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最近身体不好,去老街的次数便密集了。
老街是个叫做“地藏庵”的地方,三四十年,外面的世界风起云涌,老街却像滴不进水的瓶子没多大的改变。
母亲也像老街上很多长寿的老人们一样,不愿跟随着儿女,那怕是孤身一人,也要比肩老街旁的泡桐树,夏天开着花,秋天落下叶,过着自己的生活。
母亲倔强,自己能做,很少我们动手,与其说是照顾母亲,不如说是常做甩手的食客,大多的时候,我也如小街上的很多人,搬个椅子,坐在老屋门口,看到老街上的人,进进出出,几次我便发现,街上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老屋斜对门的“姑娘”家,我二岁时就叫她“姑娘”,现在还叫她“姑娘”,小街上男男女女都叫她“姑娘”。本名叫什么倒没有多少人知道。
“姑娘”家有很大的厅堂,摆了五六张桌子,过了中午,人就如蚂蚁一样从小街上的各个门洞里出来,汇集到她家,五六张桌子,大多时候是满的,打麻将的,打牌的,喝茶的,甚至还有剪头发的,卖小吃的也要到她厅堂里打一转。打牌的和打麻将的要交桌子钱二元一位,其余的则可随便,在那里的大多是女人。满头白发的“姑娘”便在桌子间穿梭着端茶送水的忙。
老街上有句俚语:叫做“地藏庵”的女儿嫁不出去,倒不出说地藏庵的女儿没人要,而是说地藏庵的女儿最喜欢回娘家,就是嫁到外国的“鱼子头”(小名)每年都要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一身名牌的坐在“姑娘”家吱呀声的椅子上。
“那三缺一,你不去凑个脚?”,母亲老说眼神不好,这倒看到清楚。我不明白母亲老要叫我去,我不喜欢那,她们打很小籽的牌,抽很低档的烟,说很带色的话。“上次我发血压高时还是姑娘打电话叫的你妹,好多人家都有女儿在那,不去不好”,我被母亲当做还人情的东西安在了麻将的位子上。
桌子上,四个人,三张陌生的面孔,旁边站着二三个不停嘴巴的看客,这可不是我喜欢的氛围,打定主意,不做声打完四圈了事。
刚落定,一声“你是哪家的?”,冲我而来,没等我反应过来,第二句又跟了上来“说说嘛,这里打牌可都是有名有号的”,说话的我的对家,眉心有颗大痣的女人,在街坊打个小牌,还要名号?什么破规矩,我眼皮也不想抬,“姑娘”走了过来,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
“你真是地藏庵的女儿?是鲤鱼(母亲的小名)二女儿?”,好笑,地藏庵的女儿是很大的荣耀吗?“听说你的照片拍得好好。”母亲的三个女儿中,我回老屋的次数是最少的,而搞摄影也是最近的事,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知道。“不记得了吗?我是风子家大女儿的狐狸”,对了,那眼熟的痣,那个和姐一样大的常欺负我的狐狸,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重重的痕,让她有比姐更多的皱纹。
“哪天你跟我拍一次照吧,我用一个秘密跟你交换,关于你妈的!”“狐狸”手上发着牌,嘴并不闲,看我不屑样子,那是你妈最大的心愿!,母亲最大的心愿不是去北京吗?我们商量着等她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去。“你妈最大的心愿是去西安法门寺,去时朝拜什么佛什么舍利!她亲口对我妈说的!” 母亲和风子母亲是最好街坊,“狐狸”的这话应该是有来由的,姐常说我是母亲的贴心棉袄,我对母亲这最大的心愿却要从街坊中知道,真不知这么多年怎么做的女儿。
打完牌,“狐狸”仍然拖着我,我以为她是要说拍照的事,她将我带到“姑娘”厅堂的侧墙前,那里贴着一张很大的纸,纸头上写着上“地藏庵的女儿们”下面是一长串的电话号码,哪家哪户的清清楚楚,我在上面找到了“鲤鱼家”的字样,姐和妹的号码记在那,狐狸问过我的手机,便把我的手机号记在姐和妹的中间。
“狐狸”说这是“姑娘”做的,老街上的老年人越来越多,记着他们子女特别是心细女儿的号码,以便老人一旦有什么事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女儿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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