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美是分不同时段的。
初春时从枯厚的土地中突然迸发出来的春意会让人吓一跳,接着就是陶醉:陶醉在那一树一树的花开,一池一池的水碧,一片一片的草柔。最纤细的小叶片都是香的,那空中的飞鸟即使不鸣叫翅膀扇动的声音也像是笑声。
初夏时的农村阳光并不烈,浓密的树荫还带着绽放出来的新绿,极为耀眼。还有那一片片盛开的金黄色或纯白色的花儿,那一片片翠绿翠绿的竹林,那满眼满眼绿色的田野,那些飞舞着的白鹭布谷甚至微小如蝴蝶蚂蚁都是那么的自在和欢畅!
秋,当属深秋最美。大地带着稻谷的余香,最好是一连串响晴的天,那山林便魔术般的变出丰富多彩,齐整的稻田敞开着胸怀,像极了忙碌一年的农人斜披着衣服抖落着西风,还咬着嘴角的烟管露出憨憨的笑意。
冬之美,必属雪后的寂静。簌簌落雪,竹枝吱呀,鸟雀无声,山野静谧。烘一盆炭火,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无聊极了,可以在火盆里扔一个山芋,然后极为殷勤地服侍它,让炭火的烘烤使之变软,变黄,变香。也可以在火上架一个火钳,将冰凉的米面粑粑放上面,细心伺候,摸着它变软,变焦黄,变喷香。
我在赞美农村的美时常常会遭到质疑。更何况,我的小小的女儿跟我一样喜欢农村的女儿也会踮着脚噘着嘴说“脏!真脏!”农村的土地不是都铺满了鲜花,还有鸡屎与猪粪。农村的空气并不全是香味,还有农家肥的臭味和化肥的刺激味。
也许,我只是享受着暂住的欢乐,只是欣赏着表层的喜悦,而忽视内里的辛劳。当然,这要感谢农村里的爸爸妈妈——妞妞的爷爷奶奶,一对可爱的老人,替我们守着农村的家,给我们提供农村的快乐,而把辛劳偷偷承担,不言不语。
盛夏的现在农村不太好玩,因为蚊子太多,而且家里的蚊子更加明目张胆地进攻,不管你是吃饭还是洗澡,不管是在白天还是夜晚,它们会毫不留情地进犯,仿佛我们是入侵它们地盘的入侵者,而它们是在进行着正当防卫一般理直气壮。它们不迂回,不躲避,也不扭捏,不羞怯,很有一种舍生取乐的快意!
但我们还是愿意回去,即使是与蚊虫战斗我们也觉得其乐无穷。因为回去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快乐。
就像端午节。
晚饭后,老公问爸:“爸,我家凉床和帐子在哪了?”
妈说:“你那屋子你爸早打过药了,一个蚊子也没有。”两个老人总是那么细心。
“不是,我在院子里搭床。”老公说。妞妞瞪大眼睛,脸涨红了,这时候小小的心大概跳得很快,这就是激动。
妈说:“不用。你们房间很凉快。”
老公不说话,妞妞说:“要在院子睡,要在院子睡。”
我说:“就搭床吧,让妞妞体会一下在院子里睡觉的感觉。”其实我的心里有点感动,那天偶然跟老公说小时候在院子里搭床睡的趣事,并略微表示了些遗憾,他竟然放在心上并开始行动了。他总是这样,看起来粗枝大叶,实际上心细如发。
洗漱完毕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乡村了,乡村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周围很安静,只有偶尔车辆穿过乡村的街道。
因为是月初,天空开始很黑,慢慢地星星仿佛躲在门后,性急地也就闪出来了。接着,越来越多,星星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看着真是热闹。
有一只两只萤火虫飞过来,停留一会儿,又飞走了。不怕黑的小精灵,不管树林多么深密,它们也敢慢慢飞。它们会不会故意去敲螳螂的门,或是将灯挂在知了的门口让知了惊觉晨的来临?
星星嵌在天宇中,天显得那么近。我可以设想出中间有多少的距离,也可以想象出宇宙中“星河欲转千帆舞”的绝美图画。如果我是一只鸟,哪一颗星替我点起归家的灯?如果我能飞到宇宙,哪一颗星可以坠在我的鬓角?
我跟老公给妞妞说着小时候乘凉的趣事。我喜欢枕着妈妈的腿,听她说“门栓子门鼻子”的故事,其实是山寨版的狼外婆的故事;我喜欢听爸爸给我背《蜀道难》的声音,还有我们姐妹模仿他说俄语的爆笑。老公说从小在稻床睡时夜里突然下暴雨时淋成落汤鸡的糗事,还有小时候挤着去看电视的欣喜。
这样想着,这样说着。妞妞说:“我在等流星,流星流星在哪里?”
我们等啊等啊,等到眼皮关了门,等到梦来到了枕头,一颗流星也没等到。是不是梦至眼角的时刻正是流星划过的时候?
后来是清晨那成群结队的鸟鸣挤在耳旁吵醒了我们,看看身边,老公不在,贪睡的他夜里肯定没睡好天亮跑回屋里补觉去了。我和妞妞慢慢醒了,听见爸妈在院子里轻声说话,爸用“迷魂阵”捕虾已经回来,妈已经将洗好的衣服晾晒上竿了,两位老人勤劳体贴,只要我们回来,总是想着法给我们弄好吃的,而且什么事都不要我们做。
我和妞妞一边跟两位老人聊天、说着笑话,一边看着天上早起散步的白云,看着树枝上跳动健身的鸟雀。等到床的一角已经铺上了阳光,我拍拍妞妞的屁股说:“太阳晒屁股喽,起来喽!”两个老人笑我们懒虫总算起床了。
四季的美也许都抵不过一个这样的满天星星点灯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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