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从汉堡启航,经一小时飞行,于当地时间下午一点到达丹麦首都--哥本哈根,转乘欧洲斯堪地那维亚航空公司的国际航班,飞往香港。不知何故,飞机晚点,两小时已过,仍不见登机。
在哥本哈根机场候机大厅内,干巴巴的、眼睁睁的等着,耗着。
稀疏的乘客中,有一对上海退休老人,老夫妇携带一对约四岁的双胞胎孙女,每人负责一辆儿童小车推着。异乡遇同胞,不免有几分亲切,我们就近而坐,便自然地攀谈了起来。
她俩老原是上海一家工厂的工人,老头厚道,少言寡语。老太太从外貌观察,纯属家庭妇女装束,衣着简朴,老气横秋,文化不高,说起话来,自然质朴,谈锋很健。我见他们为了一对孙女,忙碌不堪,身边又没有年轻男女,总觉得有点异样。我主动搭讪:“你好!是孙女还是外孙女,小女孩的父母怎么没有同行?你们从哪里来?”老太太见我也是炎黄同胞,满脸善意,和我攀谈,好似关闭了已久的话匣子被打开了,她边整理东西边说:
“是孙女哟。儿子在芬兰授聘于一家科研单位工作,签约为期两年,已经期满,现在转聘到澳门大学计算系任教。儿子已提前一个月去澳门办理了各种手续,落实住宅,他会到香港机场来接我们。”讲到这里,她稍整理一下情绪,说:
“唉!两年前,我们好容量把儿媳从上海办了留学陪读手续,来到了国外,我家祖坟风水不好,留不住人,不久她抛夫弃女,跟了芬兰人走了,不幸呀!”老人不免有些伤感。我见此情此景,尤其是一对清秀可爱的双胞胎女孩,年幼失去母爱,很是同情,人有千差万别,心去难留。稍歇片刻,她继续对我说:
“我儿子曾在德国留学多年,拿到计算机软件学士学位。在德期间,儿媳从上海来到德国陪读,一九九一年儿媳生一对孪生女孩,那时我已退休,老伴请事假,我俩同去德国探亲,帮助照顾小孩,三个月后老伴回沪继续上班。我在德国呆了两年。”
我好容易找机会插问一句:“你三个月的探亲签证,怎能逗留至今呢?”
“是呀!外国人很有人情味,办事人性化,通情达理,出于我们的实际困难,而特殊照顾。当地移民局都同意只要在我儿子聘任期间内,每年可延办一次。后来儿媳跑了,我一人无法管理两个孙女,无奈只好要老伴办了提前退休,也到了芬兰。我们五口之家,靠儿子一人的聘金维持全家生活,经济虽不紧张,但并非富裕。离家几年了,有些思慕,去年回沪一趟。”
在谈到回国探亲时,她更是深有感慨。
“我在国外四年中,仅回了一趟上海。亲朋好友,都来相聚,头带光环,海外归来,我怎能让他们两手空空呢,都送实物,难采难扛,给点外汇,亲朋嫌少,真叫我头痛。在亲朋好友眼里,我们在海外的人像是开‘银行’的,都是 ‘富豪’。当然,我们在国外虽然见了世面,看了世界,可他们哪里知道,我们也有自己的难处,飘流海外同样也有酸甜苦辣。看来,人情关系难以应付,今后最好还是少回上海啊!”
老太太是竹筒倒豆子,倒出了她飘洋过海,风光的一面,看来更多是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我们邂逅相遇,萍水相逢,她对一个初次交往的陌生人,倾吐出满腹难以压缩的话语,连她回国探亲的甜蜜与酸楚,都豪无保留地倒了出来。说明她满肚子的话语,憋得太久太久了,今天可逮到了机会,好好的尽情地释放一下。
老太太边给孙女整理衣物,嘴里仍滔滔不绝的讲述她的感受和家事。
“我们独子一个,儿子在外,遇有困难,父母怎能忍心呢,身不由已,随儿飘流,分担忧伤,帮助抚养一对孙女。儿子和澳门大学这次签约合同期也是两年,两年以后又会怎样?还不得而知。啊!对不起,我只顾自己说话了,你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时,她才意识到、想起来,问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老太这才把话匣子稍关了一下,这时我儿子正在抡时间给双胞胎和我们拍摄,我顺手指着儿子说:
“我半年前到德国探亲,现在和小儿子从汉堡来,经香港回大陆。”她又接上了话茬,心绪也好了起来,指着一双孙女对我继续倒她竹筒子里的“豆子”:
“啊,你们从德国来!德国不错呀,我这对双胞胎孙女就是在德国出生的。那里住医院、吃饭不要钱,福利真好。德国干净,可以说一尘不染,环境舒适,居住条件优越,我很留恋在德国的生活。当然芬兰生活条件也不错,但环境还是赶不上花园式的德国......” 她已经跑了几个国家,在她的比较之下,一个劲的夸德国好。
老太太竹筒内的豆子,哗哗的继续往外涌,在一个多小时里,她身边的老伴手不休闲,也不插嘴,他的话语被她“承包”了。我也很少有机会插上几句。不过,我蛮喜欢听取她那朴实无华的话语,她的家事和她身边的趣事,都是普通百姓活生生的故事,都是真实的生活写照。这是来自最基层、最底层、未经任何加工而真真切切、实实在在老百姓自己的故事,我不但洗耳恭听,而且听得津津有味;不但用心听,还要用脑记,待我闲暇时把脑子记录下来的东西变成文字,写成文章,作为留念或者让人分享。这样的民间百姓趣事,平常打着灯笼都难以寻觅,机会难得呀!所以送上门故事,让我喜上眉稍,是难得的机会和一种精神上的享受。
尽管老太儿媳私奔,内心惆怅,海外飘流虽有辛酸,家事不顺,感叹不幸。但因儿子学成功名,授聘于各发达国家的科研单位、高等学府,俩老随儿走出国门,旅游观光世界,难得风光,十分宽慰,我说他们又是幸运的,所以老人仍然表露出无限喜悦。
我们交谈半天,登机还没动静。透过候机大厅通明透亮的玻璃墙,直视就在我们脚底下,那一架架大型先进的客机,在寒风凛冽中冻得瑟瑟“发抖”。下午三点多,我们才进入机舱。上海老夫妇和孙女就在我们前几排就座,我和儿子靠右翅窗边,直视机翼。
我们走进机舱又呆了四十分钟,飞机丝毫未动。原来飞机的机身和机翼“穿上”了一层厚厚的冰衣,增加了机身的重量,为飞行安全,必须除去冰层。
我们从机窗外望,好像从地面上“长”出来的一只细长、灵巧、活动自如机械手,(手臂的下部份被机翅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在机翅的表面乃至全身来回有序的进行吹风(气),眼看那透明的冰块顿时稀里花拉的往下坠落。然后,随即喷洒一层胶狀物的液体。后来得知是高质量的防冻液,马上凝固成有透明度的一层胶膜,覆盖整个机体,飞机等于穿上了一件厚厚的防冻外套,天空中气温再低再冷,也不至于聚结成冰。
我和儿子亲眼目睹了这次现代化枝术去冰和防冻操作的全过程,无形中增加平常很难见到的科普知识,现代先进的小机械手工作现场,百闻不如一见,真是大开眼界。
飞机在航行过程中,我除欣赏电视娱乐节目如电影、电视剧外,还经常注意观看电视屏幕上显示的飞行数据。如飞行时速,最高高度,飞机位置,机外温度等。飞机上升至八千多米的高度时,机外温度是零下80多度,难怪飞机在起飞前非“穿”防冻衣服不可。可机内温度是零上20多度,一板之隔,温差上百度,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从哥本哈根抵达香港约飞行十一小时,绝大部份时间是在茫茫的夜色中度过,漆黑一团。即便是白天,从窗外望,那层层叠叠的白云,堆砌在天地之间,很少有俯视大地锦绣山河的好机会。飞机的飞行航线和欧亚陆路线路相差无几,均呈大弧扇形,飞机越过苏联、蒙古国的领空入境,以北京上空南飞香港。在国内空中飞行约四五个小时才抵达香港。
经几小时酣睡,天早已黎明,现代化的航空技术,一觉竟睡越了欧亚大陆,现在已是二十七日上午时分,从电视画面显示,我们乘座的飞机早已进入中国上空,机窗外一片晴朗,机会难得,赶紧欣赏。通过稀疏的白云间隙,可清晰地俯视祖国的大好河山,好似神话中的仙境,欣赏人间生活的田园美景,只见那隐隐诺诺的点点条条,方方块块的黄绿色画面,全被我们行进中的飞机抛在了身后。
一九九五年元月二十七日上午九时许,飞机抵达香港上空,并减速低行,刚才还时隐时现的画面,现在开始变得清晰放大,一座与欧洲传统风格的建筑物绝然不同,直入云天的香港高楼大厦,像一根根参差不齐,错落有致的木桩直插入地的香港城,镶嵌在维多利亚海弯的边沿。高空观景,雄伟壮丽,特有一番风味。此时,儿子赶紧托起摄像机,对准机窗,把俯瞰香港的全景抡摄了一组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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