历过无数的雨雪风霜。尔今,在我客居的繁华的沪上,站在六楼的窗前,面对雨洒长街、水洗群楼,许多往事与感慨不免奔来眼底、汇聚心头。
无论是存活于自然的万物还是生长在社会的人,离不开的都是大自然的阳光和雨露,这是上天无偿地恩赐给我们、既能养育生命、又可妆点生活的美好事物。明代李东阳曾有一副题书斋联,说的是艺术与自然的极至:“沧海日、赤城霞、峨嵋雪、巫山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广陵潮、匡庐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青莲诗、摩诘画、右军书、左氏传、南华经、马迁史、薛涛笺、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写我山庄。”但我总感觉,这不是常人能轻易享受得到的。真正有着深远意味、可供随处咀嚼的还当属最常见的雨雪风霜。雨,却不是潇湘的,随便都市里的就可,雪也不必飘在峨嵋,北方任何一处乡村的冬天都可看作一幅绝妙的雪景图。
“细雨菲菲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烟雨江南的妙景不在小桥流水的村镇,而是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六朝古都。看乌云压城、水洒街衢,一冲千年的积垢,一洗数百代的铅华,怎不教人精神一振、继尔神清气爽呢。而且雨也颇适合都市人的心情,可冲刷烦躁、点染乡愁、渲染浪漫、舒缓压力┄┄。不是吗?曾赢得了雨巷诗人称号的戴望舒,他笔下的那个飘着小雨、寂寥幽长的小巷,和小巷中那个结着丁香般愁怨的姑娘,该不会是在乡下吧。那种既现代又古典、还有着小资的情调足可打动许多少男少女无助的心了。所以,都市里的雨都是知时节的好雨,既有欣赏的价值又不乏实际的效用。
但我最忘不了的还是故国乡村的雪,黑龙江是地道的雪国,它广袤的山野林河更是天公作画的绝佳背景。赏雪必须要在乡下,而且一定要人口不多的村子。只有这样才可透过纷飞的雪花看那宇宙间“山舞银蛇、原驰腊象”和“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致;听雪落平原寂寞的声响;嗅被雪片擦拭的空气的清新;品味这一时刻的孤独与宁静,这是都市里难觅的风光。若有风,也好,风吹雪舞,如飞蝗流矢、似柳絮鹅毛,既有大漠流沙的景象,又不乏九天迷雾的韵致,壮观而奇异,令你想起宇宙初开时的情景。
风花雪月自来为入诗之常题,宋人卢梅坡有句,“有雪无梅不精神,有梅无雪俗了人,”踏雪寻梅是游乐中的雅事。许多人的寻梅之诗取的也都是村庄,“冬前冬后几村庄,溪北溪南两履霜,树头树底孤山上,”这是乔吉在《双调·水仙子 寻梅》中写的寻梅胜处;而“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支开”则是诗僧齐己《早梅》中的名句。想必这都是因为乡村的雪才有足够的意味,能使人感到无尽的受用吧。
人们喜欢踏雪寻梅,除了爱这红白相配构成的强烈色彩外,潜意识里一定还有许多因素,高于审美的因素,那是什么呢?面对广袤乡野上的几幢竹篱茅舍和雪后的红梅,无论是谁,也要被乡村的古朴、雪的纯洁和梅的鲜活所构成的境界所感动,并陶醉于它的空旷深远、自然苍凉,以及被雪涂抺后如同一张白纸般的原始。而红色的梅花更代表着生命的强劲、热烈与美好。可以说,有雪的乡村才是最适合梅花生活的环境,因为它们是那样的和谐、美丽、耐人寻味。
人生的最高境界是哲学,哲学的最高境界是禅,禅的最高境界呢?当佛教理念全面渗透到唐宋文人的思想中后,无论是诗人还是画家,思辨与超然便成了创作的重要成份。最能代表这两朝观念、诗画相融、儒释结合的便是马远所画的“寒江独钓图”,无为、寂灭的写意穿过千百年后,至今仍引人做无限的遐思……
当雷声滚过城市的上空,当狂风扫过乡村的街衢,当雨点敲打你的伞顶,当雪花洒满你的周身,你会想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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