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水码头
江阴城外,流传乡谚:“最轻的桥是浮桥,最重的桥是石桥;最值铜钱的是金童桥,最不值铜钱的是蒲鞋桥。”“最值铜钱”,应该是指老家金童桥商业繁荣。
百年来,潮涨潮退的东横河缠绕着她,太平桥和金童桥装扮着她,周围五华里内的贯庄村、户岐村、双牌村、姚家村、谢家桥人都赶这里的集市。叮叮当当,是陶宝郎兄弟俩铁匠店的打铁声,犁、锄、耙、各式农具和家庭用具都出自他两的手。“一斗呀!两斗呀!”米行里的叫喊声公开又阳光。大小店铺十分热闹。我家祖上开的是潮烟店,生产的是放在水烟筒、水烟袋里“波咯波咯”吸的那种烟丝。
七、八岁时,我学生意的启蒙在金童桥上。因为傍河,金童桥两岸人家养鸡养鸭。早上,棚门一拉,鸡走鸡道、鸭飞河道,家禽们各有天地。晚上,横河两岸此起彼伏的是呼鸡唤鸭声:“咯咯咯咯鸡---,鸭溜溜溜---”。横河两岸人家碧青滚圆的鸭蛋,是周边群众的喜爱。有一次,姆妈让我去街上卖鸭蛋,隔夜和我模拟了三四遍,说卖东西时对方很可能砍价,会故意不买或假装离开,不能心急,要定定心心地卖。第二天早上我和弟弟、堂弟一窝风地到金童老桥上去,靠着桥栏蹲下来。老桥象一弯新月架在东横河上,两岸来来往往的人都从这里过。马上,就有人来问价格,可那买的人鬼得很,一会儿撇着眼睛嫌贵,一会儿要走,几下子就击溃了我们的价格防线。不到十分钟,我们仨就拎着空篮跑回家报帐:“姆妈,卖掉了,卖掉了!”。问了价钱,姆妈笑了起来。虽然第一次买卖做得差强人意,可我从此知道了买卖要讨价还价的事,知道了“苏州人杀半价”之类的含义。
第二次学生意在14岁。那时金童桥水码头船只来往多,夏天有装鲜鱼咸肉的,秋天有卖时令瓜果的,冬天有来卖大白菜的。那次船老大有一船甘蔗因急脱手,沿街兜售,十根一捆只要一块多。临河的我家爸妈商量后就接手下来,一大垛堆放在新楼房的北面,让暑假里的我负责卖甘蔗。批发回来的甘蔗论捆两元钱一捆,生意不差也不好。那天下午,隔壁小队的婶娘带了孙子来买甘蔗。船上人生意精,十根一捆的甘蔗粗的在外细的藏内。婶娘精心挑选一捆后付我五块钱。生意爽,步子快,我回家从抽屉里找钱给了老大娘。谁知,婶娘刚走得看不到背影,住在我家北面的堂姑姑和一起备课的丽华(她俩正在金童小学代课)出来向我挤眼睛招手,凑着我耳朵说:你前脚去找钱,婶娘就从甘蔗垛里偷偷抽了一根粗甘蔗,你赶紧去追,我们刚才在窗子里全看见了。平时文气的我不知拿来的勇气,三步并作两步,在时清家门口追到婶娘,我理直气壮地对婶娘说:刚才数错了,多给了你一根。不由分说地从她一捆甘蔗中抽了最粗的扛回家,丢下自知理亏的她呆在那里。回到家,两个大姑娘问起细节,我比划着平时凶悍婶娘的呆相,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初中毕业15岁,被动学做了第三趟生意。那时,暑假最喜欢的就是“蹦咚,蹦咚”跳到东横河里洗冷浴,最怕的就是下午午睡时听到“趴,趴,趴,棒冰,赤豆棒冰---”。从小条件一般又懂事的我们真是天天咽馋唾水。1985年,我初中毕业、弟弟小学毕业,社会上发展经济蔚然成风。许多人家给小孩子订个箱子,给块棉絮,就让他们“象狗屎田鸡一样”骑跨着刚够的着的自行车卖棒冰。这种既赚钱又解馋的好事,成了弟弟的追求。经不起劳烦,也为了锻炼小孩,姆妈终于答应的弟弟的要求。谁知玩到第三天,姆妈发火了,原来好玩的弟弟和隔队伙伴边卖边玩,最后竟交换箱子弄到分不清你我的营业额。看到姆妈发火,一贯懂事的我把拿回来的箱子清点了一下,说:“剩下的我去卖吧!”。于是,平时文静的我,冒着诧异的眼光,开始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叫卖“趴,趴,趴,棒冰---”。记得在金童大队旁的陈里桥上卖掉了许多。
脸皮练厚后,在1988年竟然开始了真刀真枪的练摊。那年高中毕业考上大专,经历了高三时“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辛苦,过上了清晨上街逛风景、下午河里洗冷浴、晚上爿门搁搁风凉簌簌的天堂般生活。一次乘凉时,听到隔壁萍华和同事结伴去常熟批发衣裳回来零卖的事。灵机一动,去找萍华确定了搭档,弟弟和堂弟搭档,两队人马一起出发去常熟批发。那天,刚进常熟批发市场,就有人手搭五颜六色的七分裤“一元一条”反复叫卖。我说声“值!”,大家立刻抢购下来。转到里边,我和萍华和一个上海口音人谈百绉裙,好像是因为谈了一半不买了,上海人看我们好年轻就要揪交易。他的手还没到我身上,弟弟和堂弟两只手直捣他身上,加上我一只手,吓得他:“打人啦,打人啦!”萍华拉着我们:“不要恋战,走!”。批发队伍到家,邻居隔壁都来瞧新鲜,你抢我夺地以内部价卖掉了一部分。第二天清晨,拉两条绳子在金童桥西街梢,随萍华开始了正式的生意经历。记得那年暑假去3次赚了500元钱,多了三身行头。青春年少的我们,进工厂、走乡村,被人家挑剔,和人家砍价,慢慢地增加了不少阅历。
现在回想,由于担心家里出“书牍头”,也相信“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母一直坚持锻炼我们。夏季一起下田插秧捋草,秋天要割稻跳担,扫地洗衣、揩台抹凳都习以为常,为我们以后融入社会打了基础。只是:生意经没有融入我本性,在处理亲情乡情时从不懂算计。因为家和家乡是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没有算盘,只有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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