鳅  鱼

不知因了什么，有一天在家里与妻子谈起了小时候极想吃的鳅鱼干子，说着说着，还真的垂涎欲滴，惹得妻子笑话。

沤改旱前，我的老家大多是水田，旱田仅是点边角高田。

水田里的鱼多的是，刀子鱼（鲫鱼）、长鱼（黄鳝）、黑鱼，都有，鳅鱼更多。鳅鱼亦即泥鳅的俗名。

老家人捕鳅鱼的方法很特别，用一根长二尺的芦杆，在半腰里扣上二尺长的棉线，棉线一头再扣上一厘米左右长的卡，卡是用薄竹皮削成的，很细很尖。芦杆、线、卡，合称鱼卡，其实是以局部特征名之。捕鱼前，在卡上挽上蚯蚓作鱼饵，头天晚上插在水田里（鱼卡插在田里，叫做张卡），第二天大早去收，十支卡上起码三五支卡上吊着鳅鱼，经验丰富的，概率更高。

我的老家河多，桥少，出门大多用船。妈妈不让我张卡。我常常放学后，跑到同学的家里，看他们挽卡，又目送他们下田张卡，第二天大早，还赶紧到河边迎他们收卡归来，他们一个个像凯旋归来的英雄，神气活现的，我很羡慕，看着他们手里拎着的木桶里装着活蹦乱跳的鳅里，心里痒痒的，又痛痛的。

终于，有一天趁着妈妈到外婆家的空档，向同学借了五十支卡，开始了地下活动。那天，一放学，就随同学去挖蚯蚓，一般是到阴暗潮湿的地方挖。选蚯蚓有讲究，不能是那种黑黑的大大的，而是小小的红红的那种，同学说，太大了，鳅鱼吃不下，有什么用呢，边挖同学边指导。挖好蚯蚓，就回家挽卡，挽卡的时候，将小蚯蚓一拽两段，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拍两下，挽到卡上，卡的两端都没在蚯蚓里是起码标准，卡露出来，鳅鱼就不吃了。卡挽好后，码在一个十字栏里，轻轻提起，平衡地提在手里，不能碰撞，否则会使卡冒出来。然后插到田里就完事了。那天，整个过程还是很顺畅的，我的心情很激动，毕竟是第一次张卡。

偏偏很怪，第二天大早，风很大，我在被窝里多赖了一会，同学又没有来叫我，当我赶到时，同学已收完卡回家了。我到田里一支一支地收，有的卡上的蚯蚓还在，有的卡已经被剪过了。

我悻悻地回家，没有告诉父母，也没有埋怨同学。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捕鳅鱼。后来，都是临渊羡鱼。

老家吃鳅鱼大致有三种方法。第一种是红烧，将鳅鱼去头（嘴里有卡、蚯蚓），去肚肠，清水洗净，用酱油、辣椒烧，用小火慢慢焖，味鲜肉嫩。第二种是斩鳅鱼坨子（鳅鱼圆），老家人不称肉圆，而叫肉坨子。仍是将鳅鱼去头肚洗净，连皮带骨斩，斩细了，拌上佐料，用油炸，炸后捞起，可干吃，也可再红烧。鳅鱼骨头炸酥了，嚼起来，特别香。因为鳅鱼是无鳞鱼，腥味重，不宜下白汤圆。第三种是按照前面的几道工序，将鳅鱼收拾干净后，用盐腌，几天后，出卤晒干，就是鳅鱼干子。鳅鱼干子，又有两种吃法，一种是放在锅膛的草灰上烤，烤熟了，外脆内软，很耐咀嚼。这大抵是小孩们吃着玩的。大人们则将鳅鱼干子，装在一个开口不很大的搪瓷盆里，拌上姜葱，放在饭锅头上蒸，饭熟了，鱼也熟了。蒸熟的鳅鱼干子，且软且硬，且香且咸，老家人说，咸鱼淡肉，正合胃口，也很下饭。

杀鳅鱼也有点小窍门（老家人不叫杀鱼，而叫cí鱼，不知cí字怎么写），鳅鱼的体型是圆的，无鳞，体外有粘液，手抓住极易滑脱，于是，先用畚箕盛上草木灰，将鳅鱼倒在灰上，鳅鱼恐是受了草木灰刺激，一会儿就不动了，因为鳅鱼体外有灰，抓上去也不滑了。杀鳅鱼不用刀子，而是用剪子，剪掉头，将剪子尖端从颈部伸进，稍稍用力，鳅鱼的肚子就裂开了，用无名指抠去肚肠就行了。再用清水洗净，杀鱼的工作就算完成了。用剪子而不用刀，也有说头，因为鳅鱼体圆而小而滑，刀反而不起作用，倒是剪子利索。不信，可以一试，看是否管用。

尽管鳅鱼有几种吃法，但我还是喜欢将鳅鱼晒成干子，或炸或蒸，原因是红烧鳅鱼太腻，鳅鱼圆子难除腥味，一次到朋友家作客，朋友特意斩了鳅鱼圆子，是红烧的，我吃了一口，腥味刺鼻，差一点吐出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除鳅鱼之腥味，或许腌制有此功效。有一年，我曾经让我的亲戚干鱼塘的时候，帮我捕一些鳅鱼，晒成干子，带给我，放在电饭煲的蒸架上蒸，满厨房都是鱼香。现在的鳅鱼，大多是家养的，体大肉多，可没了我小时候吃的鳅鱼那么香，似乎更腥了，所以，红烧鳅鱼或者鳅鱼圆子，一般我是不敢吃的。

至于现在的一些所谓的养生专家，提出以生鳅鱼治病，那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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