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一场旅行。遇见未知的你们。

他说，离开S城的那天。刚好是这个三月的第一天。

心情整理得很好，如同你那天穿的衬衫。雨水沣茂的季节。你出门就遭了雨水。这个时候的雨水很应景，像某个电影里的映画。

又碰上了上班的高峰。路上车很多，车上人很多。车走得很艰难，人挤得很煎熬。你知道的，旅行才刚刚开始。

下了公交。行李箱的轮子跟在后面，像风火轮似的。轮开一圈圈涟漪。原本想在车站那根直立的火炬下，挤眉弄眼比一把笨拙而老土的剪刀手。以作为来日念想。没想成这次火车很正点。害得你差点晚点。

你就这么看着我，月台上行人匆匆而过。霎时，就剩下我们两个。我差点就凝噎了。——这是你写给这座城市的话。

你后来说，这座城市沉淀了你这么多年的青春和感情，却始终没有抵达高潮。即使是这样遥遥而久长的离别。你只是差点凝噎。

春天没有走，春运也没有走，只有你走了。幸好还有你留在这里的青春也走了。

以挤公交的技术，你上了火车。以挤火车的技巧，你占了一地儿。哥们，看把你能得啊。然后你把行李像摆地摊一样捣鼓好，那怕碰上比城管更厉害的售货员阿姨的小推车。你也纹丝不动。并掏出手机，字字如泪。发表你的心情。一了告别。

春运的车厢皮，一截抵过去六截。车票还不实惠。逼仄得人我两忘，日月无光。似乎连人打包成行李，码成堆才好。蜗居在这蜂房里。此时此景。你顿生一个宏愿：如果有一天。老无所依。请把我埋在这春运的火车里。

火车抖了抖筋骨，准备运动前的活动。癫痫了半会，又精神正常起来，沿着铁轨呼喊前方下一站的名字，狂奔。疯狂得像个恋爱少年。和谐铁路之声呢喃软语，如同春天燕语。车厢的尽头传来了歌声。那声音在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听着听着，不觉悲从心来。荒凉凉的。心思寡然。从此，我在路上。

旁边烟雾弥漫。却见一人。

1。哥儿。你立在取景窗前。脑后的风景犹抱琵琶半遮面，一行一溜。你瞄着一枝烟。陶醉在烟雾里。样子像盛夏里，踏着拖鞋穿街过巷的无事少年。
嘿，哥儿来片口香糖吧。这是你们的第一句话。
他熄了烟嘴，接过糖片，剥开锡泊纸儿。把红色的糖馅儿放进嘴里嚼。
然后你们言谈相搭，话茬对掐。一枝香烟。一颗槟榔。猜火车。猜年龄。猜过去。口音各异，腔调粗犷。没想成，哥儿，你的鼾声也豪放。方圆半个车厢之内，人闻之，都能起舞。好似你个周扒皮，闹得别人不得安生。
江湖间的谈笑，有着朗朗而暴烈的烟草味。时有旁人闻着这味儿，也来搅谈几句。
火车继续在寂寥的山野间，奔嚎。孤独得像一头发情的猎豹。只是奔跑，奔跑。
各有睡意，伏首既睡。荒荒又醒。背至腰间，酸麻酸麻。闲来诗书，内里空空。不出一会，困意滔滔。车票作签，衔于书扉。又是一顿痴困。

被一阵吆喝撂醒来。见着是你。

2。乘务员。你肤色黑实了点，也糙了点。年龄应该二十多一点吧。剃了光头，还喜欢摘掉帽子。爱谈笑，偏又管不住嘴巴。一笑，虎牙就叭叭地往外掉。身长体薄，再笑，也不见倾城，却险些闪了腰。
“还有谁要扔垃圾啊！”你工作第一件事：抡起胳膊，揣着垃圾袋。栽进人群，没影儿。只闻吆喝声。乘务员干得像保洁员一样勤快。好一会儿，探出汗滴滴的光头来，还有连揣带抱的两袋垃圾。
一包新拆的香烟，见人就派。
兴奋冲你嚷：“哥儿，你太敬业了。我们一人给你写封表扬信吧？表扬你分烟给我们抽，完了还给我们拾烟头。还让我们坐你的座驾。”
你立马来劲了：“你这是表扬我呢？还是举报我呢？”
落得旁人喧声大笑。因着这江湖一声笑，两岸浪滔滔。不然，这岁月该有多寂寥啊！
同你攀聊起来。仿佛见了故人。游戏。旅途。工作。一个盘根问底，一个畅所欲言。末了，你竟大眼一抬，疑心道：你不会也是乘务员吧？
你道本部院是个乘务员，本部院却是个书生。
江湖一见如故，来时再见如新。真想告诉你。英雄联盟，我真不懂啊！你就别“眉”开二度地跟我说，你为它疯狂通宵！

3。姑娘。你没长成我想象中那般模样。可你也长得不坏：身材端正，标准的鹅蛋脸。皮肤也是麦肤色。衣着体贴。笑容清浅，宛如睡莲。
车厢太挤了。还好，你捡了茶水柜旁的一块地盘。并在那里扎下根基，成为了最美的钉子户。
刚开始，是一波人过来打水泡面。你一一接过来，面含微笑道：让我来吧，没事，让我来。
又周到地问：你是要汤多一点，还是少点好？就差你要是汤少了，还可以免费再加。
待对方接过去了，又追着嘱咐一句：小心烫手！
我也善后了一句：欢迎你常来！
你听罢，柳眉倒竖。然后又瞻前顾后看了看走动的人群。
如此一来。你声名远播。
本来8号车厢可以打水的，他们偏要来13号车厢打水。本来只吃一桶的，这下，一口气再来一桶。到时候火车上最脱俏的肯定是方便面。你看吧，桶子连起来可以绕地球一周。我如此跟你谈笑。
你也不介意。只是觉得好笑。

后来，果如我所言。来人络绎不绝。
庆幸，你补了卧铺。得以脱身。你走的时候，那个歪眼斜嘴的大叔坚持要为你拎行囊。我正担着心。你倒是很自然，笑笑拒绝了。然后一袭行囊架身。挥挥手，道一声：同志们，再见！
声音洒脱，裙炔飘扬。像个萍踪侠女。
再见！为善良代言的姑娘！你的路在远方！

仿佛如电影里台词：世间所有的相逢，都是久别重逢！
江湖里。每一次说出口的再见，今生都不会再兑现。所以我宁愿你看见的我，只是我留在人海里的倒影。那些倒影告诉我们的，只是我们想看见的曾经。

遇见未知的你们。始于一场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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