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喀纳斯。
这的确是喀纳斯!
一万里路云和月,八千里尘与土,数晚的失眠与疲倦,到此,遁了形,无了踪,没了影。人像极了一只气球,原先的干瘪、疲塌、萎靡顷刻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进入喀纳斯领地的每一寸、每一尺,每一曲、每一弯,你都是在充气、在膨胀。每一个细胞都在鼓胀,每一块肌肉都在澎湃,每一滴血液都在潮起潮落。到此,你被挟持,被俘获,被蹂躏,被征服,你无可遁逃,你无可选择,你无可拒绝。除了缴械,你能做的还有什么呢?除了享受蹂躏,你能选择的还有什么呢?除了长啸尖叫,你还能有别的选择?
(一)
这是一轴惊世骇俗的山水长卷。
这是一曲宏大悠扬的异域乐曲。
这是一阙华美优雅的绝世诗作。
这是一位可以秒杀所有男人和女人的天国美女。
现在,长卷在展开,乐曲在响起,诗作在入题,美女在走来。
从布尔津向北再向北,路随山高,千曲百折,直入白云深处。那是一条天路。天路的某一弯过后,山容变,水声响,喀纳斯河迈着细碎的步子走来了。她从远处的中俄边境的雪山走来,笑谈声脆,飞珠溅玉。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她还不知晓天堂以外有功利有丑恶的,她更不知道在天堂以外的很多水早已是面目狰狞污秽不堪而她是最后的净水。雪松和白桦在两边山坡上站着,他们满山满坡,挤挤挨挨,都来为喀纳斯河送行。他们握着她的手,拉着她的裙角,抚摸着她的发辫,每一弯处,他们都在与她倾诉着临别的心语,每一折处,他们都一起唱着送别的歌谣。有风吹过,白桦树便遣一枚叶片带去对河水的问侯与祝福。
他们又是在演奏着一曲久远的牧歌,从天地混沌初开到天老地荒。喀纳斯河是乐手,雪松和白桦站成了天地间巨大的竖琴。从古到今,从冬到夏,这里琴瑟和鸣,林唱水应。有舒缓,有激越,有轻拢慢捻,有珠玉蹦跌。舒缓处,细波鳞鳞,天泄水银千万片,是一曲悠远静穆的苏格兰长笛;激越处,波翻涛涌,铁蹄万千军情急,是一曲浩气冲天的绛州鼓乐。这曲子迷倒了成吉思汗的铁蹄军团,于是,他们中有人永远地匍匐于喀纳斯,他们是图瓦人;这曲子倾倒了所有听说过它的人,于是,他们带着梦和欣喜不远千里万里而来,他们是如我般的朝觐者。
想到了曾经生活过的西藏亚东。亚东在喜玛拉雅山南坡,那里几乎是这里的翻版。一样的吸一口都值三美元的空气,一样的从未被使用过的高山冰雪融水,一样的从未被人类染指过的茂密的森林。喀纳斯,亚东,一个在中俄边境的阿尔泰山怀深处,一个在喜玛拉雅山怀抱,一北一南,相距遥运却同样地在人烟少至的地方美丽得惊世骇俗。突然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如此大美的山水都远藏天边?不会是我们把她们逼到了死角吧?
(二)
九曲十八弯之后,两山不再夹峙,他们退出了一片巨大的开阔地,于是,画面更宏阔了,乐曲更动人了,诗作也更触动情肠了,美女也掀开了她的面纱让我们感受到她的肌肤和呼吸了。
这里是静的世界。静得如世界初创。所有游人的轻浮嚣张都被收去了,他们在看,他们在听,他们在调动每一根神经在感受,他们在发动每一个细胞在隔入。
天是蓝的,蓝得你想哭;云是白的,白得你想叫。远山,奇峰戴冰披雪;往下,是如茵的草坡;再往下,草坡和森林手相挽,足相骈,以铺天盖地的气势直逼到你的身边。草为嫩绿,绿得簇新,开花处则五彩缤纷,缤纷之中有蝶双双;树为墨绿,绿得凝重,叶深处有鸟,鸟鸣成韵,羽翅翩然。有小路从林中蜿蜒而来,是什么人哼着歌谣呼吸着人间最纯净的空气走出的这条小路?他,必定是一位独享这一切的国王。有牧牛摇着尾巴从林中走出,没有牧童和牧歌,它们自由自在地在岁月深处活了千年万年,不知喧嚣,遑论心机。
里的秋天是醉人的。森林里亭立着的白桦,那时就会身姿绰约,金发飘飘,勾魂摄魄。这里也将是颜色的盛会,赤橙黄绿青蓝紫尽数出席。这里还将是音符的相聚,高低轻重携手出场,跌宕起伏,荡气回肠。这里更将是诗作的酣畅处,奇山圣水人生遭际,齐聚心头。
这里的冬天是童话的。白雪和绿树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偶有小黑点移动,那是从尖尖的小木屋里走出来的图瓦族人,他们,也许要去打猎,也许是要与邻翁相对饮。
春夏秋冬这里都在举办大自然的画展,都在举行大自然的音乐会,都在书写着曼妙的诗句。
放轻脚步,我们看,我们听,我们感受,但是,千万别打扰这一切。
(三)
穿过十多公里的深谷陡坡,走过森林和草地,喀纳斯湖真的来了!她名气太大,以至所有人在没来之前都欣赏过她美丽的容颜。但人们还是被震撼了。她丽质天生,纤尘不染;娴雅曼妙,气度非凡;眼波流转,风情万千;风姿绰约,质蕙心兰……面对喀纳斯湖水的那份静,那份净,那份碧,那份明,用尽所有的形容都无济于事。跳下去吧!被水拥抱,长留湖中,来生为鱼,为草,为树,为鸟,为一缕轻风,为一抹云彩,都将是莫大的幸福。
喀纳斯湖的特点是长、深、绿。
喀纳斯湖长24公里。因为长,弯曲于高山之间,伸向远处的云里、树里、雾里,让你不能一览无余,因而生出许多神妙的想像。
喀纳斯湖平均深度90米,最深达188米。因为深,渊深蛟龙生,于是有了体大如船的哲罗鲑,有了湖怪的传说。
而她的绿,则是多变的。她在你眼前的时候,绿为深绿,绿中透着明亮;当你登山俯瞰的时候,那绿则绿中有黄,黄中有蓝,蓝中带白。
将整个喀纳斯比之以画,喀纳斯湖则是最传神的一笔;比之以乐,喀纳斯湖则是最深情的音符;比之以诗,喀纳斯湖则是凝聚浓情深意的诗眼;比之以美人,喀纳斯则是流盼生辉的眼波。
喀纳斯的美是渗透到骨子里的,是彻底的,是美到每一个角落里的,是美到经得起从任何角度去看的。
湖西有山,山路蜿蜒,拾级而上,天风习习,心荡天外,神游八极。头上是高天,高天蓝得透明,蓝得无边无际,有纤巧流云飘过,如纱,似梦。远处是雪山,山尖如剑,剑刺青天。近处,一边是森林草原,森林随山俯仰,流泻如墨,草原如毯,毯上有羊,羊群朵朵;另一边是深谷,谷的两边双峰如阙,云来雾去,谷底深处,喀纳斯湖身姿曼妙,纤尘不染,静若处子。
(四)
这是一个美丽得惊天动地的“陷阱”,来了,你就一往情深地掉入了画里,你就义无反顾地陷入一个绝美的传说里。在画里,你在无拘束地伸展;在传说里,你心在无芥蒂地摊开;在画和传说里,你想把自己切分成千丝万缕交付于喀纳斯,一阵风过,风里有你。心机没了,钻营没了,功名利禄遁了,在所谓的成长中附加给你的一切统统遁逃了!
你惊醒了,你顿悟了:岁月本如歌,何事竟蹉跎!?
于是,你发出了最自然、最原始、洞穿一切缚束和阻碍的长啸:让我们去裸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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