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回老家，碰到大哥和幺叔时，便想起今年采茶的事情，就问采茶女是不是约好了，眼看又快到了采茶的时间。他俩回答早都约好了，基本还是去年的那些人，我们时常保持电话联系呢。这些采茶人去年已经答应过今年还过来，毕竟对这里有感情了。他们还说，当今政府对他们这些外来采茶人也非常关心，要求相关部门精心组织好，尤其是确保大家的人身安全，合理安排她们的采茶地点，让她们感受到茶乡人的热情。大家也知道采茶人不容易，她们的食宿及来回车费全部都由雇主负责。听到这里，我甚感欣慰。

　　记得好几年前，外地采茶女来信阳采茶期间，因安全意识淡薄，加上组织者管理不善，曾发生过一起超载导致的翻船惨剧，让人痛心疾首，教训极为深刻。

　　我老家就在信阳浉河区的信阳毛尖原产地，也是信阳毛尖的主产区。作为土生土长的茶乡人，我打小就跟着大人学着采茶、炒茶，深知其中的辛苦。参加工作以后，长居城里，没再采过茶，但每天都喝茶，自然是以信阳毛尖为主，毕竟对家乡茶充满情怀，偶尔也会尝试其他地方的名茶。每当端起茶杯时，我就会想起采茶、炒茶那些情景，还有那些众多的外来采茶女。

　　信阳各个县区都大面积种茶，家家户户都有茶园，只是面积大小不一、海拔高低不同而已，山高路难行，茶叶绝大部分只能靠人工采摘。由于茶园面积不断扩大，又因采茶的季节性要求较强，茶农深感人手不足，只好雇外地人采茶，家家根据所需定人，几人、十几人不等，有些茶场最高峰能有上百人，女性占绝大多数，而且大多是中年妇女。

　　进入三月，莺飞草长，就到了春茶采摘的好时节。就那么几天，成群结队的采茶女跟候鸟似的从周边市县而来，茶城信阳像是从冬眠中醒来一样，忽然变得异常热闹。她们行色匆匆，却又那么井然有序，坐上市里组织的大巴或雇主的私家车奔赴各个茶区，开始了紧张的采茶之旅。

　　这些采茶女大多来自邻近省市，虽然操着不同的口音，却同样勤快。采茶女常年从事农耕，平日里操持家务，相夫教子或含饴弄孙，大多数都未出过远门。农闲的时候，她们才相约到信阳采茶，一边可以增加收入，又可了却看看外面世界的心愿。尽管信阳与她们的家乡并不很远，但这里有魏巍的大别山，悠悠的淮河水，山清水秀，空气清新，风土人情与她们家乡完全不同。当看到满眼翠绿的茶园映入眼帘的时候，更是兴奋得欢呼雀跃，纷纷掏出手机，拍下照片，分享到朋友圈。

　　采茶的相关要求由雇主来定，一般是按照采摘嫩叶的斤数计算劳务费。因而，她们的收入跟熟练程度休戚相关。刚学习采摘的人因为不熟练，收入稍低，但通过她们不断地学习，很快能让雇主满意，所得劳务费自然也不断提高。每天清晨，茶山上就散布着采茶女的人影。她们用轻巧灵动的手指，一芽一叶地采摘着，竹篓里的嫩叶渐渐填高。白天忙着采茶，晚上就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用家乡话聊着家常琐事，不时也能听到她们聊起采茶的心得体会。想念家人时，就会通过电话或视频报报平安，嘱咐自己关心的家事，之后就会带着一丝疲惫和满足进入梦乡。

　　每年信阳毛尖采摘的时期都是基本固定的，分为春、夏、秋三个季节的茶叶，其中春茶最贵。老茶农的经验中常说，春茶得由数万甚至十余万片嫩叶才能炒成一斤的成品，价格自然不低。每斤少的也有几百元，多的在上千元甚至更多。当然，近几年随着信阳毛尖的热销，外地假冒伪劣品也来滥竽充数，严重影响信阳毛尖的声誉，各级政府和茶协正在加大管理力度。这个时段的茶叶质地柔嫩，芽叶也比较肥壮，毫毛多，富含众多有效物质，常喝对身体健康大有裨益，也是馈赠佳品。信阳人一般都是以采春茶为主，因为春季采茶是茶农最忙的时候，一年的收入就得靠这段时间。

　　如果非要把春茶也细分，那就是珍贵的明前茶、雨前茶和春尾茶。明前至春尾是信阳毛尖最主要的采摘与制作的时候。这段时间茶叶生长比较旺盛，每天都得去茶园采摘一遍，否则就会影响第二天茶叶的产量和质量。所以，这段时间采茶女每天都得早出晚归，保持着站立、弯腰、手动眼动，风雨无阻，采回的嫩叶再由专业的师傅连夜炒制，非常辛苦。即便如此，她们并不喊累，因为这些付出也在收获她们内心的那份希望，体现自己的价值。

　　茶园的日常维护也很辛苦，比如播种、施肥、除草、修剪等。春茶是茶农们的主要经济来源，茶叶的产量和质量起到了决定性的因素，而采茶、制茶又是关键环节，所以雇主都会对采茶女的饮食起居比较关心，对其诉求都会尽可能的满足。

　　信阳常年雨水较多，茶园都处于高山坡陡，雾气较浓，道路崎岖狭窄，尤其是下雨后更是泥泞难行，外地采茶女一般都不适应，时常滑倒。所以，雇主一般都会提前做好准备，买好山地靴和雨具，再给她们说明注意安全的事项。春季早晚温差大，难免有人生病，雇主会备一些常用药，也会带她们去看医生。当然，这些费用都是雇主承担。信阳人的主食是大米，但外来采茶女又大多来自平原地区，爱吃面，雇主会根据她们的要求随时调剂饭菜，有时也会跟她们学做面食。大多外来采茶女都没有喝茶的习惯，但雇主也会热情地邀请她们尝尝每天新炒出来的茶叶，茶园里也总是备着茶水，随时喝。渐渐地，有些人就体会到喝茶的妙趣和好处。采茶结束回去的时候，雇主还会送她们一些茶叶，也会约定好来年的采茶日期。

　　多年的交往，很多外地采茶女喜欢上了信阳的山山水水，对茶乡也渐渐有了感情。据我大哥说，去年有个驻马店的女孩在本村杨老五家采茶期间，跟他儿子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很快就嫁给了他，她还笑着对大家说，要把自己的好姐妹们也介绍过来。此外，因为采茶，不少人与当地的妇女互称姐妹，时不时还保持着电话联系，有的甚至像亲戚一样相互走动。

　　我们经常在电视上看到采茶女们穿得漂漂亮亮，在茶园里，一边采茶一边唱歌，有的还唱情歌，载歌载舞，让人有一种对茶园的无限向往。当然，这都是艺术表现，真正的采茶女与这些是有巨大差别的。

　　年复一年，外来采茶女的身影总是会呈现在信阳的茶园中。我国是种茶大国，品种繁多，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像这里一样。我想，如果没有她们的辛勤耕耘，茶产业不会繁荣，茶文化也从谈起。她们就像候鸟一样汇聚，又跟清风一样掠过，是茶园的过客，也是茶园的半个主人，品味着这里的酸甜苦辣，摘出人们口舌里的春意。漫山的茶园，因她们的到来变得更加翠绿和喧嚣，也因为她们的离去变得更加空旷和寂静。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她们和茶园每年的约定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