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子见同伴中有人吃黄黄馍,哭着闹着也要,爱人不得不去很远的娘家,讨玉米面回家蒸。
爱人蒸的黄黄馍,我吃起来,总找不回母亲当年蒸的黄黄馍那种感觉。可小儿子吃起来却有滋有味,一块还没吃完,就要另一块,爱人怕憋着他,越是阻拦他吃,他越要吃。
看着小儿子那吃的憨态,不由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
我像小儿子那么大时,国家正处在困难时期,粮食普遍紧张,我们家兄弟姐妹多,劳动力少,生产队分的那点口粮,要满足一大家子人一年吃,更是紧张。父母为了我们食能果腹,颇费了心机。
他们把队里分的那八分半自留地,当成了我们家的命根子。为了多打粮食,补充家用,几乎年年料料,因精耕细作过度而不能自拔。每年夏秋两料庄稼播种时,就怕地钐的不细,耙的不平,麦种用的不足,秧苗插的不稠;施肥时,就怕底肥施的太少,面肥施的不勤,庄稼长得不如人家。结果料料庄稼都因苗稠苗弱而倒伏,少收了粮食。年年收获时,总结教训,后悔。但年年作务时,又是如此。
因为收获的粮食有限,父母每年都要把队里分的和自留地打的粮食,进行细细地盘点。如果欠的不多,就多留些细粮;如果缺口很大,就把秋季的稻谷碾成米,拉到武功县北塬上去换玉米。记得每年冬闲的时候,父亲起得很早,带上母亲烙的锅盔馍,去进行这种交易。有时很晚了,父亲还没有回来,母亲就去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我睡着了也不清楚。从第二天邻人的探问中,我才能约略知道,父亲去了哪些地方,哪些地方好换,哪些地方不好换。一斤大米换斤六两或斤八两。
就这样,将大米换成玉米,把细粮倒成粗粮,我们家尽管人多,但从来没有断过口粮,而黄黄馍就成了主要食物。遇上欠收年份,早晚糁子黄黄馍,上午搅团,那以玉米为主的食物,把我们给吃怕了,特别是黄黄馍。
由于我们厌食,母亲就不断地推陈出新,随着时令的变化,变着法儿蒸出各式各样的黄黄馍,调动我们的胃口。
春天,她有时把荠荠菜、苕子、油菜等煮烂捣成菜泥,加上香菜末子,和入玉米面中蒸成黄黄馍,用绿色来引诱我们吃;有时把我们采回的刺槐花淘净,掺在玉米面中蒸成黄黄馍,利用我们喜爱爬树采花的兴趣,引导我们吃。
夏天,她或是把鲜椒叶、葵香叶铡碎,刺入玉米面中蒸成黄黄馍,以香味赢得我们青睐;或是把芹菜叶子洗净,夹入玉米面中,蒸成黄黄馍,说这可以解暑清热,劝我们吃;或是把马儿菜采来切成小段,放入玉米面中蒸成黄黄馍,泡泡的、虚虚的,吸引我们吃。
秋天,那更奇,以各种果实入馍。如将放软的柿子剥皮,把柿肉加入玉米面中蒸成黄黄馍。这种馍,色美,味甜,比较馋人。再如将剥下来的绿毛豆搅入玉米面中,蒸成黄黄馍。这种馍切开看,肥硕的馍中像嵌进了绿宝石,好看,有趣,也比较诱人。
冬天,她把萝卜缨子,萝卜丝或白菜煮熟,晒干,用五味调料一拌,撒在玉米面中蒸成黄黄馍。这种馍虽没有前几季之鲜,却有年之末余味,让我们看到过春节吃麦面馍的曙光。也把高粱面和玉米面交替使用,蒸成层状馍。这种馍红白相间,甘之如饴,也挺诱人的。还有一种就是把小豆煮熟,抹入玉米面中,蒸成豆沙的。这种馍流溢着一股香味,要说好吃,但机会很少。
尽管母亲不断开发新的花色品种黄黄馍,但万变不离玉米面。每样开始我们都还爱吃,但要不了几天,就腻了。
现在想起来,那哪是吃黄黄馍吗,那分明是吃母亲的辛劳,吃母亲的胸怀,吃母亲的慈爱,吃母亲无以言说的悲楚与心酸。
而娇儿他吃什么?他是麦面馍吃腻了,吃新奇,吃异样,吃刺激。
两代人,吃出两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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