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黄昏时分了。母亲催我快点动身。我说:“不急。”我家离乡镇有七里多路,我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哥哥那里。第二天一早得乘客车前往遥远的大城市念书。我读高中了!求知的渴望迫使我不得不远离家乡,到那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求学。
谁说不急呢?七八里的路得走三个时辰,黄昏之时不动身,路上就得摸黑。可我这是第一次离家啊!这一去,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才能再看母亲慈祥的面孔?我只想多伴母亲一会儿。
夕阳衔山,夜幕渐渐拉开。母亲说:“走啦!”我点了点头。
横在乡镇和我家之间的是一条长长的西河。西河河水翻腾,一年四季呈浑黄色,陈旧的颜色仿佛要腐蚀两岸的一草一木。如果能从西河横渡过去,到乡镇的距离就不远了。但关键是这里没有桥,更没有船,甚至连竹筏都没有。要过西河,就得沿着下游走。约三里路,便有一只独木桥,过了桥,再向上游走,又是三里路。整整得走30度的夹角。
母亲替我整理了一大包东西,包括各种各样的日常生活用品,在加上我的书,足足五六十斤,母亲不辞辛苦地帮我背着。
走至西河边,天色已大暗下来。西河对面,不辨牛马。河水汹涌,肆意奔腾。呵,小小一条河,是什么大大的源头,令它如此张狂?但,它到底会流向哪里呢?很远很远吗?
我们沿着西河下游向下走。母亲走在我前面,透过夜色,我隐约看见她不时用右手拂拭额头上的汗珠。粗重的喘气声,却是意外的分明。
母亲和我一路攀谈。当月儿高挂时,我们来到独木桥。我跟母亲说:“您回吧!不远了,我自己能背。”母亲说:“没关系,在陪你走一程!”过了桥,又走了一里多路。我再也忍不住了,带着哭腔说:“您回吧!您再不走,儿可能要哭了!”
母亲卸下背包,替我挎在肩上。她嘱咐我说:“妈回了,您走自个儿的,千万别往回看......以后要好生照顾自己!”我记着母亲的话,不再往回看,我知道母亲怕我回头那一刹那,哭出泪来。走了一阵,我终于忍受不了,还是回过头来。母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黑夜之中,我盯这来路的那方,怔怔出神。我的脑中突然现出母亲回去过独木桥的情形:木桥窄窄,母亲颤颤巍巍地、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过去,桥上澎湃的河水汹涌的撞击在木桥上,溅起一连串浪花。
我顿时潸然泪下,满腹的酸痛一直沿上刺激到心上。
我抹干眼泪,加快脚步,踏着夜色,向前走去。哥哥已在前方等我了,一柱手电筒的白光挥舞成无数柱,似乎探寻我在哪儿。哥哥见了我,问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我仍带着哭腔,说:“我舍不得妈,多留了一会。”哥哥又问:“妈送你来的吗?”我点了点头,道:“过了西河!”哥哥远望河对面,突然说:“或许妈还没回呢,我们不妨喊几声!”
于是,我卸下背包,双手成呈一喇叭形,对在嘴上,两兄妹对着西河对岸大声喊道:“妈——妈——妈——”
声音飞过西河,在对岸回荡。果然,母亲的声音在对岸回应起来:“哎——”
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如西河的河水,汹涌而出。母亲一直在那边等着,看我是不是走完了我孤独的人生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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