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以为在一座城市里待得久了身上就似乎有了城市的气味，然而于我而言，不管在这座城市的夜里睡得多么安逸，梦里总会闻见乡村熟悉的味道，兴许还会听见母亲亲切的呼唤，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也总能落在我的枕边。

    来到这座城市晃眼之间已经四年，见惯了城市的灯红酒绿心底已不如初来乍到那般惊喜和诧异。四年里，曾试图努力将自己融入这座城市中的繁华之中，但多少个夜深人静都曾想起乡村午后温煦的阳光，以及那躲在梧桐枝桠后声声叫着夏天的蝉鸣，那极小时候在乡村成长的模样，每一次在匆忙的城市里停下脚步时便会变得愈发的清晰，我想，这大概便是余光中所说的乡愁。

    想起第一次远离那熟悉的乡村独身一人北上踏上陌生的城市时的心情，坐在“哐当”作响的火车上兴奋得睡不着觉，总盼着火车能跑得快一些，更快一些，我却忘了回头去看火车开出好远父母都还站在月台上望着火车驶离的方向久久不肯离去的身影。当我到达上海时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时心底却又兀得冒出些惊恐来。是的，在城市繁华的街头，我开始无比的想念乡村的味道了，但我不能折回去，我只能拨通了父母的电话听一听他们的声音才会心安下来。时隔五载，我已然忘了那时在众多聚光灯前领奖时的欣喜，只记得夜里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上跟父母通电话时的安心。

    人生凡事总有第一次，一旦有了开端，再经历似乎也就变得习以为常。随着年龄的增长，离开乡村的时日也越来越多，城市仿佛已经成为了我们永久的临时落脚点，无论是青岛，南京，亦或是上海，再次踏上这些偌大的城市已经没有了当初时的心慌，但唯一不变的是每一次离开父母总会站在村头的路口冲我们摇手再见。

    元旦前夕，曾回家小住，恰逢初冬时节。乡村的冬季还是记忆中小时候的模样，孤零的飞鸟掠过天际，干枯凌乱的枝桠，空旷的田野里有狗在奔跑，屋后头的草地已经成片的死去，夜里，狗吠声从空灵的夜色中隐约传来，人们都早早的睡觉，零星的灯光如同夏夜里的星星一般一盏盏的熄灭。这是在城市无法复制的美景，即使是在最寒冷的深冬，城市里的霓虹灯也彻夜不熄，街头再冷清也永远会有行走的路人。那几夜，是我这些年睡的最安稳的夜晚，没有喧闹，没有匆忙，就像婴儿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我的爷爷今年七十有余，然而记忆却是好得很，曾多次跟我谈起他年轻时去过的城市，他用极平淡的语气跟我谈几十年前他在大城市里的见闻，与我们这一代人所不同的是，老人谈及城市的繁华时语气里是没有向往与兴奋的，眼睛里也看不出有任何的迷茫，我以为那只不过是因为生活磨平了老人心中的梦想而已，但后来我才明白，老人从来就没有对城市向往过，因为他已经扎根于乡村，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这座宁静、秀丽的山村，就像村东头的那颗槐树，枝桠永远是向上渴望触及阳光的，但是根，却深深扎在这片土地上。

    忽然想起刘亮程的一句话：一辈子只住在一个地方，一生只睡在一个人的身旁。城市的繁忙总是会让我们感到迷茫，而乡村才是能够让我感到心安的地方。也许在一个像我这般城市异客的心里，从乡村到城市的距离是永远无法用里程来计算的，那种心底难以跨越的沟壑总是可以让我清楚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灵魂又在何处。城市，只是异客身体的流亡地，而乡村才是灵魂最终的归宿，因为那里，母亲的呼唤总能够让我感到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