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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一生平安

时间:2012/10/5 作者: 云烟深处 热度: 55899
       一叶浮萍漂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在一个人的人生旅程中,在不同的站口,总有一些人和你擦肩而过,也总有一些人和你一起走过一段路,尔后挥挥手,幻化成人海中的一朵浪花,留下的或是不经意的遗忘,或是镌刻了不能忘怀的怀念。
       
        那年的暑假,怀着少年的狂热,抖落故乡的尘土,踏上遥远的征途,梦想披着轻装从此浪迹天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最后,我带着满心的疲惫流落到了A市。在汽车站里我数着身上仅够买一张返程票的钱,想着漂流的方舟将要在现实无奈的沙滩上被搁浅,心里有点伤感。我决定回家。我在六号窗口顺着人流排队,售票的是一个五十几岁的老伯。到我时,老伯扶了扶老花镜,认真的看了看我,八个月没有理发,让他分辨不出我是男是女了。我买好票,估算着到家的时间,回想起那些漂泊中流离失所的日子,万千思绪一齐涌上心头。        
      
        提着行李箱,漫无目的的徘徊在那座日渐繁华的城市,陌生的面孔涌动着陌生的人潮,陌生的城市淡没了一个即将离开的陌生的港口,而我恰似冬天里的一片枯黄的落叶,被风无意中吹到这里,来去匆匆,没有印象,也没有留恋。 
        当我返回车站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我拿着票找到询问处:“先生,这趟车在什么地方上。”工作人员看一眼我手中的票,说:“这班车已经开走快一个小时了。”
    “什么?开走了?”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不是四点十分的票吗?”
       工作人员疑惑的看着我:“现在都快五点了。早改用夏令时了”
       啊!我差点晕过去。顿时,所有的意识都在一瞬间凝固,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呆立了多久,我慢慢缓过神,一种深重的失落、茫然和恐慌压迫着我的心。在这人地两生的地方,身无分文的我如何找到回家的路,当时通讯设备匮乏,即便写信叫家人寄钱,至少也要好几天,这段时间我又何去何从,家人寄来钱我也该饿死街头了。我第一次面临着生存的考验。
       无奈中,我突然想起那个六号窗售票的老伯,我急忙跑到那边把票拿给他,“老先生帮忙把我的票换到明天的。”老人又扶了扶老花镜,“怎么了?”“车开走了,”我一脸惶急,“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要不你陪我一起去看看还有没有一趟车今天可以到我那个站点。”老人抬起头,沧桑的双眼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一声轻叹:“你也太粗心了。”也许是我脸上写满的茫然无助和忧伤让老先生觉得心中不忍。他放下手中的工作陪我到站长室,站长不在,工作人员说当天已经没有车到我去的站点了。我的心又一次沦陷在无助失落茫然恐慌混合的情绪中。
       老伯无奈的摇摇头:“没办法了。”我也没办法了,我只好紧跟着老伯,似乎一个溺水的人,突然捉住了一根救命草,无论这根草能给你带来多少浮力,能不能帮你挣扎着上岸,那一刻已经没有能力去想,只知道握住了就会是一种希望。我再次把车票拿给他:“帮我日期改到明天吧。”我几乎是在哀求了,老人同情的看着我,“即使改了也没用,那票也是作废的。”他顿了顿又说“这样也好,我把日期改到明天,下班后我找站长说说看,兴许明天能行。”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怀着感激的心情返回乘客渐渐稀少的候车厅,今夜我将带着断折的翅膀满怀的愁绪借宿此地,而明天能否凭着一张作废的车票踏上归途,回不去了又将如何,能否找到一份工作先安顿自己,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茫然。一个个问号在渐渐降临的夜幕中如一双双恶魔的手,不停的蹂躏着我脆弱的心,让我感到窒息;蜂拥而至的蚊子象一只只饥饿的狼撕咬着我全身渗透着饥饿的肌肤。空旷的候车室就剩下我一颗孤独的心在茫然的飞舞,找不到任何着落的地方。不知过了多久,孤寂的候车室突然拥进了几个人。我突然有些惊喜,也不去想这些是什么人了。在这孤落的夜里,只要能多看到一个人,或许就会减少一分孤独和空旷的压迫。    
     “兄弟,身上有钱吗?”一个带着东北的声调在耳边响起,一个身材魁梧面容清瘦的男人站在我的旁边。我没好气的说:“有钱还在这个鬼地方过夜吗?”他转身欲走,我问:“你要多少?”他有些尴尬:“都行,几毛也行。”我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一分两分的数,“全部都在这里了,就一块,拿去。”他迟疑了一下,接过那些毛票,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够哥们。”男人出去一会又过来,那些人都跟着过来,男人掏出用一块钱买的两包“乘风”牌香烟,递过来一支,“抽吗?”我摇头,男人掏出打火机,问:“你怎么流落到这个地方过夜?”“那你呢?”我不甘示弱。“我?”男人用手指着自己,笑了笑,我突然发现那笑里有许多苦涩的成分。男人点燃烟,狠狠的吸了几口,掩饰着脸上渐渐忧伤的表情,袅袅的烟雾中,我看见他的眼神变的很悠远,似乎在回忆一段深远的往事,我不知道这悠远的眼神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故事。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一番介绍,几句聊天,几声略带苍凉但也豪迈的笑声,把初见的陌生打发的无影无踪。我知道他们六个人中,三个是大连的,一个沈阳的,两个是我福建的老乡。六个人当中,我对沈阳那个叫阿明的人有一种明显的反感,对男人有一种没有理由的信任,对福建的老乡有一种自然的亲切感。聊了很久,男人把他们叫了出去说着什么,好一会,老乡阿成过来对我说:“我们现在出去一趟,你在这儿呆着别乱走,这地方治安不好,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吃的。”阿成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对了,要是有人来骚扰,你就说是东北帮龙哥的人,龙哥是这一带的老大,他的人没人敢惹。”我问:“龙哥是谁?”阿成用手指指男人,“是他?!”我怀疑的摇摇头。阿成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你是怀疑一个道上混的大哥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是吗?有些事我和你说不清楚,现在也没时间和你说。”阿成说完就和男人他们走了。           
 
        空旷的室内又剩下了我一个人,一阵空洞的寂寞和一种难耐的饥饿象巨浪一样撞击着我的神经,所有的蚊子又把我当作了唯一的目标,我几乎要崩溃。那一刻,我的心里悲凉到了极点,人有时候比其他动物都要悲哀,人贵为万物之灵,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里可能连动物都不如,动物饿的时候可能随处可找到食物,人有时候连草根都找不到。我突然想:“传说中有人吃人肉,一个人在受到饥饿的极至威胁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连人肉都可以吃的下去?”胡思乱想中我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依稀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老乡老乡兄弟兄弟的叫着。我努力的睁开眼,看到男人和老乡阿成阿飞三个人站在面前,阿飞赶紧给我递过来一杯开水,说:“喝一口,先润润胃,这边还有罐头、饼干、面包和烧鸡,你慢点吃,要不等会就引起胃疼了。”我接过可乐,仿如梦中,等我吃完一杯可乐两个面包一袋饼干一条鸡腿,再看着面前这三个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眼中的那份关切时,眼泪蓄满了我的眼眶。
       龙哥看着我潮湿的眼睛,拍拍我的肩膀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们一见如故,谁为谁做点什么都无足挂齿,兄弟要是没拿出那一块钱,足可买两个面包充饥,也不至于饿到这样程度。我比兄弟年长,兄弟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大哥得了,只是我生性粗犷,不似兄弟文质。”我说:“承龙哥抬爱,兄弟我已感万幸,何说嫌弃二字,从此我就认你这个大哥了。”龙哥在我肩膀上轻擂一拳,大笑:“好兄弟!”我说:“那我不回去了,以后就跟着龙哥混。”龙哥的脸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跟我混?”他瞪我一眼,“我认你做兄弟不是为了混社会,你以为混社会是小孩子过家家?你必须回去,回去后继续念书,那才是出路!”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份忧伤:“社会是混不出任何名堂的。”我拿出那张作废的票扬了扬,“票我已经买好了,明天的。”“好!”龙哥叫了一声,转瞬脸上又挂上了一丝失落,他喃喃自语:“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缘再见面。”他在那边沉思着什么,一会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兄弟,”他叫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又开始严肃,说:“临别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什么事?”我疑惑,“你必须先答应我,”他说的很坚决,不容我有任何推托的语气,“好,”我回答的也很坚决,“什么事我都答应你!”龙哥定定地看着我,说:“好,我欣赏爽直的男人,明天你就回家了,天涯茫茫,也许今生你我再见无时,”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随即扬了扬头,“你回去后一定要继续念书,不要跟着道上的朋友胡混,那会害了你。”他一脸的期待和关心,眼中的恳切让我感动的直想掉眼泪。我望着这个只认识了几个小时的大哥,却对我的人生前程关心到无论让我说什么感激的话都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我拼命的点头,眼泪模糊了视线,洗刷了这一日来的悲凉。
        人生之得失难以衡量,在我最失落无助的时候却有幸遇见了龙哥这样的朋友,在我潦倒的旅程中看到了另外一道亮丽的风景,我经历了那一刻的感动,而我的记忆也会定格在那一个瞬间变成永恒。龙哥用手抹一把我脸上的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脸上有了一种欣慰,“你答应了我就放心了,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的期待!”         
 
        感谢龙哥阿飞阿成的关心和陪伴,让我最无助的时候心中多了一份安慰和踏实,在我十七岁的天空上多了一片时常让我仰望的云彩,也让我的涉世之初萌芽了一份对纯真情感的美好记忆。           
 
        那天下午,我带着一份依恋和紧张踏上了客车,剪票员看了看我的票,说:“这票是昨天已经作废的了,是改过的。”我的心沉了一下,急急地说:“这不是我改的是售票员改的。”剪票员有点迟疑,这时,一个三十来岁叫阿标的人走过来看了看我的票,对剪票员说:“这是昨天的票,已经作废了,是他自己改的,让他下车。”阿标说完,就朝我下命令的叫:“快下车。”      这时候车上的乘客有的跟着叫,快下车,别耽误别人的时间,有的说,就让他走吧,还是一个孩子呢,有的骂阿标,真是冷血动物。   我茫然的站在车上,听着一个个声音,仿佛看到一颗颗心在眼前浮现,热心的,同情的,冷漠的,世故的,可恶的。开车时间快到了,阿标黑着脸打算过来拉我下车,我看着阿标那张挂着冷酷和讥讽的脸,心中对这个人憎恶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有人说站长来了。一个五十开外的老人出现在车上,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你就是老郑[售票员老伯]说的那个小伙子吧?昨晚十点多了老郑来找我,说你的票过期了,身上没钱也没人认识,叫我到这边说说让你回家。我这几天休假,刚才看时间到了我就过来了。”感动的泪又一次蓄积在我的眼眶。站长转身对剪票员说:“把票剪了。”阿标在旁边讪讪地说:“那票是作废的。”站长瞪他一眼:“这票我出了。”然后转头对我说:“小伙子,以后出门要学会照顾自己,再见了。”  
 
        车缓缓的开了,我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心里想着龙哥、阿飞、阿成、售票员、站长,这些本是萍水相逢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却一次一次的感动着我,一滴泪落在了那个陌生的城市,伴随着一份祝福,定格在我的记忆中,天涯海角我不会忘记你们,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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