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身在城市的我们，已然忘却了那份应有的静默与冷清。意识和瞳孔一样模糊，不再洞悉时光的荏冉，四季轰转。

      偶尔静下心来沉思的时候，总会想起那漫山遍野，一簇簇，一片片随风摇摆的映山红。红得热烈却又凄零。

     小时候清明时节会随父亲去扫墓，我们家是战争年代时迁徙过来的，只有爷爷奶奶和一个小姑姑的墓在这边。走过山间地里的小路，可以看到青油油的小麦，绿茸茸的草芽，浸润在温湿的空气里。抬起头会看见高地处斜坡上招摇着一片片一簇簇红艳艳的杜鹃花，烂若明霞。花开的时候，叶子稀落落地从花枝上拱起，绿的鲜亮。忍不住伸出手想捏一把，花心有些会有圆圆的斑点，纤细的花芯，有些透明。

      爷爷的坟边就会长些稀落的映山红。每次扫完墓我都会从山路边折走一把映山红。但是从来不动坟地里的。小时候出于一种恐惧也好敬畏也罢，总觉得坟地上长的东西不可轻易动，也许哪支花或哪根草上就凝聚了地下先人的灵气或浊气。但是父亲每次去给爷爷扫墓的时候总是会带把刀，会把坟上的杂草割掉。在家乡流传着一种说法，如果家里有后人，清明一定要除去祖先坟上的野草。这样有人路过的时候就相当于受到一种暗示。就知道坟下的人有后人，并且一直被他的后人关注着。仿佛这是一种苍凉的慰藉。就好像，半夜里看到某个房子里透出光亮就知道这家里有人，留着灯在等亲人归来，虽然那不是你家~

      不想特意地在映山红的身上渲染什么，但它的确有一种哀凉的味道。诗里写着“杜鹃啼血猿哀鸣”，貌似它的红艳就是一种沁血的哀伤。谁叫它生长在一个容易让人多愁善感的时节，谁让他在那些充满哀思和清冷的日子里花开烂漫？就那么风姿绰约地摇曳在那些哀伤的思绪里。

       那个在坟地里躺着的小姑姑，据我爸回忆说，她是个聪可爱天真烂漫的小女孩，那么多姑姑中属她最懂事，最纯真。她是在清明那天出生的，取名为“清明”。如果这单单是个名字，我觉得它像玉石一般通透。但它也是个节日，是个让生都比较忌讳的日子。在她七岁那年患病夭折。鲜灵灵的生命被没在一夯黄土里，从此闭眼长眠，没有了感知，不用在乎世道维艰，世态苍茫。那座坟占了一小块地倚着几乎垂直的地埂。扫墓的时候总能看到地埂边盛开灿烂的花，也许是心有不甘吧，带着委屈以另一种形态留恋地回望人世间。也许每朵花蕊里都藏着一副瞳孔。颤动的睫悠悠地与走过身边的亲从或朋友对话。

       每回扫墓归来都满腹惆怅，也许很多年后我们也会成为其中一杯尘土，其中一副老照片，也许也会有我们的后人以他们的形式像我们寄送哀思，在土坟前放个鞭炮，或在冰冷的公墓里摆上一束鲜花或者只是一丝念想。

      不过，清明那天，映山红一定会急切地燃烧在山间地头，盼着世间流转的目光，漫山遍野。春风过处，此起彼伏，犹如漫卷的帘栊，又如墓地里声声爆竹，稀稀落落却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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