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亲 的 谣 曲
母亲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今年90多岁了，依然健康硬朗。她老人一生虽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之举，但母亲的谣曲却让我难以忘怀。
我记事的时候，母亲已六十多岁的人了，眼不花发不白耳不聋口齿清楚。她口碑极好，是远近闻名的贤德之人。大字虽然不识一个，在我的心目中却是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多是之乎者也四书五经，最让人佩服的是那惊人的记忆力和脱口而出的谣曲儿。比如我们不小心重重地摔了一跤，头上起个大包，一边哭一边就朝她怀里扑。母亲一边揉那挨都挨不得的疙瘩一边念叨：“疙瘩疙瘩散散，莫叫姆妈看见。姆妈给儿揉揉，儿子精神抖搂。”也怪，经这一揉一念，疼痛似乎就轻了许多。
弟弟不知啥时染上了瘌痢头，东一绺西一撮的头发一长总得要人剃，请张三，张三推辞，请李四，李四摇头，母亲只好买了工具亲自操刀。别人不愿干，弟弟更不愿意剃，每次都是血淋淋的惨不忍睹。母亲就打谜子让弟弟猜：“远看葫芦瓢，近看石灰窑。想拿来舀水，上头又长些猪毛。”弟弟虽然猜不到，脑子一走神就不自觉地走到母亲跟前。一刀下去，弟弟就大喊大叫。母亲一边剃一边念叨：“癞子赖，偷米卖，半夜三更不回来。鸡子叫，狗子咬，癞子伢儿回来了。一炷香，一对蜡，保佑癞子长头发。不长少，不长多，刚刚长一后颈窝。”听着听着头就剃完了，说到精彩处，母亲故意将声音拉长，一口地道的潜江方言，弟弟破涕为笑，一长串清鼻涕喷薄而出，母亲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就朝远处甩，剃头刀不翼而飞，害得我在草丛中寻了半天。
那时没有电灯，连煤油都很紧张，夜里干活多是打黑摸，遇上一个大月亮，全家人都把要干的活搬到院子中间。母亲为了让我们安心帮忙做点啥，就许愿有好段子要说，一筛子棉桃都剥完了，还不见动静，就以怠工相要挟，母亲只好念：“大月亮，小月亮，哥哥起来学篾匠，嫂嫂起来补裤裆。东一补，西一补，补了一个花屁股。”遇到下雪下雨的天气，就把我们带到门槛边上，她就着亮做针线活，等着我们帮忙穿针引线。针一穿上，她就顿挫分明地唱和：“下雨下雪，冻死老鳖。老鳖告状，告到和尚。和尚念经，念着先生。先生打卦，打着蛤蟆。蛤蟆浮水，浮着老鬼。”不知是真忘了还是故意卖关子，往往在关键处就再无下文了，过几天她又续上：“老鬼把门，把着大人。大人射箭，射着老万。老万卖酒，卖着黑狗。黑狗拉车，拉着你爹。你爹打板，打着你的屁股眼。”多是不雅收尾，但却赢得满堂彩。
母亲的谣曲很多，可惜那时没有留个心眼，许多不是忘了就是记住了半边三块，那可是真正的艺术之根啊！那是让童心忘忧的保健食品。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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