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情迷丽江             耄耋翁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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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宾馆，旅途疲惫，妻女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我却方兴未艾。想待花灯初上时，必是奇景无限。就如那金玉的工艺品，在强光照射下熠熠发光一样。又如灯下观美女，妩媚更万分。我不能自己，作出一个绝情而大胆的决定——-“别妻弃子”，独来独往。留下一纸“我去也”。为防不测，拄仗而行。啊，我吟咏、我搞笑、我佯装、我落泪、我偏袒、我绝情、我胆壮、我忘忧，我还是哪个矜持、拘谨、书生气十足的我吗？我是病魔缠体还是健如金刚？我是白发老翁还是黄发垂髫？我不认识我了！我要狂了！

    来到夜幕下的四方街，让我大吃一惊。这是与白昼迥异的两个世界。洋人和少数民族以及我等，“群贤毕至 ,老少咸集”。洋人占了四分之三。古建前，杨柳岸、小桥旁，拉出数不清的酒桌、茶桌、咖啡桌。那桌布极有特点。那是用一种当地传统土布，以纳西特有的草色为染料，扎染而成的。花纹别致温馨，单片看素雅，整合看斑斓。它不怕洗，洗不褪色且能洗出一副新意境来。那种既古朴又时尚的美，使人倾倒。无怪漂亮的新加坡空姐穿的就是这种桌布。洋人们漂洋过海来到这里，不分国籍、种族、肤色、语言，开了一个AA制的一眼望不到边的东方传统与西方时尚相互融合的茶话会。您看，中外游客 ，觥筹交错，品一杯香茗，呷上一口风花雪月啤酒，伸展腰枝，斜靠藤椅，仰首望天上银河，伏身见水中明月。那种惬意、那种情韵、那种温馨、那种深入骨髓的浪漫，让整个身心陶醉在这上帝遗留在人间最后一块乐土里。此情此景，加之五光十色的万盏射灯照跃，使你不知今夕何夕。醒耶？梦耶？真耶？幻耶？只得咬咬自己中指，以确定所在时空。否则魂魄失散还不知去何处寻觅。

    有人说这雷同于北京三里屯，错。一个是超前时尚，一个是古典异域；一个是摇滚急骤，一个是清曲慢弹；一个是车水马龙，一个是缓步宽舒。有人说这里如北京后海，我却以为相异甚远。后海虽也房舍临水，但彼水非此水。此水粼粼、清冽、潺潺、清爽、晶莹，为后海远所不及也。
 
    我癔想，何不在京造一丽江之景？不可！风味食品可以引入，工艺品可以仿制，那独特的历史文化和淳朴的民风民俗呢？桥可以修建，水车可以打造，那远古以来不舍昼夜经几多岩层过虑过的碧水呢？更不用说那条横空出世的玉龙了。

    四方街的篝火，放歌狂舞，不是我这一老者之所好，而不远处人影晃动中有一团火却引起我的注意。那是纳西族人在售一排排的荷花灯。放荷灯是情趣高雅的民间习俗。灯用荷花瓣或纸扎而成，颜色红黄绿紫等等，煞是好看。你取一灯在手，许一个心愿，又谨防被风吹灭，轻轻放入水中，这时您还有尘世的杂念吗？没有了。有的只是一片虔诚。你可以寄托爱情、长寿、消灾，愿远去的人平安归来，祝逝去亲人冥福。你可以把你心中隐藏最深的绝对秘密寄托在这盏灯上，让它随漾漾的流水去向你心要去的地方。然后看吧，内向的人凝视着默默无语；外向的人追逐着高声欢跳。于是我也受到感染，放一盏灯祝天下人心想事成。
 
    不知何时郭沫若先生的《天上的街市》如海上蜃楼般在古镇出现了。是的,满镇的街灯都亮了，那是映在水中天的星;天上无数棵星，那是水中天里无数盏灯。水中漂流着善男信女所放的河灯，闪闪烁烁，就是天上的流星；这街上的美食和器物，那是天上绝无的珍馐和异宝。桥的倒影，映出那挽臂缓步而行的情侣，那是天上鹊桥相会的牛郎织女。这里是天堂幻境，天地合一了，人神共乐了。

    很久以前听说有一种在中土失传了的仙乐丽江仍存。今日迈入古乐演奏厅，幸得聆听道教“丽江洞经音乐”,是我意外的享受。台上操琴者多为七八十岁的老人。身穿长袍短褂，鹤发童颜，白须垂胸，仙风道骨。幕布顶端饰祥云，下面挂满乐队仙逝者的遗像。听众座位俱是长条矮凳。演奏开始。闭目品味。只觉天籁之音穿越远古时空而来，飘渺入耳。丝竹之中有喜、有怒、有忧、有思、有悲、有恐、有惊。激烈时让义士拍案，忧愁时让英雄气短。忽而又见高山流水，氤氲缭绕，神秘空蒙。天上白云似虎似豹，似浪似涛；人间山野屋舍俨然，晨夕农耕。觉天地无边之大；我如沧海一粟。忽又闻空谷回音，哀怨人生苦短，叹彼岸渺茫不可知。又顿觉此身轻飘飘腾空而起，跳离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羽化而登仙  ......乐止，睁目，见台上乐师俱是天神下凡。走出剧场绕梁余音,良久才从幻境中跳出。我被古乐震撼，真个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活化石”是世界古老稀有的无价之宝。丽江鳞次栉比的茶肆酒坊，正是我们体味古人生活和意趣的活化石；她依水势而辟街筑居，是中国古代城建规划的活化石；泸沽湖是母系社会的活化石；东巴文是远古文字起源和发展的活化石；纳西音乐是中国音乐的活化石。这就是丽江的魂。

    登上四面邻窗的二层小阁楼。仿古包装的店小二，拿来菜单。我忘乎所以，放浪形骸之外，也如古时豪爽之士一般言道：“有那好茶好菜只管拿来”————茶一壶，菜两碟，休闲食品少许而已。本来不会饮酒，也不饥饿，醉翁之意不在酒，来此只沽情调也。环顾此楼玲珑剔透,古朴秀丽。一扇扇窗子就是一副副画框，镶嵌着楼外活的画面，如动漫视频。壁上彩绘或茅屋瓜田，春华秋实；或别墅教堂，异国情调。古今中外多元文化融合一体。几案之上有绢人红楼金钗，景泰蓝铜镏金祖师像 ，更有陶瓷工艺：寿星、仕女、梅瓶、坛罐......琳琅满目。好一个韵致脱俗，清新适意，美仑美奂之所在。再俯视窗下水中之天，岸边之柳，檐下纱灯。耳畔清风送来时隐时现的纳西古乐。真乃“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虽一杯清茶也把我醉倒!

  
    一只小狗跑到我面前撒娇。不知您注意到没有，这里的猫眯和狗狗甚多。它们似朋友般相处，不争宠不咬架。日间看那个个养的像小老虎一样可爱的猫，它们随遇而安，躺在椅后窗前，无论多大声音都听不进去，只是沐浴在柔软的阳光下打着呼噜睡懒觉。那狗，我最喜欢这个头大毛长的，像头小狮子。它围着远道而来的客人转圈，您用餐它蹲下看，你给它，它就不客气的吃，不给也无所谓。在这里猫狗得到良好的照顾,无须成立保护动物协会 。因为它们永远不会遭到虐待和遗弃。纳西人禁忌打狗，更不能吃狗肉。猫眯和狗狗在丽江不仅物质生活是幸福的，而且“人”格也备受尊敬。因为它们也是“神灵”呀。
 
    老板娘来抱她的狗狗儿子。当知道我是首都来客后倍加热情的攀谈起来。她着纳西服装，三十多岁，精明干练，快人快语。我问纳西族有哪些禁忌，她说：“那可就多了。祭天时只可用黑话。祭祖先、战神时不许外人看。家人出行时忌吵架、忌扫地。贵客临门要以六至八道菜款待。忌杀耕牛、公鸡。鸡头要让给长辈用，鸡爪不能让小孩吃。夸赞婴儿绝对忌说漂亮和重。来客的脚不可伸入主人家的三脚架。孕妇忌爬结果的树，不能晒太阳。忌坐门褴，更不可在其上刀砍斧垛东西。在家忌唱情歌、忌吹口哨。告别死者灵魂时，手举火镰作欲烧柴状并低语：‘你去拾柴，我去打水，晚上好做饭。’然后转身就跑，万万不可回视。蛙蛇进屋以牛奶或酥油恭送出门，哪怕是逗转耳畔的蜜蜂也不可伤害。不可向河水吐唾沫或洗秽物。檐廊处年轻人要向老人毕恭毕敬的让座，问候；关怀儿童，糖果相送。公共场所不得猜拳、喧哗、说粗话、不得跷二郎腿......”谈兴间一声呼唤，她风风火火下楼去了。一番话，让我知道这里所有红白喜事，婚丧嫁娶，迎来者、送往者、贺有喜、吊有忧都有禁忌。遗憾的是老板娘说的快，我无机会问及支持这些禁忌的理念是甚麽。有些至今也没搞明白。但可以看到保护野生动物，维护公共卫生，敬老爱幼，遵守公共秩序已成为绝对自觉的行为规范。

    应该说当熙熙攘攘的游客涌入时,的确带来了城市的喧哗。这也是令许多旅行家所痛心疾首的。但我感悟到这大研古镇有一种变浮躁为沉静的魔力。当你凝视那石缝中伸展出来的野草、老房瓦上的绿苔、苍老的栗木板桥以及历史老人在五花石路上留下凹凸不平的足迹时，会油然升起思古之幽情。你会发呆，会对外来的声音充耳不闻，只觉得一片清幽，柔美，幽雅，与世无争。当你潜心辨识东巴奇文、聆听纳西古乐而被倾倒时，你会走火入魔，会对汹涌而来的游客视而不见，只觉得来到一个远古，宁静，祥和，神秘，古朴的世界。底蕴如此厚重，我预言他将来也不会被世俗所吞噬。至此我对爱因斯坦相对论的核心即相对时空核心观点略有些微的领悟，您呢？
  
    由此思及养生之道，改善身心环境，除去不良生活习惯，提高生活质量，就等于延长寿命。“人”驻“山”旁我也可以成为“仙”。嗨，想来天下的愚人非我莫属。退休了，就该脱尽琐碎与烦俗,急流勇退，来丽江仙境享受这份静谧与闲适，还当什麽高价老头！攀比和贪婪的结果财富未得反招大病。若有来世，名缰利锁，去它的吧，就丽江了。 
  
    接着又回味起日间导游所讲一米阳光的传说。据说玉龙雪山有一神秘山洞，每年只有一米阳光射入，情人若能得此光照，终生幸福。可叹我命薄如纸无此机缘而遗憾终生。想我年少才俊之时与一绝色淑女相恋三年，我们也曾誓言：“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于君绝。”不幸一场大病伊人香消玉殒。斯人去，我心碎，几欲轻生。我每梦思及“芙蓉如面柳如眉”，常饮泪而唏嘘。嗨，阳光虽暖，恨一米太短，得之不易。我今来此丽江“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呀！我已双鬓染霜，何忆此凄情，世人不要羞我，此乃多情地之罪也。
 
    不少游人对丽江粑粑、窨酒、黄豆面、炒饵块、蒙自米线、哈记牛肉和鸡豆凉粉感兴趣。那是年轻人的口福。我年老食欲不振，不讲吃。或曰：“不吃不喝不唱不舞，都干甚麽了？”答曰：“我尽是发呆了。”我又呆想日间心中哪个结。我纳闷，纳西族为甚麽女当家男赋闲？为甚麽女人一年365日，起早贪晚的劳作；而男人则“三杯后，一真自得，唯知素琴横月，短笛吟风”呢？经我沉静下来一番思索，豁然领悟纳西族灿烂的文化艺术是纳西女人支撑下造就起来的，在她们心中这就是最好的回报。真是“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哉”。啊，高瞻远瞩的纳西女性，为人类的文明史作出卓越贡献的纳西女性，伟大的纳西女性！ 
 
    忽然，照相机的闪光灯对我闪动。那是洋人对我这个小楼临窗独自凭栏发呆的老者韵味感兴趣。原来似僧人入定般的发呆也是一种美。照就照吧，我又不是纳西老太太，不怕你把我的魂魄摄走。反正你看我是一景，我看你也是一景。彼此都是画中人。 
    侧转身来发现有一电脑，原来这里可以上网。赶快把我所见告之同好吧。手在键盘，却凝然动弹不得。不能无诗，自恨不会写诗；不能无曲，自恨不会谱曲。我将用怎样的语言讲述这古镇壮美而旖旎的自然风光，古旧而前卫的人文景观和独特而神秘的风俗习惯呢。可以说因奇美而艳丽，因原始而古朴，因纯静而自然，因哀转而凄婉，因心无杂念而空灵，因时空倒错而恍惚。那麽婉约呢？淡定呢？又如何写出丽江人将自然与人文和谐一致相得益彰的大智慧呢？ 搜索枯肠，江郎才尽。鲁迅先生说：“长歌当哭需在痛定思痛之后。”其实写美也必须在长期回味之后才能捉笔。
  

    夜阑人静，游人渐疏。看，又走了一位，座中仅剩我一人了。全城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游客不走，多晚也不谢客。忽然想起我这是“私奔”，还是回吧。下得楼来方知天将破晓。遥望星空，月光如水，疾步踏月而行，可见“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足下那五花石映出无数个月影，似欲解嫦娥之寂寞。这石又引发亘古之思，让人奇想这石莫非是女娲补天或是悟空破石而出时散落之物？继而东方略现鱼肚白色,晨光熹微。此刻万籁俱寂，凉风习习。屋檐瓦舍，小桥流水，均在礞朦胧胧之中。行在湿润的石板路上，只听到自己踢踏的脚步声和手杖的点击声。一只倒栽柳上的小鸟被惊醒了，扑楞楞展翅而去。天上星儿渐稀，水中映出残月。此时又轻轻飘来 一层薄雾。须臾，雾散云开，一论红日腾空而起，于是水中之天万道霞光，蔚为壮观。嘿嘿，来古镇者中外 “徐霞客”甚众，独享此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共并的境界者唯吾一人耳！
 
    云里来雾里去的我，又是行在这如诸葛孔明八卦阵般的街巷网络中，我迷路了。迷路的感觉真好，半梦半醒。梦游所见更是美到极致，然又似曾相识。绕行一周又回原点。立足思之，日间导游的指点提醒我梦中人。不怕，河溪网络虽然错综复杂，但只要逆任何一水而行即可见四方街的水车。多麽的有趣，奔流的细浪，像个跳跃着的童子，为我这老人引路，我成功了。

    彻夜未眠回到宾馆，妻女一通数落，自不待言。可她们没料到我回应一句竟是：“我要远离尘嚣，遁迹山林，不想回京了”。妻立即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你痴了，不知自己是半身不遂之身了！”。遂又请来领队劝说：“您是头等仓机票，转让不易；废弃，受损太大。”无奈我只得听命于妻。惜之，已是姗姗来迟；惜之，又要匆匆离去。
    唉，若生而不游丽江，是为遗憾；既游若不见夜景，是为更大遗憾；见景而不能久留，是为终身遗憾。
    晨起登机，“留恋处，兰舟催发”。再回眸一视，别了，奇美的丽江。别了，这令人痴迷之地。想我这把年纪，很难重游此境，流下几滴清泪；旋又自勉，但得养颐之福，誓将再睹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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