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湖南常德汉寿,是闻名全国的甲鱼之乡。甲鱼,在我们那里通常被叫做水鱼。
如今,即便在家乡,水鱼也是人工养殖的多,野生的稀罕,容易见到水鱼的地方就是菜市场和养殖场。在我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遍布家乡的河湖港汊多的是水鱼。走在外头,不经意间会看到有小脸盘大的水鱼趴在岸上晒太阳,因此,常有比我年长的,拿把鱼叉在水边蹑手蹑脚。
在塘边渠旁河岸劳作,间常能捡到一窝一窝圆溜溜的王八蛋。夜里,甚至会有水鱼爬到你家的草垛里、鸡笼边生蛋。
去塘里河里钓水鱼,你不必特意用绣花针穿猪肝去钓,那样太费成本。就用一根粗棉线系个普通鱼钩,再挖条粗而长的蚯蚓,将整条蚯蚓用烟丝呛死后作诱饵,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在时不时钓起鲫鱼、鳝鱼、泥鳅、黄鸭叫的同时,也会冷不丁钓起水鱼。我就曾经用一只钩子同时钓起过两只水鱼。神了吧?且听我道来:先是一只把钩吞了,另一只咽不下同伴独享美食这口气,将同伴喉咙咬穿,又将诱饵尚存的鱼钩抢过来吞下。不过,虽是一钩双鳖,可也有美中不足,两只加起来也不到一斤重。
一次,我去渠道里摸田螺,摸着摸着就摸到了一只水鱼,手忙脚乱捉回家,一过称,两斤多。自己和家人没有多惊喜,旁人也见怪不怪。走在路上,你偶尔遇到一个“打蛋的”(专打水鱼的人),只要他不是才出门,他肩上的竹篓子里十有八九不会空,有时所获会惊讶得我们小伢儿大呼小叫。
当时没有人工养殖一说,全是野生的。每天早晨,生产队里的渔船一拢岸,总会见船舱里有不少水鱼爬来爬去。有大有小,有黄壳有黑壳。一笼统六角钱一斤,不比草鱼、鳊鱼贵多少。大小适中、肉厚壳黄的抢手些。太小的,也就是乡亲们谓之“灯盏窝”的极少,收钓时,只要不太受伤,随手就放了。若是现在,莫说“灯盏窝”,就是“手表盖”也会被炖汤喝。
那年,为孝敬未来的岳父,我趁回家探望父母的机会,买了几只水鱼从汉寿提到湘潭,1.5元一斤的价格当时只觉得太贵。1982年我与妻子举行了婚礼。为答谢亲友,在父亲工作单位的食堂摆了几桌酒席,25元一桌的酒席,居然还上了水鱼这道菜。早些年或现在跟后辈讲起,他们像听天方夜谭。
早些年,因受什么什么鳖精的影响,水鱼身价陡涨,一只刚出壳没多久的、肚皮还是红的、硬币大小的水鱼都能买到20几30元一只。一只有孕在身的母水鱼那更是价格不菲。于是,大伙一窝蜂养水鱼。我年近70岁的父亲也跟风,出钱请人在自家院子里砌了一个颇为壮观的水泥池子,准备用来养水鱼。不过,因种种原因,这个池子一直闲着,后来嫌碍事,拆了。因养水鱼暴富的大有人在,因养水鱼亏得一塌糊涂的也比比皆是,那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物以稀为贵。眼下水鱼的价格虽比高峰时有了很大的回落,但还是属于高消费。普通人家不是来客或过事一般不会买。摆在商场、药店货柜上的带“鳖”字的食品或保健品,那价格更是不便宜。腊水鱼如今也算是汉寿的特产,早晌,儿子借给爷爷拜寿的机会,买回一只,饭碗大小,花了108块钱。
时下,酒席上若有水鱼这道菜,也还是抢手的。但再抢手也比不得当年。说来有趣,好多年前,我去株洲参加一个计量器具订货会,散会的那天会餐。菜肴丰盛,上了炖水鱼。上这道菜时,我和另两位正在碰杯。看见水鱼上桌,便眼睛放光,赶紧放下杯子拿起筷子。可为时已晚,其他几位几乎是同时出手,将筷子汤匙伸进了碗里。待几位翻江倒海、风转残云过后,我想来个后发制人,便将汤匙轻轻沉底,缓缓绕碗底一周,小心翼翼打捞起的竟只是一点碎末子。想肉里损失汤里补,可稍一犹豫,被人抢了先。对面那位将水鱼碗从远处挪到自己眼面前,麻利地盛了一坨饭放进汤里,然后埋头苦干。大伙儿望着他哭笑不得,我心里那份沮丧哦,更是难以言表。想想也难怪,此时的水鱼已是百多块钱一斤,一汤匙下去,捞得好捞得巧,能捞个十几二十块钱呢。
水鱼本是平常物,身价之所以大涨大跌,无疑都是人操纵的,不能归罪于水鱼这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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